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收錄于文集《果殼與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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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收到命令的當天正午時分，一輛灰色悍馬停在了旅店門口。

? ? ? ? 飽滿發(fā)亮的輪胎碾過濕漉漉的路面，剛硬的車身造型與周圍陰沉的遠疆氣氛格格不入，哈迪斯一眼就注意到了這輛異類。

? ? ? ? 更別提附近的幾個街口還布置上了三輛黑色勞斯萊斯防彈車。哈迪斯的感知力老當益壯，而這隊人馬，光是氣場就能讓哈迪斯在其剛進入鎮(zhèn)區(qū)時加以注意。

? ? ? ? “呦吼。”明塔也學著哈迪斯的樣子，在二樓的窗戶后往下探頭探腦，“這還配發(fā)班車吶?！?/p>

? ? ? ? “而且還有司機呢，”哈迪斯冷笑，“再來個專職開車門的侍從，只會沖我說——‘先生請’‘先生到了’。”

? ? ? ? “……他們大概要叫您‘長官’。”

? ? ? ? 哈迪斯已經(jīng)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他只是意義不明地反身擺擺手，黑提箱往手里一拿就出了門。他沒什么好收拾的。

? ? ? ? 他在前臺的登記冊上簽下名字，看著服務員姑娘把房間鑰匙掛回原位，道謝，因為服務員姑娘說了句“希望您過得愉快”。

? ? ? ? 他過的還湊合。

? ? ? ? 走出大門，邁下兩級臺階，但直到他來到車門前都沒人下來接他。暗綠色的車窗透明度極差，甚至不能看清車內(nèi)的狀況。

? ? ? ? 哈迪斯沉默地板起臉孔——這個表情為數(shù)個宇宙所熟知，而在這種情況下通常被解讀為“我不會親自開車門”。

? ? ? ? 好在在哈迪斯的表情更加惡化之前，車廂后排的窗玻璃后突然出現(xiàn)一只戴著戰(zhàn)術(shù)手套的大手，“嘣嘣”敲了兩下，緊接著車門咔噠一聲開了鎖。

? ? ? ? “沒禮貌?！笨诖锏拿魉敛豢蜌獾匦÷暤馈?/p>

? ? ? ? 哈迪斯倒是不再計較，只是等著車門突起、滑開，順著那條離開把手的胳膊就看見一三十歲上下、全副武裝的健碩大漢咧嘴笑著拍了拍空出來的座位：“這兒坐，長官！”

? ? ? ? 哈迪斯坐了進去，把提箱放在腿上，順手拉上車門。

? ? ? ? 哈迪斯矮了矮脖子。

? ? ? ? 狹小是這車內(nèi)部給人的第一印象，而結(jié)合它外觀的龐大威武后更是讓人覺得難以置信。車體的防彈設計從外延伸到內(nèi)，堅固的裝甲板和閃爍燈光的設備把內(nèi)飾擠得沒了影。車窗小而厚，是鉚在門上的，而且有明顯的類二級體效應——也就是說，從內(nèi)向外看會清楚很多。

? ? ? ? 氣氛和車內(nèi)從過濾裝置擠出的空氣一樣沉悶，引擎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帶著座椅也微微顫動。駕駛員得到許可，確認一切正常之后，掛擋起步。

? ? ? ? 哈迪斯注意到，駕駛員也是同樣的裝備齊整，藍色貝雷帽端正地戴在頭頂。身側(cè)的大漢肩扛上尉銜的三顆金星，抓在手中的帽子帶著鐵錨三叉戟徽章，免冠，東歐面孔，臉上掛著自然的淺笑。

? ? ? ? 而那位神情嚴肅，在后視鏡中露出一雙全神戒備的眼睛的駕駛員，則是黑發(fā)黑瞳的東方人氏。

? ? ? ? 車子開動，大漢卻突然探身向前拍拍駕駛的肩膀，用嘎嘣硬的英語吩咐：“陳，一號國道就別走了，咱繞上一圈。告訴阿瑟他們跟上?！?/p>

? ? ? ? 駕駛簡短答應一聲，打著方向盤，沒有去拿掛在前肩的步話機，而是擰亮了一臺看上去頗有分量的車載設備。無源全相位廣播，無條件安全加密——哈迪斯能感覺出來。

? ? ? ? 大漢坐回原位，側(cè)身向哈迪斯一笑，費勁地把右手擠過來——這可不容易，他這么一橫快把本就狹小的空間擠滿了。

? ? ? ? “歡迎，埃德斯司令官。我是警衛(wèi)團團長萊蒙托夫·思科尼耶維奇·伊萬諾夫，你叫我伊萬諾夫或者伊萬就成——啊，自報家門就免了吧?！?/p>

? ? ? ? 哈迪斯也摘下手套，側(cè)身和那只大手一握：“幸會。連身份確認都免了？”

? ? ? ? 大漢接過哈迪斯遞來的證件資料，略略掃上兩眼就扔還給他。

? ? ? ? “看臉就管夠，觀察者又不能屈尊來這兒?！?/p>

? ? ? ? “那……”哈迪斯往后視鏡一看，只見后方一輛勞斯萊斯的車輪正在水坑里卷起驚濤駭浪。“是不是太大張旗鼓了?！?/p>

? ? ? ? 大漢——伊萬諾夫隨車顛簸的面皮又擠出一笑：“這陣仗，想也藏不住，路上注意點就行。安全問題不用擔心，”大拇指向后一比劃，“咱有保鏢。”

? ? ? ? 哈迪斯能覺察出后方一輛勞斯萊斯里有個異常能量源。

? ? ? ? “可以?！惫纤裹c點頭，身體幾乎不晃，“這樣防備真的有必要？”

? ? ? ? “誰知道?！币寥f諾夫聳肩，在發(fā)現(xiàn)就連這個動作都有所受限之后開始摸索副駕駛座位的固定銷，“上峰要求。前幾天出了事，搞得好些人神經(jīng)過敏。嘿，‘敵在大本營’都有人說，不知道咋想的。反正是——啊整開了——‘照著防備越共的標準去接人’，上頭原話！”

? ? ? ? 話說完，伊萬諾夫腳往前一蹬，壯碩的身體滑下去一截，頭皮可算和車頂分開——目測他比一米八五的哈迪斯還高半頭。

? ? ? ? 車隊早已匯合完畢，其中那輛氣場卓群的勞斯萊斯跟得最緊。伊萬諾夫——雖然躺得神似葛優(yōu)——偶爾會命令調(diào)整隊形，讓隊伍始終能以最佳的姿態(tài)應對來自各個方向的、各種形式的、可能出現(xiàn)的襲擊。

? ? ? ? 但事實證明防備是多余的，至少看似如此。沿街建筑稀松低矮，街道冷清寬綽，車隊很快出了城。

? ? ? ? 哈迪斯一直沉默，他不覺得冷場就很糟糕。

? ? ? ? 伊萬諾夫看起來也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客套了幾句后就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外圍的環(huán)境上——直到最后一輛車的輪胎碾過基地大門，他才會放松警惕。

? ? ? ? 車隊在平直的公路上行駛飛快，西風掠過車體，被撕扯成不絕的呼嘯。暗綠色的原野在左右隱約地起起伏伏。南方波光粼粼的海面閃爍著，被岸線拉成一條飄動的白色長帶。偶爾有小片的喬木林叢出現(xiàn)在視野中，又在后視鏡中飛快小成綠色一點。天空多云，云團白如雪團，其間則是湛藍的晴空。

? ? ? ? 今天已經(jīng)是難得的好天氣，這多少也讓哈迪斯放松了一些。他微微瞇起眼睛，想起自己的故事。

? ? ? ???……

? ? ? ? 不久，一座閃爍光輝的淡藍色尖塔突兀地從遠處一座緩坡的背后升起。伊萬諾夫正正身子，說快到了。

? ? ? ? 哨塔上執(zhí)勤的士兵早已發(fā)現(xiàn)來人，嵌在圍墻上的大門在一陣電機的聲響中緩緩中開。車隊減速，駛過了基地警戒線。

? ? ? ? 伊萬諾夫這時記起了自己的另一個職責，便叫上哈迪斯，指著劃過車窗的一個個黯淡剪影叨念著：

? ? ? ? “司令啊，咱現(xiàn)在這B區(qū)也沒什么好看的，大部分是我們警衛(wèi)團的駐地，你就記得那邊那座第二行政樓就行。要是軍事觀察團或者再往上的來了人，你得在那兒應付他們。其它？其它也就是一堆車庫、停機坪、放空陣地之類的，機場跑道得再靠外，都出圍墻了。這兒其實就算一個緩沖區(qū)?！?/p>

? ? ? ? 哈迪斯了然，這地方的建筑和外層圍墻是一個風格，處處是裸露的鋼結(jié)構(gòu)和水泥，光看外表簡直酷似肖申克監(jiān)獄。棱角分明的灰色是主色調(diào)，冷硬而高效。有不少虹膜開關(guān)的豎井安置在開闊處，井蓋遮蓋不住底下暴躁的幽能反應。

? ? ? ? 車隊行駛到第三個路口，左拐又直行，駛?cè)胍淮比摻Y(jié)構(gòu)的巨大庫房，庫頂稀疏粗大的線纜串起吊在鋼梁上的白光大燈，嵌在墻壁上的通風扇緩慢地旋轉(zhuǎn)。

? ? ? ? 而之所以能下“車庫”的判斷，是因為有不少四輪載具停放于此。而且，還有幾個兩條腿的，不是摩托，是坦克。

? ? ? ? “再往里機動車禁行。”伊萬諾夫解釋道。

? ? ? ? 悍馬沒有去找停車位，而是直接停在了庫房正中，三輛勞斯萊斯緊隨而止。那位一路上都繃著臉的駕駛員說聲“到了”，抓起放在副駕上的微沖就下了車。哈迪斯打開車門，踩到防滑鋼地面上。而另一邊，伊萬諾夫砰一聲關(guān)上了車門。

? ? ? ? 這時，第四輛車才出現(xiàn)，駛過庫門，停在了隊末。從里面出來的，是兩名攜帶大口徑反器材步槍的狙擊手。

? ? ? ? 哈迪斯轉(zhuǎn)頭，看到那些護衛(wèi)了一路的黑車組士兵很快列隊整齊，陳師傅也小跑進隊列。旁邊那個國字臉大漢咔咔活動筋骨，哈迪斯一言不發(fā)。

? ? ? ? 護送隊伍算上伊萬諾夫共十五人，其中一個引起了哈迪斯的注意。

? ? ? ? 不能說是剛剛注意到，在一群迷彩服中間，她實在很引人注目。

? ? ? ? 身高一米五上下，面無表情的琥珀瞳少女。身材纖細嬌小，面貌白凈，留著一頭讓人印象深刻的漂亮白色長發(fā)。頭頂還豎著兩只金屬耳朵似的發(fā)飾，并神奇地可以旋轉(zhuǎn)擺動。她身穿合身的白色女式海軍軍裝，量身定制的服飾卻讓她好像很不適應地小動作不斷，正常士兵光憑這個就有資格在地上狂做俯臥撐。

? ? ? ? 有過一面之緣，單方面的那種。哈迪斯記得這個有著好聽名字——凌波的驅(qū)逐艦靈。

? ? ? ? 艦靈很快對站隊感到厭煩，眾目睽睽之下把外套脫下來一扔，一言不發(fā)地上一邊溜達去了。

? ? ? ? 竟無人敢管。

? ? ? （艾瑪可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