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RAO(17)
29.
看著唐乾風雨欲來的模樣,我恍然記起之前對他的承諾,當時的確是打算將鳳凰蠱給了楚漓之后便離開唐家的。
可是,我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陸洺死在我面前而無動于衷。
他這般聞風而來,也不過是為了此事罷。
“唐乾。”吸了口氣,我道:“他快要死了!”
“那又如何?”他聲音冰冷地沒有一絲溫度,“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不惜損耗自身精元也要救他,我竟不知你什么時候和他如此同心了。”
看著唐乾幽深瞳孔中蒼白的自己,“不管如何,他畢竟是你弟弟,你真忍心看著他死嗎?”
“住口!”唐乾厲聲喝道,“賤人庶出,他也配?”他身形快如鬼魅,瞬間就將陸洺咽喉扼在手中,眼神陰鷙地盯著我:“我現(xiàn)在就是殺了他又如何?”
說著,手上力道漸重,昏睡中陸洺毫無反抗之力,只能張著嘴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唐乾!”我終于忍無可忍:“夠了!鳳凰蠱我已經(jīng)給他了,你現(xiàn)在就是殺了他也無濟于事!”
他愣了愣,手上似略有放松,我趕緊道:“你先放開他,你放心,答應(yīng)過你的鳳凰蠱我不會忘,過幾天我便再種一蠱?!?/p>
一旁阿扎那似是被剛才的唐乾嚇到了,堪堪反應(yīng)過來,期期艾艾道:“師,師兄你瘋了嗎?此時再種會沒命的!”
唐乾似是冷靜了些,松開陸洺,甩袖冷哼一聲:“小漓的病情已不能再拖,待你養(yǎng)好,他不知還有沒有命消受?!?/p>
“那你想要我怎樣?”壓下心中翻滾的怒意,我抬頭與他對視:“我是答應(yīng)過你沒錯,可我與楚漓非親非故,鳳凰蠱也是我消耗內(nèi)元養(yǎng)的,縱是我臨陣變卦不給了,又有什么好說?!?/p>
“說得好?!碧魄湫σ宦?,“來人?!?/p>
便不知從哪里跳出兩道黑影,我認得其中一個,是常年跟著唐乾的影衛(wèi)唐霖。
兩個影衛(wèi)跪地俯首:“堡主?!?/p>
“把他給我扔出去?!?/p>
我趕緊擋住來拿人的影衛(wèi),阿扎那見勢也跟我并肩擋在床前,戒備的提防著他們。
“唐乾,你真的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兩個影衛(wèi)腳手上一頓,看著我,又回頭看看唐乾,暫時沒了動作。
唐乾只是冷冷掃我一眼,道:“愣著做什么?沒聽到我的話?”
“公子,多有得罪了。”
“姓唐的,你敢這么對我?guī)熜郑 卑⒃悄贻p氣盛,立馬跟兩個影衛(wèi)纏斗在了一處。
可雙拳難敵四手,毒經(jīng)心法又需要施展空間,阿扎那不僅沒有帶召喚毒蟲的蟲笛,又不擅近身對戰(zhàn),幾招之內(nèi)便落了下風。
“小心!”
只見唐霖側(cè)身躲過阿扎那一擊,瞬間繞走到他背后,手刀起落,阿扎那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我趕緊起身去看他,可剛一站起來,全身血液似倒流逆沖,眼前便是一黑。
最后看到的,是唐乾驀然收縮的瞳孔和伸過來的手,然后無邊的黑暗席卷而來,我失去了知覺。
真是的,明明就不在意,為什么還要做出一副擔心我的表情呢?
藏在無邊黑暗中的是什么?
一個聲音說,是冰雪,你摸,天是冰的,地也是冰的,連黑暗本身都冰冷地毫無溫度,把人的血肉都凍結(jié)成一敲就碎的冰塊。
另一個聲音反駁道,不對,黑暗里藏著數(shù)不清怪物!你聽,他們正咧著嘴呲著淌血的尖牙在你耳邊低語,在遠處竊笑呢——
“怪物!他是怪物!”
“我娘說,他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兒,是天一教養(yǎng)的小怪物!”
“他師父會吃人哩!”
“怪物!你們都是怪物!”
尖銳的譏笑和謾罵鋪天蓋地,在看不見的黑暗中彼此撕咬吞噬。
突然,有一個聲音輕輕地說,看,是蝴蝶!
嘈雜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一只不知從哪里來的紫色鳳蝶劃破了黑暗,它扇動著斑斕而絢麗的翅膀翩然而過,撒下無數(shù)細小的磷粉,閃動著幽光,照亮整個鴻蒙。
那是浩浩河漢,星垂平野,是三千流沙弱水,取了一瓢還有一瓢,它流動著,變幻著,最后化作了一潭泛著粼粼清輝的波光。溫柔的波光在孩子清澈的眼瞳中閃動。
銀月高懸,孤崖靜立。
“這下面真的有鳳凰么?”
身旁的老者捻著銀白長須,撫著他發(fā)頂:“你為什么覺得沒有呢?”
孩子看趴在崖邊看了看,思忖了一會還是想不明白,回頭道:“書上說,鳳凰是從火中涅槃重生的,怎么會在水里呢?”
“這個啊……”長長的尾音后,老者露出高深的笑容:“是為了他愛的人?!?/p>
孩子自然是聽不懂的,老者看著那水中的月亮,風揚起他白色的衣袂,他緩緩道:“鳳凰的愛人是一條青龍,青龍呼風喚雨布澤天下,卻并非生來便是龍。五百年一次鯉魚躍龍門,只有越過去了,方可飛升為龍,而每一次飛升不過是下一次魚躍的開始,輪回周而復(fù)始,永無止境?!?/p>
“青龍已經(jīng)躍過了九十九次龍門,卻在第一百次時失手了,從天門摔下時正好落在這水潭里。接下來的五百年里,他只能回歸青鯉魚本相。”
“可區(qū)區(qū)一尾青鯉,去何處才能偷得五百年歲壽,撐到下一次天門重開?鳳凰只好向天帝請求,將余壽給了青龍,自己受天火焚身三日?!?/p>
“涅槃重生,脫胎換骨并不如傳說中的那般美好,無法撲滅的天火從他的尾羽開始蔓延,然后是皮膚,血肉,深入內(nèi)腑,最后眼中的血淚還未流下便已蒸干了?!?/p>
“你看——”
順著老者手指的方向,一尾魚拍著水面高高躍起,沖到最高處,鱗紋折著月光,如同琉璃般的龍鱗。
“哇——”孩子睜大眼睛,忍不住發(fā)出驚嘆?!皫煾缚炜?!真的是鳳凰!”
那一瞬間,他甚至不敢呼吸。那粼粼的波光下,好似有一個模糊的、巨大的陰影正在慢慢地浮起,張著雙翼潛游而過。
——是重生后守護著愛人的,水底的鳳凰。
“跳吧?!崩先丝粗⒆樱葠鄣卣f道:“這里的水不只是養(yǎng)鳳凰蠱所必需之源,沐浴過它的人也將會得到鳳凰的庇佑?!?/p>
“嗯!”孩子探頭向那數(shù)丈高的懸崖下望去,不復(fù)之前的恐懼,黑瞳中閃動著明亮的光芒。
“不要害怕,注意聽那風里,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風會告訴你一切?!?/p>
“風會告訴你一切?”
臨崖而立的男人喃喃著,傳說遙遠而慘烈,模糊在久遠的年歲中。
這一夜,水面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氤氳的霧氣。
“嗯!”身邊的同行的少年眉眼彎彎,篤定地應(yīng)道:“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來這里,背對虛空,將自己交給風,在風中的時候——或許只有那么一剎那——心里困惑的,郁結(jié)的,傷痛的,好似電光照著明鏡,都有了答案。從水中浮上水面時,風撫著我的臉,伸手便能觸到天上的月亮,春有山花,秋嵐裊裊,整個天地仿佛都安靜了?!?/p>
他說著,映著一點溶溶月光,眼瞳在黑夜中越發(fā)明亮。
男人輕撫著少年的臉,眉間似有無限溫柔,他道:“我與你一起下去吧?!?/p>
“啊?”少年吐吐舌頭,“不用啦,你在這里等我就好,天氣冷了會著涼的。”
男人點了點他鼻尖,擁了少年入懷,裹住他露在冷夜中的手臂:“穿成這樣,你也知道天涼了?!庇衷谒叺溃骸澳悴皇钦f兩個沐浴過鳳凰潭水的相愛之人都會得到鳳凰和青龍的祝福么?你不想與我共浴愛河么?嗯?”
那形狀可愛的耳朵果然立馬紅到了耳尖,少年期期艾艾地辯解道:“我我我、我什么時候這么說了,我說的明明是……”
卻被男人打斷了,徑直將裝水的竹筒別在了腰間,拉他到了崖邊。
兩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自己。
“來吧?!?/p>
少年眨眨眼睛:“注意聽風里的聲音哦?!?/p>
“嗯?!?/p>
他們十指相扣,張開雙臂,閉上了雙眼。
天旋地轉(zhuǎn),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無數(shù)個或悲或喜的聲音穿過那轟鳴的風聲而來,蓋過了天地——
“阿煦!”
“楚煦……你不能死!
“啊——”
猛然從夢中驚醒,驚叫而起,頭痛欲裂,腦中還回蕩著密密麻麻的回音,不斷重復(fù)著那個名字。
冷汗順著額角流了下來。
有人從后面扶住我,輕蹭過我耳際:“怎么了?做噩夢了?”
轉(zhuǎn)過頭,看著那張夢中的臉,夜風,高崖,以及月下不斷靠近男人,恍惚間幾乎快要記不起他是誰。
他捉住我撫上他臉側(cè)的手,放到唇角呵著熱氣,眉頭微蹙:“怎么這么涼?!?/p>
我只是摘掉他的面具,看看他的真容而已。
“阿寧,你怎么了?”他幫我擦掉額間細汗,見我似是呆傻失語了,關(guān)切地問。
腦中一片混沌,一開口便是沙啞如裂帛般的聲音:“水……”
“別動,我去給你倒?!碧魄瑥耐忾g端了茶水果干進來,“你昏睡了兩天,想必餓急了,想吃什么?”
喝完整整一壺水,終于清明了些,昏迷前混亂的畫面也開始在腦中浮現(xiàn)。
“陸洺呢!他怎么樣了?”
他眸光一黯:“你對他倒是上心。”冷笑一聲,只吐出兩個字:“死了。”
陸洺……死了?
“不可能……”
“不可能?”他似乎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般,笑得不可自抑,眼底卻是冷的,透著野獸般嗜血的狠厲?!安徽f唐家,整個蜀中都是我說了算,我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何況他這條賤命本就是我給的。我對他真是太過仁慈,連我的東西都敢碰?!?/p>
唐乾熾熱的氣息落在我唇邊,我甚至能看到他眼中的血絲,好似下一刻就要咬斷我的喉嚨。
“唐乾?!蔽衣牭阶约旱穆曇魩еp微的顫抖:“我已經(jīng)快要不認識你了?!?/p>
他捏著我的下頜抬起,指尖泛著涼意,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鼻尖對上鼻尖,他勾起從前那般溫柔的笑意:“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你重新認識真正的我?!?/p>
(此段缺失,可以前往老福特觀看_(:з)∠)_)
迷蒙間,越過唐乾緊繃的肩胛,看到那一盞香終于燃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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