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 【阿根廷】馬丁·卡帕羅斯(三)
1? ? ?規(guī)則
印度的救助體系還在發(fā)展著。卡姆萊斯對我說,每次他要去旁遮普干活之前都得向鄰居借路費,還要給他的家人留點錢。
“我一般都去找薩利姆借錢,他是我們村搞貿(mào)易搞得最好的。他通常會借給我1000盧比或是2000盧比,等我干完活回來再還給他。問題是我得還給他兩倍的錢,而且借錢的時候我得把我的BPL卡留給他作抵押?!?/p>
于是就像其他村子里的富人一樣,薩利姆會用BPL卡低價買入大米,再用市場價賣出。他可以搞到50張、100張、甚至是200張BPL卡,再去對救濟中心的某個公務員行賄,或者直接在救濟中心買個職位,因為其中有利可圖。所以薩利姆的行為就合法了:卡是真的,糧食也是從真正的公務員那兒買來的。還有的人會直接從救濟中心工作人員那兒買卡。在印度,好像一切都有可能,因為在這里沒有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在這里,規(guī)定可以被肆意篡改。然后就會發(fā)生各種各樣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
卡姆萊斯顯得憂心忡忡,他說他家的房子建在了公共用地上?!罢耐恋亍!彼f道,他很怕哪一天他們會把他趕走。我問他為什么政府會把他趕走,他說:“因為政府只想干對他們有好處的事情。要是有一天哪個官員或者哪位官員的朋友看上了那塊地,他們就會把我們趕走。我們能做什么呢?”
很多人(說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因為官方文件從不會記錄這些數(shù)字)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從政府手中分得的一畝三分地被大地主或資本家奪走了,也可能是被兩者一同奪走了。很多奔走申訴的農(nóng)民最后得到的可能只不過是往他們頭部射去的一顆子彈。最好的情況也只會是法官(通常是地主或資本家的朋友,或者是已經(jīng)被他們買通了)打發(fā)這些農(nóng)民回家去。
“我經(jīng)常會有出門打人的想法,想去做點壞事,去殺幾個人,讓他們知道我們也是不好惹的。但我立刻會自問這樣做對我的家庭有什么好處,于是我選擇繼續(xù)這樣活著?!?/p>
“你認為如果你那樣做的話會有什么效果呢?”
“沒什么效果。他們會把我扔進監(jiān)獄,然后我們就什么都沒有了。能有什么好處呢?可是我只是希望屬于我的東西不要那么輕易就被別人奪走啊?!?/p>
(有時候我想把這本書寫成一些諸如此類的細小事件的合集,然后一切就交由讀者自行思考,讓讀者問自己為什么我要讀這些或者為什么我不想讀這些。
然而之后我墜到了陷阱之中,我試圖解讀這一切:給這些讓人難以忍受的事件以合理的解釋。
面對這些事,我覺得自己也很怯懦。)
2? ? 簡單卻無法理解
“我想把她撫養(yǎng)成人。我是能好好養(yǎng)她的,她一定能健康地長大,變成個漂亮的姑娘?!彼_達迪這樣說道,但是她并不清楚她的女兒到底怎么了,她一直給阿米達吃米飯或者面包,還配著蔬菜,至少每天這樣吃一頓。她想天天都給她吃米飯,但有時候她們家里搞不到米。
“為什么?”
“因為米太貴了?!彼瘋卣f著,眼神死死地盯著我:有的人連最簡單的事情都想不通。?
有些時候,最簡單的事情也是最難讓人想通的。我認為我在這個世界上到處走訪的原因大概也正在于此。
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故事,是如此相似。悲劇就是這么來的:一切都在不斷循環(huán),無路可逃。
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故事,是如此短暫,波瀾不驚。他們在慢慢地墜入深淵。
在我的這本書里,實際上什么都沒發(fā)生,或者說沒有什么不是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的。寫這本書最大的困難是搜集案例,把它們提取出來,然后去理解它們,去思考,思考著這種種悲劇可能會在成千上萬的人身上發(fā)生,思考著在薩達迪身上發(fā)生的事情其實是上億印度人經(jīng)歷的縮影。
那么當一個個體成了某種概念的組成部分時,又會發(fā)生些什么呢?例如那些挨餓的人:那個面帶凄慘微笑的小女孩也好,那位試圖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告訴你什么的老先生也罷,當他們變成了饑餓這個概念的一部分、成了一種抽象的東西,他們對事情的解決是有益還是無益呢?
稻田、水牛、披著莎麗的婦女。兩頭牛拉著一輛車在悠閑地走著,車上坐著一個男人,曬著太陽,異常安靜。他是成千上萬同一類人的代表,這些人好像是來自另一個星球,他們對住在自己家?guī)坠锓秶鷥?nèi)的其他階層人的生活漠不關(guān)心。也許全球化的另一面恰恰就是類似這種財富的堆積。
3? ? 移居者
“不過這并不是我決定來這兒的最重要原因。我決定用一年的時間到印度、蘇丹和中非共和國服務的原因是我無法說服自己不這么做,我想這也是大多數(shù)人到這兒來的原因。有時我自然也會想回國,回到馬德里為某個公司工作,這樣我會賺更多錢,能找個女朋友,生活肯定比現(xiàn)在要好得多。但這些想法會讓我直冒冷汗?!甭芬姿菇忉屨f他希望改變世界上的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有時候卻束手無策,他也不知道來到這些地方服務能不能改變一些人的悲慘命運,但如果他不來做這一切的話他會感覺更糟。
這些來自第一世界國家的年輕人就像一群不信上帝的傳教士,他們常常自問自己何德何能出身比他人更好,但其實他們也在遭受著經(jīng)濟危機的影響,未來一片暗淡,他們試圖改變什么,卻總是感到茫然。無國界醫(yī)生組織就像是古羅馬兵團一般,由許多自愿遠離自己祖國的青年組成,只不過他們到其他國家去不是為了占領(lǐng)土地、燒殺搶掠,而是為了去幫助那里的人。但和古代兵團相同的是,這個團隊里也充滿了困惑和差異,這些外來者互相混雜在一起,與當?shù)厝擞滞耆煌?/p>
我喜歡“移居者”這個詞,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越來越常見了。有人說,“移民”指的是從窮地方到富地方去打工的人,而“移居者”指的是從富地方到窮地方去幫忙的人。但我認為“移居者”這個詞的重點不在于他們遠離故土,而在于他們心中已經(jīng)沒有了故土這個概念:祖國的概念對他們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們很簡樸,但絕對不是什么犧牲者,他們也懂得苦中取樂,他們也會喝醉,也會相愛,也會……
出于安全的考慮,通常日落之后他們就不會外出了。他們的生活充滿嬉笑怒罵,有成就感,也有挫敗感。但無論如何,有句話卻總是被他們掛在嘴邊:“我們的首要職責就是挽救生命?!?/p>
挽救生命。在一個看上去一切都無足輕重、毫無意義的地方,他們卻始終堅持著這種信仰。
有些事情,比最真實的事物還要更加真實。例如,挽救生命。
急救團隊的護士坎迪則說道:“我傾向于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不管有沒有解決方案我都不愿意去想。要是我總是去想那些事,我就什么也做不成了。要繼續(xù)做好我手中的工作我必須選擇在很多時候無視我所看到的一切,也絕對不能去想造成這些的原因?!?/p>
另一天夜晚,路易斯對我說這個工作最困難的部分就是說服自己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沒法改變一切。但總會有一個時刻,你會覺得自己就像一坨屎,在做著無意義的事,那時你就不能好好干活了。
“在剛開始工作的幾個月時間里,你要把生活這個詞拋到腦后才行。之后,你可以去想想自己是想回家去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還是繼續(xù)待在這里做人道主義援助?!泵诽m涅說她暫時還不會去想之后的選擇,她只想著眼當下。
“到處都是差異。沒有電、電視、網(wǎng)絡,永遠沒有這些東西,你也吃不到你想吃的食物,房間里還有數(shù)不清的昆蟲……你還能看到許多在歐洲永遠見識不到的悲劇?!毕ED醫(yī)生瑪利亞這樣對我說道。
4? ? ? 牛奶加糖
公元8世紀時,波斯帝國的流民逃亡到了孟買,請求馬哈拉施特拉的君王允許他們在此避難。君主并不想接納他們,于是作為回復,他賜給了他們一個盛滿牛奶的碗,以此暗示說我這個王國已經(jīng)人滿為患了。波斯人的首領(lǐng)在奶里加了糖,然后把碗退還了回去,意思是說:“這樣不但不會使牛奶溢出,反而會使它更加美味?!爆F(xiàn)在的情況就和那一歷史事件很相似:往本來已經(jīng)很滿的容器里再填些東西吧。
火車車廂還是70年代的老式車廂,有很多座位,但車廂里卻擠下了兩倍的人,他們或坐或站,擠在你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就拿我坐的這個三人座為例,上面實際坐了五個人,但是沒有人因此顯得不高興。
覺得這里的空間連一粒糖都塞不進了的時候,還是有更多人擠上了車。不過這確實可以證實人類的身體有著多么好的柔韌度,也可以反映出這些印度的男男女女用很長時間磨礪出的巨大的忍耐力。我又一次質(zhì)問自己是想融入這種文化還是要改變些什么東西,就好像我真的有權(quán)決定什么似的。實際上我也在不斷磨礪著自己。
我時常會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羞愧,因為我好像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從來沒有想象過在這里的7億人是怎樣生活的,沒有想象過他們竟住在如此廣闊的監(jiān)獄之中。我寫作,似乎是為了逃避現(xiàn)實。
要是我們每個人都能做到換位思考,這個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呢?人們會更有同情心嗎?還是會更冷酷無情?是不是會更加漠視自己的愚蠢?更有智慧?更逆來順受?更不愿忍耐?還是說依然會像現(xiàn)在這樣如一坨屎般生存著?
“印度并不缺食物。如今每年印度都能生產(chǎn)比所需糧食量多5000萬到6000萬噸的糧食。然后國家會把這些糧食出口到國外,而不是讓國內(nèi)2.5億饑民享用它們。所以我說印度的局勢是很讓人難以置信的:我們這里確實有饑民,但我們也有足夠的糧食,可是問題始終得不到解決。我們有這么多的饑民,同時又是世界最大的糧食出口國之一,這簡直就是個恥辱?!?/p>
我對他說他剛才說的話我其實聽到過許多次,他很有禮貌地問我是在哪聽到的。我說是在阿根廷,在我的祖國,人們也經(jīng)常那么說。
1996年,聯(lián)合國糧農(nóng)組織在一次會議上提出,到2020年要將全球饑餓人口數(shù)量減半,那時世界饑餓人口總數(shù)為8.5億,從那時起,其中的1.2億已經(jīng)死了,沒人在乎過他們,而現(xiàn)在世界饑餓人口數(shù)量卻達到了9億,盡管如此,在2008年,全世界卻把200萬億美元用在了拯救銀行和其他財政集團上,這使得夏爾馬更加確信有人對饑餓滿不在乎。
“要想一次性解決饑餓問題,只需要拿出20萬億美元就夠了,不過是剛才說的那筆錢的十分之一。所以很明顯沒有人真正想解決饑餓問題。換句話說,有人想讓這個世界上有挨餓的人,因為挨餓的人也有可榨取的價值,一個吃飽喝足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并沒有太大作用。”
5? ? ?寡婦
阿魯西和穆巴妮是溫達文的兩個寡婦,是這座城市眾多寡婦中的兩個。她們走街串巷,只是為了尋找食物,而她們挨餓的原因非常奇怪。
有時候,引起饑餓的原因還包括性別。?
溫達文是性別原因?qū)е吗囸I的最好例子。
在印度,有很多會被歧視的事物,寡婦就是其中之一。這種歧視從幾個世紀前就開始了:最開始時,當家里的男人死了,印度人會把他的妻子用來殉葬火化,這種習俗被稱作suttee。后來,英國殖民者決定禁止這項習俗。大約在1830年時,印度爆發(fā)了起義。進入20世紀后,用寡婦殉葬的事件還時有發(fā)生,只不過大多都是在暗中進行的。很難講現(xiàn)在還有沒有這種事情了,但是哪怕不被投入火堆,成為寡婦在印度都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根據(jù)這里的宗教傳統(tǒng),殺死丈夫的是妻子的罪孽,她們必須被放逐。寡婦們被禁止再婚,也不被允許工作,實際上她們什么也不能做。寡婦們只能孤身一人,失去所有家業(yè),更糟的情況是很多寡婦的家人也不再會接納她們。
所有的事情都很相似:有一些數(shù)量不多的寡婦是自愿來到這里的,但大部分都是被別人帶來的。有1.5萬到2萬名寡婦被視為不潔之人,被遺棄到了這座古老的城市。
她們等待著。死在溫達文和死在貝拿勒斯那樣的圣城還是有所不同的,但死在這里也將有助于她們完成“解脫”這一因果循環(huán)的最終境界,幫助她們到達印度教的“天堂”。在這里,死亡成了一種恩賜,是的,恩賜。她們來到這兒就是為了等死。
她們在吟唱的歌大概是能把她們和饑餓分開的唯一的東西了吧。她們每天早晨都來,唱四五個小時,然后就會有人給她們發(fā)一盤加了一點豆子醬的米飯。有時候也會給她們點錢,大概有四五盧比的樣子。宗教在這里以一種赤裸裸的方式展現(xiàn)了出來:你來這兒,給神明歌唱,我們給你吃的。饑餓為信仰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6? ? ?腎的希望
?“你知道現(xiàn)在我想出了個什么辦法嗎?要是沒吃的,我就把牙咬緊,咬到咯吱作響?!?后來她又對我說,她至少還有“腎的希望”。
“‘腎的希望’?”
“對,想到這點我就平靜多了。我知道就算到了最絕望的時候,如果我們真的什么吃的都不可能搞到了,起碼我還可以去賣腎?!?/p>
“賣一個腎?”我對她說,這個想法太令我震驚了。
阿瓦妮疑惑地看著我,好像不明白我驚從何來?!笆前?,很多人都去賣腎了。好吧,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賣腎的人多不多,但是肯定是有的。我的朋友達西塔就賣腎了,現(xiàn)在也很健康?!?/p>
阿瓦妮繼續(xù)解釋著,而我則陷入了沉默。
有些問題是我們這些人壓根沒想到過的。
她的房子的墻只不過是兩張硬紙板,左右兩邊一邊一張,背靠著一堵原本就有的墻,正前方?jīng)]有任何遮擋,直沖著大街,沖著這座現(xiàn)代化的城市。一塊黑色的塑料布充當了房頂,屋子里有一張木床和幾口鍋。阿瓦妮會在白天把“墻”和“房頂”拆掉,以免被人投訴,而在晚上她會再把家建起來。每天晚上。
“你對你的孩子們有什么希望嗎?”
“我不知道。希望他們能離開這兒吧。”?
“他們能嗎?”
有些問題是我們這些人壓根沒想到過的。
7? ? ?貧民窟
貧民窟是工業(yè)革命的產(chǎn)物。我這么說并不是因為在那之前世界上沒有貧民、惡人或是城市邊緣人群的聚居區(qū),但是絕對沒有達到過19世紀開始出現(xiàn)的貧民窟的規(guī)模。因此slum這個原本意為“骯臟交易”的詞開始被用來專指倫敦、曼徹斯特、都柏林、巴黎、加爾各答或是紐約的城市邊緣區(qū)域。
不得不提到的是,貧民窟也是近些年一項社會巨變的主要原因:自開天辟地以來,城市人口第一次超過了農(nóng)村人口。
貧民窟是人類現(xiàn)代社會最大的發(fā)明之一:它變成了這些國家最“現(xiàn)代”的一種居住形式。在如今這個城市化發(fā)展迅速的時代里,正如我提到的,貧民窟成了推動城市化發(fā)展的重要因素。根據(jù)聯(lián)合國的統(tǒng)計,每年都有近2500萬人加入貧民窟居民的名單里。
R.請求我不要在書中寫出他的名字。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對現(xiàn)狀的不滿。因為他總是顯得很自豪,他不想讓認識他的人產(chǎn)生疑惑。
“你對什么感到自豪呢?”?
“對我現(xiàn)在的一切?!?
“怎么個自豪法呢?”
“我在達拉維的一個鄰居也是一個貧民窟居民。他總是覺得住在貧民窟里很丟人,但我不這么覺得。所以我不想讓人產(chǎn)生疑惑?!?/p>
我不太懂他的邏輯:他自豪到了不想讓人知道他名字的程度。
R.的爸爸五十年前來到這兒,從那時起每天都有新的人來到這里。每年有50萬人移居到孟買,其中的40萬都在像達拉維的貧民窟住了下來,因此孟買有1000萬~1200萬的貧民窟居民。孟買人口的60%居住在6%的城市土地上,沒有自來水,道路情況很差。然而正是這樣的貧民窟在逐漸地吞食著這座城市。
我生出了一種可怕的想法:如果說在孟買住在貧民窟的人占絕大多數(shù)的話,那么哪里才是城市中心、哪里才是城市邊緣呢?哪一個才代表了這座城市的核心精神呢?
在發(fā)展中國家,城市人口快速增長意味著農(nóng)民向城市的大量涌入。城市化實際上是農(nóng)村生產(chǎn)結(jié)構(gòu)變化的一種結(jié)果,如今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需要的勞動力越來越少了,于是多余的農(nóng)民(或者說其中的大多數(shù))只能向城市涌去,因為城市的基礎設施建設(交通、清潔、家政等)和工業(yè)的發(fā)展需要大量的廉價勞動力。
城市給了他們更多的可能性:為了欺騙他們,城市讓他們覺得一切都那么近、那么觸手可及。但實際上,那些觸手可及的東西最終只能是遙不可及。盡管如此,夢想依然在激勵著他們:房頂、社會保障、富人的生活、找到工作、醫(yī)院(雖然條件很差)、孩子們有可能上學……所有這些,都是吸引他們的海市蜃樓。對于成百上千萬人來說,涌入城市是他們改善生活的不二法門。但很多人最終只能在貧民窟里終此一生。
未來的人口增長注定將發(fā)生在城市里?!梆囸I將越來越城市化”,可能沒有人說過這句話,但它卻是十足的真理,因為沒有人敢站出來說這句話是假的。
“不是說我們離開了我爸爸蓋的房子,而是我們失去了它。我爸剛來時那塊地的位置就不錯,后來更是成了最市中心的位置,我們沒有任何證件,所以他們就把地收走了?!?/p>
這正是貧民窟的眾多悖論之一,這些貧民窟居民往往在不知不覺中就會成為資本主義經(jīng)濟的先行者。在某個時刻,在社會和民主的壓力下,一群人被允許占據(jù)某塊沒人稀罕的土地:通常都很偏遠,不適合興建樓房,有時還對健康不利。這群人沒有其他的選擇,只好去那個地方定居下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塊地慢慢變得宜居、有開發(fā)價值了,這時候市場就會決定把地收回來,然后某個富翁或是某家銀行會搞到開發(fā)的許可,下一步他們就會把原住民趕走,然后開發(fā)、出售同一塊土地。
“很奇怪是吧?我希望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變好,但要是變好了就意味著他又得搬家了,所以我也不希望改善得太多。我當然希望這里發(fā)展得更好,但我不能這么想,因為我會失去一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