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魯迅書信》一九三四年②
《魯迅全集》━魯迅書信
目錄
·1934年4月16日致陶亢德?
·1934年4月17日致羅清楨?
·1934年4月19日致陳煙橋?
·1934年4月22日致姚克?
·1934年4月23日致陳煙橋?
·1934年4月24日致楊霽云?
·1934年4月24日致何白濤?
·1934年4月25日致母親?
·1934年4月25日致何白濤?
·1934年月日4月30日致曹聚仁?
·1934年5月1日致婁如瑛?
·1934年5月2日致鄭振鐸?
·1934年5月4日致母親?
·1934年5月4日致林語堂?
·1934年5月5日致陶亢德?
·1934年5月6日致楊霽云?
·1934年5月8日致許壽裳?
·1934年5月10日致臺靜農?
·1934年5月11日致王志之?
·1934年5月15日致楊霽云?
·1934年5月15日致曹靖華?
·1934年5月16日致母親?
·1934年5月16日致鄭振鐸?
·1934年5月16日致陶亢德?
·1934年5月18日致陶亢德?
·1934年5月18日致何白濤?
·1934年5月18日致陳煙橋?
·1934年5月19日致李小峰?
·1934年5月22日致徐懋庸?
·1934年5月22日致楊霽云?
·1934年5月23日致曹靖華?
·1934年5月23日致許壽裳?
·1934年5月23日致曹靖華?
·1934年5月23日致陳煙橋?
·1934年5月24日致楊霽云?
·1934年5月24日致王志之?
·1934年5月24日致鄭振鐸?
·1934年5月24日致姚克?
·1934年5月25日致陶亢德?
·1934年5月26日致徐懋庸?
·1934年5月28日致羅清楨?
·1934年5月28日致王志之?
·1934年5月29日致何白濤?
·1934年5月29日致楊霽云?
·1934年5月29日致母親?
·1934年5月31日致鄭振鐸?
·1934年5月31日致楊霽云?
·1934年6月1日致李小峰?
·1934年6月2日致曹聚仁?
·1934年6月2日致鄭振鐸?
·1934年6月2日致何白濤?
·1934年6月3日致楊霽云?
·1934年6月6日致陶亢德?
·1934年6月6日致黎烈文?
·1934年6月6日致王志之?
·1934年6月6日致吳渤?
·1934年6月6日致陳鐵耕?
·1934年6月7日致徐懋庸?
·1934年6月8日致陶亢德?
·1934年6月9日致臺靜農?
·1934年6月9日致曹聚仁?
·1934年6月9日致楊霽云?
·1934年6月11日致曹靖華?
·1934年6月12日致楊霽云?
·1934年6月13日致母親?
·1934年6月18日致臺靜農?
·1934年6月18日致楊霽云?
·1934年6月19日致曹靖華?
·1934年6月20日致鄭振鐸?
·1934年月日6月20日致陳煙橋?
·1934年6月21日致徐懋庸?
·1934年6月21日致鄭振鐸?
·1934年月日6月24日致許壽裳?
·1934年6月24日致王志之?
·1934年6月24日致樓煒春?
·1934年6月25日致徐懋庸?
·1934年6月26日致何白濤?
·1934年6月26日致鄭振鐸?
·1934年6月28日致臺靜農?
·1934年6月28日致李霽野?
340416致陶亢德亢德先生:有一個相識者〔1〕持一卷文稿來,要我尋一發(fā)表之地,我覺得《人間世》或者相宜,頃已托書店直接寄去。究竟可用與否,自然是說不定的。倘可用,那就沒有什么。如不合用,則對于先生,有一件特別的請托,就是從速寄還我,以便交代。費神之處,至感。那文稿名《泥沙雜拾》〔2〕,作者署"閑齋"。
此布,即頌時綏。
迅頓首四月十六日〔1〕相識者指徐詩荃。
〔2〕《泥沙雜拾》散文隨筆,載《人間世》第三期至第六期(一九三四年五、六月)、第十八期(十二月)和第十九期(一九三五年一月)。
340417致羅清楨清楨先生:日前收到來信,并尊照一張,木刻一幅,感謝之至。這一幅也并無缺點,但因其中之人物姿態(tài),與前回之《劫后余生》相似,所以印行起來,二者必去其一,我想,或者還是留這一幅罷。
見寄之二十余幅,早經(jīng)收到?!痘蛉酥摇菲椒€(wěn),《被棄之后》構圖是很有力的,但我以為站著的那人不相稱,也許沒有她,可以更好?!稓埗纷罴?,只是人物太大一點,倘若站起來,不是和牌坊同高了么。
我離開日本,已經(jīng)二十多年,與現(xiàn)在情形大不相同,恐怕沒有什么可以奉告了。又來信謂要我的朋友寫書面字,不知何人,希示知,倘為我所熟識,那是可以去托的。
專此布復,即頌時綏。
迅上四月十七夜。
340419致陳煙橋霧城先生:昨天才寄一函,今日即收到十六日來信,備悉種種。做一件事,無論大小,倘無恒心,是很不好的。而看一切太難,固然能使人無成,但若看得太容易,也能使事情無結果。
我曾經(jīng)看過MK社的展覽會,新近又見了無名木刻社〔1〕的《木刻集》(那書上有我的序,不過給我看的畫,和現(xiàn)在所印者不同),覺得有一種共通的毛病,就是并非因為有了木刻,所以來開會,出書,倒是因為要開會,出書,所以趕緊大家來刻木刻,所以草率,幼稚的作品,也難免都拿來充數(shù)。非有耐心,是克服不了這缺點的。
木刻還未大發(fā)展,所以我的意見,現(xiàn)在首先是在引起一般讀書界的注意,看重,于是得到賞鑒,采用,就是將那條路開拓起來,路開拓了,那活動力也就增大;如果一下子即將它拉到地底下去,只有幾個人來稱贊閱看,這實在是自殺政策。我的主張雜入靜物,風景,各地方的風俗,街頭風景,就是為此?,F(xiàn)在的文學也一樣,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為世界的,即為別國所注意。打出世界上去,即于中國之活動有利??上е袊那嗄晁囆g家,大抵不以為然。
況且,單是題材好,是沒有用的,還是要技術;更不好的是內容并不怎樣有力,卻只有一個可怕的外表,先將普通的讀者嚇退。例如這回無名木刻社的畫集,封面上是一張馬克思像,有些人就不敢買了。
前回說過的印本〔2〕,或者再由我想一想,印一回試試看,可選之作不多,也許只能作為"年刊",或不定期刊,數(shù)目恐怕也不會在三十幅以上。不過羅君〔3〕自說要出專集,克白〔4〕的住址我不知道,能否收集,是一個疑問,那么,一本也只有二十余幅了。
此復即頌時綏。迅上四月十九日又前信謂先生有幾幅已寄他處發(fā)表,我想他們未必用,即用,也一定縮小,這回也仍可收入的。
注釋:
〔1〕無名木刻社后改名為未名木刻社,一九三三年底成立于上海美術??茖W校,成員為劉峴、黃新波?!赌究碳罚丛撋缱跃幍摹稛o名木刻集》,署"一九三四年五月出版"。魯迅曾為之作《<無名木刻集>序》,后收入《集外集拾遺》。
〔2〕印本指后來印成的《木刻紀程》。
〔3〕羅君指羅清楨。
〔4〕克白即陳鐵耕。參看331204信注〔1〕。
340422致姚克姚克先生:十三日函早收到;近來因發(fā)胃病,腹痛而無力,躺了幾天,以致遲復,甚歉。中國人總只喜歡一個"名",只要有新鮮的名目,便取來玩一通,不久連這名目也糟蹋了,便放開,另外又取一個。真如黑色的染缸一樣,放下去,沒有不烏黑的。譬如"偉人""教授""學者""名人""作家"這些稱呼,當初何嘗不冠冕,現(xiàn)在卻聽去好像諷刺了,一切無不如此。
石刻畫象印起來,是要加一點說明的,先生肯給我譯成英文,更好。但做起來頗不易,青年也未必肯看,聊盡自己的心而已?!吨祯n石室畫象》我有兩套,湊合起來似乎還不全,倘碑帖店送有數(shù)套來,則除先生自己所要的之外,其余的請?zhí)嫖屹I下,庶幾可以湊成全圖。這石室,四五年前用泥塞起來了(古怪之至,不知何意),未塞之前,拓了一次,聞張繼〔1〕委員有一套,曾托人轉輾去借,而亦不肯借,可笑。此復即請文安。
豫頓首四月二十二夜。
注釋:
〔1〕張繼(1882--1947)原名溥,字溥泉,河北滄縣人。歷任國民黨中央監(jiān)察委員、司法院院長等,當時兼任教育部古物保管委員會主任委員、北平故宮博物院理事等。
340423致陳煙橋霧城先生:廿一函并木刻二幅均收到。這回似乎比較的合理,但我以為煙還太小,不如索性加大,直連頂顛,而連黑邊也不留,則恐怕還要有力。不知先生以為怎樣。
MK木刻社已有信來,我想慢慢的印一本試試罷。
先生的作品,容我再看一回之后,仔細排定,然后再奉函借版。這回我想不必將版收羅完全,然后付印,凡入選之作,即可陸續(xù)印存,到得有二十余幅,然后訂好發(fā)行的。
此復即頌時綏。迅上二十三日340424①致楊霽云〔1〕霽云先生:惠函讀悉。所舉的三種青年中,第一種當然是令人景仰的;第三種也情有可原,或者也不過暫時休息一下;只有第二種,除說是投機之外,實在無可解釋。至于如戴季陶〔2〕者,還多得很,他的忽而教忠,忽而講孝,忽而拜懺,忽而上墳,說是因為懺悔舊事,或藉此逃避良心的責備,我以為還是忠厚之談,他未必責備自己,其毫無特操者,不過用無聊與無恥,以應付環(huán)境的變化而已。
來問太大,我不能答復。自己就至今未能犧牲小我,怎能大言不慚。但總之,即使未能徑上戰(zhàn)線,一切稍為大家著想,為將來著想,這大約總不會是錯了路的。
專此布復,即頌時綏。
迅上四月廿四夜〔1〕楊霽云江蘇常州人,曾在上海復旦中學、正風文學院任教。一九三四年曾收集、整理魯迅集外佚文印行《集外集》。
〔2〕戴季陶參看270925①信注〔4〕。他曾捐款修建吳興孔廟,鼓吹"仁愛"和"忠恕";又曾宣揚"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的所謂"八德",由國民黨當局強令機關團體制匾懸掛于禮堂;一九三三年初又在南京東郊湯山修建別墅,命名為"孝園",自稱"孝思不匱";他在擔任國民黨**考試院院長時,于考試院內設置佛堂,在書齋內設置佛經(jīng)佛像,持齋茹素;一九三四年四月他又去陜西掃祭文武周公墓,并以"救國救民"、"培國本而厚國力"為名,發(fā)出嚴禁"研究國學科學諸家發(fā)掘古墓"的通電。
340424②致何白濤白濤先生:四月十八日信,頃已收到,并木刻兩幅,初學者急于印成一樣東西,開手是大抵如此的,但此后似切不可忽略了基本工夫,因為這刻法開展下去,很能走入亂刻的路上去,而粗粗一看,很像有魄力似的。
木刻書〔1〕印成后,當寄上一二十本,其時大約要在五月中旬了。木刻刀當于日內到書店去問,倘有,即囑其寄上?!段膶W雜志》上的木刻,先前是我選的,后來我退出,便不過問,近來只登著德國一派的木刻,不知何人所為。我想,恐怕是黃源〔2〕或傅東華罷。
近來上海謠言很多,我不大出門。但我想印一種中國木刻的選集,看情形定為季刊或不定期刊。每本約二十幅,用原版付印刷局去印,以一百本或百五十本為限,以為鼓吹。先生之作,我想選入的有《街頭》《工作》《小艇》《黑煙》四幅〔3〕,未知可否?倘可,則希將原版用小包寄至書店,印后仍即寄還,或托便人帶來亦可,因為還不是急于出版的。
專此布復,即頌時綏。迅上四月二十四夜〔1〕木刻書指《引玉集》。
〔2〕黃源參看340814②信注〔1〕。
〔3〕按其中的《工作》,后未收入《木刻紀程》。
340425①致母親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四月十六日來示,早經(jīng)收到。和森兄因滬地生疏,又不便耽擱,未能晤談,真是可惜。紫佩亦尚未來過,大約在家中多留了幾天。今年南方天氣太冷,果菜俱遲,新筍干尚未上市,不及托紫佩帶回,只能將來由郵局寄送了。男胃病先前雖不常發(fā),但偶而作痛的時候,一年中也或有的,不過這回時日較長,經(jīng)服藥約一禮拜后,已漸痊愈,醫(yī)言只要再服三日,便可停藥矣,請勿念為要。害馬亦好。海嬰則已頗健壯,身子比去年長得不少,說話亦大進步,但不肯認字,終日大聲叱咤,玩耍而已。今年夏天,擬設法令曬太陽,則皮膚可以結實,冬天不致于容易受寒了。老三亦如常,但每日作事八點鐘,未免過于勞苦而已。余容續(xù)稟。專此布達,恭請金安。
男樹叩上廣平及海嬰隨叩四月二十五日340425②致何白濤白濤先生:上午方寄一函,想已達。頃至內山書店問木刻刀,只有五把一套者,據(jù)云鐵質甚好,每套二元。不知可用否?倘若要的,可用小包郵寄,候回示辦理。
此致即頌時綏。
迅上四月廿五日340430致曹聚仁聚仁先生:惠函頃奉到。《南腔北調集》于月初托書局付郵,而近日始寄到,作事之慢,令人咋舌。多傷感情調,乃知識分子之常,我亦大有此病,或此生終不能改;楊邨人卻無之,此公實是一無賴子,無真情,亦無真相也。
習西醫(yī)大須記憶,基礎科學等,至少四年,然尚不過一毛胚,此后非多年練習不可。我學理論兩年后,持聽診器試聽人們之胸,健者病者,其聲如一,大不如書上所記之了然。今幸放棄,免于殺人,而不幸又成文氓,或不免被殺。倘當崩潰之際,竟尚幸存,當乞紅背心〔1〕掃上海馬路耳。
周作人自壽詩〔2〕,城有諷世之意,然此種微辭,已為今之青年所不憭,群公相和,則多近于肉麻,于是火上添油,遽成眾矢之的,而不作此等攻擊文字,此外近日亦無可言。此亦"古已有之",文人美女,必負亡國之責,近似亦有人覺國之將亡,已在卸責于清流或輿論矣〔3〕。
專此布復,即請道安。
迅頓首四月卅日。
注釋:
〔1〕紅背心舊時上海租界上清潔工人穿的"號衣"。
〔2〕周作人自壽詩載《人間世》第一期(一九三四年四月五日),目錄頁題作《五秩自壽詩》,正文系手跡影印,題為《偶作打油詩二首》,其中有"街頭終日聽談鬼,窗下通年學畫蛇"的句子。接著《申報.自由談》、《人言周刊》等相繼發(fā)表文章批評周作人。如埜容在一九三四年四月十四日《申報.自由談》上以《人間何世》為題,寫詩挖苦他"自甘涼血懶如蛇","怕惹麻煩愛肉麻"等。
〔3〕《汗血月刊》第二卷第三期(一九三三年十二月)曾發(fā)表署名"本俊"的《明代士大夫之矯激卑下及其誤國的罪惡》一文。其中說:"明代士大夫因為陷于卑下無恥,所以便致附和宦官亂政,因為流于虛矯偏激,便造成劇烈的競爭,貽誤抗清之大計,結果明朝社稷,便告顛覆;民族史上又添上沉痛之一頁。"340501致婁如瑛〔1〕如暎[瑛]先生:惠函誦悉。我不習于交際,對人常失之粗鹵,方自歉之不暇,何敢"暗罵"。闊人通外,蓋視之為主人而非敵人,與買書恐不能比擬。丁玲被捕,生死尚未可知,為社會計,犧牲生命當然并非終極目的,凡犧牲者,皆系為人所殺,或萬一幸存,于社會或有惡影響,故寧愿棄其生命耳。我之退出文學社,曾有一信公開于《文學》〔2〕,希參閱,要之,是在寧可與敵人明打,不欲受同人暗算也。何家槐竊文,其人可恥,于全個文壇無關系,故未嘗視為問題。匆復,順頌時綏。魯迅上五月一夜。
注釋:
〔1〕婁如瑛(1914--1980)又名婁懷庭,浙江紹興人,當時上海正風文學院學生。
〔2〕指《給文學社信》,后收入《南腔北調集》。
340502致鄭振鐸西諦先生:再版《北平箋譜》,不知已在進行否?初版之一部,第二本中尚缺王詔〔1〕畫梅(題云:《寄與隴頭人》)一幅,印時希多印此一紙,寄下以便補入為荷。此致即請著安。
迅上五月二夜。
注釋:
〔1〕王詔未詳。
340504①致母親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四月三十日來示,頃已收到。紫佩已來過,托其帶上桌布一條,枕頭套二個,肥皂一盒,想已早到北平矣。男胃痛現(xiàn)已醫(yī)好,但還在服藥,醫(yī)生言因吸煙太多之故,現(xiàn)擬逐漸少,至每日只吸十支,惟不知能否做得到耳。害馬亦安好。海嬰則日見長大,每日要講故事,脾氣已與去年不同,有時亦懂道理,容易教訓了。大人想必還記得李秉中君,他近因公事在上海,見了兩回,聞在南京做教練官,境況似比先前為佳矣。余容續(xù)稟,敬請金安。
男樹叩上。海嬰及廣平同叩。五月四日。
340504②致林語堂語堂先生:來示誦悉。我實非熱心人,但關于小品文之議論,或亦隨時涉獵。竊謂反對之輩,其別有三。一者別有用意,如登龍君〔1〕,在此可弗道;二者頗具熱心,如《自由談》上屢用怪名之某君〔2〕,實即《泥沙雜拾》之作者,雖時有冷語,而殊無惡意;三則先生之所謂"杭育杭育派"〔3〕,亦非必意在稿費,因環(huán)境之異,而思想感覺,遂彼此不同,微詞窅論,已不能解,即如不佞,每遭壓迫時,輒更粗獷易怒,顧非身歷其境,不易推想,故必參商到底,無可如何。但《動向》〔4〕中有數(shù)篇稿,卻似為登龍者所利用,近蓋已悟,不復有矣。此復,即請文安。
迅頓首五月四夜先生自評《人間世》〔5〕,謂談花樹春光之文太多,此即作者大抵能作文章,而無話可說之故,亦即空虛也,為一部分人所不滿者,或因此歟?聞黎烈文先生將辭職〔6〕,《自由談》面目,當一變矣。
又及。
注釋:
〔1〕登龍君指章克標,他曾著有《文壇登龍術》一書。
〔2〕某君指徐詩荃。
〔3〕"杭育杭育派"林語堂在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八日、三十日及五月三日《申報.自由談》所載《方巾氣研究》一文中說:"在批評方面,近來新舊衛(wèi)道派頗一致,方巾氣越來越重。凡非哼哼唧唧的文字,或杭育杭育文字,皆在鄙視之列。"又說:"《人間世》出版,動起杭育杭育派的方巾氣,七手八腳,亂吹亂擂,卻絲毫沒有打動了《人間世》。"方巾氣,即道學氣,這是林語堂對左翼作家的污蔑。
〔4〕《動向》上?!吨腥A日報》的副刊之一,聶紺弩主編,一九三四年四月十一日創(chuàng)刊,同年十二月十八日???。這里所說"《動向》中有數(shù)篇稿,卻似為登龍者所利用",未詳。
〔5〕自評《人間世》指《方巾氣研究(三)》,載一九三四年五月三日《申報.自由談》。
〔6〕聞黎烈文將辭職黎烈文于一九三四年五月九日辭去《申報.自由談》編輯職務。
340505致陶亢德亢德先生:惠示謹悉。《泥沙雜拾》之作者,實即以種種筆名,在《自由談》上投稿,為一部分人疑是拙作之人,然文稿則確皆由我轉寄。作者自言興到輒書,然不常見訪,故無從囑托,亦不能囑托。今手頭但有雜感三篇,皆《自由談》不敢登而退還者,文實無大礙,然亦平平。今姑寄奉,可用則用,太觸目處刪少許亦不妨,不則仍希擲還為荷。此請文安。
迅頓首五月五夜340506致楊霽云霽云先生:四日惠函已讀悉。關于近日小品文的流行,我倒并不心痛。以革新或留學獲得名位,生計已漸充裕者,很容易流入這一路。蓋先前原著鬼迷,但因環(huán)境所迫,不得不新,一旦得志,即不免老病復發(fā),漸玩古董,始見老莊〔1〕,則驚其奧博,見《文選》,則驚其典贍,見佛經(jīng),則服其廣大,見宋人語錄〔2〕,又服其平易超脫,驚服之下,率爾宣揚,這其實還是當初沽名的老手段。有一部分青年是要受點害的,但也原是脾氣相近之故,于大局卻無大關系,例如《人間世》出版后,究竟不滿者居多;而第三期已有隨感錄,雖多溫暾話,然已與編輯者所主張的"閑適"〔3〕相矛盾。此后恐怕還有變化,倘依然一味超然物外,是不會長久存在的。
我們試看撰稿人名單〔4〕,中國在事實上確有這許多作者存在,現(xiàn)在都網(wǎng)羅在《人間世》中,藉此看看他們的文章,思想,也未嘗無用。只三期便已證明,所謂名家,大抵徒有其名,實則空洞,其作品且不及無名小卒,如《申報》"本埠附刊"〔5〕或"業(yè)余周刊"中之作者。至于周作人之詩,其實是還藏些對于現(xiàn)狀的不平的,但太隱晦,已為一般讀者所不憭,加以吹擂太過,附和不完,致使大家覺得討厭了。
我的不收在集子里的文章,大約不多,其中有些是遺漏的,有些是故意刪掉的,因為自己覺得無甚可取?!墩憬薄贰?〕中所用筆名,連自己也忘記了,只記得所作的東西,一篇是《說鈤》(后來譯為雷錠),一篇是《斯巴達之魂》(?);還有《地底旅行》,也為我所譯,雖說譯,其實乃是改作,筆名是"索子",或"索士",但也許沒有完。
三十年前,弄文學的人極少,沒有朋友,所以有些事情,是只有自己知道的?,F(xiàn)在都說我的第一篇小說是《狂人日記》,其實我的最初排了活字的東西,是一篇文言的短篇小說〔7〕,登在《小說林》(?)上。那時恐怕還是革命之前,題目和筆名,都忘記了,內容是講私塾里的事情的,后有惲鐵樵〔8〕的批語,還得了幾本小說,算是獎品。那時還有一本《月界旅行》,也是我所編譯,以三十元出售,改了別人的名字了。又曾譯過世界史〔9〕,每千字五角,至今不知道曾否出版。張資平式的文販,其實是三十年前就有的,并不是現(xiàn)在的新花樣。攻擊我的人物如楊邨人者,也一向就有,只因他的文章,隨生隨滅,所以令人覺得今之叭兒,遠不如昔了,但我看也差不多。
婁如瑛君和我,恐怕未必相識,因為我離開故鄉(xiāng)已三十多年,他大約不過二十余,不會有相見的機會。日前曾給我一信,想是問了先生之后所發(fā)的,信中有幾個問題,即與以答復,以后尚無信來。
"碎割"之說〔10〕,是一種牢騷,但那時我替人改稿,紹介,校對,卻真是起勁,現(xiàn)在是懶得多了,所以寫幾句回信的工夫倒還有。
此復,即頌時綏。
魯迅五月六夜。
注釋:
〔1〕老莊指《老子》和《莊子》。《老子》,即《道德經(jīng)》,相傳為春秋時老聃著,是道家的主要經(jīng)典?!肚f子》,參看331105信注〔4〕。
〔2〕宋人語錄宋代的一種紀錄授業(yè)、傳道的文體,不重文字修飾,隨講隨記,如《程頤語錄》、《朱熹語錄》等。林語堂在《論語》第二十六期(一九三三年十月一日)發(fā)表《論語錄體之用》一文,鼓吹"吾惡白話之文,而喜文言之白,故提倡語錄體。""蓋語錄簡練可如文言,質樸可如白話,有白話之爽利,無白話之啰嗦。"〔3〕"閑適"《人間世》編者在創(chuàng)刊號(一九三四年四月五日)《發(fā)刊詞》中說,小品文"特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
〔4〕指《人間世》創(chuàng)刊號所列四十九人的"特約撰稿人"名單。
〔5〕《申報》"本埠附刊"即《申報.本埠增刊》。"業(yè)余周刊"為該增刊的一個專欄。
〔6〕《浙江潮》綜合性月刊,孫翼中、許壽裳等編輯,光緒二十九年(1903)二月在東京創(chuàng)刊,出至第十二期???。
〔7〕一篇文言短篇小說指《懷舊》。該篇在《小說月報》(非《小說林》)第四卷第一號(一九一三年四月)發(fā)表時,篇末附有惲鐵樵的按語:"實處可致力。然初步不誤。靈機人所固有。非難事也。曾見青年才解握管。便講詞章。卒致滿紙鋀饤。無有是處。亟宜以此等文字藥之。"《小說林》,文藝月刊,黃摩西主編,一九○七年一月創(chuàng)刊,一九○八年九月出至第十二期停刊。
〔8〕惲鐵樵(1878--1935)名樹玨,別名冷風,江蘇武進人。民國初年曾主編《小說月報》,后行醫(yī)。
〔9〕世界史未詳,譯稿未發(fā)現(xiàn)。
〔10〕"碎割"之說參看《兩地書.七一》。
340508致許壽裳〔1〕季帀兄:《嘉業(yè)堂書目》〔2〕早收到。日來連去兩次,門牌已改為八九九號,門不肯開,內有中國巡捕,白俄鏢師,問以書,則或云售完,或云停售,或云管事者不在,不知是真情,抑系仆役怕煩,信口拒絕也。但要之,無法可得。兄曾經(jīng)買過劉氏〔3〕所刻書籍否?倘曾買過,如何得之,便中希示及。
此布,即頌曼福。
弟令飛頓首五月八夜〔1〕此信據(jù)許壽裳親屬錄寄副本編入。
〔2〕《嘉業(yè)堂書目》即《嘉業(yè)堂叢書書目》。《嘉業(yè)堂叢書》,一九一六年起印行,其中有一些是清朝的禁書。嘉業(yè)堂,劉翰怡在浙江南潯的藏書室名,上海設有分室。
〔3〕劉氏指劉翰怡(1882--1963),名承干,浙江吳興人,清代遺老,藏書家。曾刻印《嘉業(yè)堂叢書》、《求恕齋叢書》等。
340510致臺靜農靜農兄:六日函收到。書六本〔1〕寄出后,忘了寫信,其中五本,是請轉交霽,常,魏,沈,亞,五人的。此書系我自資付印,但托人買紙等,就被剝削了一通,紙墨惡劣,印得不成樣子,真是可嘆。
不久又有木刻畫集〔2〕出版,印成后當寄七本,其一是送鈞初〔3〕兄的,特先說明。但因為重量關系,只有六本也說不定,若然,則亞兄的是另寄的了。
北平諸公,真令人齒冷,或則媚上,或則取容,回憶五四時,殊有隔世之感?!度碎g世》我真不解何苦為此,大約未必能久,倘有被麻醉者,亦不足惜也。
此布即頌時綏豫頓首五月十日〔1〕書六本指《解放了的堂.吉訶德》。
〔2〕木刻畫集指《引玉集》。
〔3〕鈞初即王鈞初,又名胡蠻、祜曼,河南扶溝人,美術家。
340511致王志之思遠先生:前得信后,曾寫回信,頃得四月八日函,始知未到。后來因為知道要去教書,也就不寫了。近來出版界大不景氣,稿子少人承收,即印也難索稿費,我又常常臥病,不能走動,所以恐怕很為難。但,北方大約也未必有適當?shù)臅?,所以姑且寄來給我看看,怎么樣呢?看后放在這里,也許會有碰巧的機遇的。
《文史》〔1〕收到,其一已轉交〔2〕,里面的作者,雜亂得很,但大約也只能如此。像《文學季刊》上那樣的文章〔3〕,我可以寫一篇,但,寄至何處?還有一層,是登出來時,倘用舊名,恐于《文史》無好處,現(xiàn)在是不管內容如何了,雁君之作亦然,這一層須與編輯者說明,他大約未必知道近事。至于別人的作品,卻很難,一者因為我交際少,病中更不與人往來了,二則青年作家大抵苦于生活,倘有佳作,只能就近賣稿。
這里也沒有什么新出版物,惟新近印了一本劇本〔4〕,不久當又有木刻集〔5〕一本出來,那時當一同寄上。
《北平箋譜》我還有剩下的,但有缺頁,已函囑鄭君補印,待其寄到后,當補入寄奉。小包收取人當有印章,我想鄭女士〔6〕一定是有的罷,我想在封面上只寫她的姓名,較為簡截,請先行接洽。
這里出了一種雜志:《春光》,并不怎么好----也不敢好,不準好----銷數(shù)卻還不錯,但大約未必久長。其余則什九烏煙瘴氣,不過看的人也并不多,可憐之至。
我總常常患病,不大作文,即作也無處用,醫(yī)生言須衛(wèi)生,故不大出外,總是躺著的時候多。倘能轉地療養(yǎng),是很好的,然而又辦不到,真是無法也。
專此布復,即頌時綏。
豫啟上五月十一夜〔1〕《文史》學術性雙月刊,吳承仕編輯,一九三四年四月創(chuàng)刊,十二月???,共出四期。北平中國學院國學系出版。
〔2〕系轉交給沈雁冰。
〔3〕文章指《選本》,后收入《集外集》。
〔4〕劇本指《解放了的堂.吉訶德》。
〔5〕木刻集指《引玉集》。
〔6〕鄭女士指鄭瑛,王志之在北京師范大學國文系求學時的同學。
340515①致楊霽云霽云先生:惠示收到,并剪報,甚感。《小說林》中的舊文章,恐怕是很難找到的了。我因為向學科學,所以喜歡科學小說,但年青時自作聰明,不肯直譯,回想起來真是悔之已晚。那時又譯過一部《北極探險記》〔1〕,敘事用文言,對話用白話,托蔣觀云先生紹介于商務印書館,不料不但不收,編輯者還將我大罵一通,說是譯法荒謬。后來寄來寄去,終于沒有人要,而且稿子也不見了,這一部書,好像至今沒有人檢去出版過。
張資平式和呂不韋式〔2〕,我看有些不同,張只為利,呂卻為名。名和利當然分不開,但呂氏是為名的成分多一點。近來如哈同〔3〕之印《藝術叢編》和佛經(jīng),劉翰怡之刻古書,養(yǎng)遺老,是近于呂不韋式的。而張式氣味,卻還要惡劣。
漢奸頭銜,是早有人送過我的,大約七八年前,愛羅先珂君從中國到德國〔4〕,說了些中國的黑暗,北洋軍閥的黑暗。那時上海報上就有一篇文章,說是他之宣傳,受之于我,而我則因為女人是日本人,所以給日本人出力云云。這些手段,千年以前,百年以前,十年以前,都是這一套。叭兒們何嘗知道什么是民族主義,又何嘗想到民族,只要一吠有骨頭吃,便吠影吠聲了。其實,假使我真做了漢奸,則它們的主子就要來握手,它們還敢開口嗎?
集一部《圍剿十年》〔5〕,加以考證:一、作者的真姓名和變化史;二、其文章的策略和用意......等,大約于后來的讀者,也許不無益處。但恐怕也不多,因為自己或同時人,較知底細,所以容易了然,后人則未曾身歷其境,即如隔鞋搔癢。譬如小孩子,未曾被火所灼,你若告訴他火灼是怎樣的感覺,他到底莫名其妙。我有時也和外國人談起,在中國不久的,大約不相信天地間會有這等事,他們以為是在聽《天方夜談》。所以應否編印,竟也未能決定。
二則,這類的文章,向來大約很多,有我曾見過的,也有沒有見過的,那見過的一部分,后來也隨手散棄,不知所在了。大約這種文章,在身受者,最初是會憤懣的,后來經(jīng)驗一多,就不大措意,也更無憤懣或苦痛。我想,這就是菲洲黑奴雖日受鞭撻,還能活下去的原因。這些(以前的)人身攻擊的文字中,有盧冀野〔6〕作,有郭沫若的化名之作〔7〕,先生一定又大吃一驚了罷,但是,人們是往往這樣的。
烈文先生不做編輯,為他自己設想,倒干凈,《自由談》是難以辦好的。梓生〔8〕原亦相識,但他來接辦,真也愛莫能助。我不投稿已經(jīng)很久了,有一個常用化名,愛引佛經(jīng)的,常有人疑心就是我,其實是別一人?!?〕此復即頌時綏。
迅上五月十五日〔1〕《北極探險記》未詳,譯稿未發(fā)現(xiàn)。
〔2〕呂不韋(?--前235)戰(zhàn)國末年衛(wèi)國濮陽(今河南)人,原為大商人,后任相國。曾沽名招致食客三千人,令他們編著《呂氏春秋》,"布咸陽市門,懸千金其上,延諸侯游士賓客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據(jù)《史記.呂不韋列傳》)〔3〕哈同(S.A.Hardoon1847--1931)英國籍猶太人。一八七四年來華,曾任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開辦哈同洋行,是上海最大的房地產(chǎn)資本家。他曾出資刊印《藝術叢編》,參看210630信注〔6〕。又出資刊印《大藏經(jīng)》,共一九一六部,八四一六卷,一九一三年以上海頻伽精舍名義全部出版。
〔4〕指愛羅先珂一九二三年四月離開北京回國,同年八月初在德國紐倫堡參加第十五次萬國世界語大會。
〔5〕《圍剿十年》魯迅擬編的集子,后未編成。
〔6〕盧冀野(1905--1951)原名盧前,南京人,當時任國民黨**教育部標準教科書審查委員、中央大學教授。他在一九二九年八月八日《中央日報.青白》發(fā)表短文《茶座瑣語》,誣蔑魯迅。
〔7〕指《文藝戰(zhàn)線上的封建余孽》,署名"杜荃"(郭沫若),載《創(chuàng)造月刊》第二卷第一期(一九二八年八月)。
〔8〕梓生即張梓生(1892--1967),浙江紹興人。曾任《東方雜志》編輯、《申報年鑒》主編,一九三四年五月接替黎烈文編輯《申報.自由談》。
〔9〕別一人指徐詩荃。
340515②致曹靖華汝珍兄:四月廿五日信早收到。翻譯材料既沒有,只好作罷了。
到現(xiàn)在為止,陸續(xù)收到雜志一份,《文學報》數(shù)份,今日已托書店掛號寄奉。報的號數(shù),并不相連,可見途中時常失少的。又近印劇本〔1〕一種,托農轉交,已收到否?印的很壞。
現(xiàn)代書局的稿子〔2〕,函索數(shù)次,他們均置之不理。
木刻集不久可以出版,擬寄贈作者,那時當分兩包,請兄分寫紙兩張(五人與六人)寄下,俾可貼上。作者是D.I.Mi-trokhin,V.A.Favorsky,P.Y.PavSinov,A.D.Goncharov,M.Pikov,S.M.Mocharov,L.S.KhiLhinsky,N.V.ASek-seev,S.M.Pozharsky,A.I.Kravchenko,N.I.Piskarev?!?〕我們都好。此布,即頌時綏。
弟豫頓首五月十五日〔1〕劇本即《解放了的堂.吉訶德》。
〔2〕指《煙袋》及《第四十一》。
〔3〕即密德羅辛、法沃爾斯基、保夫理諾夫、岡察羅夫、畢珂夫、莫察羅夫、希仁斯基、亞歷克舍夫、波查日斯基、克拉甫兼珂、畢斯凱萊夫。他們都是蘇聯(lián)木刻家,《引玉集》中選有他們的作品。
340516①致母親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紫佩已早到北平,當已經(jīng)見過矣。昨聞三弟說,筍干已買來,即可寄出。又,三日前曾買《金粉世家》一部十二本,又《美人恩》一部三本,皆張恨水〔1〕所作,分二包,由世界書局寄上,想已到,但男自己未曾看過,不知內容如何也。上海已頗溫暖,寓中一切平安,請勿念為要。專此布達,恭請金安。
男樹叩上。廣平及海嬰同叩。五月十六日〔1〕張恨水(1895--1967)安徽潛山人,通俗小說家,早期為鴛鴦蝴蝶派作家。曾任《益世報》、《世界晚報》、《世界日報》編輯?!督鸱凼兰摇?、《美人恩》,都是長篇章回體小說,上海世界書局出版。此外,他尚著有長篇章回體小說《啼笑姻緣》等。
340516②致鄭振鐸西諦先生:頃得十二日惠函,復印木刻圖等一卷,亦同時收到。能有《箋譜補編》,亦大佳,但最好是另有人仿辦,倘以一人兼之,未免太煩,且只在一件事中打圈子也。加入王、馬〔1〕兩位為編輯及作序,我極贊同,且以為在每書之首葉上,可記明原本之所從來,如《四部叢刊》〔2〕例,庶幾不至掠美?!妒颀S箋譜》刻成印一二批后,以板贈王君,我也贊成的,但此非繁銷書,印售若干后,銷路恐未必再能怎么盛大,王君又非商人,不善經(jīng)營,則得之亦何異于駿骨〔3〕。其實何妨在印售時,即每本增價壹二成,作為原本主人之報酬,買者所費不多,而一面反較有實益也。至于版,則當然仍然贈與耳?!兜癜娈嫾贰?〕印刷甚好,圖則《浣紗》《焚香》最佳,《柳枝》較遜,所惜者紙張不堅,恐難耐久,然亦別無善法。此書無《北平箋譜》之眩目,購者自當較少,但百部或尚可售罄。有圖無說,非專心版本者莫名其妙,詳細之解說,萬不可缺也。
得來函后,始知《桂公塘》〔5〕為先生作,其先曾讀一遍,但以為太為《指南錄》〔6〕所拘束,未能活潑耳,此外亦無他感想。別人批評,亦未留意?!段膶W》中文,往往得酷評,蓋有些人以為此是"老作家"集團所辦,故必加以打擊。至于謂"民族作家"者,大約是《新壘》〔7〕中語,其意在一面中傷《文學》,儕之民族主義文學,一面又在譏刺所謂民族主義作家,笑其無好作品。此即所謂"左打左派,右打右派",《鐵報》〔8〕以來之老拳法,而實可見其無"壘"也?!缎鹿狻贰?〕中作者皆少年,往往粗心浮氣,傲然陵人,勢所難免,如童子初著皮鞋,必故意放重腳步,令其橐橐作聲而后快,然亦無大惡意,可以一笑置之。但另有文氓,惡劣無極,近有一些人,聯(lián)合謂我之《南腔北調集》乃受日人萬金而作,意在賣國,稱為漢奸;〔10〕又有不滿于語堂者,竟在報上造謠,謂當福建獨立〔11〕時,曾秘密前去接洽。是直欲置我們于死地,這是我有生以來,未嘗見此黑暗的。
烈文系他調,其調開之因,與"林"之論戰(zhàn)〔12〕無涉,蓋另有有力者,非其去職不可,而暗中發(fā)動者,似為待[侍]桁。此人在官場中,蓋已頗能有作為,且極不愿我在《自由談》投稿。揭發(fā)何家槐偷稿事件〔13〕,即彼與楊邨人所為,而《自由談》每有有利于何之文章,遂招彼輩不滿,后有署名"宇文宙"者之一文,〔14〕彼輩疑為我作,因愈怒,去黎之志益堅,然宇文實非我,我亦終未知其文中云何也。梓生忠厚,然膽小,看這幾天,投稿者似與以前尚無大不同,但我看文氓將必有稿勒令登載,違之,則運命與烈文同。要之,《自由談》恐怕是總歸難辦的。
不動筆誠然最好。我在《野草》中,曾記一男一女,持刀對立曠野中,無聊人競隨而往,以為必有事件,慰其無聊,而二人從此毫無動作,以致無聊人仍然無聊,至于老死,題曰《復仇》,亦是此意。但此亦不過憤激之談,該二人或相愛,或相殺,還是照所欲而行的為是。因為天下究竟非文氓之天下也。匆復,即請道安。
迅頓首五月十六夜。
短文〔15〕當作一篇,于月底寄上。又及〔1〕王即王孝慈,河北通縣(今屬北京)人,古籍收藏家。馬,即馬廉(1893--1935),字隅卿,浙江鄞縣人,古典小說研究家。曾任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教授。
〔2〕《四部叢刊》叢書,張元濟輯,分經(jīng)、史、子、集四部。一九二○年至一九二二年商務印書館影印出版。
〔3〕駿骨駿馬之骨?!稇?zhàn)國策.燕軍》中有"以千金求千里馬,千里馬不可得,遂以五百金買千里馬之骨"的故事。這里用以比喻有佳名而無實用之物。
〔4〕《雕版畫集》鄭振鐸當時計劃編印的一部中國古代版畫集。一九四○年至一九四二年出版時定名為《中國版畫史圖錄》,內收唐五代至民國版畫史實及圖錄,正文四卷,圖錄二十卷(共一千七百余幅)。當時已搜集到明代傳奇劇本《浣紗記》、《焚香記》和元明雜劇集《柳枝集》等,并已試印插圖樣張。
〔5〕《桂公塘》歷史小說,郭源新(鄭振鐸)著,系根據(jù)文天祥《指南錄》寫成。載《文學》月刊第二卷第四期(一九三四年四月)。
〔6〕《指南錄》詩集,宋代文天祥奉使北營后得間南歸期間作,共四卷。
〔7〕《新壘》文藝月刊,汪精衛(wèi)改組派部分政客支持的刊物,李焰生主編,一九三三年一月在上海創(chuàng)刊,一九三五年六月???。該刊第三卷第四期、第五期(一九三四年四、五月)連續(xù)發(fā)表署名"馬兒"(李焰生)的《郭源新的<桂公塘>》、"天狼"的《評<桂公塘>》,它們在攻擊左翼作家作品、抱怨"民族主義文學""沒有一篇好東西出來"的同時,認為《桂公塘》"是真正的民族文藝,國家文藝"。
〔8〕《鐵報》小報,一九二九年七月七日在上海創(chuàng)刊,初為三日刊,后改日刊,一九四九年六月十三日???。該報標榜"鐵面無私,有聞必錄"。
〔9〕《新光》未詳。
〔10〕誣蔑魯迅為漢奸的事見上?!渡鐣侣劇返谄呔淼谑?一九三四年五月六日)署名"思"的《魯迅愿作漢奸》一文。其中誣蔑魯迅"搜集其一年來詆毀**之文字,編為《南腔北調集》,丐其老友內山完造介紹于日本情報局,果然一說便成,魯迅所獲稿費幾及萬元......樂于作漢奸矣。"〔11〕福建獨立指一九三三年十一月的福建事變,參看331205④信注〔3〕?!渡鐣侣劇返谄呔淼谑谠l(fā)表署名"天一"的《林語堂幻變記》,說林語堂在福建事變時,"大吊蔡廷鍇、蔣光鼐的膀子......寫信給蔡廷鍇表示欽佩。人民**成立了,他曾到福建去了一趟。"〔12〕"林"之論戰(zhàn)指林語堂退出《人言》另辦《人間世》而引起的一場論戰(zhàn)。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六、二十八、三十日及五月三日《申報.自由談》曾刊載《人言》周刊編輯郭明、謝云翼、章克標與林語堂之間的通訊,在通訊中,林語堂指責《人言》等刊物攻擊《人間世》。
〔13〕揭發(fā)何家槐偷稿事指韓侍桁寫了《何家槐的創(chuàng)作問題》,載一九三四年三月七日《申報.自由談》。楊邨人寫了《關于何家槐》,載《文化列車》第十一期(一九三四年三月五日)。
〔14〕署名"宇文宙"者一文指《對于何徐創(chuàng)作問題的感想》,載一九三四年三月二十一日《申報.自由談》。宇文宙,任白戈的筆名。
〔15〕短文指《看圖識字》,后收入《且介亭雜文》。
340516③致陶亢德亢德先生:奉上剪報一片,是五月十四的《大美晚報》〔1〕。"三個怪人"之中,兩個明明是畸形,即紹興之所謂"胎里疾";"大頭漢"則是病人,其病是腦水腫,而乃置之動物園,且謂是"動物中之特別者",真是十分特別,令人慘然。隨手剪寄,不知可入"古香齋"〔2〕否?此布即請著祺。
迅啟上五月十六夜。
注釋:
〔1〕《大美晚報》一九二九年四月美國人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英文報紙。一九三三年一月增出中文版,由宋子文出資。一九四九年上海解放后停刊。
〔2〕"古香齋"《論語》自第四期起增辟的一個欄目,刊載當時各地記述復古迷信等荒謬事件的新聞和文字。魯迅剪寄《大美晚報》所載《玄武湖怪人》并作按語,現(xiàn)編入《集外集拾遺補編》,題為《<玄武湖怪人>按語》。
340518①致陶亢德亢德先生:惠示謹悉,蒙設法詢嘉業(yè)堂書買法,甚感。以敝"指謬"拖為"古香齋"尾巴,自無不可,但署名希改為"中頭",倘嫌太俳,則"準"亦可?!墩撜Z》雖先生所編,但究屬盛家贅婿〔1〕商品,故殊不愿與之太有瓜葛也。
專此布復,即請文安。
迅上五月十八日〔1〕盛家贅婿指邵洵美,《論語》半月刊當時系由他開辦的時代圖書印刷公司發(fā)行。
340518②致何白濤白濤先生:九日函收到。展覽會以不用我的序言為便,前信已奉陳,而且我亦不善于作此等文字也。
木刻刀已托書店照寄,其寄法聞為現(xiàn)銀換取法,即物存郵局,而由郵局通知應付之款,交款,取件,比平常為便。
木刻選集〔1〕擬陸續(xù)付印,先生之版,未知能從速寄下否?又外國木刻選集名《引玉集》〔2〕者,不久可出,計五十九頁,實價一元五角,未知廣州有無購取之人,倘能預先示知數(shù)目,當寄上也。此布即頌時綏。
迅上五月十八夜。
注釋:
〔1〕木刻選集指《木刻紀程》。
〔2〕《引玉集》魯迅選編的蘇聯(lián)版畫集,收岡察羅夫、法沃爾斯基等作品五十九幅。署一九三四年三月三閑書屋出版。
340518③致陳煙橋霧城先生:久未通信,近想安健如常,為念。
MK木刻社已送來原版六塊〔1〕,現(xiàn)即擬逐漸進行。先生之作,想用《窗外》、《風景》、《拉》三種,可否于便中交與書店,于印后送還。最近之二種,則版木太大,不能容也。
白濤兄處已去信,但尚未寄來。鐵耕兄之原版,不知在上海否?否則,只能移入下一期印本了。
復制蘇聯(lián)木刻,下月初可成,擬寄奉一本,以掛號寄上,不知仍可由陳南溟〔2〕先生代收,無失誤否?便中乞示知。
此布即頌時綏。迅上五月十八夜〔1〕指《出路》、《負傷的頭》、《丐》、《豬》、《船夫》、《黃包車夫》等。后與下文提到的三種同收入《木刻紀程》。
〔2〕陳南溟陳煙橋之弟,當時上海大夏大學學生。
340519致李小峰小峰兄:再版《偽自由書》印證收條,與《吶喊》等合為一紙,今檢出寄上,請改寫寄下可也。
此布即請刻安。
迅上五月十九日340522①致徐懋庸懋庸先生:別后一切如常,可紓錦注。Montaigne〔1〕的姓名,日本人的論文中有時也提起他,但作品卻未見譯本,好像不大注意似的。
巴羅哈之作〔2〕實系我所譯,所據(jù)的是笠井鎮(zhèn)夫〔3〕的日譯本,名《ヅスク牧歌調》〔4〕,為《海外文學新選》中之第十三編,新潮社出版,但還在一九二四年,現(xiàn)在恐怕未必買得到了。又曾見過一本《革命家ノ手記》〔5〕,也是此人作,然忘其出版所及的確的書名。
巴羅哈是一個好手,由我看來,本領在伊巴涅支〔6〕之上,中國是應該紹介的,可惜日本此外并無譯本。英譯記得有一本《Leed》〔7〕,法譯不知道,但想來是不會沒有的。
此復即頌時綏。
迅上五月二十二日〔1〕Montaigne蒙田(1533--1592),文藝復興時期法國思想家和散文作家,著有《散文集》等。
〔2〕這里指《山中笛韻》,短篇小說,譯文載《文學》第二卷第三號(一九三四年三月),后改題為《山民牧唱》,并以此題巴羅哈短篇小說集集名。
〔3〕笠井鎮(zhèn)夫日本的西班牙文學研究者。曾在東京外語大學等校任教。著有《西班牙語四周》等。
〔4〕《パスク牧歌調》《跋司珂牧歌調》,即《山民牧唱》,短篇小說集。跋司珂,通譯巴斯克(Basque),是居住在西班牙東北部的一個民族。
〔5〕《革命家ノ手記》《革命家的手記》,即《一個活動家的回憶錄》,長篇小說。
〔6〕伊巴涅支參看210825信注〔3〕。
〔7〕《Leed》《雜草》,長篇小說。
340522②致楊霽云霽云先生:惠示謹悉。劉翰怡聽說是到北京去了。前見其所刻書目,真是"雜亂無章",有用書亦不多,但有些書,則非傻公子如此公者,是不會刻的,所以他還不是毫無益處的人物。
未印之拙作,竟有如此之多,殊出意外,但以別種化名,發(fā)表于《語絲》,《新青年》,《晨報副刊》而后來刪去未印者,恐怕還不少;記得《語絲》第一年的頭幾期中,有一篇仿徐志摩詩而罵之的文章〔1〕,也是我作,此后志摩便怒而不再投稿,蓋亦為他人所不知。又,在**有一篇演說:《老調子已經(jīng)唱完》,因為失去了稿子,也未收入,但報上是登載過的。
至于《魯迅在廣東》中的講演,則記得很壞,大抵和原意很不同,我也未加以訂正,希先生都不要它。
登了我的第一篇小說之處,恐怕不是《小說月報》,倘惲鐵樵未曾辦過《小說林》,則批評的老師,也許是包天笑〔2〕之類。這一個社,曾出過一本《俠女奴》〔3〕(《天方夜談》中之一段)及《黃金蟲》(A.Poe作),其實是周作人所譯,那時他在南京水師學堂做學生,我那一篇也由他寄去的,時候蓋在宣統(tǒng)初?,F(xiàn)商務印書館的書〔4〕,沒有《俠女奴》,則這社大半該是小說林社了。
看看明末的野史,覺得現(xiàn)今之圍剿法,也并不更厲害,前幾月的《汗血月刊》〔5〕上有一篇文章,大罵明末士大夫之"矯激卑下",加以亡國之罪,則手段之相像,他們自己也覺得的。自然,輯印起來,可知也未始不可以作后來者的借鑒。但讀者不察,往往以為這些是個人的事情,不加注意,或則反謂我"太兇"。我的雜感集中,《華蓋集》及《續(xù)編》中文,雖大抵和個人斗爭,但實為公仇,決非私怨,而銷數(shù)獨少,足見讀者的判斷,亦幼稚者居多也。
平生所作事,決不能如來示之譽,但自問數(shù)十年來,于自己保存之外,也時時想到中國,想到將來,愿為大家出一點微力,卻可以自白的。倘再與叭兒較,則心力更多白費,故《圍剿十年》或當于暇日作之。
專此布復,順頌時綏。
迅啟上五月廿二日再北新似未有叭兒混入,但他們懶散不堪,有版而不印,適有聯(lián)華〔6〕要我?guī)兔?,遂移與之,尚非全部也。到內山無定時,如見訪,最好于三四日前給我一信,指明日期,時間,我當按時往候,其時間以下午為佳。又及〔1〕文章指《"音樂"?》,后收入《集外集》。
〔2〕包天笑(1876--1973)名公毅,字朗孫,江蘇吳縣人,鴛鴦蝴蝶派主要作家之一。曾任上海時報社、有正書局和大東書局編輯,主編過《小說大觀》和《星期》周刊。
〔3〕《俠女奴》即《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一千零一夜》中的一個故事,署"萍云譯,初我潤"?!饵S金蟲》,即《玉蟲緣》,短篇小說,署"美安侖坡著,碧羅譯,初我潤"。兩書均于一九○五年由上海小說林社出版。A.Poe,愛倫.坡(1809--1849),美國作家,著有短篇小說《黑貓》等。
〔4〕指《小說月報叢書》。
〔5〕《汗血月刊》綜合性月刊,潘公展主辦,劉達行編輯,一九三三年四月創(chuàng)刊,一九三七年十月???。這里所說的文章,參看340430信注〔3〕。
〔6〕聯(lián)華即聯(lián)華書局,曾化名同文書店、興中書局,費慎祥主辦。當時魯迅將《南腔北調集》、《準風月談》等交該書局出版。
340523①致曹靖華汝珍兄:十八日函收到?,F(xiàn)代存稿,又托茅兄寫信去催,故請暫勿去信,且待數(shù)日,看其有無回信,再說。倘仍無信,則當通知,其時再由農兄寫信可也。
書報掛號,全由書店辦理,我并不加忙,但不知于兄是否不便,乞示知。倘無不便,則似乎不如掛號,因為偶或遺失,亦殊可惜也。
滬寓均安好。弟胃病已愈,但此系多年老病,斷根則不能矣,只能常常小心而已。此地友人,甚望兄譯寄一些短篇及文壇消息應用,令我轉告。
此復即頌時綏。
弟豫頓首五月二十三日340523②致許壽裳〔1〕季帀兄:頃收到惠函;《祝蔡先生六十五歲論文集》〔2〕,則昨日已到,其中力作不少,甚資參考。兼士兄有抽印者一篇〔3〕,此中無有,蓋在下冊,然則下冊必已在陸續(xù)排印矣。
來函言下月上旬,當離開研究院,所往之處,未知是否已經(jīng)定局,甚以為念,乞先示知一二也。此布,即頌曼福。
弟飛頓首五月廿三日〔1〕此信據(jù)許壽裳親屬錄寄副本編入。
〔2〕《祝蔡先生六十五歲論文集》即《慶祝蔡元培先生六十五歲論文集》上冊,一九三三年國民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出版。
〔3〕即《右文說在訓詁學上之沿革及其推闡》。
340523③致曹靖華汝珍兄:上午方寄一函,想已達。
木刻集已印好了,而稱稱重量,每包只能容四本,所以寄與作家的書,須分四包了,每包三本(其中〕之一是送VOKS〔1)的,請兄再一費神,另再[寫]四張寄下為禱。至于寄書人,則書店會打印章的。
贈兄之一本,當于日內寄農兄(因為一共有贈人的數(shù)本),托其轉交耳。
專此布達,順請文安。
弟豫頓首五月廿三日闔府均吉。
注釋:
〔1〕VOK.蘇聯(lián)對外文化協(xié)會俄文縮寫B(tài)OKJ的英語音譯。
340523④致陳煙橋霧城先生:午后方寄一信,而晚間便得來信并木版三塊。木刻集本可寄,但因已托了書店,不想再去取回,所以索性不寄了。仍希照前信托友持條于便中前去一取為荷。這回印得頗不壞,可惜的是有幾幅大幅,縮小不少了。
白濤兄處我亦有信去催,但未得回信。鐵耕兄的作品,恐怕只能待第二集付印時再說了。因為我備下之項款[款項],存著是很靠不住的,能夠為了別事花完,所以想辦的事,必須早辦。現(xiàn)在已去買抄更紙二十帖,從下月初起,就想陸續(xù)印起來〔1〕,待積到二十余幅,便裝訂發(fā)售。此次擬印百二十本,除每幅之作者各得一本外,可有百本出賣,大約每本五角或六角,就可收回本錢矣。
此布,即頌時綏迅上五月二十三夜。
注釋:
〔1〕指《木刻紀程》。
340524①致楊霽云霽云先生:頃得廿三日函,蒙示曹霑〔1〕諸事,甚感?!缎≌f史略》尚在北新,聞存書有千余冊,一時蓋未能再版,他日重印,當改正也。
所舉三兇〔2〕,誠如尊說,惟楊邨人太渺小,其特長在無恥;居心險毒,而手段尚不足以副之,近已為《新上海半月刊》〔3〕編輯,頗有騰達之意,其實蓋難,生成是一小販,總難脫胎換骨,但多演幾出滑稽劇而已。
宋明野史所記諸事,雖不免雜恩怨之私,但大抵亦不過甚,而且往往不足以盡之。五六年前考虐殺法〔4〕,見日本書〔5〕記彼國殺基督徒時,火刑之法,與別國不同,乃遠遠以火焙之,已大嘆其苛酷。后見唐人筆記,則云有官殺盜,亦用火緩焙,渴則飲以醋,此又日本人所不及者也?!?〕岳飛〔7〕死后,家族流廣州,曾有人上書,謂應就地賜死,則今之人心,似尚非不如古人耳。
倘蒙賜教,乞于下星期一(二十八)午后二點鐘惠臨書店,當在其地相候,得以面晤,可稍詳于筆談也。
匆復,并候刻安。
迅上五月廿四夜。
注釋:
〔1〕曹霑(?--1763,一作1764)字夢阮,號雪芹,清滿洲正白旗包衣人,文學家,著有長篇小說《紅樓夢》。當時楊霽云將胡適有關曹雪芹卒年等新考證告知魯迅。
〔2〕三メ據(jù)收信人回憶,指當時報載魯迅擬予"三噓"的三個人物,即梁實秋、楊邨人和張若谷。
〔3〕《新上海半月刊》應為《大上海半月刊》,文藝刊物,楊邨人等編輯,一九三四年五月創(chuàng)刊,同年十月???,共出三期。
〔4〕考虐殺法一九二七、一九二八年間,魯迅有感于國民黨"屠戮之兇",曾作《虐殺》一文,原稿無存。參看《二心集.做古文和做好人的秘訣》。
〔5〕指《切支丹殉教記》。原名《切支丹殉教者》,日本松崎實作,一九二二年出版。一九二五年修訂再版時改為現(xiàn)名。書中記述十六世紀以來天主教在日本的流傳,以及日本江戶幕府時代封建統(tǒng)治階級對天主教徒的殘酷迫害和屠殺的情況。"切支丹"(也稱"切利支丹"),是"天主教"(及天主教徒)的日本譯名。
〔6〕關于唐人筆記所載的虐殺法,據(jù)《太平廣記》卷二六八引《神異經(jīng)》記載,唐代武則天時酷吏來俊臣審訊犯人時,"每鞫囚無輕重,先以醋灌鼻,禁地牢中,以火圍繞。"〔7〕岳飛(1103--1142)字鵬舉,相州湯陰(今屬河南)人,南宋抗金名將。后因宋高宗推行投降路線,聽信內奸秦檜的讒言,以"謀反"的罪名將他下獄處死。據(jù)《宋人軼事匯編》卷十五引宋王明清《玉照新志》記載:"秦檜既殺岳氏父子,其子孫皆徒重湖閩嶺,日賑錢米以活其命。紹興間,有知漳州者建言:'叛逆之后,不應留,乞絕其急需,使盡殘年。'秦得其牘,使札付岳氏。"340524②致王志之思遠兄:十九日信收到。關于稱呼的抗議,自然也有一理,但時候有些不同,那時是平時,所以較有秩序,現(xiàn)在卻是戰(zhàn)時了,因此時或有些變動,甚至亂呼朋友為阿伯,叫少爺為小姐,亦往往有之。但此后我可以改正。
那位"古董"〔1〕,不知是否即吳,若然,則他好像也是太炎先生的學生,和我可以說是同窗,不過我們沒有見過面。文章〔2〕當趕月底寄出。但雁君之作,則一定來不及,因為索文之道,第一在于"催",而我們不易見面,只靠寫信,大抵無甚效力也。
得來信,才知道兄亦與鄭君認識,這人是不壞的?!侗逼焦{譜》正在再版,六月間可出,也有我的豫約在里面,兄可就近取得一部,我已寫信通知他了,一面也請你自己另作一信,與他接洽為要。這書在最初計畫時,我們是以為要折本的,不料并不然,現(xiàn)在竟至再版,真是出于意外,但上海的豫約者,卻只兩人而已。
前幾天,寄出《春光》三本,劇本〔3〕一本,由鄭女士轉交,不知已收到否?《春光》也并不好,只是作者多系友人,故寄上。劇本譯的很好,但印得真壞,此系我出資付印,而先被經(jīng)手印刷人剝削了。今天又以書一包付郵,系直寄,內有舊作〔4〕二本,兄或已見過,又木刻集一本,則新出,大約中國圖版之印工,很少勝于這一本者,然而是從東京印來的,豈不可嘆。印了三百本,看來也是折本生意經(jīng),此后大約不見得能印書了。
上海的空氣真壞,不宜于衛(wèi)生,但此外也無可住之處,山巔海濱,是極好的,而非富翁無力住,所以雖然要縮短壽命,也還只得在這里混一下了。
此復即頌時綏。
豫上五月廿四日〔1〕指吳承仕(1884--1939),字檢齋,安徽歙縣人,學者。章太炎學生。九一八事變后,參加中國共產(chǎn)***下的抗日民主運動。當時任北平中國學院國文系主任,《文史》主編。
〔2〕文章指《儒術》,后收入《且介亭雜文》。
〔3〕劇本指《解放了的堂.吉訶德》。
〔4〕舊作據(jù)收信人回憶,系《吶喊》和《彷徨》。
340524③致鄭振鐸西諦先生:新俄木刻集已印成,今日寄奉一本,想可與此信同時到達。此系從東京印來,每本本錢一元二角,并不貴,印工也不壞,但二百五十本恐怕難以賣完,則折本也必矣。
《北平箋譜》除內山之卅部外,我曾另定兩部,其中之一部,是分與王思遠君的,近日得他來信,始知亦與先生相識,則出版后此一部可就近交與,只以卅一部運滬就好了。一面則由我寫信通知他,令他自行與先生接洽。
再版出時,寫書簽之兩沈〔1〕,似乎得各送一部,不知然否?
《文學季刊》中文〔2〕,當于月底寫寄,但無聊必仍與《選本》相類也。上海盛行小品文,有人疑我在號召攻擊,其實不然。但看近來名家的作品,卻真也愈看愈覺可厭。此布即請著安。
迅頓首五月廿四日〔1〕兩沈指沈兼士、沈尹默。當時他們分別為《北平箋譜》書簽和扉頁題字。
〔2〕即《看圖識字》,后收入《且介亭雜文》。
340524④致姚克莘農先生:今晚往書店,得見留字,欣幸之至。本星期日(二十七)下午五點鐘,?;菖R"施高塔路大陸新邨第一弄第九號",擬略設菲酌,藉作長談。令弟是日想必休息,萬乞同來為幸。
大陸新邨去書店不遠,一進施高塔路,即見新造樓房數(shù)排,是為"留青小筑",此"小筑"一完,即新邨第一弄矣。
此布并請文安。
豫頓首五月二十四夜。
340525致陶亢德亢德先生:頃蒙惠函,謹悉種種,前函亦早收到,甚感。
作家之名頗美,昔不自量,曾以為不妨濫竽其列,近來稍稍醒悟,已羞言之。況腦里并無思想,寓中亦無書齋;"夫人及公子",更與文壇無涉,雅命三種〔1〕,皆不敢承。倘先生他日另作"偽作家小傳"時,當羅列圖書,擺起架子,掃門歡迎也。
專此布復,即請著安。
迅上五月廿五日徐訏〔先生均此不另。2〕〔1〕雅命三種據(jù)收信人回憶:當時《人間世》辟"作家訪問記"專欄,曾函請魯迅接待訪問,以書齋為背景攝一影,并與許廣平、海嬰合攝一影。
〔2〕徐訏參看351204④信注〔1〕。
340526致徐懋庸懋庸先生:來示謹悉。我因為根據(jù)著前五年的經(jīng)驗〔1〕,對于有幾個書店的出版物,是決不投稿的,而光華即是其中之一〔2〕。
他們善于俟機利用別人,出版刊物,到或一時候,便面目全變,決不為別人略想一想。例如罷,《自由談半月刊》〔3〕這名稱,是影射和乘機,很不好的,他們既請先生為編輯,不是首先第一步,已經(jīng)不聽編輯者的話了么。則后來可想而知了。
我和先生見面過多次了,至少已經(jīng)是一個熟人,所以我想進一句忠告:不要去做編輯。先生也許想:已經(jīng)答應了,不可失信的。但他們是決不講信用的,講信用要兩面講,待到他們翻臉不識時,事情就更糟。所以我勸先生堅決的辭掉,不要跳下這泥塘去。
先生想于青年有益,這是極不錯的,但我以為還是自己向各處投稿,一面譯些有用的書,由可靠的書局出版,于己于人,益處更大。
以上是完全出于誠心的話,請恕其直言。晤談亦甚愿,但本月沒有工夫了,下月初即可。又因失掉了先生的通信住址,乞見示為荷。
專此布復,即請著安。
迅啟上五月廿六日〔1〕前五年的經(jīng)驗一九三○年,魯迅應上海神州國光社之約,主編專收蘇聯(lián)文學作品的《現(xiàn)代文藝叢書》,后該社中途毀約。參看《集外集拾遺.<鐵流>編校后記》。
〔2〕關于光華的事,參看321212和330209等信。
〔3〕《自由談半月刊》出版時改名《新語林》,當時光華書局約請徐懋庸主編的文藝半月刊。
340528①致羅清楨清楨先生:〔頃收到大作第二集1〕一本,佳品甚多,謝謝。
弟擬選中國作家木刻,集成一本,年出一本或兩三本,名曰《木刻紀程》〔2〕,即用原版印一百本,每本二十幅,以便流傳,且引起愛藝術者之注意。先生之作,擬用《爹爹還在工廠里》,《韓江舟子》,《夜渡》,《靜物》,《五指峰的白云》五種〔3〕,但須分兩期,不在一本內登完,亦無報酬,僅每幅贈書一本。不知可否以原版見借?倘以為可,則希即用小包寄至書店,印訖當即奉還也。
去年所印新俄木刻,近已印成,似尚不壞,前日已由書店寄上一本,想能到在此信之前也。
匆布即請文安。
迅上五月廿八夜。
注釋:
〔1〕第二集指《清楨木刻畫》第二集。
〔2〕《木刻紀程》木刻畫集,魯迅編輯,共收木刻二十四幅。作者為何白濤、李霧城、陳鐵耕、一工、陳普之、張致平、劉峴、羅清楨等,一九三四年六月(據(jù)《魯迅日記》,系同年八月十四日編訖付印)以"鐵木藝術社"名義自費出版,初版印一二○本。
〔3〕按其中的《五指峰的白云》后未收入《木刻紀程》。
340528②致王志之〔1〕《文史》之文〔2〕已成,今寄上,塞責而已。
前函謂吳君為太炎先生弟子,今思之殊誤,太炎先生之學生乃名承仕,末一字不同也。
前寄畫集等三本,想已達。
此布,即頌時綏。豫啟五月二十八夜。
注釋:
〔1〕此信手稿缺稱謂。
〔2〕《文史》之文指《儒術》,后收入《且介亭雜文》。
340529①致何白濤白濤先生:木刻刀三套,早由書店寄出,想已收到。前日又寄贈《引玉集》一本,印工尚佳,不知能收到否?
現(xiàn)擬印中國木刻一本,前函已經(jīng)提及,昨紙已購好,可即開手。先生之原版,務希早日寄下,以便印入為禱。
專此布達,即頌時綏。
迅上五月二十九日340529②致楊霽云霽云先生:昨蒙見訪,藉得晤談,甚忭。前惠函謂曹雪芹卒年,可依胡適所得脂硯齋本〔1〕改為乾隆二十七年。此事是否已見于胡之論文〔2〕,本擬面詢,而遂忘卻,尚希撥冗見示為幸。
專此布達,并請文安。
迅上五月二十九日〔1〕胡適所得脂硯齋本指清代劉銓福所藏《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抄本,存十六回,又稱甲戌本。一九二七年在上海發(fā)現(xiàn),后為胡適所得。
〔2〕論文指《考證<紅樓夢>的新材料》,載《新月》第一卷第一號(一九二八年三月),后曾分別收入《胡適文存》三集及《胡適文選》。
340529③致母親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五月十六日來函,早已收到。胃痛大約很與香煙有關,醫(yī)生說亦如此,但減少頗不容易,擬逐漸試辦,且已改吸較好之煙卷矣。至于痛,則早已全愈,停藥已有兩星期之久了,請勿念。害馬及海嬰均安好,惟海嬰日見長大,自有主意,常出門外與一切人搗亂,不問大小,都去沖突,管束頗覺吃力耳。十六日函中,并附有太太〔1〕來信,言可銘〔2〕之第二子,在上海作事,力不能堪,且多病,擬招至京寓,一面覓事,問男意見如何??摄懼?,三人均在滬,其第三子由老三薦入印刷廠中,第二子亦曾力為設法,但終無結果。男為生活計,只能漂浮于外,毫無恒產(chǎn),真所謂做一日,算一日,對于自己,且不能知明日之辦法,京寓離開已久,更無從知道詳情及將來,所以此等事情,可請?zhí)孕凶枚ǎ胁o意見,且亦無從有何主張也。以上乞轉告為禱。專此布達,恭請金安。
男樹叩上廣平及海嬰同叩五月廿九日〔1〕太太指朱安。
〔2〕可銘朱鴻猷(?--1931),字可民,浙江紹興人,朱安之兄。
340531①致鄭振鐸西諦先生:前幾日寄上《引玉集》一本,想已達。
拙文附上,真是"拙"極,已經(jīng)退化,于此可見,倘能廁"散文隨筆"〔1〕之末,則幸甚矣。
專此布達,即請道安迅頓首五月卅一日近正在收集中國新作家之木刻,擬以二十幅印成一本,名之曰《木刻紀程》,存案,以覘此后之進步與否。又及。
注釋:
〔1〕即《看圖識字》。"散文隨筆",《文學季刊》的專欄。
340531②致楊霽云霽云先生:頃收到卅日信,并《胡適文選》〔1〕一本,甚感。
徐先生也已有信來,謂決計不干?!?〕這很好。否則,上海之所謂作家,鬼蜮多得很,他決非其敵,一定要上當?shù)摹5?#34;作家"之變幻無窮,一面固覺得是文壇之不幸,一面也使真相更分明,凡有狐貍,尾巴終必露出,而且新進者也在多起來:所以不必悲觀的。
《鸚哥故事》〔3〕我沒有見過譯本,單知道是一部印度古代的文學作品,是集合許多小故事而成的結集。大約其中也講起中國事,所以那插圖有中國的一幅。不過那時中國還沒有辮子,而作者卻給我們拖起來了,真可笑。他們以為中國人是一向拖辮子的。二月初〔4〕我曾寄了幾部古裝人物的畫本給他們,倘能收到,于將來的插畫或許可以有點影響。
《引玉集》后記有一頁倒印了,相隔太遠,無法重訂,真是可惜。此書如能售完,我還想印一部德國的。專此布復,即頌時綏。
迅上五月卅一日晚。
注釋:
〔1〕《胡適文選》胡適論文自選集,一九三○年十二月上海亞東圖書館出版。
〔2〕指徐懋庸受邀為光華書局編刊物事。按后來他仍為該局編輯《新語林》。
〔3〕《鸚哥故事》蘇聯(lián)出版的一部印度故事集。
〔4〕據(jù)《魯迅日記》,二月初應為一月初。
340601致李小峰小峰兄:《兩地書》印證已印好,因系長條,郵寄不便,希囑店友于便中來寓一取。來時并攜《兩地書》三本,無印者即可,可在此貼上,而付出之印,則減為千四百九十七枚也。
《桃色的云》,《小約翰》紙板,亦希一并帶來,因今年在故鄉(xiāng)修墳,故須于端節(jié)前,設法集一筆現(xiàn)款,只好藉此設法耳。
迅上六月一夜。
340602①致曹聚仁聚仁先生:惠函奉到。我不習畫,來問未能確答,但以意度之,論理,是該用什么筆都可以的。不過倘用鋼筆,則開手就加上一層鋼筆之難----刮紙,墨完,等----能令學者更覺吃力,所以大約還是用鉛筆----畫用的鉛筆----為是。
前回說起的書,是繼《偽自由書》之后的《準風月談》,去年年底,早已被人〔1〕約去,因恐使烈文先生為難,所以不即付印?,F(xiàn)在印起來,還是須照舊約的。對于群眾〔2〕,只好以俟將來了。
我之被指為漢奸〔3〕,今年是第二次。記得十來年前,因愛羅先珂攻擊中國缺點,上海報亦曾說是由我授意,而我之叛國,則因女人是日婦云。今之袞袞諸公及其叭兒,蓋亦深知中國已將賣絕,故在竭力別求賣國者以便歸罪,如《汗血月刊》之以明亡歸咎于東林〔4〕,即其微意也。
然而變遷至速,不必一二年,則誰為漢奸,便可一目了然矣。
此復即請道安。迅頓首六月二日〔1〕指聯(lián)華書局的費慎祥。
〔2〕群眾指上海群眾圖書公司。
〔3〕被指為漢奸參看340516②信注〔10〕。
〔4〕以明亡歸咎于東林參看340430信注〔3〕。
340602②致鄭振鐸西諦先生:五月二十八日信,今日午后收到。去年底,先生不是說過,《十竹齋箋譜》文求堂云已售出了么?前日有內山書店店員從東京來,他說他見過,是在的,但文求老頭子〔1〕惜而不賣,他以為還可以得重價。又見文求今年書目,則書名不列在內,他蓋藏起來,當作寶貝了。我們的翻刻一出,可使此寶落價。
但我們的同胞,真也刻的慢,其悠悠然之態(tài),固足令人佩服,然一生中也就做不了多少事,無怪古人之要修仙,蓋非此則不能多看書也。年內先印兩種,極好。舊紙及毛邊,最好是不用,蓋印行之意,廣布者其一,久存者其二,所以紙張須求其耐久。倘辦得到,不如用黃羅紋紙,買此種書者必非精窮人,每本貴數(shù)毛當不足以餒其氣。又聞有染成顏色,成為舊紙之狀者,倘染工不貴而所用顏料不至蝕紙使脆,則宣紙似亦可用耳。
另選百二十張以制普及版,也是最要緊的事,這些畫,青年作家真應該看看了??唇兆髌?,于古時衣服什器無論矣,即畫現(xiàn)在的事,衣服器具,也錯誤甚多,好像諸公于裸體模特兒之外,都未留心觀察,然而裸體畫仍不佳。本月之《東方雜志》(卅一卷十一號)上有常書鴻〔2〕所作之《裸女》,看去仿佛當胸有特大之**一枚,倘是真的人,如此者是不常見的。蓋中國藝術家,一向喜歡介紹歐洲十九世紀末之怪畫,一怪,即便于胡為,于是畸形怪相,遂彌漫于畫苑。而別一派,則以為凡革命藝術,都應該大刀闊斧,亂砍亂劈,兇眼睛,大拳頭,不然,即是貴族。我這回之印《引玉集》,大半是在供此派諸公之參考的,其中多少認真,精密,那有仗著"天才",一揮而就的作品,倘有影響,則幸也。
《引玉集》印三百部,序跋是在上海排好,打了紙板寄去的(但他們竟顛倒了兩頁),印,紙,裝訂,連運費在內,共三百二十元(合中國錢),但印中國木刻,恐怕不行。《引玉集》原圖,本多小塊,所以書不妨小,這回卻至少非加大三分之一不可,加大的印價,日前已去函問,得復后當通知。大約每本六十圖,則當需二元,百二十圖分兩本,成本當在四元至三元半,售價至少也得定五元了。
投稿家非投稿不可,而所見又不多,得一小題,便即大做,而且往往反復不已?!豆鸸痢肥隆?〕即其一,我以為大可置之不理,此種辯論,廢時失業(yè),實不如閑坐也。近來時被攻擊,慣而安之,縱令誣我以可死之罪,亦不想置辯,而至今亦終未死,可見與此輩講理,乃反而上當耳。例如鄉(xiāng)下頑童,常以紙上畫一烏龜,貼于人之背上,最好是毫不理睬,若認真與他們辯論自己之非烏龜,豈非空費口舌。
小品文本身本無功過,今之被人詬病,實因過事張揚,本不能詩者爭作打油詩;凡袁宏道李日華〔4〕文,則譽為字字佳妙,于是而反感隨起??傊?,裝腔作勢,是這回的大病根。其實,文人作文,農人掘鋤,本是平平常常,若照相之際,文人偏要裝作粗人,玩什么"荷鋤帶笠圖",農夫則在柳下捧一本書,裝作"深柳讀書圖"之類,就要令人肉麻?,F(xiàn)已非晉,或明,而《論語》及《人間世》作者,必欲作飄逸閑放語,此其所以難也。
但章之攻林〔5〕,則別有故,章編《人言》〔6〕,而林辭編輯,自辦刊物,故深恨之,仍因利益而已,且章頗惡劣,因我在外國發(fā)表文章,而以軍事裁判暗示當局〔7〕者,亦此人也。居此已近五年,文壇之墮落,實為前此所未見,好像也不能再墮落了。
本月《文學》已見,內容極充實,有許多是可以藉此明白中國人的思想根柢的。頃讀《清代文字獄檔》〔8〕第八本,見有山西秀才欲娶二表妹不得,乃上書于乾隆,請其出力,結果幾乎殺頭。真像明清之際的佳人才子小說,惜結末大不相同耳。清時,許多中國人似并不悟自己之為奴,一嘆。
專此布達,即請著安。
迅頓首六月二日夜。
注釋:
〔1〕文求老頭子指日本文求堂(書店)的店主田中慶太郎,別名田中救堂。
〔2〕常書鴻浙江杭州人,美術家,曾留學法國。
〔3〕《桂公塘》事參看340516②信及其有關注。
〔4〕袁宏道(1568--1610)字中郎,湖北公安人,明代文學家。著有《袁中郎全集》。他與兄宗道、弟中道提倡"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文學創(chuàng)作,被稱為"公安派"。李日華(1565--1635),字君實,浙江嘉興人,明代文學家。著有《紫桃軒雜綴》、《味水軒日記》等,作品主要表現(xiàn)封建士大夫的閑適情調。
〔5〕章之攻林章,指章克標,浙江海寧人。林,指林語堂。參看340516②信注〔12〕。
〔6〕《人言》綜合性周刊,郭明(邵洵美)、章克標等編輯,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九日在上海創(chuàng)刊,一九三六年六月十三日???。
〔7〕章克標以"軍事裁判暗示當局"的事,參看340306②信注〔5〕。
〔8〕《清代文字獄檔》前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編,據(jù)軍機處檔案、宮中所存官員繳回的朱批奏折、實錄等輯錄,共九輯。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四年陸續(xù)出版。這里所說的事,見該書第八輯內"馮起炎注解易詩二經(jīng)欲行投呈案",參看《且介亭雜文.隔膜》。
340602③致何白濤白濤先生:頃接到五月廿六信。木刻集于廿四日寄上一本,現(xiàn)在想已收到了罷。三四日內,當囑書店再寄上十六本,分四包,無須用現(xiàn)銀換取法,只要看包上所貼之郵票,平分每冊郵費,加上每冊若干,將來一并付還書店就好了。
同時又得鐵耕兄信,謂他的舊刻木板,旨存先生處。倘此信到日,尚未回汕,則?;厣菚r將他的《等父親回來》〔1〕(即刻母子二人,一坐一立者)那一塊一并寄下。但如來不及,就只好等將來再說。
此復,即頌時綏。
迅上六月二夜。
注釋:
〔1〕《等父親回來》后收入《木刻紀程》時,改名為《母與子》。
340603致楊霽云霽云先生:二日函收到。叭兒無窮之慮,在理論上是對的,正如一人開口發(fā)聲,空氣振動,雖漸遠漸微,而凡有空氣之處,終必振動下去。然而,究竟?jié)u遠漸微了。中國的文壇上,人渣本來多。近十年中,有些青年,不樂科學,便學文學;不會作文,便學美術,而又不肯練畫,則留長頭發(fā),放大領結完事,真是烏煙瘴氣。假使中國全是這類人,實在怕不免于糟。但社會里還有別的方面,會從旁給文壇以影響;試看社會現(xiàn)狀,已岌岌不可終日,則叭兒們也正是岌岌不可終日的。它們那里有一點自信心,連做狗也不忠實。一有變化,它們就另換一副面目。但此時倒比現(xiàn)在險,它們一定非常激烈了,不過那時一定有人出而戰(zhàn)斗,因為它們的故事,大家是明白的。何以明白,就因為得之現(xiàn)在的經(jīng)驗,所以現(xiàn)在的情形,對于將來并非只是損。至于費去了許多犧牲,那是無可免的,但自然愈少愈好,我的一向主張"壕塹戰(zhàn)",就為此。
記得清朝末年,也一樣的有叭兒,但本領沒有現(xiàn)在的那么好。可是革命者的本領也大起來了,那時的講革命,簡直像兒戲一樣。
《新社會半月刊》〔1〕曾經(jīng)看過幾期,那缺點是"平庸",令人看了之后,覺得并無所得,當然不能引人注意。來信所述的方針〔2〕,我以為是可以的,要站出來,也只能如此。但有一種可嘆的事,是讀者的感覺,往往還是叭兒靈。叭兒明白了,他們還不懂,甚而至于連譏刺,反話,也不懂?,F(xiàn)在的青年,似乎所注意的范圍,大抵很狹小,這卻比文壇上之多叭兒更可慮。然而也顧不得許多,只好照自己所定的做。至于碰壁而或休息,那是當然的,也必要的。
辦起來的時候,我可以投稿,不過未必能每期都有。我的名字,也還是改換好,否則,無論文章的內容如何,一定立刻要出事情,于刊物未免不合算。
《引玉集》并不如來函所推想的風行,需要這樣的書的,是窮學生居多,但那有二百五十個,況且有些人是我都送過了。至于有錢的青年,他不需要這樣的東西。但德國版畫集,我還想計劃出版,那些都是大幅,所以印起來,書必加大,幅數(shù)也多,因此資本必須加幾倍,現(xiàn)在所躊躇的就是這一層。
我常常坐在內山書店里,看看中國人的買書,覺得可嘆的現(xiàn)象也不少。例如罷,倘有大批的關于日本的書(日本人自己做的)買去了,不久便有《日本研究》之類出板;近來,則常有青年在尋關于法西主義的書。制造家來買書的,想尋些記載著秘訣的小冊子,其實那有這樣的東西。畫家呢,凡是資料,必須加以研究,融化,才可以應用的好書,大抵棄而不顧,他們最喜歡可以生吞活剝的繪畫,或圖案,或廣告畫,以及只有一本的什么"大觀"。一本書,怎么會"大觀"呢,他們是不想的。其甚者,則翻書一通之后,書并不買,而將其中的幾張彩色畫撕去了。
現(xiàn)在我在收集中國青年作家的木刻,想以二十幅印成一本,名曰《木刻紀程》,留下來,看明年的作品有無進步。這回只印一百本,大約需要者也不過如此而已。
此上,即頌時綏。
迅頓首六月三夜〔1〕《新社會半月刊》即《新社會》,綜合性半月刊,俞頌華等編輯,一九三一年七月在上海創(chuàng)刊,一九三五年六月???。
〔2〕來信所述方針據(jù)收信人回憶,他對《新社會》的內容不滿,計劃進行革新,后未成。
340606①致陶亢德亢德先生:我和日本留學生之流,沒有認識的,也不知道對于日本文,誰算較好,所以無從紹介。
但我想,與其個人教授,不如進學校好。這是我年青時候的經(jīng)驗,個人教授不但化費多,教師為博學習者的歡心計,往往遷就,結果是沒有好處。學校卻按步就班,沒有這弊病。
四川路有夜校,今附上章程;這樣的學校,大約別處還不少。此上即頌時綏。迅頓首六月六日再:某君〔1〕之稿,如《論語》要,亦可分用,因他寄來時,原不指定登載之處的。又及。
注釋:
〔1〕某君指徐詩荃。
340606②致黎烈文烈文先生:我們想談談閑天,本星期六(九日)午后五點半以后,六點以前之間,請先生到棋盤街商務印書館編輯處(即在發(fā)行所的樓上)找周建人,同他惠臨敝寓,除談天外,且吃簡單之夜飯。
另外還有玄先生〔1〕一人,再無別個了。
專此布達,并請道安。
迅頓首六月六日〔1〕玄先生指沈雁冰。
340606③致王志之思遠兄:雁先生為《文史》而作的稿子〔1〕已交來,今寄上,希收轉為荷。
小說稿兩篇已收到,并聞。
此布,即頌時綏豫頓首六月六日〔1〕指《莎士比亞與現(xiàn)實主義》,作者署名"味茗",載北平《文史》第一卷第三號(一九三四年八月)。
340606④致吳渤吳渤先生:五月廿五日的信已收到,使我知道了種種,甚感。在這里,有意義的文學書很不容易出版,雜志則最多只能出到三期。別的一面的,出得很多,但購讀者卻少。
那一本《木刻法》〔1〕,一時也無處出版。
新近印了一本木刻,叫作《引玉集》,是東京去印來的,所以印工還不壞。上午已掛號寄上一本,想能和此信同時收到。此外,則我正在準備印一本中國新作家的木刻,想用二十幅,名曰《木刻紀程》,大約秋天出版。
我們一切如常。
此復,即頌時綏。
樹上六月六夜。
〔2〕寄出去的木刻,至今還是毫無消息。又及〔1〕《木刻法》即《木刻創(chuàng)作法》。
〔2〕指魯迅寄往巴黎舉辦展覽的中國木刻家作品。參看331204信注〔3〕。
340606⑤致陳鐵耕鐵耕先生:昨收到廿二日函并木刻,歡喜之至。許多事情,真是一言難盡,在這里只好不說了。
木刻,好像注意的人多起來了,各處常見用為插畫,但很少好的。我為保存歷史材料和比較進步與否起見,想出一種不定期刊,或年刊,二十幅,印一百二十本,名曰《木刻紀程》,以作紀念。但正值大家走散的時候,收集很不容易(新近又有一個木刻社被毀了〔1〕),你的原版,我此刻才知道在白濤兄處,而他人在廣州,版則在汕頭。他來信說,日內將回去一趟,所以我即寫信囑他將你的那一塊《等爸爸回來》寄來,但不知道他能否在未走之前,收到我的信。
《嶺南之春》的缺點是牛頭似乎太大一點,但可以用的,倘不費事,望將版寄來(這只能用小包寄),不過用在第二本上也難說。十五張連環(huán)圖畫〔2〕,我是看得懂的,因為我們那里也有這故事,但構圖和刻法,卻誠如來信所說,有些草率。
我做不出什么作品來,但那木刻集卻印好了,印的并不壞,非鋅板印者所能比,上午已寄上一本,想能與此信同時寄到的罷。我還想紹介德國版畫(連銅刻,石印),但幅數(shù)較多,需款不小,所以恐怕一時辦不到。
記得去年你曾函告我,要得一部《北平箋譜》?,F(xiàn)在是早已印成,而且已經(jīng)賣完了。但你所要的一部,還留在我的寓里,我也不要收錢。不知照現(xiàn)在的地址收轉,確可以收到無誤否?因為這部書印得不多,所以我于郵寄時須小心一點。等來信后,當用小包寄上。
此復,即頌時綏。
樹上六月六夜。
注釋:
〔1〕又有一個木刻社被毀指M.K.木刻研究社。一九三四年五月間,該社有的成員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有的被迫走散,因而停止活動。
〔2〕連環(huán)圖畫即《廖坤玉的故事》,陳鐵耕據(jù)廣東興寧一帶民間故事創(chuàng)作的木刻畫。
340607致徐懋庸懋庸先生:六日信頃收到。
本星期六(九日)午后兩點鐘,希駕臨北四川路底(第一點[路]電車終點)內山書店,當在其地相候。
此布即請刻安。迅上六月七夜。
340608致陶亢德亢德先生:長期的日語學校,我不知道。我的意見,是以為日文只要能看論文就好了,因為他們紹介得快。至于讀文藝,卻實在有些得不償失。他們的新語,方言,常見于小說中,而沒有完備的字典,只能問日本人,這可就費事了,然而又沒有偉大的創(chuàng)作,補償我們外國讀者的勞力。
學日本文要到能夠看小說,且非一知半解,所需的時間和力氣,我覺得并不亞于學一種歐洲文字,然而歐洲有大作品。先生何不將豫備學日文的力氣,學一種西文呢?
用種種筆名的投稿,倘由我再寄時,請先生看情形分用就是,稿費他〔1〕是不計較的。此復即請著安。
迅頓首六月八日〔1〕指徐詩荃。
340609①致臺靜農〔1〕對于印圖,尚有二小野心。一,擬印德國版畫集,此事不難,只要有印費即可。二,即印漢至唐畫象,但唯取其可見當時風俗者,如游獵,鹵簿,宴飲之類,而著手則大不易。五六年前,所收不可謂少,而頗有拓工不佳者,如《武梁祠畫象》,《孝堂山畫象》,《朱鮪石室畫象》等,雖具有,而不中用;后來出土之拓片,則皆無之,上海又是商場,不可得。兄不知能代我補收否?即一面收新拓,一面則覓舊拓(如上述之三種),雖重出不妨,可選其較精者付印也。此復即頌時綏。
豫頓首六月九日〔1〕此信不全。
340609②致曹聚仁聚仁先生:不敢承印《準風月談》事,早成過去;后約者乃別一家,現(xiàn)正在時時催稿也。
讀經(jīng),作文言,磕頭,打屁股,正是現(xiàn)在必定興盛的事,當和其主人一同倒斃。但我們弄筆的人,也只得以筆伐之。望道〔1〕先生之所擬,亦不可省,至少總可給一下打擊。
此布即請道安。迅上六月九日〔1〕望道陳望道(1890--1977),浙江義烏人,教育家、語言學家。留學日本,曾任《新青年》雜志編輯,復旦大學等校教授,創(chuàng)辦大江書鋪、《大江月刊》、《太白》半月刊等。當時為了回擊汪懋祖等人復興文言的逆流,他參與發(fā)起"大眾語"運動,并籌辦文藝半月刊。
340609③致楊霽云霽云先生:六日函收到。雜志原稿既然先須檢查,則作文便不易,至多,也只能登《自由談》那樣的文章了。**幫閑們的大作,既然無人要看,他們便只好壓迫別人,使別人也一樣的奄奄無生氣,這就是自己站不起,就拖倒別人的辦法。倘用聚仁先生出面編輯,他們大約會更加注意的。
來信所述的憂慮,當然也有其可能,然而也未必一定實現(xiàn)。因為正如來信所說,中國的事,大抵是由于外鑠的,所以世界無大變動,中國也不見得單獨全局變動,待到能變動時,帝國主義必已凋落,不復有收買的主人了。然而若干叭兒,忽然轉向,又掛新招牌以自利,一面遮掩實情,以欺騙世界的事,卻未必會沒有。這除卻與之戰(zhàn)斗以外,更無別法。這樣的戰(zhàn)斗,是要繼續(xù)得很久的。所以當今急務之一,是在養(yǎng)成勇敢而明白的斗士,我向來即常常注意于這一點,雖然人微言輕,終無效果。
專此布復,即頌時綏。
迅上六月九夜340611致曹靖華汝珍兄:八日信并稿收到,先前所寄的地址〔1〕四張及插畫本《城與年》〔2〕,也早收到了。和書一對照,則拓本〔3〕中缺一幅,但也不要緊,倘要應用,可以從書上復制出來的。
木刻集系由東京印來,中國的印工,還沒有這么好。寄給作者們的十二本,已于一星期前寄去了。我從正月起,陸續(xù)寄給了他們中國舊木刻書共四包,至今毫無回信,也不知收到了沒有。
日前寄上《文學報》四份,收到否?該報似中途遺失的頗多。
上海已頗熱,我們都好的,不過我既不著作,又不翻譯,只做些另碎事,真是懶散,以后我想來譯點書。
此布即頌時綏。
弟豫頓首六月十一日〔1〕地址指魯迅委托曹靖華用俄文書寫的"蘇聯(lián)對外文化協(xié)會"的地址,一式四份。
〔2〕《城與年》長篇小說,蘇聯(lián)費定著,亞歷克舍夫作木刻插圖二十八幅,后由曹靖華譯成中文,一九四七年出版。
〔3〕拓本指手拓的《城與年》木刻插圖,魯迅擬單獨印行,后未成。參看《集外集拾遺.<城與年>插圖本小引》。
340612致楊霽云霽云先生:快信收到?!对~話》〔1〕書價,系三十六元。其書共二十一本,內中之繡像一本,實非《詞話》中原有,乃出版人從別一種較晚出之版本〔2〕中,取來附上的。又《胡適文選》已用過,因乘便奉還,謝謝。
二十二日午后二時,倘別無較緊要之事,當在書店奉候也。
此復即頌時綏。
迅上六月十二日〔1〕《詞話》指北平古佚小說刊行會影印明萬歷刻本的《金瓶梅詞話》。
〔2〕指明崇禎年間刻本《金瓶梅》。
340613致母親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來信已經(jīng)收到。海嬰這幾天不到外面去鬧事了,他又到公園和鄉(xiāng)下去。而且日見其長,但不胖,議論極多,在家時簡直說個不歇。動物是不能給他玩的,他有時優(yōu)待,有時則要虐待,寓中養(yǎng)著一匹老鼠,前幾天他就用蠟燭將后腳燒壞了。至于學校,則今年擬不給他去,因為四近實無好小學,有些是騙錢的,教員雖然打扮得很時髦,卻無學問;有些是教會開的,常要講教,更為討厭。海嬰雖說是六歲,但須到本年九月底,才是十足五歲,所以不如暫且任他玩著,待到足六歲時再看罷。上海從今天起,已入了梅雨天,雖然比紹興好,但究竟也頗潮濕。一面則蒼蠅蚊子,都出來了。男胃病已愈,害馬亦安好,可請勿念。李秉中君在南京辦事,家眷即住在南京,他自己則有時出外,因為他是在陸軍里做訓育事務的,所以有時要跟著走,上月見過一回,比先前胖得多了。
余容續(xù)稟,專此布達,恭請金安。
男樹叩上。廣平及海嬰同叩六月十三日340618①致臺靜農靜農兄:今晚得十三日函,書〔1〕則昨已收到。如此版本,可不至增加誤字,方法殊佳,而代為"普及",意尤可感,惜印章殊不似耳。倘于難得之佳書,俱以此法行之,其有益于讀者,當更大也。
石刻畫象,除《君車》殘石〔2〕(有陰)外,翻刻者甚少,故幾乎無須鑒別,惟舊拓或需問人。我之目的,(一)武梁祠,孝堂山二種,欲得舊拓,其佳者即不全亦可;(二)嵩山三闕〔3〕不要;(三)其余石刻,則只要拓本較可觀,皆欲收得,雖與已有者重出亦無害,因可比較而取其善者也。但所謂"可觀"者,系指拓工而言,石刻清晰,而拓工草率,是為不"可觀",倘石刻原已平漫,則雖圖象模胡,固仍在"可觀"之列耳。
濟南圖書館所藏石,昔在朝時,曾得拓本少許;聞近五六年中,又有新發(fā)見而搜集者不少,然我已下野,遂不能得。兄可否托一機關中人,如在大學或圖書館者,代為發(fā)函購置,實為德便。凡有代價,均希陸續(xù)就近代付,然后一總歸還。
《引玉集》已售出五十本以上,較之《士敏土之圖》,遠過之矣。我所藏德國版畫,有四百余幅,頗欲選取百八十幅,印成三本以紹介于中國,然茲事體大,萬一生意清淡,則影響于生計,故尚在彷徨中也。
上海算是已入"梅雨天",但近惟多風而無雨;前日為端午,家懸蒲艾,盛于往年,敝寓亦懸一束,以示不敢自外生成之意。文壇,則刊物雜出,大都屬于"小品"。此為林公語堂所提倡,蓋驟見宋人語錄,明人小品,所未前聞,遂以為寶,而其作品,則已遠不如前矣。如此下去,恐將與老舍〔4〕半農,歸于一丘,其實,則真所謂"是亦不可以已乎"者也。
賤軀如常,腦膜無恙,惟眼花耳。孩子漸大,善于搗亂,看書工夫,多為所敗,從上月起,已明白宣言,以敵人視之矣。
近見《新文學運動史》〔5〕,附有作者之筆名,云我亦名"吳謙",似未確,又于廣平下注云"已故",亦不確也。專復,即頌曼福。
隼頓首六月十八夜〔1〕指《南腔北調集》的北平翻印本,系照相石印。
〔2〕《君車》殘石未詳。
〔3〕嵩山三闕指河南登封嵩山的東漢石刻,分太室石闕(隸書),少室石闕(篆書)和開母廟石闕(隸書、篆書及畫像)三種。
〔4〕老舍(1898--1966)原名舒慶春,字舍予,筆名老舍,北京人,小說家、戲劇家。曾任齊魯大學、山東大學教授,并常在《論語》上發(fā)表小品。
〔5〕《新文學運動史》即《中國新文學運動史》,王哲甫著,一九三三年九月北京戴成印書局出版。下面所說的事,見該書第十章附錄《作家筆名一覽》。
340618②致楊霽云霽云先生:日來自患胃病,眷屬亦罹流行感冒,所約文〔1〕遂止能草草塞責,歉甚。今姑寄呈,能用與否,希酌定。
又,倘能用,而須檢查,則草稿殊不欲送去,自又無法托人抄錄,敢乞先生覓人一抄,而以原稿見還為禱。
此布即請道安。
迅上六月十八夜〔1〕指《倒提》,后收入《花邊文學》。據(jù)收信人回憶,因他擬編的雜志未出成,后遂將該稿退還作者。
340619致曹靖華汝珍兄:端節(jié)前一夕信已收到?!赌媳奔贩荆o兄已寄我一本,是照相石印的,所以略無錯字,紙雖壞,定價卻廉,當此買書不易之時,對于讀者也是一種功德,而且足見有些文字,是不能用強力遏止的。
《引玉集》其實是東京所印,上海印工,價貴而成績還不能如此之好。至今為止,已售出約八十本,銷行也不算壞。此書如在年內賣完,則恰恰不折本。此后想印文學書上之插畫一本,已有之材料,即《城與年》,又,《十二個》〔1〕。兄便中不知能否函問V.O.K...,可以將插畫(木刻)見寄,以備應用否?最好是中國已有譯本之插畫,如《鐵流》,《毀滅》,《肥料》之類。
我們都好。此布即頌時綏。
弟豫上六月十九日〔1〕《十二個》長詩,蘇聯(lián)勃洛克(1880--1921)著,瑪修丁作插圖四幅,胡疎譯,魯迅為作《后記》,一九二六年八月北京北新書局出版。
340620①致鄭振鐸西諦先生:再版《北平箋譜》,此地有人要預約兩部,但不知尚有余本否?倘有,則希于將來匯運時,加添兩部,并在便中以有無見示為荷。此布,即請道安。
迅頓首六月二十日340620②致陳煙橋霧城先生:木刻集〔1〕擬付印,而所得的版,還止十七塊,因為鐵耕和白濤兩位的,都還沒有寄來。
MK社原要出一本選集,〔2〕稿在我這里,不知仍要出版否?其實,集中佳作并不多;致平〔3〕的《負傷的頭》最好,比去年的《出路》,進步多了,我想也印進去,不知你能否找他一問,能否同意。即使那選集仍要出,兩邊登載也不要緊的,倘以為可,則乞借我原版,如已遺失,則由我去做鋅版亦可。
一個美國人告訴我,他從一個德國人聽來,我們的繪畫(這是北平的作家的出品)及木刻,在巴黎展覽,很成功;又從一蘇聯(lián)人聽來,這些作品,又在莫斯科展覽,評論很好云云。但不知詳情;而收集者〔4〕也不直接給我們一封信,真是奇怪。
專此,即頌時綏。
迅上六月廿夜。
注釋:
〔1〕木刻集指《木刻紀程》。
〔2〕選集指M.K.木刻研究會第四次展覽會的作品選集。該會曾選出展品二十多幅,并送魯迅審定,后因該會遭受破壞,木板被國民黨當局沒收而未出版。
〔3〕致平即張望,參看340406信注〔5〕。
〔4〕收集者指綺達.譚麗德。
340621①致徐懋庸懋庸先生:十九日信收到?!缎抡Z林》〔1〕第二期的文章很難說,日前本在草一篇小文〔2〕,也是關于清代禁書的,后來因發(fā)胃病,孩子又傷風,放下了,到月底不知如何,倘能做成,當奉上。閑齋〔3〕尚無稿來,但有較長之稿一篇在我這里,叫作《攻徐專著》,《自由談》不要登。其實,對于先生,是沒有什么惡意的,我想,就在自己所編的刊物上登出來,倒也有趣,明天當掛號寄上,倘不要,還我就好了。
《動向》近來的態(tài)度,是老病復發(fā),五六年前,有些刊物,一向就這樣。有些小說家寫"身邊瑣事",而反對這種小說的批評家,卻忘記了自己在攻擊身邊朋友。有人在稱快的。但這病很不容易醫(yī)。
不過,我看先生的文章(如最近在《人間世》上的),大抵是在作防御戰(zhàn)。這事受損很不小。我以為應該對于那些批評,完全放開,而自己看書,自己作論,不必和那些批評針鋒相對。否則,終日為此事煩勞,能使自己沒有進步。批評者的眼界是小的,所以他不能在大處落墨,如果受其影響,那就是自己的眼界也給他們收小了。假使攻擊者多,而一一應付,那真能因此白活一世,于自己,于社會,都無益處。
但這也須自己有正當?shù)闹饕?,如語堂先生,我看他的作品,實在好像因反感而在沈淪下去。
《引玉集》的圖〔4〕要采用,那當然是可以的。喬峰的文章,見面時當轉達,但他每天的時間,和精力一并都賣給了商務印書館,我看也未必有多少工夫能寫文章。我和閑齋的稿費,托他也不好(他幾乎沒有精神管理瑣事了),還是請先生代收,便中給我,遲些時是不要緊的。
此布,即頌時綏。迅上六月二十一日因時間尚早,來得及寄掛號信,故將閑齋(=區(qū)區(qū))稿附上了。又及。
注釋:
〔1〕《新語林》文藝半月刊,一九三四年七月五日創(chuàng)刊,第一期至第四期為徐懋庸主編,后為新語林社編,一九三四年十月出至第六期???,上海光華書局出版。
〔2〕小文指《買<小學大全>記》,后收入《且介亭雜文》。
〔3〕閑齋即徐詩荃。下文的《攻徐專著》,雜文,署名"區(qū)區(qū)",載《新語林》第二期(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日)。
〔4〕指徐懋庸擬移用《引玉集》中的作品為《新語林》的封面畫。后來該刊第一、二、四期的封面都采用了其中的作品。
340621②致鄭振鐸西諦先生:六月十八日函及《十竹齋箋譜》樣張,今天都收到。《箋譜》刻的很好,大張的山水及近于寫意的花卉,尤佳。此書最好是趕年內出版,而在九或十月中,先出珂羅版印者一種。我想,購買者的經(jīng)濟力,也應顧及,如每月出一種,六種在明年六月以內出全,則大多數(shù)人力不能及,所以最好是平均兩月出一種,使愛好者有回旋的余地。
對于紙張,我是外行,近來上海有一種"特別宣",較厚,但我看并不好,砑亦無用,因為它的本質粗。夾貢有時會離開,自不可用。我在上海所見的,除上述二種外,僅有單宣,夾宣(或云即夾貢),玉版宣,煮硾了。杭州有一種"六吉",較薄,上海未見。我看其實是《北平箋譜》那樣的真宣,也已經(jīng)可以了。明朝那樣的棉紙,我沒有見過新制的。
前函說的《美術別集》〔1〕中的《水滸圖》〔2〕,非老蓮作,乃別一明人本,而日本翻刻者,老蓮之圖,我一張也未見過。周子兢〔3〕也不知其人,未知是否蔡先生的親戚?倘是,則可以探聽其所在。我想,現(xiàn)在大可以就已有者先行出版;《水滸圖》及《博古頁子》,頁數(shù)較多,將來得到時,可以單行的。
至于為青年著想的普及版,我以為印明本插畫是不夠的,因為明人所作的圖,惟明事或不誤,一到古衣冠,也還是靠不住,武梁祠畫象中之商周時故事畫,大約也如此?;蛘?,不如(一)選取漢石刻中畫象之清晰者,晉唐人物畫(如顧凱之《女史箴圖》〔4〕之類),直至明朝之《圣諭像解》〔5〕(西安有刻本)等,加以說明;(二)再選六朝及唐之土俑,托善畫者用線條描下(但此種描手,中國現(xiàn)時難得,則只好用照相),而一一加以說明。青年心粗者多,不加說明,往往連細看一下,想一想也不肯,真是費力。但位高望重如李毅士教授,其作《長恨歌畫意》,也不過將梅蘭芳放在廣東大旅館中,而道士則穿著八卦衣,如戲文中之諸葛亮〔6〕,則于青年又何責焉呢?日本人之畫中國故事,還不至于此。
六月號之《文學》出后,此地尚無罵聲,但另有一種脾氣,是專做小題,與并非真正之敵尋釁。此本多年之老脾氣,現(xiàn)在復發(fā)了,很有些人為此不平,但亦無以慰之,而這些批評家之病亦難治。他們斥小說家寫"身邊瑣事",而不悟自己在做"身邊批評",較遠之大敵,不看見,不提起的。但(!),此地之小品文風潮,也真真可厭,一切期刊,都小品化,既小品矣,而又嘮叨,又無思想,乏味之至。語堂學圣嘆〔7〕一流之文,似日見陷沒,然頗沾沾自喜,病亦難治也。
罵別人不革命,便是革命者,則自己不做事,而罵別人的事做得不好,自然便是更做事者。若與此輩理論,可以被牽連到白費唇舌,一事無成,也就是白活一世,于己于人,都無益處。我現(xiàn)在得了妙法,是謠言不辯,誣蔑不洗,只管自己做事,而順便中,則偶刺之。他們橫豎就要消滅的,然而刺之者,所以偶使不舒服,亦略有報復之意云爾。
《十竹齋箋譜》刻工之錢,當于月底月初匯上一部分。
專此布復,即請道安。隼上六月廿一日寄茅兄函,頃已送去了。又及〔1〕《美術別集》指《世界美術全集(別卷)》。
〔2〕《水滸圖》指明代杜堇作的《水滸圖贊》。
〔3〕周子兢原名周仁,江蘇江寧人,蔡元培的內弟。曾留學美國,當時任國民黨中央研究院工程研究所所長。
〔4〕顧凱之《女史箴②圖》參看340403信注〔4〕。
〔5〕《圣諭像解》清代梁延年編,共二十卷。康熙九年(1670)曾頒布"敦孝弟、篤宗族、和鄉(xiāng)黨、重農桑......"等"上諭"十六條,"以為化民成俗之本"。《圣諭像解》即根據(jù)這些"上諭"配圖和解說的書。編者在序文中說:"摹繪古人事跡于上諭之下,并將原文附載其后......且粗為解說,使易通曉。"按此處明朝應為清朝。
〔6〕諸葛亮(181--234)字孔明,瑯琊陽都(今山東沂南)人,三國時政治家和軍事家。
〔7〕圣嘆即金圣嘆(1608--1661),原姓張,名采,號圣嘆,明亡后更名人瑞,長洲(今江蘇吳縣)人。明末清初文人。當時林語堂認為金圣嘆等的文章屬于語錄體,"此后編書,文言文必先錄此種文字,取中郎、宗子、圣嘆、板橋冠之"。(見《論語錄體之用》,載《論語》第二十六期)340624①致許壽裳〔1〕季芾兄:廿二日信奉到。師曾畫照片〔2〕,雖未取來,卻已照成,約一尺余,不復能改矣。
有周子競[兢]先生名仁,兄識其人否?因我們擬印陳老蓮插畫集,而《博古葉子》無佳本,蟫隱廬〔3〕有石印本,然其底本甚劣。鄭君振鐸言曾見周先生藏有此畫原刻,極想設法借照,鄭重處理,負責歸還。兄如識周先生,能為一商洽否?
此布,即頌曼福不盡。
弟索士頓首六月二十四日〔1〕此信據(jù)許壽裳親屬錄寄副本編入。
〔2〕當時許壽裳將陳師曾生前所贈的幾幅國畫攝成照片,供印行《陳師曾畫集》之用。
〔3〕蟫隱廬羅振常在上海開設的書莊名。
340624②致王志之思遠兄:廿日信已到;《文史》未到,書是照例比信遲的?!洞汗狻芬呀?jīng)迫得???,那一本只可在我這里暫存?!?〕《北平箋譜》尚未印成,大約當在七月內。鄭君處早有信去,他便來問住在何處,我回說由他自己直接通知,因為我不喜歡不得本人同意,而隨便告訴?,F(xiàn)在你既有信去,倘已寫明通信處,則書一訂好,我想是必來通知的了。但此后通信時,我還當叮囑他一下。
吳先生處通信,本也甚愿,但須從緩,因為我太"無事忙"〔2〕,----但并非為了黛玉之類。一者,通信之事已多,每天總須費去若干時間;二者,也時有須做短評之處,而立言甚難,所以做起來頗慢,也很不自在,不再如先前之能一揮而就了。因此,看文章也不能精細,所以你的小說,也只能大略一看,難以靜心校讀,有所批評了。如此情形,是不大好的,很想改正一點,但目下還沒有法。
此復,即頌時綏。
豫上六月二十四日〔1〕指王志之請魯迅轉送《春光》編者的《文史》第一卷第二號。
〔2〕"無事忙"《紅樓夢》中賈寶玉的綽號。見于該書第三十七回。
340624③致樓煒春〔1〕煒春先生:昨收到惠函,并適夷兄箋。先前時聞謠言,多為惡耗,幾欲令人相信,今見其親筆,心始釋然。來日方長,無期〔2〕與否實不關宏恉,但目前則未必能有法想耳。原箋奉還,因恐遺失,故以掛號寄上,希察收為幸。
專此布復,即頌時綏。
迅頓首六月廿四夜。
注釋:
〔1〕樓煒春浙江余姚人,樓適夷堂弟,曾任天馬書店副經(jīng)理。
〔2〕無期指無期徒刑。一九三四年五月樓適夷被判處無期徒刑,關押在南京軍人監(jiān)獄。
340625致徐懋庸懋庸先生:某君〔1〕寄來二稿,其《古詩新改》,似不能用,恐《自由談》亦不能用,因曾登此種譯詩也。今姑扣留,寄上一閱,取半或全收均可。
專此即頌時綏。
迅上六月廿五夜。
注釋:
〔1〕某君指徐詩荃。
340626①致何白濤白濤先生:十五日信,在前天收到,木版六塊,是今天下午收到的。新作的木板二塊中,《馬夫》一看雖然生動,但有一個缺點,畫面上之馬夫,所拉之馬在畫外,而畫中之馬,則為別一個看不見之馬夫所拉,嚴酷的批評起來,也是一種"避重就輕"的構圖,所以沒有用。
《上市》〔1〕卻好,挑擔者尤能表現(xiàn)他苦于生活的神情,所以用了這一幅了。
耀唐兄的那一幅〔2〕,正是我所要的。我還在向他要一幅新刻的《嶺南之春》,但尚未寄來。
《引玉集》早已寄上十六本,不知已到否?此書尚只賣去一半,稍遲當再寄上八本。
木刻集大約七月中便可付印,共二十四幅。
專此布復,即頌時綏。
迅上六月廿六夜〔1〕《上市》后收入《木刻紀程》。
〔2〕指《等爸爸回來》(《母與子》)。
340626②致鄭振鐸西諦先生:前幾天寄上一函,想已到。
今由開明書店匯上洋叁百元,為刻《十竹齋箋譜》之用,附上收條,乞便中一取為荷。
再版之《北平箋譜》,前曾預定二部,后又發(fā)信,代人定二部。其中之一部,則曾請就近交與王君〔1〕,并囑他自己直接接洽,現(xiàn)不知已有信來否?
已刻成之《十竹齋箋》,暫借紙店印少許,固無大礙,但若太多,則于木刻鋒棱有損,至成書時,其中之有一部分便不是"初印"了。所以我想:如制箋,似以書成以后為是。
此版刻成后,至少可印五六百部;別種用珂羅版印者,則只有百部,多少之數(shù),似太懸殊。先前上海之老同文石印,亦極精細,北京不知亦有略能臻此者否?倘有之,則改用石印,似亦無不可,而書之貴賤,只要以紙質分,特制者用宣紙,此外以廉紙印若干,定價極便宜,使學生亦有力購讀,頗為一舉兩得,但若無好石印,則自然只能仍如前議。
上海昨今大熱,室內亦九十度以上了。
專此布達,并請著安。
隼頓首六月廿六夜〔1〕王君指王志之。
340628①致臺靜農靜兄:有寄許先生〔1〕一函,因不知其住址,乞兄探明,封好轉寄。倘兄能自去一趟,尤好,因其中之事,可以面商了。
〔六月二十八日〕〔1〕許先生指許壽裳。
340628②致李霽野轉霽兄:廿四日信收到。許先生函已寫,托靜兄轉交。兄事亦提及,但北平學界,似乎是"是非蜂起"之鄉(xiāng),倘去津而至平,得乎失乎,我不知其中詳情,不能可否,尚希細思為望。
注釋:
〔1〕關于素兄文,當于七月十五左右寫成寄上。
廿八日〔1〕指《憶韋素園君》,后收入《且介亭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