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fēng)越刮越強，氣流速度一直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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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的海風(fēng)與山間吹來的林風(fēng)雜糅在一起，青草和貝殼的氣息夾雜著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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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只感到一股勝過往昔的大風(fēng)流經(jīng)自己身邊，身體隨著音樂的極點而變得澄澈通靈，飛得越來越高。緊閉的雙眼還是能透僅些許模糊的光，只是從晴朗又變成了一片暗灰，又晦明變化，風(fēng)積云散；耳邊只聽得呼嘯聲越來越大的風(fēng)在怒號，這反而激發(fā)了阿之這老慫人的膽子，大喊一聲，手指飛躍的速度眼花繚亂，天地之間就剩下了自己和音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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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只手搭柱阿之的臂膀，輔助音的速度明顯脫節(jié)，而且開始發(fā)顫。 “怎么了？”阿之沒有看，而是繼續(xù)跳躍著手指。

“又是這里……”洛洛停下了彈奏，“真是令人看了勾起恐怖懷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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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睜開眼睛，風(fēng)已經(jīng)停了，太陽剛剛爬上低層居民樓的屋頂，映照在滿是塵埃的琴房紅紙塑料皮上。一片秋天的金葉停留在窗臺的外延，兩扇模糊的玻璃給外面的世界增添了夢幻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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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阿之站起來，影子映在黑色舊鋼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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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拿出手機想看看幾點，又是一陣抱怨：“怎么又沒信號啊，真是倒霉?！?“信號？”阿之猛然回頭。

一些思緒的枝葉不斷生長，像是沖破了一重又一重阻礙，在阿之的腦海里編織，螺旋，交匯；那些變幻的場面，以及每次變化都會伴隨著的要素，那些似幻似真的夢境，散布成一個又一個光點，相互環(huán)繞、交互與共。阿之眼神渙散，被頭腦里那些不斷冒出的因子充斥著、擠滿了；而身體也像是被瘋狂蔓延的草枝緊緊纏住無法動彈，僵硬麻痹，仿佛被冰凍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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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洛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 你怎么了？” “如果這是真的話……”

“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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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這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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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事？”洛洛搖搖阿之的手臂，“喂！剛才你不是自己也承認的嗎？我們確實穿行到了不同的地方，而且現(xiàn)在不就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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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不僅僅是這個！”阿之突然大叫出來，把正要大肆抱怨的洛洛的話語一下子摁了回去，“洛洛，我想我們應(yīng)該再實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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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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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換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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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悅耳的四手聯(lián)彈曲響徹清晨的上島一中，守門保安可以聽見遙遠的鋼琴，一直飄蕩到體育生集訓(xùn)著長跑的草場；輕柔的反復(fù)為清空罩上了嫚紗，給萬里無云的藍色涂抹上無形的色彩，使高遠的天空都變得滑膩而輕巧可愛。來自十八世紀的一曲

《月光》，給這個古老而年輕的小城迎接了新一天的太陽；進退自如、靈活跳躍的四 只手，指尖如同飛舞的精靈，用自己的舞蹈送走晨霧，呼喚新生的陽光普照。晨風(fēng)從 遠山的峽谷奔赴而來，帶著鄉(xiāng)野氣息的靈敏與淳樸，闖進了并不繁華的小城——這是 一幅怎樣的蘇醒畫卷?。河问幍牧骼烁枋衷谛∠镩g懷抱著破舊的吉他，高唱著隔壁煎 餅攤老大爺剛剛磕下去的雞蛋；舊鐵道工人的安置平房屋頂上面的鐵皮煙囪開始冒著 柴火引燃的黑煙，轉(zhuǎn)瞬即消逝在空中；剛退休的婦女們紛紛挎著裝滿剛洗完衣服的籃 子，有說有笑地跑到被水泥草草蓋了一層了事而仍然坑坑洼洼的平面上架起了晾衣桿；摩托偶爾劃過空曠的街道，像黑夜里的流星；公交早班車抑揚頓挫的剎車富有節(jié)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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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風(fēng)的腳步一起，一落，顛得趕早班的小公務(wù)員前傾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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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風(fēng)就從這時候開始刮擦著卷簾門下垂的店門，越來越猛烈。只聽得窗外“嘭——”的一聲響，不知哪個教室的門在氣流的指使下重重地關(guān)上了，“嘭——咚——哐 哐——”接二連三的摔門和窗框的

震撼，仿佛狂風(fēng)咆哮著、喘著粗氣；沒掃清的落葉在風(fēng)中翩翩起舞，向 逍遙天空中的鵬鳥——當然亦或是 斥鴳；早行的人們扣緊了衣領(lǐng)，生 怕被冷風(fēng)灌進脖子里再得了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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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的聲音在風(fēng)中消長，就像一場爭奪的拉鋸戰(zhàn)。往昔風(fēng)音并和的默契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血與火般的對撞，高潮時的掃音如同密集的火力覆蓋，和大風(fēng)的炮火對著轟擊，廝殺在小城的天際。隨著每一個音節(jié)和氣流的倒下，前仆后繼的聲響，音符和振動就像亮出了刺刀，在明亮的光火之中炯炯有神，高唱著拿破侖時代的軍歌，嚴陣以待血腥的戰(zhàn)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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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和洛洛的雙眼閉上了，手指的翻飛把樂曲推向高潮，身邊流風(fēng)猖狂地環(huán)繞著兩個人，力量強勁而冰冷；而音符構(gòu)成的氛圍仿佛就是圍墻，隔絕著溫暖的空間與凜冽的風(fēng)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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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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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感到身體空曠，在虛幻之中抒展開來，就像被表面張力拉伸成球的水珠。猛然間陷入了失重狀態(tài)，體重透明成幾近虛無，那種懸浮著的感覺又來了，隨即是大風(fēng)的聲嘶。鋼琴的聲音振撼了每一寸皮膚，注入一種興奮而狂熱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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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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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睜開眼，是那間寬敞明亮的音樂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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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看看四周，又把目光轉(zhuǎn)回阿之身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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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把手機放回口袋，拖著腳步走下舞臺的階梯，對著空空蕩蕩的眾多整齊的椅子：“洛洛，我們好像，找到了相互穿行到對方空間的方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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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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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阿之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事情，卻欲言又止，“是的吧…… 或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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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這不是很好嗎？”洛洛忽然笑的像夏日里的太陽花，“那我就可以答應(yīng)上島的餐廳工作，你也能來這里了啊，你不是很向往這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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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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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轉(zhuǎn)過身，看著如春風(fēng)夏雨般笑容的少女，無言以對，心里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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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少年，你在這兒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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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爽朗聲音，隨即穹頂?shù)娜展鉄舸罅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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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走到阿之身旁，向大叔問好：“早啊，Marsh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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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來得可真早。”大叔吹著口哨在洛洛發(fā)梢上刮了一下，“可愛滿分?！彪S即是尷尬的沉默，三個人呆呆地互相看著。

一種微妙的氣氛在蔓延，正如，《Summer》里靈巧快速跳躍的音樂精靈之舞，傳導(dǎo)著曖昧的氣息，呼吸聲在寂靜的教室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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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看出了名堂，眼神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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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這樣啊……”大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的好的那，我就先去吃個飯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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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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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驚覺事情不妙，當即追上去：“啊，張教授！我和您一起去吧……”落下洛洛一個人懵懵地站在原地，迷惑地看著前后相隨的一大一小。

外面陰風(fēng)呼嘯，積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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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fù)華街的早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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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上班族擁擠著狹小的空間，蒸汽的氤氳蓋漫了玻璃，用手涂抹都是描繪的圖畫；夏日早晨氣溫尚且不高，但窄小的房間必須開著綠葉的電風(fēng)扇，否則必定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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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粉面的熱氣、調(diào)料的怪味、涼拌菜的麻辣與包子豆?jié){的厚實感攪拌在一起，埋頭一嗅都是筒骨高湯的味兒。

老板用眼神掃視著擁擠成一團爭搶早飯機會的青年，左手里的漏勺迅速翻飛，唰 的一下把寬面翻進滾燙的湯鍋，右手抓起長筷子在鍋里攪和，面條團就在滾水里翻滾 舒展；旁邊的老板娘用驚人的手速給燙好的面灑上鹽粉、蔥段、蒜泥和海椒絲，閃電 般抓起醋瓶搖晃兩下淋在面上，用短筷子大力攪拌，碗底埋藏著的生抽立刻染深了白 面的純凈，變成令人食欲大開的醬色，啪的一下摔在柜臺上，和著老板娘尖銳的叫喚： “拌面好了，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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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低頭跟著大叔跨進小店的矮門 ，剛掀開門簾就聞見一股胡椒的味兒：“啊切！這味兒真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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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肉包一籠！”大叔輕車熟路，拿起白瓷碗去打豆?jié){，“再來倆燒麥和四只蒸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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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叔究竟吃過多少家店……”阿之心里想，回憶起剛開始被大叔涮的時候去的那家店，“估計也是個老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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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教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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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過來坐下。”大叔把籠屜放在桌上，“你眼光可以啊，一下就把學(xué)校樂隊的核心人物勾搭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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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那樣的！”阿之大聲喊出來，把旁邊一圈看著手機吃飯的男男女女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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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阿之連忙向旁邊致歉，“教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和鄧瓏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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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的話忽然噎住了，眼眉低垂。良久才低聲說：“朋友……”

墻角的大腦袋電視機放著天氣新聞：“濱海最近的天氣仍然是晴朗，但局氣象部門預(yù)告，太平洋上某低壓氣旋正在聚集，從東南廣闊海域緩慢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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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大叔把包子淋上醬油，塞進嘴里大嚼，“唔…… 沒關(guān)系…… 今天就跟我去…… 去……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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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之趕緊把豆?jié){遞到大叔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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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大叔使勁兒咽下去，“好啦，不愧是我的助手。今天你跟我走。” “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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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夢寐以求的地方，”大叔狡黠地笑了，“海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