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風塵】你討厭菠蘿嗎?

如果馬桶不進水怎么辦?先打開水槽,觀察浮球是否被卡住,不是的話,再看進水閥的過濾網(wǎng)有沒有堵塞,不過話說回來,百分之九十的情況一般都和浮球有關(guān),只需要輕輕地撥動一下……
“我說,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阮盈盈才回過神,“啊浮球啊,浮球,是哪個……”
聲音漸漸小了,她低下頭,抱歉地聳了聳肩,我搖了搖頭,把浮球挑起,進水聲也隨之而來。
她張大嘴巴,似乎在說“原來這么簡單啊”,她立馬拿過一旁的水槽蓋,像排列多米諾骨陣一樣小心地擺上,然后長舒一口氣,站直身子,“與小徐合作的馬桶維修工程,圓滿完成!”
我笑了笑,轉(zhuǎn)過身洗手,一個吻突然印在我的臉上,回過頭,她已經(jīng)飛回了臥室。
是啊,何必要教她修馬桶呢,盡管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
在第三次馬桶失靈的時候,阮盈盈不見了。消失的還有一瓶脫毛膏、兩對耳環(huán)和三個發(fā)箍以及她吃剩下的半袋黃瓜味兒棉花糖。溢流管徹底壞掉了,我請了維修師傅換了一套嶄新的水箱。
看得出來,阮盈盈離開之前順便洗了洗床單和清理了下水道的碎發(fā),并且發(fā)現(xiàn)了我藏得很隱蔽的求婚戒指。
她一定是被我嚇到,在沒想好如何才能巧妙拒絕一個剛認識了一個多月就要求婚的男人之前只好匆匆離開了。確定被拉黑之后我不禁笑自己昏了頭,我能想象到我求婚時的尷尬場面,竟然不自覺地有些慶幸,不得不說這樣的收尾已經(jīng)算得上是一個很體面的結(jié)局。
可好像我參得越透徹,失落感就來得越急越猛。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把悲傷的馬腳露了出來以致影響了工作狀態(tài),因為產(chǎn)品李經(jīng)理對兩個月前想要我參與新產(chǎn)品最后調(diào)控的允諾只字不提了,也偏偏在這個時候,公司冷不丁地給我安排了一次去重慶的外派學習任務,說是任務,其實說起來這任務最困難的部分也就是我下飛機后如何準確地找出自己托運的行李罷了,其他無非是一些講座啦,專家啦這些。運氣好的話,你會遇見一個愿意去結(jié)婚的對象,我和阮盈盈就是在這種場合認識的。
當時是六月,廣州的天氣濕熱,會場的冷氣很足。
“菠蘿嗎?”鄰座的女孩突然指著面前的小果盤問我,“這個是菠蘿吧?”
臺上主講人慷概激昂,似乎對科技行業(yè)未來二十年勝券在握,放眼望去,又睡倒了幾個。左邊的媒體朋友招手示意志愿者再加點水果。
“是菠蘿?!彪m然昏暗暗的,但我不用確認,因為這種黃色的水果當年差點要了我的命,我順手把我的果盤往遠處推了推。然后繼續(xù)看投影,研究這個3D效果的PPT是怎么做出來的,要是我在下周的例會上用上這個,應該會加分。
“還好還好?!迸⒎畔滦牡嘏呐男馗拔覍Σぬ}過敏?!?/p>
我把眼睛從投影上抽回來,“你也菠蘿過敏?”我看到她放在手邊的工作證,叫阮盈盈。
“???你也是嗎?”我們像找到同類似的互相碰了碰無形的觸角,都笑了。
我倆把果盤給了那位媒體朋友,他“唔該唔該”地道謝。接著我和這個叫阮盈盈的女孩從第一次菠蘿過敏的體驗聊到了她酒店壞掉的還沒來得及修的馬桶,為了不妨礙到別人,我倆每說一句就要頭抵著頭,偶爾發(fā)出笑聲,她笑得很甜,我猜比菠蘿更甜一些。
如果說偶遇一個“同病相憐”女孩是令我吃驚的,那接下來的事情就足夠用驚奇來形容了——我們喜歡同一部電影,正在讀同一本書,甚至來自同一個城市。這樣的概率足夠一個人在一天之內(nèi)被高空墜物砸到三次。這時,會場的冷氣很爭氣地壞掉了,睡著的人們被熱醒后又沉沉睡去。我提議離開這里,她同意了。
出了會場我才看清她的樣子,短發(fā),鼻尖有顆痣,嘴邊有小絨毛,走路時喜歡緊緊抓著包帶,看我時不用抬頭,稍微抬起眼睛就行,從不拒絕哈哈大笑,笑起來眼睛彎成兩條毛毛蟲。要是讓我畫出我喜歡的女孩的樣子,那樣子應該和她差不到哪去。
我倆沿著涼蔭走著,轉(zhuǎn)進一家冷飲店。
“要你選的話,你會選擇住在什么地方?”我刻意問了一個不著邊的問題,期待再被高空墜物砸中一次——鬧市,最好樓下有個大商超,我現(xiàn)在住的就是這樣。
她嘴角沾著奶油,認真地想了想,“喜歡熱鬧的地方,要是緊挨著大超市最好了,逛超市什么的最有意思了。是不是挺沒追求哈哈。”
砸得又準又穩(wěn)。
我相信在當時的情況下,任何一個宿命論者都會難以自持。我也為我們有如此多的共同喜好而感到興奮,說句實話,我很喜歡她,要是再年輕幾歲,我下一步就該旁敲側(cè)擊地打聽她是否還單身,況且我倆聊得這么投機,如果順利的話,在回到上海之前我就能理直氣壯地推掉母親早就安排好的相親告訴她我要有女朋友了。而事情的發(fā)展比我預料的還更快一些。
之后我們回到酒店,她才想到馬桶還沒有修,服務員也遲遲不來。
“能借用一下你的衛(wèi)生間嗎?”她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要不我去前臺幫你換間房吧?!?/p>
“你要是會修馬桶的話……”
“我其實可以幫你看看?!?/p>
這是第一次幫她修馬桶,回房間時她還在里面。
“喂?!毙l(wèi)生間里傳來她的聲音。
“嗯?叫我?”
“那個……”
“什么?”
“那個,你能進來一下嗎?”
“怎么了?”我站在門前。
“沒事,你進來吧?!?/p>
她趴在地下,撅著屁股,在找什么。
“耳環(huán)不小心掉了,應該在洗手臺下面。”
然后我倆一塊兒撅著屁股尋找。我打開手機閃光燈,小物件反起光來。
“是那個?!?/p>
我倆的腦袋又往里面湊了湊,我耳邊有她的呼吸聲,和淡淡的黃瓜味,我竟然有些緊張。
“你應該很喜歡這個耳環(huán)?!蔽乙贿厯埔贿呎f話。
“嗯。你把馬桶修好了嗎?”說話很輕,但就在耳邊,我抖了一抖。
我回頭看了看她,點了點頭,迅速收回目光。
“厲害!我就不會修馬桶。這算不算我們的一個不同之處?!彼卤粍e人聽到似的趴在我耳邊說,像在分享一個秘密。
“出來了!”我撈起耳環(huán)立馬站起身,逃離這個小小的曖昧空間,但因為缺氧一下栽倒在她身上,幾秒之后緩了過來,她咯咯地笑了。
我把耳環(huán)交給她,一個金色的四葉草。
“謝謝。”鼻尖先碰到我的臉頰,然后是一個黃瓜味兒的吻,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jīng)走了。
而今天我在李曼耳朵上也見到了這款耳環(huán),她是和我一起去重慶學習的同事之一,另一個是張大山,他們都是科技部的,雖然之前我們產(chǎn)品部在做策劃時和他們打過照面,但總歸不算熟,是那種下班之后坐一班地鐵都會覺得尷尬的關(guān)系。沒想到李曼很健談,去機場的路上說個沒完,給我一種我們已經(jīng)認識很久的錯覺,我心想自來熟大抵都這樣,尤其她講話時總是饒有興致地盯著我,我十二歲去北京瞻仰毛爺爺?shù)臅r候就是這個眼神,這讓我感到發(fā)毛,我不自覺地把眼睛移到她的耳環(huán)上,其實什么地方就行,只要別讓我和另一個人類對視,接著我在她的短發(fā)下面看見了金色四葉草。
“這個耳環(huán)很搶手嗎?”我問。
“這個啊?應該是吧。”李曼摸了一下耳朵,“女朋友也戴這個嗎?”
坐副駕駛的張大山蠻不屑地回頭看了我倆一眼。
“沒有,我見一個朋友也戴這個。我還沒有女朋友哈哈?!闭f得很沒底氣。
李曼笑著看我,那是溫柔的母親在撒謊的孩子面前摸了摸發(fā)燙的彩電后殼時的眼神,我很不自在。
到了重慶之后雨就沒停過,我們?nèi)讼麻酵昃频辏s好去吃火鍋。
李曼坐在我對面,還是那個眼神,我問張大山,“她平常也這么看人嗎?”
“我說她喜歡你你信不信。”他頭也沒抬,繼續(xù)玩手機。
“你真會開玩笑,我們可不熟。”我說。
“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他聳了聳肩。
穿過火鍋的騰騰霧氣看向?qū)γ?,李曼的輪廓像極了阮盈盈,我有些恍惚。
手切羊肉上來了,張大山放下手機幫忙涮菜。
“徐哥的要求一定很高吧?!彼悼戳艘谎劾盥?,“對愛情的要求。”
“說白了就是懶。應該熟了,你們吃這個?!蔽艺f。
“對愛情要求高”絕不是稱贊人的話,“懶”也不過是個推脫的說辭,要是我矯情地說我不過在等我的百分百女孩罷了,那我面前的兩人恐怕要笑掉大牙。
張大山說,“懶也挺好的,懶了等別人送上門……”
李曼搶過他手里的盤子,“張大山,你再去拿點麻醬?!?/p>
張大山不情愿地走開,剩下我兩個。
“新產(chǎn)品要發(fā)布了,準備得很充分了吧?!蔽見A起一塊羊肉放進碗里佯裝不在乎。
“希望能夠成功吧。”看來李曼并不想和我分享其中細節(jié),我本來有機會參與的。
張大山拿回來一碗麻醬的同時還捎了一瓶白酒。
“明天你起得來嘛!”李曼制止他。
“又不讓你喝,我和徐哥喝。”
“你個酒膩子,喝多了誰也背不動你!”李曼說。
其實我想喝點,“我也不太能喝,隨便喝點,不多喝。”
“要得要得!”張大山說。
沒想到張大山真的很隨便,一個鐘之后,我還沒喝上幾口,他已經(jīng)變著花樣對蒼天大地良辰佳節(jié)敬了十幾杯。我見他狀態(tài)不對,李曼也示意他差不多了,我配合起來,“我不行了,剩下的不喝了,咱們改天繼續(xù)!”
“你行,你最行了。你99分,你最行。”他開始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李曼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這都開始說胡話了,要不……今天就到這吧。我去結(jié)賬?!?/p>
李曼走后,我問他,“什么99分?那你幾分?”
“嗨,比不了比不了……”然后睡了過去。
把張大山扛回住處的時候他手里還緊緊地攥著剩下的酒。我和他一個標間,李曼自己一個。
根本睡不著,喝了點酒腦子很渾,我以為我已經(jīng)做好充足的準備把阮盈盈這章給翻篇了,接下來只需要在這美好的山城隨便待上幾天,壞情緒就會被火鍋和美景統(tǒng)統(tǒng)帶走。事實并非如此,李曼的某些特質(zhì)敲打著我的記憶。安頓好張大山后,我下樓抽支煙,雨小了很多,有點涼,我裹了裹身子。
“你沒事吧?”李曼出現(xiàn)在身后,短發(fā)上掛著幾滴雨水,“他挺鬧騰的吧?要不要再給你開一間房?”
“我沒事,我還是和他住一塊吧,晚上有個照顧。你這是?”
“下來買喝的,就看到你在這兒?!彼f給我一罐啤酒,“在想事情嗎?”
“算是吧。你知道嗎,你和我一個朋友很像,某些地方。”
“前女友嗎?”我表示默認,“是說這個嗎?”她指了指耳環(huán)。
“并且她也是短發(fā),我也說不清楚,可能是我太敏感……”
“那,你在想她……還是在想我?”她打斷我,看著我的眼睛。
我嘭地打開啤酒,避開她的眼神,咕咚咚地喝了幾口,想著怎么回答。
她接著說,“要往前看不是嗎?干杯?!?/p>
回到房間時張大山在和馬桶稱兄道弟,吐得一塌糊涂,“他喜歡短發(fā),你二話不說就剪,多好的頭發(fā)啊!”張大山抱著馬桶悲痛地說道,“我呢,比不了比不了?!?/p>
“李曼嗎?”我問他。
“那他要是喜歡男人,你是不是還要……嘔?!蓖鄣囊幌峦聺M了整條褲子,我只好先把他脫干凈,這真的很艱巨,因為我要把一個全裸的男人抱回床上,還要幫他換上新衣服。
靜下來仔細想想,早些在公司碰面的時候李曼確實是長發(fā)來著,問題是,她怎么知道我的喜好?還有耳環(huán),只是巧合嗎?我下意識地想在她和阮盈盈之間建立聯(lián)系,可始終找不到那個匯合點,我頭疼欲裂,就在這時,我在張大山的行李箱里看見了阮盈盈的照片。
那是一個干凈的小冊子,里面只有十張照片,除了阮盈盈還有九個女孩,個個兒長得出彩。
前女友收集癖嗎?他和阮盈盈又是什么關(guān)系?我想弄清楚,但我不能直接問他,感覺這小子從見面就對我有幾分敵意,他可能早就知道我和阮盈盈的關(guān)系,沒想到他還精心地把這些“女友們”裱起來,像個出類拔萃的變態(tài)。
我拿著照片看了許久,照片上的她穿著我熟悉的衣服,幫她找耳環(huán)的那晚就是這身裝束,思緒一下子回到在廣州的那天夜里。
那晚,我被那個黃瓜味兒的吻攪得一宿沒睡好覺,因為這著實比去確認我和她有多少共同喜惡更讓人心動??傻诙煸缟希钣袷裁炊紱]發(fā)生一樣和我一起吃早餐,順便數(shù)落了香菜和姜片,沒錯,都是我討厭的東西,要說我應該驚喜才對,我卻沒來由地失落,主動收了收自己的觸角,我開始懷疑這樣對彼此喜惡確認的興奮感能不能稱作喜歡,擔心我們把所有的喜惡確認完之后就會無話可說了,而先前的興奮感就像即食罐頭,吃完之后,到底剩下什么。
“昨晚睡得好嗎?”我忍不住問。
“很香,你呢?”
“還好,要不是那個吻的話……”
“什么吻?”
“黃瓜味兒很清新。”我又提示了一下。
“你也這么覺得嗎!我超喜歡吃黃瓜味的棉花糖,我?guī)Я撕脦装?。不過,你說的什么吻?”
“沒什么……我是說,有只蚊子在我房間?!蔽业拖骂^吃飯,心想是我自戀了一把,貼面禮在國外就相當于握手而已,我太保守了,她只是用吻來表達感謝,新時代先鋒女性的前衛(wèi)表達,一定是這樣。
帶著這樣清爽的想法我和她清爽地過了幾天之后清爽地回了上海,不過在回上海的第二天,在我忍不住聯(lián)系她之前她聯(lián)系了我。
她直截了當?shù)貑栁遥澳悴幌矚g我嗎?”
“怎么可能……我是說,當然喜歡!”
“那我搬去找你吧?!比钣竽懙卦谖覀兏星槔锛恿艘话阎紕瓦@么搬過來了,帶著一瓶她從來不用的脫毛膏,兩副耳環(huán),三個發(fā)箍,和棉花糖。我是打算轉(zhuǎn)變陳腐的觀念,談一個嶄新的戀愛,迎合新時代的戀愛觀,無論她決定什么時候離開我都坦然接受,可這并不容易。
并且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之前她沒有的小毛病——她常常走神。
“菠蘿地一畝有近四千株種苗,從開花到果實成熟一般需要六個月,今年的收成還算不錯,不過去年一場大臺風,讓菠蘿姐幾十年的積蓄化為烏有……”李立宏在《舌尖上的中國》里渾厚地讀道。
“很好吃的樣子。”阮盈盈吞了吞口水。
“你確定?”我質(zhì)疑道。
走神約莫幾秒后,“開玩笑嘛,我討厭菠蘿的。”
又或者。
“女主角不會掛掉了吧。”我捧著那本我們都在讀的書。
“我不會告訴你是真的。”她從后面環(huán)著我的脖子,搓著我兩天沒剃的胡須。
“喂,別劇透,可你不是沒讀完嗎?”
她又走神了,淘氣地拔掉我的一根胡須,“我猜的。”
她也常常喜歡作假設(shè),“徐平原,如果我被龍卷風卷上天,活下來的可能性是多少?”“徐平原,如果明天地球就要完了,你會做什么?”“徐平原,如果我們喜好不一樣,你還喜歡我嗎?”
“當然!”
“又騙我?!?/p>
我沒有說謊,如果她喜歡吃魚皮,我就給她做炒魚皮煎魚皮醋溜魚皮燜魚皮,如果她喜歡26鍵,就把手機平板全都換成26鍵,我越來越喜歡她了,我開始承認我不想成為她的過路戀人,她就是那個百分百,我要留下她。
不久之后,我拿到了求婚戒指,直到她發(fā)現(xiàn)戒指之后不告而別。那么和我分開之后她和張大山在一起嗎,還是因為張大山才和我分開?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再醒來時已經(jīng)下午了,張大山不在房間。我去隔壁找李曼,走到門前,門半掩著,張大山的聲音傳出來。
“你打算什么時候說?”張大山說。
“我們才來一天?!崩盥f。
“你還當真給他療傷呢,你要知道我們來的目的,正好你順便告訴你喜歡他咯?!?/p>
“這個你別管?!?/p>
“我不管行,那事你不說我來說,說完我就飛回去,你倆該怎么著就怎么著,我眼不見心不煩?!?/p>
“你非要這樣的話你走吧,合適的時間我全部告訴他?!?/p>
“你就胡搞吧,你就仗著我喜歡你,你太行了,我祝你成功!”
“小伙子!褲兒咋個不穿起!”保潔阿姨推著清潔車路過,我才記起我還沒穿褲子。
里面兩人聽到了聲音。
“你怎么不關(guān)門?!”李曼壓低聲音。
門刷地開了,張大山走出來。
“我剛起來,昨晚多了?!蔽医忉尅?/p>
“謝謝你照顧我。”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曼也出來了,“你醒了?!?/p>
不管怎樣,為了防止李曼成為第十一張照片可能,張大山是個變態(tài)這件事我得提醒到李曼。
我把李曼拉進房間里,順勢關(guān)上門,她很吃驚,因為我沒穿褲子。我拿了條浴巾裹住自己。
“怎么了?”她問。
“張大山可能是個變態(tài),你得離他遠點,我昨晚發(fā)現(xiàn)的。”
“???他怎么你了?”
“不是,他有一個小冊子,全是女孩的照片,我不知道為什么前女友也在里面??傊?,你小點心,我要去找他問清楚我的事情。”
“你是說阮盈盈?!?/p>
我停下腳步,“你也知道?”
氣氛很凝重,我們?nèi)齻€坐在一個房間里,我手里拿著阮盈盈的照片。
“開始說吧”,我說。
他們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張大山先開口了。
“我是她的模型師,骨骼,肌肉,身高,三維……你手里拿的都是我的作品?!彼茯湴恋臉幼印?/p>
李曼聲音很低,“所以阮盈盈,你的前女友,她其實是一款能夠定制的新型的人工智能產(chǎn)品,也就是你的定制伴侶。我負責客戶調(diào)查,然后做喜惡的調(diào)試,主線任務的設(shè)計。從你被選為被測試者的那一刻起,我就對你調(diào)查跟蹤,就是為了定制出符合你喜好的產(chǎn)品——從邂逅開始到愛情產(chǎn)生。這是一個劃時代的產(chǎn)品,你參與其中,你將是劃時代的人徐平原。”。
“為什么選我?又為什么不告訴我?”
張大山說:“你的愛情閾值差一分就滿分了,只要你能夠發(fā)生誤判,我們的產(chǎn)品就是成功的。資本沒有人道主義,這次來就是為了告訴你真相,并且你們相處得不久,我相信你只需要時間就能忘了她……”
“你放你的狗屁。”
李曼說:“我理解你,徐平原,可她只是個機器人罷了,再像也不是人類。我才是那個看完你所有博客了解你前半生所有經(jīng)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并且我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我承認我喜歡你,我從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你了,你忘不了她也沒關(guān)系,你看,我剪了短發(fā),我可以再也不吃你討厭的水果和食物,我馬上可以變成她的樣子,你曾經(jīng)這么喜歡她,你也會喜歡上我的不是嗎?”
張大山搖了搖頭。
“不是這樣的李曼,愛情如果簡單到可以靠喜惡來做標準,那些前赴后繼地跳進火坑里的人誰又為他們正名?她現(xiàn)在在哪?”我說。
張大山說:“在休眠艙,她的記憶區(qū)被格式化了,她將作為樣品……展示?!?/p>
“她已經(jīng)不記得你了,你懂嗎?包括你們那一個多月的所有事情?!崩盥f。
“我都行,無所謂?!蔽液軋远?。
李曼的眼睛暗了下來,張大山表情復雜地看著她。
張大山說:“徐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收到很多次異常的數(shù)據(jù)波動,控制器失效了,她好像……有了意識,我們加強了過很多次控制強度和主線任務,但在你準備求婚之前又發(fā)生了,尤其頻繁。直到發(fā)現(xiàn)你的戒指,我們知道我們成功了。我想問你,你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成功了嗎?我想起衛(wèi)生間的那個吻,她附在耳邊說的那句秘密般的話語,她高興于不被喜惡標準束縛,以及那些她走神的時刻,那時,她成為了她自己,她從來都不該附屬于我。
“很難說清?!蔽也蛔杂X笑了,我想立刻見到她。
“你走吧,我給她解掉控制器……她自由了。”李曼黯然地說,然后慢慢摘掉耳環(huán)。
我想抱抱她,她做了一個不必的手勢,不再看我。
在回上海的飛機上,我記起在阮盈盈消失之前的那段日子,那時她變得很安靜,現(xiàn)在想想,這可能是她離開的前兆,她常常抱著我,什么也不說,然后我拍著她,她就會漸漸睡著。有次做飯她把土豆切成片,我想提醒她你不是喜歡土豆絲嗎?我忍住了,后來她發(fā)現(xiàn)給倒掉了,我撿起一片嘗了嘗,也挺好吃的。后來有天我買了一小塊菠蘿,我盯了它半個小時,最后咬了一口,起了紅疹被送進醫(yī)院,我對她說,我?guī)湍銍L過了,確實很甜。她笑了,好像也哭了。再后來,她離開了。我讀完那本書發(fā)現(xiàn)女主角真的掛掉了,我也哭了。
下了飛機雨點就砸了下來,我直奔南京東路,我撥開無數(shù)把傘,終于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留起了長發(fā),我走上前。
“你認識我?”她問。
“你討厭什么?”
“什么?”
“回答我就行了。”我抹了一把臉。
“你這個人好像腦子有問題?!?/p>
她推開我往前走。
“你討厭菠蘿嗎?告訴我?!蔽易穯枴?/p>
“喂,我超喜歡菠蘿的好嗎?離我遠點?!?/p>
我松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止不住地笑,雨點砸在我身上,我從來沒有這么舒暢過。
她也不走了,看著神經(jīng)質(zhì)的我,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喂,你這個人好奇怪。我討厭黃瓜味的一切,卷紙的最后一截和大姨媽側(cè)漏,你滿意了嗎?”
我笑得更開心了。
“那我問你,你討厭什么?”她蹲下來,把傘支在我頭上。
“我討厭……不告而別。”我說。

【戀戀風塵】你討厭菠蘿嗎?的評論 (共 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