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驚鴻照影來
? ? ?? “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黎葵輕嘆一聲,握住了劍柄:“大姐,我一直信你是能成大事的人,你勸我要忍,忍到最后,就是這種結局么?”
亭外,雪一直下,黎葵開口,卻只能呼出一團團白霧,微風夾著細雪拍打在臉上,視野一點一點模糊,最終只剩下耳畔輕微地落雪聲。
對面坐的是位極端莊的女子,涵容悲喜,看起來清淡如一杯素茶。
“好好打扮一下,不也挺漂亮么。”宋姜仿佛沒聽見似的,并不回應,反而伸手擦去黎葵臉上的細雪:“眉眼清秀,像是三月才開春的杏花?!?/p>
“你就要死了。”黎葵并不反抗,低垂著眼瞼任由女子擺弄:“這酒里,下了毒吧?”
“你都知道了?”
“我雖愚笨,但不傻?!崩杩鋈惶痤^,加快了語速:“如今方臘已除,沒了外患,只剩內憂,朝廷當然想要你死?!?/p>
“我無二心?!彼谓€是那副無喜無悲的模樣,不疾不徐地補充道:“我只怕你……”
話未說完,黎葵倏地一下動了,端起酒杯信手一拋,酒水落到亭外雪地上,瞬息間凝結成冰,不遠處那顆銀杏上的山雀受驚,銜著樹枝,拍打幾下翅膀,飛走了。
“當年在琵琶亭,我賭錢輸了不認賬,還是你幫我還的。”撒完酒水,黎葵目不斜視,輕聲道:“世人皆說我黎葵生性嗜殺,草菅人命,可就算是殺胚,也有心?!?/p>
“這些年你替我做了不少臟活?!彼谓曇粼絹碓降?,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幾乎就要掉下來。
“我們中總要有人活下去……”黎葵沉聲道,言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周昂還在?!彼坪踔缹Ψ皆谙胧裁?,宋姜閉上雙眼,囑咐道:“快跑吧?!?/p>
……
宋姜真的死了,就在那處涼亭,她斜著身子,倚靠在立柱上,面無異色,好像只是睡著了。
雪停,又是一陣微風,卷起銀杏樹上僅存的最后一枚枯葉,從枝頭飄下,不偏不倚,正巧落到宋姜額頭發(fā)絲上,黎葵伸出手,輕輕地將落葉撥去,也不說話,就這么靜靜地瞧著。
良久,黎葵終于起身,收起佩劍,轉頭離開,背影逐漸隱沒在山林間,再沒回看過一眼。
她不是那種矯情的小姑娘,她是個十足的殺胚,殺胚只會沉默著揮劍。
宣和六年,黎葵夜入開封。
……
“梅花開了?!惫珜O月輕甩拂塵,望著對面的黑衣女子,眼里說不出的復雜。
“嗯?!崩杩皇谴饝?。
“那你可知道,梅花已開了幾朵?”公孫月繼續(xù)追問。
黎葵道:“十七朵?!?/p>
公孫月的心漸漸沉落,長長的睫毛垂下,眼睛瞇成一條縫。
因為她數(shù)過梅花。
她了解一個人在數(shù)梅花時,那是多么寂寞。
“你替大姐報仇了?”沉默了一會,公孫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比起提問,更像是陳述事實。
“大姐臨走前讓我快跑?!崩杩K于動了,她轉過身,和公孫月對視。
“你沒聽她的,你以前最聽大姐的話?!惫珜O月咬著下嘴唇,她說不出黑衣女子是怎樣的一種眼神,瞳孔黑如點墨,又澄澈的仿佛映照整個世界的鏡子。
“沒人相信我能殺死皇帝,其實我能的?!崩杩忠粧?,劍尖朝下,筆直的插到地面上,很難想象幾個月之前,就是這把劍沾上了世上最尊貴的血,她平靜道:“周昂也打不過我?!?/p>
“皇帝一死,世道就亂了?!惫珜O月看著那把劍,搖了搖頭。
“與我無關?!崩杩蝗缂韧睦涞?。
“就不怕壞了大姐生前的名聲?”公孫月又問道。
“名聲,是指忠義么?”黎葵嗤笑一聲,不屑道:“忠義……我的忠義,從來都不是朝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