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響商店

2020-02-22 01:36 作者:倪鳴 0人讀過 | 4條評論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無意間，我在掃黑除惡通緝名單上，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還有他的外號，我的心揪了起來，像八爪魚上了烤盤，血水一點一點被油溫收干，一條又一條神經(jīng)，由軟變硬，疼痛在翻山越嶺之后，跌入谷底，逐漸麻木。

我開始在百度上搜索他的名字，我迫不及待所有關(guān)于他的信息，我撥通了他公司的座機(jī)號碼，電話通了，電話那頭的人告訴我，一斤板栗十八塊錢，還包郵。

是的，我有很久沒吃板栗了，已經(jīng)忘記是什么味道了，就像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激動又狂妄的告訴我對面的任何人，我?guī)煾甘墙瓑涡±取?/p>

你爸從我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煙，我給你爸點上火，你把客廳的燈熄滅了，你知道你爸每當(dāng)回首往事，總會淚流不止，你不要你爸的眼淚被我看到。煙頭微弱的紅光，點著了小喇叭和你爸的紛飛戰(zhàn)火。

1990年的我的老丈人拉了一板車棉花到江壩軋花廠賣，我的六歲的妻子趴在柔軟的棉花包上，棉花質(zhì)量不賴，定了二級，一車棉花賣了小兩千，我六歲的妻子從這兩千中拿走了五塊去買一種叫做果丹皮的零食，從零食商店出來，我的老丈人抱著她進(jìn)入了全東鄉(xiāng)唯一一家音響商店，這家店的店名叫霹靂王國，店主此刻正被通緝，當(dāng)年人送外號，小喇叭。

我老丈人頭發(fā)比現(xiàn)在要黑，胡子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白，發(fā)型是中分，至于衣服是什么顏色，我已經(jīng)不能想起，不過我還是清楚的記得她的懷里有一個小女孩。我記得這些細(xì)節(jié)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為我后來和那個小女孩成家了，而是因為接下來，我26歲的老丈人在11歲的我說完我?guī)煾甘墙瓑涡±戎?，竟然一腳踢碎了我?guī)煾傅墓衽_。(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過程如下：

我?guī)煾傅牡陠T，大狠，說，組合音響，一千五。

我26歲的老丈人，說，一千四，看在我是黃大寶的徒弟的面子上。

大狠，說，黃大寶都死七八年了，我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鬼面。

我26歲的老丈人，說，一千六，看在江壩小喇叭的面子上，玻璃算一百塊錢。

大狠和我以及其他幾個師兄弟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叫玻璃算一百塊錢？柜臺就轟然倒塌。一大把大團(tuán)結(jié)散落在玻璃渣之中。

后來，多番求證之下才知曉，這位火爆的年輕人，就是日后在98年抗洪救災(zāi)中名聲大噪的姚溝鱉十，據(jù)說此人干牌九從不看牌，純靠手感，一天他坐莊，大殺四方，最后一把，桌上堆了十幾萬，準(zhǔn)備摁倒莊家，骰子一甩，九自手，天門兩張骨牌往回一收，他先摸了第一張，無疑是甲七，準(zhǔn)備摸第二張了，他的手有些顫抖，心臟跳到了嗓子眼，輸了一朝回到解放前，贏了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他期待來個天，或者小地，湊成天字九，或者地字九，很好，一個洞，要么是小地，要么是小猴，他的手頓了一下，他用碗坎在兩只骨牌上，他說他撒泡尿再回來開，五分鐘之后，他沒有回來，人們說他撒的是牛尿，十分鐘之后，他還是沒有回來，人們說他會不會是掉茅坑里了，十五分鐘之后，他神清氣爽的回來了，揭開碗，翻開排，地字九，通殺。

他，姚溝一些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至今還喊他鱉十，他總是笑盈盈的答應(yīng)。那十五分鐘發(fā)生的詭異，他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遍了，可我百聽不厭。他說他其實并不是要撒尿，而是要要屋后上吊，他解下腰帶掛在一個十分粗壯的樹枝上，頭伸了進(jìn)去，身體懸浮在半空，逐漸喪失了意識，忽然從一個黑漆麻烏的隧道里走來一個人，這個人說，你回去，我保證把小猴變成小地。話音未落，樹枝斷了，你從天而降。

其實，我是極度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的，但在場的二十多人的確看到了我老丈人在十五分鐘返回賭桌時把腰帶放在了賭桌上，并且看見屋后楓楊樹下一截斷掉的粗壯的樹枝。

打那之后，鱉十愛上了音樂，他想在音樂里尋找那個來自黑漆麻烏的隧道里走過來的那個人的聲音，他說那個聲音時常在他耳邊回蕩。

我26歲的老丈人買走組合音響后的很多天之后，我?guī)煾笍木辛羲呕貋砹?，我問師父有沒有看到我爸，師父說我爸在看守所，和他關(guān)的不是一個地方。這時，我隱約感覺爸爸犯的事很大，可能要被關(guān)很久。

師父和鱉十賭過錢，有些交情，可是這份交情不能平息師父遭遇砸店之憤。鱉十很上道，在收到師父的電話之后，如期赴約。

我26歲的老丈人蹬著回力白球鞋，穿著花襯衫喇叭褲，戴著蛤蟆鏡，在白茆影劇院的院前廣場，大放異彩。

斗舞開始了，八個組合音響同時播放，《路燈下的小女孩》，觀眾如癡如狂，我在人群最外圍，大狠抱著我，可是很快把我放了下來，自己鉆到前面去了，我力氣小，擠不進(jìn)。

尼瑪，你可知道，其實當(dāng)年我贏你師父贏得并不光彩，我之所以能在四個小時之后把你師父斗趴下，是因為我吃了興奮劑。

爸，你別內(nèi)疚，其實當(dāng)年我?guī)煾敢渤粤伺d奮劑，要不他也堅持不了四個小時。

他吃了幾顆？

兩顆吧，他說他是照說明書吃的，對了，你吃了幾顆？

一盒，十顆，我沒看說明書。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