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瘋人院。

這里的人都瘋了。










9樓

立風的畫筆頓了一下，停格在那幅畫前。他微微抬眼挑眉，看向了窗外。

0927號房是間豪華套房(病房)，寬敞得很，而且是角落間，窗口特別大，兩面向著外側的墻上都有一扇窗，比普通病房大了好幾倍，而且是病院里少數(shù)沒有被封死的窗戶。透過這扇窗，可以看到好多好多。向西的窗，向南的窗，兩道風景，風景雙雙重疊在一棵橡樹上。

那是院子里的唯一一棵大樹，長在角落，長根長干爬滿六分之一的院子，為滿院子的姹紫嫣紅撐起一片綠蔭。一只壯臂上，系著兩根藤蔓，延伸到下方，接近地面的地方，掛了一個秋千在半空中搖曳。黃昏的風吹啊吹，它搖搖欲墜。


立風眨眨眼。

那刻正是夕陽時候，霞滿天，輝光亮云，向西的那扇窗框住了一片粉海，還有那位戀戀不舍的太陽先生還未沉沒的笑容。

此時此刻的心情，盡是無盡的思念一個人。

卻很模糊。很模糊的思念。

若小朋友在這里，一定會笑容滿面，窩在自己身旁看著夕陽，說好美好美吧。

可是他在哪里呢？他為什么不來找我了呢？


無數(shù)次的夕陽斜照，小朋友蹦蹦跳跳的身影在鏡頭前揮之不去。小朋友手舞足蹈地蹦來蹦去，最后累了還是會倒入自己懷里。小朋友微笑著對自己揮揮手，他咧嘴笑著，他的眼笑著，他的眉笑著，他只是笑，世間所有美好事物都與他一同在笑，沉浸在那片喜悅無憂之中。小朋友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嘗試讓自己回過神，然后他甜甜的聲音響徹整片花海，對自己說他好喜歡紅色的夕陽。還有那片云海，好美。

明天還去看日出嗎？小朋友眨眨眼問道。

是啊，小炸，是啊，小炸喜歡紅色的太陽。

可是他不出現(xiàn)，天空再也沒有映出紅色的畫。

我好想他啊，他究竟在哪里？


立風輕輕嘆氣，眼里布滿了水霧，眼神回到畫中，又不禁的感到憂傷。

那位和小朋友長得很像的煙小姐不在，無法向她展示這幅作品，她應該會很喜歡的，立風覺得煙小姐喜歡自己的任何一幅畫。這點就不像小朋友。小朋友只喜歡立風畫紅色系的畫作。小朋友可喜歡紅色了。


這一系列的第三幅畫，就是以院子里的那架秋千為景。

畫里沒有人，只有橡樹暗色的枝干，還有被藤蔓系著兩端的一塊木板搭成的秋千。背景是夕陽，粉紫色的彩霞，非常少女心的一幅構圖和色調。


空落落的秋千掛著，掛著，上面停留著昨天。

昨天蕩著，蕩著，把我們都忘了。

這幅畫的名字直切入主題，叫《樹掛秋千》。


立風再次停下畫筆，目光又移向窗外。窗外的像樹葉茂密而翠綠，夾雜著幾分水汽就在窗邊展開著。

一根紅絲帶，系在那根最高的枝丫上，隨風飄著。

樹下的秋千，空著。

是誰忘了。










3樓

花苞今日再和華去蕩秋千，看夕陽。兩人無恙，毫無多余的交流?；ò皇庆o靜的，華也是靜靜的，誰都不肯開口打破寧靜，仿佛都心知，這無法長久。但兩人都不愿揭穿，不愿說破。

華依舊不知道花苞是誰，以什么身份還有為什么來看他，花苞也沒想解釋清楚他們倆說不清的關系。一人不問一人不說，兩人靜默。

夕陽也靜靜的，那個日落落了好久，他們并肩坐在同一個秋千上看著同一個落日余暉，同一片天空，兩個不同的心境。

不是每個落日都是完美的，它總有殘角。天邊不知哪朵頑皮的云彩總會有意無意地會掩去它的完整。

不是每段感情都是美滿的，它總有殘缺。樹下的秋千兩人并肩蕩著，卻永遠構不成一幅完美的畫。

人的記憶不完整，人的記憶總有缺陷，或許是一輩子的遺忘。他就是記不起來。

花苞也不愿提及，不愿揭開那些美好的回憶。因為回不去了，他們回不去了。

華忘了。

他沒有理由抓著昨天不放。

但他也抓不住今天。因為每當華一覺醒來，又會忘了他。他什么都抓不住。華什么都沒有帶走，這才是讓他痛苦的根源。


華習慣早睡，于是看完夕陽洗漱完畢后，晚餐也不吃，華就準備睡下了。

這個習慣沒變過，好久以前的華也是如此，只不過遇見了花苞后做了許多改整，比如華會陪著耗到最后時刻才為考試做奮斗的花苞在圖書館熬夜修仙，華會陪著每天嫌自己胖了但總愛找借口吃夜宵的花苞去校園的小咖啡館吃甜品，華會陪著鬧脾氣吵著非要偷渡出去玩玩看看星星的花苞在郊外小山區(qū)上看夜空吹涼風……花苞在華身邊是肆意的，因為華總會包容他，他知道，華一直都在他身邊。華為了他，多年循循遵守的生活規(guī)律都很快地打亂了。他知道，華會為他付出一切。他知道華在意他，華一直都在。

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華躺好后，花苞為他拉上了被子，華沒說什么，花苞也沒指望他說什么。近幾日的華都變得有些陌生，他覺得自己有些開始忘記華原有的樣子了?；ò焓譁蕚潢P掉床頭燈，手卻僵在半空中。

他感受到一股注視，讓他難受死了。

轉眼看見華瞇著眼睛看著他，頭半埋在高高的枕頭里。那雙黑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幽暗，沒有以往的炯炯有神，卻亮著星光。兩片星海映入心田，花苞只感覺到滿腦充血。以前的他時常受不了華這樣的注視，現(xiàn)在的他更是受不住，趕緊躲開。

華沒有移開眼神，只是盯著他，微微嘶啞的聲音傳出來：“不好意思啊，我要睡了，有些困了。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見過你，但謝謝你今天來陪我?！?br/>
花苞微微握緊拳頭，對著華笑了笑，仿佛在取笑自己一般?！皼]事。希望…今天你能留下一個回憶…應該不難吧?！?br/>
華猶豫了一陣，“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br/>
“嗯?！?花苞不自覺的心跳加速。


“你看起來很不快樂啊，你很想哭，為什么要忍住呢？”


花苞的腦弦全數(shù)崩塌，腦子一下轟炸開來，只聽見耳邊嗡嗡的響聲。

華見他久久不答話，也不勉強。

“你回答不出也沒關系，你明天還會來的是吧，明天才說你的答案吧?！?br/>
說著華緩緩閉上了眼睛。


“學長…我……” 花苞這下真的沒能忍住了，淚水嘩一下的沖下來，好像水壩泄洪一樣止不住地涌出來。他捂住難受無比的胸口處，一手做著無謂的功勞擦拭著不斷落下的淚水，一聲一聲抽泣?！拔摇娴暮秒y受…為什么你總愛揭穿我……為什么總是要揭穿我……”

他的低語特別小聲，伴著很大聲的抽泣，華被動靜吵醒睜開眼坐起來，看見泣不成聲的人兒坐在自己床邊的地下，抱住雙腳，全身在顫抖。他一遍一遍地哭著，還盡量哭得很小聲，還是莫名的刺痛了華的內心。

這人是誰啊，他為什么在哭？又和我有何干？為何我會如此心疼？

算了，無緣無故煩躁的內心，他此刻只想就地入睡，然后把它忘了。忘了最好，什么都不用記住。

華閉上眼。一顆躁動的心始終無法平靜。

此時，花苞的哭泣傳入耳膜。


“學長學長…你可不可以…別睡…”

“為什么…”

“因為你一覺醒來以后，我可能就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了……”

這是一間瘋人院。

這里的人都瘋了

by//世界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