楔子

六十年代后期的蔡家大院，竟是滿目瘡痍了。大門原是漆了朱紅色的油漆，如今已經(jīng)剝落了，露出了片片斑駁的銅銹的痕跡。大門左側(cè)那尊石獅像，也已經(jīng)被風(fēng)雨腐蝕得體無完膚。已不似當(dāng)年，錦瑟模樣。

她牽著小小的萍，站在蔡家大門前，風(fēng)塵仆仆的面容。她站了好久，輕觸上銹的門環(huán)，指尖滲透一絲凄涼。她卻沒有勇氣敲門，悵然若失，頹然地放下手，卻無意間碰響了門環(huán)。門環(huán)撞擊在門上，發(fā)出鏗鏘的響，仿佛她幾年前離家時的決然。

有人來開了門，是保姆娟嫂。娟嫂細(xì)細(xì)打量了這個歸客，臉上便滿是驚異。“四小姐，是你回來了！這就是他那第二個孩子吧?！碧岬剿?，淑琴的心有些絞痛。娟嫂把淑琴迎進(jìn)去，“這么多年不回來了，也沒有個音信。”便對堂屋里喊：“四小姐回來了。”房里疏疏的笑聲止住了，卻無人出來。淑琴問娟嫂：“我娘呢?！本晟┱χ顾骸拔业雇?，我這就去帶你見老太太?！本晟┍泐I(lǐng)著淑琴進(jìn)了堂屋，她見到她的母親在那把太師椅上坐著，旁邊是她的大姐，二哥，還有三弟和四弟。她先對母親請了安，然后又拉過萍，說：“萍啊，這是你姥姥，叫姥姥啊。”萍怯怯地，躲在淑琴身后。坐在太師椅上的老太太只略略看了她們一眼，便繼續(xù)和她那些孩子們說笑。大姐深深地看了淑琴一眼，便也回過頭去說笑。淑琴拉著萍靜靜地站在那里，一直等到他們說完。老太太感到乏了，便讓兄弟姊妹們回屋。娟嫂對老太太說：“老太太，今天四小姐回來了，把西頭那間臥室收拾出來吧?！崩咸^也不回：“今天我小兒子當(dāng)兵回來，那間臥室是給他留著的，沒有多余的房間了?！本晟殡y地看向淑琴：“四小姐，你先上我房里坐坐吧?！笔缜僖膊淮鹧裕I(lǐng)著萍跟著娟嫂進(jìn)了她屋里。

娟嫂嘆了一口氣：“四小姐，你當(dāng)年氣性那么高，也不是忍辱受氣的人，怎么現(xiàn)在被生活磨成這樣子?！笔缜俚穆曇魠s是溫和的：“娟嫂，我不在這幾年，娘和哥哥姐姐們身體都好吧?！本晟┨统鍪纸亖聿亮瞬翜I，說：“你倒是還惦念著她們。你是吃著我的奶長大的，我也不忍心你受這苦?！笔缜傩α诵Γ骸奥犝f我九弟今天當(dāng)兵回來，他將來定也是很好了，我就放心了?！彼晟骸拔也环判牡木褪撬！彼钢吭诳簧峡垂褡永锏迳导y布料的萍，“她那個爸，我也就當(dāng)沒有。”娟嫂給她倒了杯茶水：“四小姐，你何必這么發(fā)狠?！笔缜俚哪抗馔蝗击龅聛恚骸熬晟?，我也有罪。我把她姐姐就那樣給了大興安嶺。如今卻沒有了下落。也許這輩子我的心都要不安穩(wěn)了。”娟嫂靜靜地聽著，久久，兩個人抱頭痛哭。在炕上的小萍，睜著清澈的眼睛，望著她的娘和那個叫娟嫂的人。

淑琴傷感了一陣子，便剛強(qiáng)起來，抹去了眼淚?！凹热荒飯?zhí)意不留我，那我還是走吧。只是我九弟深夜才能回來，沒法見到他了?！本晟┲坏命c(diǎn)了頭，把淑琴遠(yuǎn)遠(yuǎn)地送到院外那條小路盡頭。(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兩人分別，淑琴牽著小小的萍，回頭看了看蔡家大院已經(jīng)緊閉的大門的依稀的輪廓，便走進(jìn)黃昏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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