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發(fā)自日本動漫網(wǎng)公眾號

如果是經(jīng)常逛B戰(zhàn)或關(guān)注漫畫的小伙伴，相信對諸如“藤本樹，我的精神病人”，“好耶”，“壞女人”之類經(jīng)典語錄并不陌生。

以上皆出自漫畫家藤本樹所繪制作品，他編繪的《電鋸人》未播先火，這位只能以“突破常規(guī)”來形容的漫畫家想法天馬行空，對讀者和評論毫不關(guān)心，在劇情和畫面上達(dá)到了史無前例的雙重自由，艾倫耶格爾直呼內(nèi)行。接吻嘔吐，人氣角色的突兀死亡，大量摸不清作者腦回路的荒誕與無厘頭。很難想象向來中規(guī)中矩搞熱血少年jump接納了這樣一部尺度極大的獵奇作品。雖說少年jump也刊登過《死亡筆記》、《約定的夢幻島》這樣的邪典漫畫，但暴力范疇較少，劇情可控，主要還是圍繞智斗。

但《電鋸人》的成功，無疑昭示著“大人，時代變了”，藤本樹的自由未嘗不可。

但在《電鋸人》之前，也同樣有過諸多《地球防衛(wèi)少年》《妖精的旋律》《PUPA》《來自新世界》自由獵奇系列的作品，而今天要安利的獵奇作品，比起藤本樹的奇幻自由與無拘無束，多了份恍若真實歷史的厚重、殘酷與凜冽。

該作便是由沙村廣明編繪，歷經(jīng)兩次動畫化的老作品《無限之住人》，其中極具魅力的角色與狂亂的畫風(fēng)都令人印象深刻。沙村與藤本開始連載的年齡正好都是23歲，對談中兩位都暢快的討論了彼此作品，對于沙村這位隨心所欲的漫畫家，藤本表示相當(dāng)崇敬。

忽略續(xù)篇《無限之住人～幕末之章～》的話目前已完結(jié)，各位小伙伴可放心食用。

《無限之住人》背景于江戶，不算亂世，但血腥與爭端也無可避免。十四歲誕辰那日，少女淺野凜的雙親被狩獵道場和流派的天津影久為首的逸刀流所殺，她雇傭了號稱“百人斬”的不死萬次為保鏢。許是凜長相酷似萬次死去的妹妹阿町，萬次答應(yīng)了。兩人正式踏上了復(fù)仇之路。這個看似簡單的復(fù)仇故事，卻在一次次意料之外的人事物中變得繁復(fù)。

《無限之住人》中融入不少本土的傳說異聞，比如開頭男主角萬次不老不死是因為被八百比丘尼埋入“血仙蟲”的情節(jié)，便是《古今著聞集》記述中因人魚肉而活到八百歲的奇人八百比丘尼，這個角色性質(zhì)在高橋留美子的《人魚之森》、手冢治蟲《火鳥》異形篇，以及游戲《死魂曲》中都有所體現(xiàn)。神秘的八百比丘尼也讓這個身處江戶時代的故事從工業(yè)時代之前的樸素置換上了一層奇幻色彩。

但隨之劇情展開，萬次與仇敵的舉劍相向，女子纖細(xì)手臂脖頸噴涌而出的血液，逸刀流對凜父母的虐殺凌辱，獵奇與詭譎如畫面中流淌的血色慢慢滲透入每位觀眾心中。

凜與萬次討伐的第一位劍客黑衣鯖人，變態(tài)般擁有著將女性之美永久保留升華的欲望，便將妻子與兩年前所殺凜母的頭顱縫于肩上，妻子是出于喜愛，不愿看見心愛之人老去腐朽，對凜母則是出于憐憫，覺得兩年前其他殺手的凌辱過于殘酷選擇殺死她。節(jié)奏循序漸進，第一位劍客的討伐還算是眾望所歸，但而后并沒有向著暢快淋漓的復(fù)仇殺戮去。

比如下一位劍客，他已金盆洗手，安逸享受著平淡幸福，孩子與兩年前的凜一般大，凜甚至一度想放棄復(fù)仇。劍客死后，凜欺騙他的孩子萬次已死，不愿將仇恨的連鎖向下傳遞。雖然漫畫中充斥滿暴力，但沙村廣明借主角之口，反思了混沌時代下的以暴制暴。

這也就是沙村廣明的暴力美學(xué)，不是徒然的潑灑血漿，而是通過強烈的視覺、心理沖擊詢問觀眾：什么是對錯？他以角色的暴力與痛苦為媒介，引發(fā)觀眾深思。

不老不死的萬次劍術(shù)并不算精湛，相較于其他劍客燦若繁花的招式，他往往是靠敵我信息差距懸殊偷襲致勝，與他人纏斗時，雖不死亦有痛覺，常以死相搏，稱“百人斬”，也死了百次。

兩人在旅途中遇見存活了兩百年的男人閑馬永空，漫長的百年光陰令他厭惡位居人下像蟲一樣生活，卻也無法擺脫現(xiàn)狀，最終在疲憊中被埋葬。這也給了凜另一角度去審視萬次注定孤寂的命運，這也許就是后來凜與其過早分別的原因吧，至于少女時代隱秘的心事便永遠(yuǎn)被埋沒羞怯中了。

相較于具備一個個環(huán)繞永生而爭斗單元故事的《人魚之森》，《無限之住人》萬次自身對永生的探討并不算太多，更多是刻畫武士劍客時代眾生相。

生于武士時代的萬次選擇的并非隨時代凋零，僅是活著。但永生帶來的遺跡和鐫刻依然在，多年來他無牽無掛的活著。百年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凜的后人來到萬次身邊時，他看著天津斷了一截小指的手臂，總算想起了腦中那個險些被蟲豸咬噬的承諾，但很遺憾無論是天津還是逸刀流都未能在后世留下引以為傲的成就，只是純粹的被遺忘了。再次與后世契合的，不是革命大義只是前人代代相傳的血源與羈絆。所以他只是對凜的后人說：長路漫漫，然后再次踏入旅程。

同時《無限之住人》對主角反派一視同仁，純粹的描述他們的境遇，不約而同的，每個浪人劍客都有弱點和過往。當(dāng)畫面轉(zhuǎn)到兩年前代領(lǐng)逸刀流殺死凜雙親天津影久時，他正與身旁的游女談起舊夢，孩童時期那只令人畏懼的猛犬，還有那個斬殺猛犬并未沾染半點血色的柔弱少女，描述少女時，他說月色下，她神情幽怨，皮膚如死尸般雪白…恰與身側(cè)的游女極其相似。這位天津口中的少女，便是《無限之住人》中的劍術(shù)戰(zhàn)力天花板乙橘槙繪。

肅殺，憂思，柔情，惘然，很難概括天津此刻的情緒，可比起最初那個為了一統(tǒng)的冷血殺戮形象，此刻談起乙橘槙繪的天津才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也讓觀眾不禁猜測，他僅是為了利用那個所向無敵的劍客么？

兩人間的情愫晦澀難辨，生死一線間幼年記憶再度涌現(xiàn)，愁緒滿腸，無人述說。思君不見，久別重逢，槙繪最后的告白也僅是因?qū)嵙τ辛肆粼谒韨?cè)的價值而高興?；腥糇晕乙庾R剛剛萌芽的苦澀言語后，她欣然走向了死亡。

而天津夢寐以求的劍術(shù)重生和昌隆之時代也伴隨著乙橘槙繪之死支離破碎，正所謂人生天地間，奄忽若飆塵?；鹌鲿r代以冷兵器時代的終結(jié)而誕生，新的革命再次循環(huán)。天津所做的努力猶如暗夜穿針，水中求火般不值一提，也讓人不由沉思整整兩百年都無所作為的閑馬永空，究竟看了幾次新舊交迭、理想覆滅？

身為女性的乙橘槙繪恰是《無限之住人》中血肉橫飛劍術(shù)世界的一抹柔情，男性劍客不恥的優(yōu)柔寡斷現(xiàn)于其身，強大與柔弱并存于槙繪，熾熱又冰涼。她可以化作鬼神屠殺，可以為了蠱惑敵人咬斷半截舌頭；也可以為了凜一句話放過萬次，畢竟那句比起大義而殺戮，為親人而復(fù)仇會比較有人性吧，也是正欲為母弒父的她想聽的。

沙村廣明筆下的女性往往充斥著病態(tài)美，高爾泰坦言美是自由的象征，這是否是其以幽怨、纖弱體態(tài)闡述被悲運所困的女性？但她們的反差在于易碎外表下的驕傲、反叛與善念，為了復(fù)仇踏上漫漫旅程的凜，十歲就足矣打敗兄長導(dǎo)致其羞愧到切腹自盡的乙橘槙繪，反殺凌辱自己的仇敵以及手刃兒子丈夫的百琳，密花沉默坦然的自刎。

《無限之住人》的些許男性角色許出于作者的惡趣味，變態(tài)程度令人嘆為觀止，但沙村筆下總有反差，如“談?wù)撟陨碚x者正是禍國之輩；承認(rèn)自己為惡者卻反是救國之士”一般，例有人會為嗜血并喜愛殘酷手段虐殺的尸良難過，他說“為什么，你們這些殺了很多人的家伙都有人為你們哭泣，而尸良和你們一樣，為何他的死沒有一個人為他難過呢？”

另一位著墨頗多的角色天津影久信奉：以實力取勝，不論出身，不設(shè)上級高下。這種平等思想其實是相仿現(xiàn)代的，是擺脫幕府狹隘統(tǒng)治的反叛，但其手段之激進令人瞠目結(jié)舌。但對峙的主角萬次實際上與天津相若，亦是反武士道的代言，其強調(diào)如櫻花般毫無留戀凋零，以"死身"來義勇奉公，但顯然永生的萬次承認(rèn)對生的執(zhí)著。換一個角度看，許能理解他的思想，卻無法原諒腳下堆積的尸山血海?？缮硖幀F(xiàn)代的你回望五千年歷史，再清楚不過時代更替注定犧牲。

與《來自新世界》相若，也許真正無法原諒的，是對遙遠(yuǎn)未來的某天，人們的記憶隨風(fēng)而逝后，是否會重蹈愚昧覆轍的恐懼。

《無限之住人》的故事有濃厚的“歷史感”源于沙村廣明沒有嘗試去添加主觀情緒，僅是客觀見證敘述。但這部連載近20年的作品，同樣是耗盡作者心血，跨越漫長時光才得以呈現(xiàn)觀眾眼前，實屬不易。這部作品無論是畫面，還是劇情都是值得觀看動畫與漫畫細(xì)細(xì)品味的，透過殘酷與獵奇，能窺見作者對每個浪人劍客的溫柔。而作為觀眾的我們就像去探求一段已成古典的過往，品味一份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