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校所在地是長江邊上的一座城市，但在冬季暖氣供應(yīng)線以南，因此我也不知道這算中部城市還是南方城市。這座城市因為一個在這里的主播出名，以至于每個聽說我在這座城市的人都會接一句“起飛”。

????????我對于學(xué)校沒有什么過多的感受，只記得開學(xué)那一天，我和瞿清鶴從東南門走進校園，沿著一條漫長而又筆直的路走了好久好久才到宿舍，那時候?qū)τ谶@個新校園的唯一印象就是大。之后我每次去上體育課都要沿著這條路再走，卻再也沒有覺得它漫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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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學(xué)的時候是沒有課程安排的，軍訓(xùn)也是定在了開學(xué)之后一周進行，因此那幾天也主要是給我們報名各種社團、參加各種講座用的。作為一個南方土著，家鄉(xiāng)以北的霧霾和澡堂都讓我望而生畏，這邊的飯菜也不怎么合我的胃口。雖然說我還沒有真正見識過霧霾是什么樣，不過這邊的空氣很明顯地比家鄉(xiāng)要差。這邊幾乎每天都是良或者輕度污染，以至于那段時間我想起這座城市時印象中總是灰蒙蒙的。瞿清鶴剛來就得了感冒，因此也連著咳嗽了好幾天，這幾天出去玩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地，每次她咳嗽的時候我都會很心疼。

????????澡堂也讓我這個南方人很不適應(yīng)。開始的時候我有點拘束，但也很快習(xí)慣了。我挺怕洗到一半的時候看見什么妖怪會讓我大喊著奪門而出，好在這種事情一直沒有發(fā)生——并非沒有遇到過妖怪，只是在面子和恐懼之間，殘存的理智總會選面子，我一次也沒有叫出聲過。男澡堂的隔間并沒有簾子，但大家洗澡的時候都很默契地背對著外面；瞿清鶴告訴我女澡堂是有簾子的，洗澡需要用手機掃碼，所以大家都會把手機帶進去，這樣也形成了一個奇觀——簾子一拉，每個隔間都變成了相對獨立的小空間，這樣大家就會做很多事情：這邊的隔間在看韓劇，那邊的隔間在看宮斗劇，角落的隔間里鳳凰傳奇與米津玄師交相輝映。由于沒有隔間的緣故，男生們洗澡的時候就不會有這么多樂趣了。

????????我倒也曾見過洗到一半掏出手機組隊開黑的，但我覺得澡堂的信號應(yīng)該不是很好，而且光著身子、頭上還有沒洗的洗發(fā)水的同時握著手機大喊“打野你來跟團”的畫面不太雅觀。我有想過邊洗澡邊追劇的，但是又覺得把自己的喜好暴露給那么多人看會顯得很奇怪，仿佛以后走在路上就會有人對我說“噢我知道你，你是洗澡的時候看日劇的那個”或者“你上次看的那部劇我也看了”，這樣的打招呼方式比“吃了嗎”有新意，但聽起來總有點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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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地理位置真可謂地利人和占盡。瞿清鶴住在我對面樓上，但彼此互相看不見。超市和澡堂離的都很近，教學(xué)樓也在五分鐘的路程之內(nèi)，甚至比高中時宿舍樓到教學(xué)樓的距離還短——不過瞿清鶴說這只是我的主觀感受罷了。

????????在我的宿舍樓和瞿清鶴的宿舍樓之間有個花圃，那里住著很多只貓，估計得有五六只，都是無主的流浪貓，常常會有人在路過花圃的時候拿吃的只剩一兩口的食物去喂它們。它們都被喂的很胖，一個個像球一樣。這些貓中有個異類，它通體雪白，走起路來都是踱著方正的步子，從不會慌了神，也不亦步亦趨。它天性高傲，從來不吃別人喂的東西，也從不像其他貓一樣任由別人摸。如果有人要摸它，它會躲；當(dāng)躲到無路可躲的時候，它會端坐著，發(fā)出近乎于咆哮的聲音，我親眼看見它嚇哭過一個想要動手動腳的女生。

????????這只貓在我們學(xué)校挺出名的，已經(jīng)在學(xué)校生活了五六年了，有個“總裁”的外號。

????????總裁也是一個貓妖，他是我在這認(rèn)識的第一個妖怪。正如大黃和黃雨瀟的關(guān)系一樣，“總裁”是別人給他起的名字，作為貓妖的他有自己另外的名字。

????????剛看見他的那會，他總是穿著白色的襯衫，襯衫扣子敞開著，露出雪白結(jié)實的胸肌與腹肌。他有著一頭銀白色的短發(fā)，嘴里老是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桀驁不馴的樣子像極了中二漫畫里的男主角。我曾悄悄觀察過，他臉上還有一道很長的刀疤，幾乎就要傷到右眼了，但是貓臉上卻沒有這道刀疤，也就是說，這刀疤只存在在貓妖臉上，他可能還覺得挺酷的。我曾想上去搭話，但是他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就像初高中階段學(xué)校里的不良少年，我有點心理陰影，不太敢靠近。他大概也注意到我經(jīng)常觀察他了，于是每當(dāng)我路過的時候，他都會以一種陰險地目光看著我，讓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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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我和瞿清鶴路過的時候，瞿清鶴手里正好拿著一袋紙杯蛋糕。我送她到她宿舍樓下，她將蛋糕拿出來掰成小塊，用“喵嗚喵嗚”的聲音吸引貓來吃。所有的貓都圍著她轉(zhuǎn)，唯有總裁一動不動，只是瞥了一眼。那個貓妖依然盯著我，嘴里的狗尾巴草從左邊換到了右邊。

????????瞿清鶴一邊喂貓一邊問我：“你有沒有覺得它老是盯著你看？”

????????我撒了個謊：“沒有?！?/p>

????????沒有？我每天下樓扔個垃圾都會覺得這灼熱的目光要把我射穿。

????????瞿清鶴像是沒聽到我的回答，又問：“為什么老看你呢？”

????????我既是回答也是問那個貓妖：“我也不知道它為什么老看我?！?/p>

????????聽我這么說，貓妖就看向了別處。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傻。總裁很緩慢地移開目光直視著前方的樹，僵硬的像是獅身人面像一樣。

????????“它是不是聽得懂人話啊？”瞿清鶴開玩笑地說，“一說它它就不看你了?！?/p>

????????說著她突然咳嗽了起來。我拍著她的后背說：“快上樓吧，去休息一會，別著涼?！?/p>

????????她的感冒還沒有好，這給了我一個回避話題的理由。瞿清鶴毫無察覺地撒嬌道：“好嘛?！?/p>

????????說著她抱了我一下，說：“你也快回去吧?！?/p>

????????我注意到貓妖一直用余光看著我們。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我也在看他的時候，他又看向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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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軍訓(xùn)我都沒能和貓妖搭上話。

????????我們學(xué)校也有點意思，九月三號就開學(xué)了，一直到九月十五才開始軍訓(xùn)，而且軍訓(xùn)是分批次的，也就是說，有的專業(yè)比我們更晚開始。我們開始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不算很熱了，但也還還沒到秋高氣爽的地步。太陽不算毒辣，但是曬上一天也不舒服。由于學(xué)校不讓使用電吹風(fēng)一類的大功率電器，所以一人一套無法換洗的作訓(xùn)服就顯得格外珍貴，沒有人輕易去洗它。 班上有個身高一米九的人，開始時我還覺得他挺壯的，后來發(fā)覺是虛胖。胖子即使不動就已經(jīng)很容易出汗了，在一天的訓(xùn)練之后可以說是汗流浹背。他沒有換衣服，甚至聽說晚上回宿舍之后也就是穿著作訓(xùn)服睡覺的，這樣發(fā)酵的味道可想而知。想到這里的時候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三種食物，毛豆腐、納豆和鯡魚罐頭，我不知道哪個更接近。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默默忍著，畢竟衣服沒辦法洗這件事大家也都理解，因此也并沒有人去指責(zé)他；但那個味道并不會因為大家默默忍著就消失，只不過慢慢發(fā)酵而已。

????????前兩天還只是不洗衣服，過幾天之后他的舍友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他連澡都不洗。他住我隔壁，他的舍友之中有個我同省的老鄉(xiāng)，用我并不熟悉卻倍感親切的口音告訴了我這個令人無法接受的事實。我們是在走廊上說這件事的，說話間都可以聞到身后宿舍中傳來的氣味。

????????方陣訓(xùn)練的時候這個味道更濃郁了。他站在方陣的最后，身上飄出來的味道卻氤氳了整個班級。我一直在想“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句話。我們班是個大班級，一個班有一百一十多個學(xué)生，這種味道被分成了一百一十多份并分別被一百一十多個人吸收，卻有厚此薄彼之嫌——像我這樣離他近的自然會比別人吸收更多的養(yǎng)料，因此那幾天我也格外的抑郁。

????????瞿清鶴站在我前面，自然也不比我好受多少。解散之后瞿清鶴有和我私下說過一些，言語之中透露了著不滿。我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其他也說不了什么。她也有聽說了他不洗澡這件事，剛知道的時候臉上的驚訝是完全掩藏不住的。

????????“你們……”她似乎在考慮措辭，“私下里……都沒有人和他說說嗎？比如說，讓他去洗個澡？”

????????她的眼神里有很多試探的意思，大概她也猜到了我接下來要說什么：“好像沒人愿意出這個頭，畢竟都才剛認(rèn)識……你懂我的意思吧？”

????????瞿清鶴抿著嘴，也沒說什么。又走了一會，她嘆了口氣：“這樣也挺難受的，我們離他那么近。”我沒接話，瞿清鶴自己又說，“或許他可能一周會洗一次吧。他哪人，是不是北方人洗澡的頻率會低？”

????????我說：“這和地域沒關(guān)系吧，純粹是個人衛(wèi)生問題?！?/p>

????????“我知道我知道，”她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她欲言又止，我替她說了：“你倒是希望是因為地域原因?qū)е碌牧?xí)慣問題，這樣他至少會洗對吧？總會一周洗一次的吧？”

????????瞿清鶴不無憂慮地點點頭：“是，我怕他從來不洗……啊我不行了，我腦子里有畫面了?！?/p>

????????她做了個嘔吐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