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人:《紅軍姨母》第一章
在巍峨雄偉的門夏嶺山腳下,有一條長年川流不息的小溪,它名叫云龍溪。這條小溪猶如一條長長的巨龍,它流過云龍、舊州的境內(nèi),然后,靜靜地向東流入大海而去。
這條小溪,盡管源出舊州、道美,可能,它卻滋潤了云龍那一片干枯的土地,使云龍樹林密茂,土地肥沃,人畜興旺,培育出象馮白駒一樣眾多的近代精英。云龍人杰地靈,氣象萬千,為瓊崖大地增添了一幅幅壯麗的畫面。
然而,云龍溪北面,座落著一個村莊,其名叫仠云村。這條村二三十戶人家,居住著吳氏、蘇氏等兩個姓氏人家。幾百年來,他們和睦相處,辛勤耕耘,生兒育女,世世代代生活在這塊熱土上。
一九二0年,地處于紅土地的仠云村,由于土地干旱,莊稼枯死,農(nóng)民失收,造成了全村人饑餓,兵荒馬亂。在這一年,蘇明出生在一個貧窮的農(nóng)民家庭里。父親名叫蘇庭祥,母親叫占氏,他們共生了四個兒女。老大是女的,出生后患病,三個月就死去;老二是男的,名叫妚二,由于中風,出生一個月后也死了;蘇明(小名紅二)是父母生四個子女中排行老三,不知道是命大還是上帝保佑,僥幸活了下來。第二年,四弟名叫狗仔又出世了。這樣,包括年老的婆婆,全家五口人,全靠七斗田維持生活。盡管父母日以繼夜的操作耕種,但是,干旱失收,地主剝削,全家五口人吃上頓沒下頓,處于吃不飽穿不暖的狀況。一九二四年,狗仔患病,請醫(yī)沒錢,年僅兩歲的四弟就病死了。接著,不久,年過五旬的婆婆也因病不幸去世。父親蘇庭祥悲痛欲絕,看到在家鄉(xiāng)生活已沒有指望,為了活命,于是,一九二五年,他肩上背著一件破舊的包袱,痛苦地離開了自己的妻子和唯一活著的女兒小紅二(蘇明),與一批同鄉(xiāng)青年離鄉(xiāng)背井,踏上他鄉(xiāng)的路,到泰國橡膠園為資本家老板打工去了。
蘇庭祥走后,棄下母子倆人,生活更加艱苦了。她們以種水稻為活。五歲的蘇明,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與母親一起下地勞動。小小的蘇明,由于長年累月風吹雨打,加上困餓,因此,瘦得皮包骨,那瘦小的身體,盡管苦難的無情拆磨,小蘇明與母親,相依為命,她還是堅強地成長起來。
轉(zhuǎn)眼間,小蘇明與自己的父親分離已有十三個年頭了。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自從開始懂事那天起,她每時每刻都想念著自己的父親,多么盼望著父親早日歸來,抱著自己,使她享受一下自己父愛的滋味。當日落西山時,每天,她都要來到村口的椰子樹底下,面向著東南邊,暗暗地祈禱,希望上帝保佑父親平安歸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冬去春來,小蘇明與母親一起,望穿秋水,始終不見父親回來,也沒有父親的點滴音訊。想念的苦楚不僅悄悄地折磨著母親的心,同時,也不斷地折磨著小蘇明那顆幼稚的心靈。這種想念之情,在小蘇明的心靈中整天餓著肚子在田地里勞動還更加費勁痛苦呢!她五歲就失去了父愛,這種心情,只有處于同年代的人,才能真正體驗到其中的苦味。
一九三三年三月,小蘇明已是十三歲的小姑娘了。一天傍晚,小蘇明依然按往日一樣來到村口,面向東南方,眼睛含著淚水,一個人靜靜地站立在椰子樹底下祈禱在南洋打工的父親早日歸來。這天,在八年前,后村那位引導父親奔逃泰國謀生的“尤興公”兒子蘇庭林走到她的面前,十分不安地對蘇明說:“紅二,你不要再等待了!你父親前個月患病,已在泰國去世了?!闭f著,從肩上摘下一個小包袱向蘇明遞過去后接著說:“這是你父親死后留下來的遺物。我前幾天,從泰國回來,順便給你捎回來?!毙√K明接過父親的遺物后,一下子傷心的痛哭起來。料不到,她天天祈禱的父親,如今,竟是只見遺物不見人。她想起來自己從此再也見不到日夜想念的父親了,這痛苦的心情,使她痛哭不停。
“不要哭了,懂事的孩子,如果你繼續(xù)這樣哭,母親會更傷心!”說到這里,蘇庭林拿出手絹替蘇明擦去淚水。然后,他安慰地說:“孩子,我陪你回家去,見見你的母親。”小蘇明聽到蘇庭林要送自己回家,她就一邊用手擦掉眼淚,一邊轉(zhuǎn)身包起父親小包袱往家里走去。
不一會,小蘇明引著蘇庭林回到家中時,母親正蹲在地上灶前點火煮飯。她見到這位八年前曾引導自己的丈夫去泰國打工的蘇庭林回來,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朝蘇庭林走過去。她既興奮又害羞地問:“你什么時候回來?他呢?”
蘇庭林面對著自己面前的這位臉骨凸皮膚干枯,身體消瘦的女人,心里就知道到蘇庭祥走后,家中遇到的種種艱難遭遇。于是,他跨上前一步,拉住占氏的手,懷著十分痛苦的心情,告訴她:“對不起你,是我?guī)Р缓锰K庭祥,使他患病,上個月二月十日在泰國去世。這是他死后留下的衣服,我把其帶回來交給你。”說完,蘇庭林從小蘇明手中接過包袱交給占氏。
占氏一聽到丈夫去世的消息,一下子差點昏倒到地上。蘇庭林將她扶到床上躺下后,蘇明急忙端來一碗水,讓她喝下去。二十分鐘后,她漸漸地蘇醒過來。當她睜開眼睛看到放在身邊的小包袱,她慢慢地挺起身子來,用那雙發(fā)抖的手打開小包袱,只見小包袱中僅裝著兩套破舊的衣服,她呆呆地望著這兩套熟悉的衣服,淚水一雙雙地從眼眶里流滴下來。她哭了!哭得十分的悲慘??墒牵畹臒o情折磨,使她再也哭不出淚水。因為,她的淚水,早已被那苦難的生活與那對丈夫的想念所煎熬干了。
丈夫的去世,使占氏失去一生中依靠的精神支柱與安全港灣,沉悶、悲痛、絕望交織在一起,煎熬著這位在凄風苦雨中掙扎的女人。不久,她倒了,一倒下去連續(xù)二三個月都起不來。在丈夫蘇庭祥死去的這一年的六月份,占氏也接著去世了。
剛滿十三歲的小蘇明,一年之內(nèi),她先后失去了雙親,使她一下子變成了一位無依無靠的孤女。
為了活命,小蘇明身上背起一個糞箕,手里拿著一把四牙,到處流浪,投親靠友。有時,她在田間撿蕃薯吃;有時,到山坡上割竹筍,拿到龍?zhí)鳞壮鲑u換把米煮粥吃;有時,在村中小路旁撿海棠核拿到龍?zhí)鳞讚Q飯吃??傊?,今天到美向村,明天到坡云村,后天到后坡村求乞,好心人家,看到這位臉黃肌瘦、臉容憔悴的孤女小蘇明,她們都紛紛伸出接濟之手,有的送給她一個蕃薯吃;有的把剩余的一些飯菜送給她吃。但是,也有些人家卻把她當成“克星”,一看到她的到來,就馬上關(guān)門避開,有的甚至大聲吆喝把她趕走……
然而,走村串巷,到處求乞,也是吃上頓沒下頓,在走投無路情況下,小蘇明為村里一位姓蘇的富人家打工。
每天,她除了放牛外,中午,還要背起籮筐下田拾豬菜。有時,還要上山拾燒火柴。從早忙到晚,都得不到休息。晚上回到家時,全身骨子猶如散架一樣。
平時,富人家吃的是魚與肉,他們卻指定小蘇明不能與他們一起同吃飯,每頓吃的飯,一定要等待富人家吃飯結(jié)束后,所剩下的準備喂豬狗的飯菜,把小蘇明當作豬狗看待。小蘇明稍有不順時,馬上就會遭到富人家鞭子毒打,或者是手打腳踢。
一次,小蘇明在田間放牛,她看到田角邊有一些棄掉的蕃薯葉,為了減輕中午下田拾豬菜的負擔,于是,她放下手中的牛繩,直奔田角邊拾去。可是,當她一松開手中的牛繩時,調(diào)皮的牛就奔向旁邊的蕃薯田里,吃了一位姓吳人家的幾棵蕃薯葉。中午回到家時,這位姓吳的人家,立即向姓蘇的富人家告狀。這天中午,小蘇明不僅得不到飯吃,而且還遭到姓蘇富人家毒打了一頓,并把她趕出家門,一分工錢都不給。這樣,小蘇明為姓蘇的富人家白干了半年苦工。
就這樣,小蘇明在流浪中吃盡了苦頭,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度過了兩個年頭。盡管困餓的威脅,小蘇明還是像山中的竹筍,一節(jié)一節(jié)地倔強地露出土面來,成為一位十分靈敏可愛的小姑娘。
一九三五年,災難深重的海南島正處于非常黑暗的歲月,莊稼枯死,糧食失收,人民缺吃少穿,生活很為困難,紛紛到外面逃荒尋找活路。
這年五月,十五歲的蘇明,孤身一人,從云龍鄉(xiāng)仠云村逃到演豐鄉(xiāng)昌城后坡村投靠表姐。
蘇明的這位表姐,村里人都稱為“美向姩”,是蘇明父親的姐姐所生的女孩子,姐夫在三年前去了南洋打工。家中就剩下表姐與一位五六歲的孩子,相依為命。
表姐大約二十三、四歲,思想開朗,意志堅強,是一位性格十分倔強的農(nóng)村婦女。由于她同情革命,追求進步,當年,中共瓊崖特委、瓊崖獨立隊主要領(lǐng)導人馮白駒,為了逃躲敵人的追捕,經(jīng)常來到表姐家躲藏起來。時間久了,馮白駒看到美向姩熱情支持革命,冒著生命危險掩護搶救我黨從事革命活動的同志,是經(jīng)得起革命考驗的一位好婦女,于是,馮白駒把美向姩認為表妹。并在美向姩家建立起革命活動秘密聯(lián)絡(luò)點。從此,這里就成為馮白駒經(jīng)常來去出入的地方。
蘇明投靠表姐后,她經(jīng)常幫助表姐煮飯喂雞,為表姐外出放牛,與表姐一起下地勞動。時間久了,蘇明漸漸看到表姐她腳輕手快,頭腦靈活,能說會道,與其他農(nóng)村婦女不一樣。在勞動空間,在吃飯時,表姐常常為蘇明講述一些革命道理,講瓊崖獨立隊如何為瓊崖人民的解放而進行艱苦卓絕的斗爭故事。從此,蘇明在表姐身邊開始接觸到革命道理的教育。也漸漸懂得觀察周圍的一切事物。
蘇明剛來到表姐家時,在家中經(jīng)??吹蕉蛉迦藝诜块g中交頭接耳地議論什么事情,表姐卻在門口揀豬菜或喂雞。每次遇上這些場面,蘇明都裝作不看見一樣,在廚房幫表姐煮飯洗菜?,F(xiàn)在,她才漸漸明白過來,在房間中圍坐在一起交頭接耳的人是革命同志,是瓊崖特委主要領(lǐng)導人馮白駒與其他同志正在召開秘密會議,表姐在門口以喂雞、揀豬菜是為了掩護進行放哨。
一次,已臨近中午,馮白駒與夫人曾惠予以及表姐從房間走出來,表姐就面向廚房小聲地叫:“紅二,拿蕃薯來給表哥吃!”蘇明聽到表姐叫自己,立即停止手中的活兒,隨手提起放在灶上的半筐蕃薯端了過去。
“這是誰的衣補仔?”馮白駒看著從對面端著蕃薯走過來的蘇明發(fā)問。(注:衣補仔—這是海南話對小姑娘的俗稱)
“這是我表妹,名叫蘇明,小名叫紅二。最近,她父母先后去世,現(xiàn)在是孤女一人?!闭f 完,美向姩趕緊迎上去接過蘇明端來的蕃薯。然后,她認真地回答了馮白駒。
“?。≡蹅兪且患胰税?!以后,我就叫你姨母了!”馮白駒聽美向姩的介紹后,他臉上含著微笑地說。接著,在場的人都“哈哈”地笑了起來。
“嗯!”蘇明有點害羞地點了點頭。
從此,馮白駒每次路過美向姩家時,如果遇上蘇明,他總是要親切地與這位姨母聊上幾句。特委其他領(lǐng)導同志見到馮白駒稱蘇明為“姨母”,大家都跟著叫“姨母?!边@樣,“姨母”的稱呼,在特委機關(guān)中就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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