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支野桃花斜插著默默無語，另一支送給了誰，卻從來沒人問起

于是日落以前放工回到家的炸炸，背上是立風(fēng)的吉他，一腳踏進門，以一種迷惑的表情盯視著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來的一臺三角鋼琴。

電視柜、書柜、沙發(fā)等大型家具都被挪到一邊去，騰出陽臺邊一大個角落的空位，炸炸也沒看出來乍看那么小巧的客廳是怎么擺得下那么大一臺鋼琴的。

不得了。

高貴得要命。

那么一個漂亮的大家伙他甚至不奢望見過更何況是碰過。

烏黑發(fā)亮的典雅用了絢麗金色線條描邊，譜臺上有深深淺淺精細的雕琢，琴蓋都是完美流暢的弧形，被支棍撐開，半露出金銀銅色的弦 直直的像拉緊的線索一般直切過琴身。

88只黑白交錯的琴鍵就讓他迷戀得神魂顛倒。

好像心底有一根弦是終于搭上邊的。

他難免的心動，舔舔上唇，原地愣著站了好幾分鐘任由欣喜的神色漫上臉龐，才挪動腳步向那大家伙走去。

立風(fēng)在書房里繪圖，正入神，思緒忽然被外頭斷續(xù)、糾結(jié)的旋律扯回了現(xiàn)實中。

匆匆走出書房來到客廳，看見灑下紅光的窗邊、立在巨大的琴邊 少年不那么僵硬的背影。

少年背上的吉他還未放下，遠看著竟把消瘦的身子撐肥了些。左手扶著鍵側(cè)木，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輕輕跳躍，沾染了不常見的輕巧和激情，仿佛沉寂在自己的黑白世界中難以自拔。

只一個背影，點點的郁悶便煙消云散。

質(zhì)疑的聲音響徹在腦海，有好些時候立風(fēng)還是看不明白，為什么少年的世界從來都是陷在黑與白之中。

他看炸炸，老是沉默的，一輩子都與喧囂世界隔絕。

某些時候他又覺得自己似乎也摸出了個依稀。

少年畫地為牢的世界不由得別人的參透。他想認識的東西，摻和太多猜測或顧忌。

其實少年簡單不過，

是他一直看不透。

有時想著給少年留下一點點獨自寂寞的空間，最少由得他喘過氣，不是壓抑著被迫接受一個陌生人自顧自的闖入。

但，他仍會不由自主邁著腳步靠近。

也說不明白為什么。

少年已經(jīng)放下了吉他，呼吸很輕，破碎的音符還在持續(xù)溢出，伴著表情里難得可見的松懈。

后背猝不及防被一個不悶不響的溫度籠住，緊接著是不算大的雙手被覆上溫度，把毫無防備的少年嚇得炸起頭毛。

源于薰衣草味沐浴露的清淡幽香附隨而來，回蕩數(shù)次的呼吸慢柔地將他裹起來，讓他不自覺快了心跳，粉了耳尖。

但很久很久以后倒頭來看這碼事，這還是他第一次放下警惕任由一個人的靠近。

“會彈嗎?！?/p>

“嗯啊…不，不會”

帶著挑逗的輕笑聲傳入少年耳里，也聽出了男人口音里的曖昧不明，卻拒不得這份親昵的溫度。準(zhǔn)確來說，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無法抗拒。

“我教你。”

擁住他的人似乎把這份少年的難以抗拒拿捏得特準(zhǔn)，炸炸默默地看著他牽起自己的手，輕按指尖碰在相應(yīng)的琴鍵上，彈出簡單但相對完整的旋律。

是同一首曲子，卻不再那么陰沉。

仿佛云層散開，拉普達已經(jīng)漫步在云端間，擺脫束縛順著氣流緩緩上升。

“立風(fēng)…哥”

琴聲愣了一下，突然變了的稱呼讓立風(fēng)有幾秒的不適應(yīng)。側(cè)頭看了一眼鬢角的碎發(fā)在亂翹的少年，放慢了鼻息。從疊詞到單字，那么簡單的刪減，炸炸也沒想身后這男人已經(jīng)思緒萬千饒了半個地球儀再回歸原地。

立風(fēng)也不打算放在心上，笑了笑，半垂眸貼近少年的臉側(cè)，有意無意忽視了那句話。

“嗯…這樣，手張開，對，別繃緊……真聰明?！?/p>

炸炸也心想不好再說什么，視線落下，機械似地被立風(fēng)牽引著按下琴鍵。音符繼續(xù)從音板溢出來，帶著一顆不聲不響、跳動的心跳。

?？吭诹L(fēng)懷里，他突然意識到，立風(fēng)的胸口并不那么安生。

思維有些停滯，連帶呼吸也止住，平視著發(fā)白的墻壁徒然變得猶豫起來。隱約察覺了蹊蹺，卻道不出一個所以然。

“怎么了，嗯？”

驚動了少年的目光，遲鈍地偏頭望過男人柔和上揚的唇角，似乎還有一絲奇怪的溫度，讓席卷而來發(fā)黑的夜色竟也有些溫暖。

“沒、沒什么?！?/p>

他好像習(xí)慣了立風(fēng)的笑顏。

以至于有時候不見，胸口會悶得發(fā)慌。

“喜歡嗎。”

“嗯？…什么?！?/p>

熟悉了反應(yīng)遲鈍的小孩，還是喜歡的緊，喜歡看小孩害羞閃躲又不知所措的目光，盡管初次見面并不是這樣的一個小孩。立風(fēng)抿抿嘴，笑彎了眼睛，把小孩摟緊了些，湊到耳邊。

“喏，鋼琴?！?/p>

“？”

“不喜歡？”

“……”小孩垂下了腦袋，沒發(fā)出聲音。

“給你的?！?br>

又一句毫無斟酌不計后果的話，他本也不等小孩會回應(yīng)什么，卻還是對于小孩腹中的回答有所期待。或許又在某一刻，他像知道了小孩會說什么，而他，沒幾分把握能夠回答。

小孩動了動身子，手指隨著他的引導(dǎo)在琴鍵上跳動，聲音悶悶的，剛剛好傳進他耳里。

“——為什么，對我那么好?！?/strong>

沒成功說出來的話，時隔多日，終于問了出口。

立風(fēng)暗了笑，松開小孩的手，短時間內(nèi)形成的肌肉記憶讓他已經(jīng)能自主地按出同一段旋律，于是反反復(fù)復(fù)重奏著，在男人想著怎么回應(yīng)的片刻。

為什么對你那么好嗎，

? ? 我也答不上來呢……

大概是，我擁有的不多，卻想 都給你吧。

他早就認識這個世界有多少種無奈，痛苦、能讓人窒息的無奈，它會融入沉默里，讓他錯覺認為時間久了它會消淡。站在心底一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當(dāng)多年來無奈轉(zhuǎn)化成血肉的一部分，也成了一種隱忍。

隱忍，慣性對于這個人世間的不聞不問，琴聲持續(xù)敲響，是毫無感情地，在述說一個千篇一律的故事，或然每個人都有所經(jīng)歷。但他驀然想起殼說過他缺少一種煙火味，好像處于色彩紛雜之中獨占一個靜止不動的角落，不爭也不搶。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把無家可歸的小孩領(lǐng)回家。

或然是想要無謂付出，證明自己也存在。

或然是想要守護小孩、也一樣靜止不動的笑容。

他很久沒碰琴了，

鋼琴、吉他，

或然只是藉口，回到曾經(jīng)那個年紀(jì)，感受幸福的滋味。

但無論是哪個答案，似乎都不是自己心儀的選項。

琴聲停止，少年眼神飄到一邊，扯過發(fā)呆的人的大手掌，按在琴鍵上，小聲嘀咕

“不會了?！?/p>

by//世界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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