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戀》第二十一章
雪梅的飯量一天比一天增加,原來一天只吃一個饅頭,現(xiàn)在吃兩個還說吃不飽,但考慮她恢復吃飯以來,由于怕影響胃的功能,還是加以控制,媽媽只多讓她吃一碗小米粥。
她的臉,金黃色的臉,已向乳白色轉(zhuǎn)化;皮包骨的身軀,開始增長肌肉;幾乎停止活動的邏輯思維,已向指令性的正常方向發(fā)展;精神狀態(tài)基本正常,很少說些反常話,有時冒出一句,別人糾正后,她也覺得好笑。我們娘仨一天到晚,多是在笑聲中度過。晚上,我和媽媽輪流講故事,白天,三人玩撲克牌,生活過得很有意思。后來,醫(yī)生提醒我們:‘少玩撲克,多到外邊散步’,從此,我們娘仨重新調(diào)劑了生活。
有一天,我們散步回來,三個人打百分,團結(jié)一人,二比一自然容易贏。誰輸了就唱一首歌,多是雪梅輸。她奇怪地問我:“弟弟,我為什么打不成百分?”
我逗她說:“你的身體正在恢復階段,臉蛋雖然白了,但還不紅,所以你老是要黑桃,梅花必然打不成百分,現(xiàn)在你最需要的是‘紅’,應該要紅桃、方塊?”
“你扯淡,那有這種說道。如按你這種邏輯,想打百分就要什么?”雪梅指問我。
我回答:“我要想打百分,一定要梅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說:“為什么?”
“因為我離不開梅花,梅花也需要我?”
她笑了:“我看你拿著姐姐開心?”
“你的心竅開了,解除了思想負擔,有什么不好?”我啟發(fā)她。
“好是好,不過,你們娘倆的目標都對準我,團結(jié)你也輸,團結(jié)媽媽也輸,我沒有力唱了,誰再輸了就刮誰的鼻子,好不好?”
媽媽說:“刮鼻子沒禮貌?”
“一家人怕啥,我還咬過他的鼻子呢?”雪梅知道錯說了嘴,便吐出舌頭大笑起來。
我們娘仨玩夠了撲克牌就睡了。
光陰似箭,時不再來,不知不覺又過了一月的醫(yī)院生活,雪梅的身體康復了,精神狀態(tài)完全和正常人一樣。臉上又呈現(xiàn)粉經(jīng)色,柳葉眉下的鳳眼顯示炯炯有光的神態(tài)。令人遺憾的是頭發(fā)黃了,除了眼睛、鼻子外,倒像一個西方女郎,哈爾濱人稱這樣的女人為‘二毛子’(東北人在鮮放前稱俄國人為老毛子,中國人和俄國人結(jié)婚生下的孩子叫二毛),很有諷刺意味。我并未因她的外形變化而影響對她的愛慕之心,因為我們之間的愛情不是僅僅限制在彼此之間的相貌上。當然,男女青年的美貌終能吸引人甚至被人所傾倒,但片面以貌取人的愛情,往往造成悲歡離合的扦曲,直至出現(xiàn)悲劇。這并不是說我們樹立了正確的戀愛觀,而是在戰(zhàn)爭生活中長期培育了革命感情,而又把愛情用感情溶解在一起,形成了兩顆同舟共濟的春心。在這個前提下,我倆之間從來都是相互關心,相互愛護,諒解對方之短,鼓勵對方之長,也可以認為是揚長避短??梢哉f,這樣的愛情堅不可摧,任何風浪都無法在我們之間沖出一條突破口。其次,占主導地位是我們的觀點、氣質(zhì)、信念、性格和向往幾乎完全一致,把愛情的個人利益從屬于黨和人民的利益,如將革命進行到底!不解放全中國不結(jié)婚……,由于觀點明朗,信念堅定,就不怕犧牲流血,有勇氣踢開前進中的拌腳石,更不曉說向病魔作斗爭中的相互關照問題了。
雪梅,天天接著我陪她到市里走走,可我這個人最討厭的是逛大街,加上我有行軍的習慣,所以走起路來她總是落在后邊,造成人為的步調(diào)不一致。她曾經(jīng)三番五次地責備我慢點走,我總是邁不開佳步。雪梅再三強調(diào):“散步不是行走,步子邁小點慢步,以便欣賞街景風物,而且還可以隨時交換意見?”
“好嗎,我來個邯鄲學步也好!”
“怎么搞的,你的步子邁著就走了樣!”她責備我。
在她不斷地提醒下,我只好邁著自由步伐,并肩前進。也不知走過多少街道、商店,遇見多少善男信女,車水馬龍絡繹不絕,解放后的北京城好不熱鬧。我們正在信步前進的時候,發(fā)現(xiàn)百貨商店左邊,坐著一位中年婦女,穿一身自做和細布棉衣,左邊站著一個男孩,年約十五歲左右,右邊站著的童女,也不超過十二歲,顯然是鄉(xiāng)下人。
雪梅好奇地問:“請問大嫂,你們從那里來?”
那位坐著的婦女見有人問她,便含著淚花說:“俺是河南洛陽鄉(xiāng)下人,十八歲和孩子爸爸結(jié)婚,十九歲生下這個男孩,二十一歲又生那個女孩,他爸爸比俺大一歲,女孩生下還不滿兩個月,也就是一九四零年,她爸爸就參軍了,至今杳無音信,聽人說,孩子爸爸在北京什么炮團當副團長。俺懷疑他在外邊又說了人,可能變成咱那里第二個陳世美,我就是帶著這個疑問到京城和他算帳的。
雪梅問:“你丈夫叫什么名?”
大嫂說:“他叫陳玉貴?”
雪梅感興趣地問:“和陳世美同姓?。俊?/p>
“聽老人說,陳世美就在俺們村,也有些人說,從古以來就沒有陳世美這件事。還有人說,陳世美本來是個好人,由于寫字的人對他有意見,把事實歪曲了。俺也不懂,人家怎么說,俺就怎么講給你們聽?”
雪梅和我交換意見后,以商量的口氣說:“大嫂,你先到我那里住,待找到你丈夫后,再商量怎么辦好嗎?”
“好是好,可太麻煩你們了,行嗎?”大嫂過意不去。
雪梅說:“沒關系,軍民是一家人?”
大嫂說:“這個俺知道,除了解放軍同志,誰想管這種閑事?”
“你還有什么東西嗎?”
“俺就拎著這個包袱來的?!?/p>
雪梅告訴她:“咱們一塊走吧?!?/p>
我問雪梅:“咱散步走,還是齊步走?”
雪梅擰我一把:“傻瓜,既不快也不慢,照顧兩個孩子走路?”
我問雪梅:“有的孩子這樣大,已開始談愛了?”
大嫂不解其意便說:“俺這男孩子還不滿十五歲,懂得啥叫談愛?”
雪梅接過說:“你這位兄弟有神經(jīng)病,別理他?”
大嫂不自信地說:“人家說話很有分寸,可不象……”
她倆笑了,兩個孩子也笑了,我也跟著笑了,而且笑得不亦樂乎。
我們回到醫(yī)院,先叫大嫂和孩子坐下,雪梅就找老院長去了。
北京地區(qū)的炮兵師,團何止一兩個,加上師以上單位都有自己的炮兵部隊,就更難找到這位陳玉貴了。老院長則不同了,他手里一有各部隊的駐軍地址,二有住院的病歷表,自然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如何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這個任務?老院長一面組織有關人員查病歷,一面組織三位同志通過電話查詢。
下午三點四十分,電話和病歷幾乎都查不到此人,一九五一年六月,陳玉貴曾在這里做過一次闌尾手術(shù),和電話中獲悉的名字完全相符,所以老院長親自電告,于當天下午五時前,到達本院神神科特殊病房,會見親屬。
我們娘仨和大嫂娘仨正在談家長時,見護士帶一位身材魁梧年過三旬,身穿綠色毛尼料軍服的人走進我們的特殊病房。雙方都是面面相觀,還是那位軍官先開口:“你、你是春妹!大嫂忙喊:”玉貴!
兩人擁抱大哭起來,兩個孩子見此場面也大哭起來峭停地“娘!娘啊……”的喊著。
我們娘仨也勸他倆不要傷心,影響身體健康。
玉貴松開春妹,擦干了眼淚問:“這……”大嫂忙說:“這是咱們金哥,那個叫繡女!”她接著告訴兩個孩子:“快叫爹?”
兩個天真的孩子,先后叫了聲“爹,爹!”
玉貴伸出兩只大手,同時摟在懷里,含著眼淚憶起往事:為了保家保田于一九四零年參加了革命軍隊,當時他離開家時,金哥不滿三歲,繡女生下來不久,展眼之際十二年了。他看著兩個孩子那樣機靈可愛,內(nèi)心越發(fā)難受。只聽男孩子哭著說:“爹,你還要俺倆嗎?”
“你倆是爹的親骨肉,為什么不要呢?”
女孩子說:“你在外邊找后娘,俺們可不要,俺俺要親娘!”
玉貴說:“你們要相信我,爹不會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也不會給你找個后娘,我如果變了心,你們就罵爹是陳世美!”
這時,人們都冷靜下來坐下,相互都做了自我介紹。但春姝還是沉悶,好像有什么思想疙瘩還末解開。
玉貴也看出妻子的疑慮,為了解除誤會,他便當著大家的面回憶往事:“哎,那是一九四三年,日本鬼子實行三光政策,所到之處多是燒光、殺光、搶光。在洛陽一帶的村鎮(zhèn),殘殺了萬計的無辜百姓。聽逃難的人說,春姝和我的父母子女,都死在敵人的屠刀之下,我以為家破人亡,就死了回家的一條心??墒牵倚睦镞€是有余悸,沒有足夠的證據(jù)說明我家破人亡。所以今年夏天給村里去了一封信,不知什么原因至今仍未回音。自后決定春節(jié)后回家,上級已經(jīng)批準?!闭f完他從皮包里拿出探視批準書叫我們看。
玉貴沖著我們說:“我們倆是結(jié)發(fā)夫妻,愛人是個善良的農(nóng)村婦女,她對待公爹婆母特別賢惠,對我更是無微不至。有人可能懷疑我是俺們那里的當代陳世美,進城后變了心心被抬為駙馬。其實,我永遠不會忘記樸實的妻子?!?/p>
春姝點點頭說:“我也聽到一些傳言,說你找一個小老婆。在北京過得挺好,所以在一氣之下,便帶著兩個孩子不遠千里尋夫,本來準備把兩個孩子交給你,我一死了之。誰料全是謠言。至于咱的爹娘,和咱村多數(shù)人一樣,被日本鬼子趕到東洼里,全部槍殺。我們娘仨躺在死尸里,才幸免于難。日本鬼子走后,我拿了兩張炕席卷起二老的尸體埋葬在祖墳上??上В纤赖奶珣K啦!”她的淚水已噎住嗓子,再也說不下去了。我們娘仨聽后很受啟發(fā),便勸他夫妻二人保重身體,既然兩口子已經(jīng)團圓,就應該高高興興地生活下去?,F(xiàn)在陳副團長有條件帶家屬,讓她娘仨住在北京,該過幸福生活了。
春姝激動地說:“要不是兩位大軍同志幫助咱們,不知多少天才找到你這位團長大人!”
玉貴同志說:“感謝二位同志為我們?nèi)覉F圓所做的努力。”
雪梅說:“這時我們同志之間應該做的事,你們真正感謝的是這個醫(yī)院的老院長,他派人查病歷、打電話忙了半天,最后才在找到你。”
玉貴告訴我們:“你們先在這里坐,我以賣弄探望老院長,以賣弄告訴家里派人來接我們回去?!?/p>
老院長和副團長玉貴同志邊走邊說走進我們房里,他老人家第一句話就表揚了雪梅:“她是舍己就人的愛民模范,現(xiàn)在又成全了你們一家,我這個院長也應向她學習!”
玉貴說:“她的事跡我們也看了,但不知她還在醫(yī)院,百聞不如一見,真了不起呀!”
“嘟------!”玉貴來到走廊一看:“我們的汽車來了,現(xiàn)在就走,不知怎么謝謝你們。”接著和我們握手,送走了他們一家。
吃過晚飯,洗完澡,媽媽叫我們早點休息,誰料雪梅的精神來了,她沖我說:“弟弟,咱們跳交際舞好嗎?”
媽媽責備說:“男女摟摟抱抱多難看,為啥跳那種舞?”
雪梅不服氣地說:“人家彭老師都帶頭跳,你這個當鮮紅血教師的人還封建!”
“不管怎么說,我覺得不雅觀!”媽媽叨咕著。
"我和弟弟在家里玩玩,也不是到外邊和別人跳,怕啥?”
媽媽說:“你在家里跳上癮來,也可能到外邊去跳!”
雪梅不高興地說:“難道你還不相信你的女兒嗎?”
媽媽以和解的口氣說:“媽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因為剛解放不久,群眾還看不慣,別叫人家在背后議論咱,聽明白媽的意思嗎?”.
“嗯,這樣說還差不多。”雪梅心里感到舒服些。
我為了不刺激她,便說:“媽媽,我們在家里玩玩也無妨,保證在外邊不跳這種舞,除非我倆在一起例外。”
媽媽高興地說:“你們倆跳吧,我也看看?!?/p>
我們倆從慢三步到快三步,一直跳了半點多鐘,我感覺有點累了,她卻滿不在乎,越跳越來精神,逗得媽媽直笑,我倆也笑,真有意思。 媽媽怕雪梅累壞身子便說:“休息一下在跳吧?!蔽易诖采闲菹ⅲ沧谖疑磉?。媽媽下床關上門,躺在床上扭過頭去假睡覺。這時她的腿緊緊地靠著我,我無形中捏了她一把,發(fā)現(xiàn)她的肌肉棒棒硬,使我吃驚,便高興地叫:“媽媽,你快來摸摸雪梅的大腿!”
媽媽下了床走過來,捏捏她大腿上的肉,便笑著說:“她的身體比過去還健康。”
我?guī)缀跬浺磺?,摟住她親了親,不知如何是好。媽媽也忘乎所以,拿起她的手吻了吻。半天也不舍得放下,兩眼看著雪梅的臉,嘴唇動了動但沒說出來,淚花卻從眼睛里灑下來,激動的心情影響了我們一家。
雪梅一頭扎到媽媽懷里,而我的頭又拉到她懷里,娘仨的心連在一起,誰也沒說一句話,可誰都流出了振奮人心的眼淚。很長時間鴉雀無聲,連心臟的跳動聲都聽得見,這時雪梅獲得第二次生命以來感人肺腑的特大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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