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玩球星卡的日子
那天,女朋友來到我剛搬的新家參觀,正在調(diào)試電腦的我突然瞟到她正在搗鼓一個有些許復(fù)古的鐵盒,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壞了,沒來得及收拾,那可是我當年用來裝當年收到的情書的盒子!冷汗直冒的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過去,想從她手中奪過這危險品。

但一切都太遲了,只聽“啪”地一聲,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了。
我沉默地看著,等待暴風(fēng)雨的降臨。只見她從里面掏出了幾張卡片,并沒有情書,我趕忙前去一看,真的沒有情書,只有那幾張熟悉而陌生的卡片。
“這是什么?”女朋友問道。
這是球星卡,我看著這些不起眼的卡片,思緒回到了9年之前。

一切都要從學(xué)校門口的那間全家說起。廣東的便利店有一樣?xùn)|西格外好吃——車仔面,不論是在711還是全家,車仔面永遠是學(xué)生們飽腹的首選,便宜的價格,豐富的配料還有本就濃郁的風(fēng)味,我愿稱之為晚自習(xí)后放松身心的夜宵之王。

那天下晚自習(xí),我和幾個死黨如往常一樣在全家買面,等待店員煮面的間隙,百無聊賴的眾人四處張望,頗為默契地將目光鎖定在收銀機旁,一包印有歐冠標志的包裝袋上。我們圍著研究了一下,在歐冠的標志之下,印了小白、阿坤、水爺?shù)惹蛐牵贿^剛剛他們被商品標簽擋住了所以沒注意到,標簽上寫著panini球星卡。
“12塊?”
朋友嘀咕了一聲,這價格著實讓人有些驚訝,這看似瓷實的卡包里其實就五張卡,要知道12塊甚至可以買碗車仔面再加一個大雞腿了,逢年過節(jié)都只敢加魚蛋的我們怕是買不起這敗家玩意。

但凡事總有例外,一位是拜仁球迷朋友,還沉浸在昨夜主隊贏球快樂中的他出手闊綽,豪擲24元購置了兩包球星卡,在我們一眾人的圍觀下撕開了那精美而神秘的卡包包裝。一張張嶄新的卡片帶著令人著迷的獨特油印香氣,標有不同球員的球星卡一張張地展露在我們面前,有莫德里奇、胡爾克、埃里克森,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陌生球員,最后,他還開出了一張主隊球員里貝里,這帥氣的立繪,傲人的球員評分,一看就特別有氣場,可沒把他高興壞。

精美的卡片加上刺激的開卡過程,還是高中生的我們哪經(jīng)得起這樣的誘惑。幾個人齊刷刷地掏出錢包,購買人生中第一包球星卡。
歐冠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而我們每周都會省吃儉用攢夠一定的零花錢,去全家買上一兩包球星卡過過癮。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也開出了一些更加稀有的閃卡,知道了原來有普卡,Master卡,Top Master卡之類稀有度區(qū)別。當朋友開出金光閃閃的梅西Top Master卡之后,作為梅西死忠的我提出用我現(xiàn)有的40張卡換這一張,一向有些傲氣的我為了這么一張卡皮賴臉地懇求朋友,但對此卡價值心知肚明的好友也不肯賣我這個人情,氣得我當晚回家直接打開淘寶,心想再貴我也得把它弄到手,結(jié)果在看到價格的瞬間慫了,直接勸退。猶如小孩子得不到心愛的玩具,這讓我茶飯不思,那閃耀著鐳射光芒的梅西球星卡一直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第二天一整天,我都纏著那位朋友,軟硬兼施,無奈他就像是抵抗外敵的長城一般堅挺。
“40張卡!”
“不換?!?/p>
“兩頓車仔面+40張卡!”
“不換!”
“50塊+40張卡,最后的報價了!你考慮清楚!”
“我-就-不-換~”
每個課間,我都尾隨著他嘀嘀咕咕,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在籌劃什么見不得人的計劃;課上也無心聽講,痛恨數(shù)學(xué)的我在紙上反復(fù)計算著概率和成本,盤算著直接花錢買劃算還是抽卡開包更值當。

或許是我的誠心感動了幸運之神,周五,積攢了一周的零花錢,我們又來到了全家便利店,然后奇跡發(fā)生了,我開出了那張40包里才會有一張的梅西Top Master卡。我激動得喊出了聲,把正在煮面的店員嚇了一跳,拿著閃爍這美麗光芒的卡片,被喜悅沖昏頭腦的我顧不上社死的包袱,在朋友的面前舞力全開,活活給他氣笑了。
一來二去,大家也換到了自己想要的卡,我買了本漂亮且安全的小卡冊,將我收集齊全的主隊卡片規(guī)規(guī)整整地保存起來。上課犯困了,作業(yè)寫累了,就拿出來看看,好像能從這些薄薄卡片里獲取無窮的能量。

隨著開卡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多余重復(fù)的卡也能夠摞成厚厚一沓了,如何處理它們便成為讓我頭疼的一件大事。要是讓一向嚴格的爸媽知道我花這些錢和精力去研究球星卡這旁門左類,怕是難免會有一場“教育指導(dǎo)”,看著這花費了心血和金錢的卡片們,不由得產(chǎn)生出“留之危險,棄之可惜”之感,于是我開始尋找辦法,希望為這些陪伴我大半年的卡片們找個好到歸宿。
我仔細地四張一組地給它們拍好了照片,添加了好幾個tag,編輯完充滿熱情的文字發(fā)布在幾乎沒有粉絲的微博上,等候客戶端小紅點的亮起。
一位網(wǎng)友很快聯(lián)系到我,收了我好些卡,問我多少錢。
我一下子犯了難,這我也不知道市場價啊,要是胡亂報價給別人嚇跑了咋辦。
“你看著給吧?!蔽夜首鞲呃涞鼗貜?fù)他,不想讓別人知道網(wǎng)線對面其實是個乳臭未干的球星卡新手。
他笑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也覺得好笑,哪有賣家讓買家定價格的呢。似乎看出了我是個新人,他頗為耐心地跟我講解了這些卡片的市場價,還給我較少了可以買卡換卡的論壇。最后我賣了他差不多20張卡左右,成交價十來塊錢,他說走掛號信,然后給到我一串地址,好像是青島,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
從沒去過郵局的我甚至不知道掛號信是什么,既然被識破身份也不必裝X了,我向他請教了掛號信是什么,該怎么操作,如何包裝卡片等種種問題,這老哥也毫不吝嗇,一五一十地跟我講得明明白白。

于是我解鎖了不少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去郵局,第一次貼郵票,第一次寄信,第一次做生意。我這才知道原來卡片還能跟陌生人買賣交換,原來在遙遠的其他地方也有著不少喜歡拆卡集卡的人們。在好奇心驅(qū)使下,我加入了好幾個球星卡相關(guān)的貼吧,注冊了論壇賬號,打開了球星卡世界的大門。
球衣卡、Patch、同背、金標,帕尼尼、福特拉、Prizim各式各樣的名詞行話讓我目不暇接,600拆一包,一萬訂一箱,動輒成百上千一張的球星卡確實給我這個不諳世事的高中生不小的震撼。漂亮的卡片真讓人心動啊,那卡片里的薄薄布料就是球星們穿過衣服的切片嗎?在貼吧里看大佬圖文直播拆卡也真是緊張刺激,好像那一千一萬是在花我的錢??粗切┚罒o比的卡片,渴望著有一天能夠收到一張屬于自己的梅西限定卡,球衣卡甚至是簽名卡,而每每看到23ing論壇上梅西卡少至四五百,大則成千上萬的價格,想擁有可能真的是天方夜譚吧。

不過這并不影響我暢游在這片天地之中,很少發(fā)言互動,沒有一絲存在感,其實我很喜歡這種狀態(tài)。在課余閑暇,登錄貼吧論壇看看歐皇大神們們又開出了什么價值連城的寶物,翻翻最近有沒有拍賣的漏網(wǎng)之魚供我占占便宜;我目睹了交易被騙后買家的大發(fā)雷霆,旁聽了某位大佬玩卡十來年的心路歷程,也了解了一些跟我一樣的學(xué)生黨是如何或欺騙爸媽或不吃不喝省錢來攢錢買卡…這些故事在這個本就不大的圈子里反復(fù)上演,每個人玩卡的經(jīng)歷和方式都各不相同,但唯一不變的是,當自己獲得夢想卡片時的那份開心和感動,卻是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的。對我而言,作為一個有點隱形,同時懷揣著美好愿想的小卡迷,球星卡將我從無盡的試卷書本中拯救出來,在這個陌生而自由的網(wǎng)絡(luò)社區(qū)中感受到世界的千姿百態(tài),就已經(jīng)足夠了。
世界杯如期而至,阿根廷與荷蘭的半決賽,我起了個大早,跪在電視機前看完了羅梅羅的封神之戰(zhàn),穿著甚至沒來得及脫下的阿根廷球衣就沖去學(xué)校。我想著,要是阿根廷決賽贏了,不論如何,我都要買一張梅西的福特拉球衣卡,我發(fā)誓,但真要成冠軍了,我估計是買不起了吧,我甚至有些糾結(jié)和煩惱。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煩惱和糾結(jié)沒有持續(xù)多久。決賽之夜,在朋友的家里,我們五位阿根廷球迷默不作聲地聽著那唯一一位德國球迷的歡呼,阿根廷輸了。完成絕殺的格策的卡價漲了好幾倍,而梅西的卡似乎就跟在馬拉卡納體育場黯然失色的他一樣,有些許暗淡,多了些悲情。阿根廷不要哭泣在我的歌單里循環(huán)播放,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攢夠450塊買了張非常普通的梅西球衣卡,球衣切片普通,編號普通,成色普通,但對我來說,這一張普通的卡就是那唯一的1of1,作為一場美好而遺憾回憶的紀念,足以。

高三的到來,讓我也逐漸遠離了那個熟悉卻遙遠的球星卡圈子,跟朋友踢球打球的時間變少了,沒有了存錢壓力的我愿意花費更多的零用錢在好吃的飯菜和解壓的零食上,身材也逐漸圓潤起來。還記得我吃完飯后,經(jīng)常會坐在操場旁的看臺上看低年級同學(xué)踢球,憧憬著未來,想著還有沒有機會能夠與這幫好朋友踢球、看世界杯、買球星卡。同時期盼著下一次世界杯,阿根廷能夠有機會再去爭奪一下大力神杯。
在寫這篇文章之前,我搜了搜現(xiàn)在梅西簽名卡、球衣卡的價格,它甚至比以前更昂貴了,現(xiàn)在我工作了,并非購買不起,只是找不到當年那種想急切擁有它的心情了。我就像圈子里的一個匆匆過客,停留在球星卡的世界里差不多快兩年,然后順其自然地離開。時至今日,我帕尼尼吧和球星卡吧的等級還停留在12和11級,23ing聽說后來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消失了。
那幾張珍藏的球星卡,一直放在我當年藏情書的小鐵盒里,至于情書已經(jīng)由于歷史原因被我遺棄在不知何處,唯獨這幾張球星卡,還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