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他還在上幼兒園，空蕩蕩地教室里，他自顧自地翻著繪本。書上的東西無聊，可相比于回家太爺爺教的東西好多了。他只是想看動畫片，海爾兄弟也好，湯姆貓也好，只要是動畫，他就能安安靜靜地看下去。

太爺爺教《論語》，也是在黑板上，只不過，太爺爺?shù)暮诎灞壤蠋煹男?。太爺爺總是笑著說，大老師用大黑板，小老師用小黑板。

太爺爺讀一句：“學而不思則惘，思而不學則殆?！彼透x一句思而不學則殆，然后看著他在大椅子上，一筆一劃地寫。

“惘，豎心旁先寫左右兩點?！编庖幌拢茸泳颓迷陬^上，嗡嗡得疼。

剛說完，爺爺就過來了：“大大，‘學而不思則罔’的罔哪有豎心旁??！”(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太爺爺一愣，帶上老花鏡去查書。沒一會出來了，跟他說：“再抄十遍啊，沒豎心旁的?！边@一會，他振作地抄了八遍的精神瞬間塌了。

每天教完了他該寫的字，孔老夫子講的話，太爺爺就把那個小黑板從墻上取下來，然后就去喝茶聽戲了。留小小的他，抱著黑板一點一點地擦。擦完黑板，他才能去伴著收音機里的戲曲，看自己的動畫片。

他說，太爺爺不是個整潔的人，他的桌子上的總是有亂亂地紙張，衣服上總是有黑黑地墨點，胡子上總是沾著一粒一粒的粉筆末。有天，太爺爺?shù)?a target="_blank">朋友來看他，看見他把太爺爺?shù)男『诎逅⒌哪敲锤蓛?，便調(diào)侃道：“五爺這唯一干凈的東西還是黑的，哈哈?！?/p>

太爺爺急忙糾正道：“哎，孩子要學習的地方，使不得臟，使不得臟！”

太爺爺教他《論語》還沒畢業(yè)，就去世了。

他那時還不懂，什么叫“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也不明白為什么太爺爺不見了。他知道的只是每天放學后，拿起小黑板繼續(xù)教他《論語》的，成了爺爺。只是每天擦干凈黑板后，看動畫片再也沒有外面的戲曲聲。

2

進入小學，學校里還是平房。老師除了講課，其他時間都是操著當?shù)氐耐猎拋斫涣鞯?，以至于他在高中之前都認為，普通話只是在上電視和上課的時候用。

小學的時候，他的個子比較矮，常坐在第一排，俗稱“吃粉筆末”的一排。老師在安排值日的時候，會特意安排一些較高個子的同學擦黑板，矮個子的同學掃地，壯實一點的同學倒垃圾。所以，坐在第一排的同學，都是都被老師安排掃地。

剛安排完他就舉起高高地手問老師：“老師，我能擦黑板嗎？”

好像，一個矮個去做一個高個應(yīng)該做的事，就應(yīng)該被嘲笑一樣。哄笑瞬間把他的臉壓得紅又燙。他說：“那時老師也笑了，但那時誰知道小孩子的心靈也會受傷??！小孩子不高興，大人為了面子，三句兩句哈哈，所有的事都就過去了。”

老師說讓他自己找人調(diào)換，找完人后，自己找他說一聲就好了。

下課的時候，好多高個子的值日生來找他調(diào)換值日任務(wù)——幸虧擦黑板是一項枯燥的任務(wù)，枯燥到每個下課，你都得花時間守在教室把活干完才能出去。所以，誰都愿意換一項美差。

從那以后，他會認認真真地搬著凳子去擦整扇的黑板，邊邊角角。他值日在周四，周四的老師說特別喜歡到他們班上課。

3

他一直是個很認真的人，以至于成績一直在自己的班里名列前茅。但好像高而的新班主任對黑板要求更嚴了一些。高二的新班主任對于值日的諸多細則中，第一條就是黑板要絕對干凈，干凈到黑板上只能有黑色——這是你們對任課老師的尊重，老師看到干凈的黑板，自然會講得更好，你們呢肯定學的更好。

他好像對這個年紀輕輕的新班主任并不感冒，對老師說的更不感冒，只是自顧自地成長。而那時，他剛好到了叛逆時期。

叛逆，指的是那種看不起語文老師的行為——雖說他語文成績高，但這種看不起老師的行為要及時掐斷火苗。但這個從小背《論語》的家伙不明白“仰之彌高，鉆之彌堅”？

嗯，年輕的班主任從小被逼著背的論語終于派上用場了。“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你古文基礎(chǔ)這么好，不會不記得這句話吧，不會不理解這句話吧。既然學了理科了，就把那種酸文人的傲氣丟掉，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題?！?/p>

說完，他還很納悶，這一個教數(shù)學的，怎么論語背得這熟呢？接著，老師來了句：“你一會去跟語文老師道個歉，然后把桌子搬到講臺旁邊，好好抬頭看人，聽說你黑板擦的干凈，那就先擦一個學期語文課黑板吧... ...”

4

大學的時候，教室是會有人打掃的，是一些勤工儉學的同學。但他還是做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人，把黑板擦的干干凈凈。

負責他們專業(yè)黑板的，是一個喜歡蹦蹦跳跳的女孩。他每次離開教室的時候，總會碰見那個蹦蹦跳跳的女孩，跑過來說聲謝謝然后再深深的鞠一躬。

敏而好學的他突然覺得學習之余可以搞點副業(yè)了。然后把擦黑板的節(jié)奏邊慢了一些，直到擦黑板的時間能夠讓她說完自己的號。姑娘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甚是羞澀，但還是勉勉強強地給了他號。

就這樣，黑板擦著擦著，也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圖片

5

那年，毛頭小子擦著小黑板咿呀學《論語》。

現(xiàn)在，黃毛丫頭擦著高級的磁性白板，讀古詩，讀古文。

撲閃著大眼睛的姑娘踢開了他說：“’傳道受業(yè)解惑也’的受沒提手旁。”

他摸了摸頭：“腦袋銹掉了呀?！比缓舐匕涯莻€提手旁擦掉，然后讓無辜的孩子再抄寫十遍，以免害了孩子。

那個黃毛丫頭生氣地嘟嘟地嘴，看著拿起手機的爹爹，咬著抄了10遍課文。

6

也許，在下一個時代，又一個孩子會寫道：

老爸教的古文，是在白板上，老師教課是在墨綠色的黑板上。老爸總是笑著說，大老師用大黑板，小老師用小白板。每天教完了他該寫的字，該講的課文，老爸就把那個小黑板從墻上取下來，然后就去看書聽音樂了。留小小地我，抱著白板一點點地擦。刷完才能去伴著老爸書房里的音樂聲，看我自己的動畫片。

媽媽問老爸：為什么要把白板擦得干干凈凈的呀。

老爸說：小孩學習的地方不能臟，況且老師看到干干凈凈的黑板，會講得更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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