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Yumi and the Nightmare Painter
由美與夢魘畫家
by:Brandon Sanderson(布蘭登·桑德森)
第二部分
第八章
畫家猛然起身。他正身在一個小房間里,有石制地板和木制墻壁,沒有家具。
那一束極度明亮的光線——從房間唯一的窗戶外照射進來——將房間里的一切都沐浴其中,使他難以目視。他舉起手抵擋著那詭異的橘紅色強光。那不是光應該有的顏色。對他來說,這就像看到有人流出了異色的鮮血。
還有,那個女孩。他為什么會躺在她身邊?此刻她正慌張地跪在地上,抓住毯子。
她的手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噢。好吧。也許,這是……一場夢?畫家了解夢境。他的課程——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一邊聽課一邊偷偷在筆記本上畫畫——包含了對夢的本質的細致解析。這感覺一點都不像夢,但他知道當你在夢境中的時候是不能相信自己的。
他需要找到一些文字。根據他所學到的課程,這是證明他在做夢的一個可能的途徑——通常在夢中你是沒辦法閱讀的。
“侍者!”女孩喊道。“侍者!”她還在緊緊攥著毯子,但毯子卻總是從她的指縫間溜走。就好像……
哦,不好。她是夢魘嗎?
紙。他需要紙。窗外射來的刺目光線依然逼得他用手繼續(xù)遮擋眼睛,與此同時他又掃視了一下這個房間——但這里空無一物啊。誰會住在一個沒有梳妝臺,沒有被褥,甚至連張桌子都沒有的房間里呢?
等等。那邊有書,放在架子上。他一把搶過,翻開書頁??雌饋硐袷且欢讯\文?他能毫不費力地閱讀它們。
萬幸,女孩終于陷入了沉默,因為她求救的哭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如果她是一只夢魘,那她……好吧,她完全違背了他的認知。一位像她一樣固化得如此完整的夢魘應該是有實體的。而且她也不應該有顏色,也不應該是女孩的形狀,而應該是某種扭曲、虛構的東西。
除非她已經超越了固化形態(tài)。曾經有一些故事,講的是某些城市被攻擊的最后幾天,那些固化的夢魘開始有能力改變顏色,更像是肉體的顏色……但不可能,這女孩并沒有發(fā)瘋,沒有陷入狂熱的攻擊狀態(tài),沒有試圖殺人。她不可能是夢魘。
他又把目光放回了書上。他能閱讀。這不算是確切的證據,但是……好吧,他了解夢境。他了解夢魘。他沒有做夢。時間是線性的。因果是有效的。他可以閱讀、感知,還有——最重要的是——考慮這是否是夢境而沒有感覺到精神被切斷聯系。
不知為何,這一切都是真的。
女孩正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睡衣,瘋狂地抓撓著她的毯子。畫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從未在一個沒有實體的女孩身旁醒來過。雖然這已經比我在床上醒來時看到的東西愉悅得多,但它還是會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穿著我的衣服……”女孩低聲說道?!澳恪悴皇侨肭终甙?,對嗎?你是和我說話的那只神靈。你已經化形了?”
畫家不確定她在說什么,但是——考慮到這總比被她驚聲尖叫好——他決定表現得酷一點。“酷”在這種情況下意味著假裝他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合上了書,放回架子上。然后他雙臂抱攏,做出一副自認為最自信的“我是個黑暗而神秘的勇士”那種樣子。
她低下了頭?!澳俏粡姶蟮纳耢`。請原諒我剛才的態(tài)度。我很驚訝,也很困惑。我無意冒犯?!?/p>
等等。
這招有用?
哇。下一步呢?
好吧,如果有人覺得他很酷,那么他不應該減損或者打破這種認知。感覺這是個可以保留下去的好印象。哪怕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嘗試裝酷。
“我在哪?”他說。
“您在我的車里,”女孩說?!斑@是御靈姬的車駕。我是由美,這是我的房間。”
“那么……你的家具呢?”
“我不需要家具,”她說,“因為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侍奉并思慮您的偉大?!?/p>
這……感覺裝得有點過頭了。他很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想起來也許他可以看看窗外的情況來了解下自己所處的位置。他一直在刻意回避那太過耀眼的桔紅色光芒。這整個體驗感覺都不太真實,但那光……尤其讓人費解。怎么會有如此明亮的東西存在?
畫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近窗戶,盡管他內心深處覺得光可能會灼傷他。那光線看起來比雙子虹音線強太……好吧,只是強一些而已。它就像是火焰的本質存在。他把腳趾伸了出去,縮了縮——但什么也沒發(fā)生。
他徹底踏入光線之中,感覺就像滑進了一個溫暖的浴缸。真奇怪。在強光的照射下他還在眨眼,于是他用手搭涼棚遮住眼睛向外望去。我不會說這是個錯誤,真的不會。但就像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要求解釋嬰兒從哪里來一樣,他根本不知道他讓自己陷入了何種境地。
畫家眺望天空,那里并不黑暗。相反,它是那種如同被洗過一樣的蔚藍色,浩瀚無垠。整個天空被一顆巨大的光球統(tǒng)治著。就像是天上掛了一個巨型燈泡,只不過燈光不是柔和的白色,而是憤怒的橘紅色。
仿佛這還不夠讓他感到驚訝,天空中還點綴著很多植物。它們一大片一大片地飄蕩著,由黑色的大烏鴉們照看,如果它們偏離了方向,大烏鴉就會把它們扇向彼此。有飛行的物體到處嗡鳴,把烏鴉都組織起來,同時驅趕未被馴化的鳥類。
這片土地綿延不絕,褐色的石頭上間或灑下盤旋的花朵。這一切都讓他目不暇接,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比如,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由美的車子正漂浮在空中。
他所看到的景象壓倒了他心里殘存的懷疑,就像一群饑渴的顧客撞開酒吧的門一樣。這是真的。但這地方他既沒聽說過,也沒讀到過。這里和他家迥然不同。就好像是……另一顆星球?
“那顆星星,“他說著指向了地平線上那一抹光亮。
“您說日星嗎,神靈?”由美在后面問道。
“新聞報道說有人生活在那顆星星上!那就是另一個世界,和我們的一樣。我還記得……一只夢魘從天而降,吞噬了我……”
也許是它把他帶到了這里?那么那里就是他的家嗎,高懸于天空之上,從這里可以看到?
“強大的神靈,”由美跪在地上說。“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但是求求你了。我能知道你對我做了什么嗎?還有……您打算這樣持續(xù)多久呢?以讓我感知您的意志,并且對您獻上足夠的尊崇?!?/p>
是這樣……裝酷是一回事。讓一位年輕女性覺得他是某位強大的神祗又是另一回事?!奥犞?,”他說,“我,呃,不是——”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由美驚慌地抬起頭,然后看了畫家一眼?!扒笄竽?,神靈大人,”她說,“讓我復原吧。求求你了。”
門開了,兩個女人走了進來。一位身材矮胖,二十多歲,另一位身材更加纖細,有三十多歲。她們都穿著樣式相近的裙子,看起來過于肥大,頭發(fā)盤成了發(fā)髻。畫家感知到了一點和由美一樣的恐慌。她可能以為他是某種很重要的神靈,但這些年長的人應該會有不同的反應。在這片土地上,如果被抓到偷進一位年輕女子的閨房會受到什么懲罰?
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再次雙手抱胸,擺出那副自信的姿勢。他覺得這樣會令人印象深刻。也許吧——假設你是位想知道如何撅嘴的四歲孩子。
然而,那兩個女人卻徑直穿過了由美,仿佛她們根本看不見她。她們搬來了一張小桌子,以便能坐在地板上吃飯,還帶來一碗米飯。她們走近畫家,下跪,鞠躬。
他盯著由美,這時她已經站起來了,長發(fā)因睡眠而變得蓬亂。她揚起了頭,朝前走去,在那兩個女人面前不住地擺手?!安视??”由美問?!盁ㄖ??能聽見我說話嗎?”
兩人毫無反應。他們依然保持跪姿,只是有一位抬頭看著畫家?!疤爝x之人?”她問?!澳€好嗎?”
由美倒吸了一口氣,眼睛睜大?!吧耢`……你變成了我的樣子?”
他有嗎?
等等,不。他不是神靈。
他(低低地)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提醒下,由美和畫家的語言中有這種奇怪的特點,這讓故事的講述者在面對一群人敘述的時候會異常困難,因為沒辦法做出他們那種無聊語言中的高低起伏變化。用這種方式轉述可能會很尷尬,但我盡力了。不用謝。)
無論如何,畫家此刻感覺到的不只有困惑,還有饑餓。而這些女人似乎又在等待著他用餐。他決定做一件自信之人該做的事——以獨行俠的方式——吃點東西,這樣他的肚子就不會咕咕叫,他也可以繼續(xù)保持神秘了。于是他坐了下來,從一個女人手中接過飯碗。
“謝謝,”他說著從另一個人手中接過邁鵬筷。他開始吃飯?!澳銈冇惺裁磁洳藛幔俊?/p>
兩個女人驚訝地倒吸了口氣。
“為什么,神靈大人?”由美哀求道?!盀槭裁茨阋兂晌业男螒B(tài)?你……把我趕走了?我現在只是個魂魄,而你卻擁有我的身體?但為什么我看你卻是一副年輕男子的模樣?”她跪在他面前,和其他人并排在一起?!扒竽?。我不理解。求您了。請告訴我您的意愿?!?/p>
他猶豫之間停了下來,嘴里的飯剛嚼了一半。一個女人伸手去拿他的碗,被他避開了。他又吃了一口,判斷著她們的反應。很恐怖嗎?
“是……下毒了還是怎樣?”他說?!爱斎?,我并不介意。我很強大,我的胃可以抵御任何毒素?!?/p>
那兩個女人丟下了桌子和其他餐具逃走了。他們離開的時候把門撞得直晃悠——從門外灑進來更多刺目的光線——然后飛速跑掉了,腳還在石頭地面上噠噠作響。她們是……穿著木鞋嗎?
由美含著眼淚注視著他。然后,她的表情異乎尋常地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下垂的嘴角變得緊繃。牙齒緊咬。她的肌肉也繃緊了。
“就這樣吧,”她說(低低地),“我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