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幻想鄉(xiāng)開始變得擁擠起來了，這是任誰都能感覺到的。

妖怪們本來是看中了這里獨特的環(huán)境才才遷到此地以求得安寧，可如今人類和妖怪之間的關(guān)系非但沒有緩和，反而越加緊張起來。一些妖怪們暗道不好，卻發(fā)現(xiàn)外界早已經(jīng)沒有了它們的容身之所。

而更多的妖怪們還在源源不斷的涌進來。與原本就在此地的妖怪們爭奪著為數(shù)不多的信仰和恐懼，以此維系著自己星點般的存在之火。對于妖怪們而言，這里是最好的容身之處，也是最差的避難所。

但幻想鄉(xiāng)眾多的妖怪之中卻有一個例外，她從不依靠人類的信仰。但她的麻煩并不比其他妖怪們要少。

?

——

?

有時，風見幽香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屬于這個時代了，她一直以來都想要停下歇息，可人們總是要拖著她一起前進。

她并不累，只是越來越不喜歡改變了。某種只屬于大妖怪的慵懶逐漸的顯現(xiàn)在她的身上，但她的心中依舊常常泛起波瀾。

她認識幻想鄉(xiāng)的妖怪們，妖怪們也都認識她，可這一切并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實質(zhì)性的改變。她很少接觸人類，也不和其他妖怪們往來，無依無靠，唯有強大的力量為人所知。在其他妖怪看來，她依然是從前那個只聞其名的，孤傲的花之妖怪。

對她而言，一年四季都能出門欣賞花朵，便是最好的生活。

可對于大自然而言，麻煩總是有很多。

?

——

?

是火。

風見幽香停止了手中的一切工作。這是沒有辦法的，因為她全身仿佛都在燃燒，血液都幾乎沸騰。她知道，幻想鄉(xiāng)的某片森林起火了，樹木在哭泣，野獸在嘶吼，而這所有的一切痛苦最終都將由自然神的化身來承受。

在那一瞬間她幾乎怒不可遏，而又很快壓下怒火。走出屋子，徑直飛向了那片地方。

在任何情況下，風見都不會讓本能主導(dǎo)自己的行動。這是她對稗田做出的保證，也是她最后的底線。

?

她強壓住怒火，很快便找到了火勢的所在。那是一片不大的森林，大火從三個方向朝森林里燒了過去，這絕不可能是自然引起的火災(zāi)，只有人類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風見有些無法忍受了。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耳邊似乎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在響著，風見搖了搖頭，盡可能的把頭腦中的噪音排除?？蔁o論她怎樣搖頭，那魔鬼的聲音都未曾停歇。

報仇，報仇，報仇，報仇。

她索性不去考慮頭腦中的干擾了，她必須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在森林外不遠處的小溪邊，一群人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群男人，約莫有三四十人，圍繞著一棵大樹，指指點點躍躍欲試。他們手上拿著的赫然是涂滿了松油，還在熊熊燃燒的火炬。

風見發(fā)了瘋一樣的推開擁擠的人群，擋在那棵瑟瑟發(fā)抖的樹前面。

“你們在干什么？”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語氣，她的心在熊熊燃燒。

伸向大樹的火炬停下了，人群也安靜了一瞬間。

“哪兒來的小姑娘，別礙事?！比巳褐袀鞒鲆痪湓拋?，隨后人群又動了起來，火苗又開始舔舐著樹葉。

風見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

“你們?yōu)槭裁匆獰@棵樹，還有，森林的火也是你們放的吧，你們?yōu)槭裁匆@么做？”風見把火炬推開，依然擋在樹的前面。

“不關(guān)你的事，小姑娘。我們在殺妖怪，你一邊兒待著去?！憋L見頭疼的厲害，已經(jīng)分不清是誰在說話，只覺得面前的人群仿佛融為了一體，化為了一種她也沒有見過的，可怖的存在。

“妖怪，什么？”風見沒能理解他們的話?！熬鸵驗檠郑銈兙鸵獰龤д?？”

“只有點燃森林，才能把它們燒死在里面，不是嗎？”

“沒有別的辦法了?！?/p>

“我的家人都是被它們給，”

無數(shù)個聲音重疊在一起，鉆進風見的腦袋。憤怒，悲苦，不甘，負面情緒從話中源源不斷的涌出。

風見的牙幾乎要咬碎了，她只能無意識的護著這棵樹。

?

忽然，風見感覺有東西掉在了自己的腳邊。

她用所剩無幾的理智去看。那是兩只青蛙一樣的生物，四肢瘦小而沒有光澤，嘴巴卻是尖尖的。風見認出了這兩只妖怪，它們是小河童。

看到兩只小河童以后，人群就像是炸開了鍋一樣涌動了起來，人們興奮的咆哮著，手舞足蹈，將風見與河童團團圍住。

他們的目光仿若野獸，比風見曾見過的最嗜血的妖怪還要可怖。

風見下意識的將兩只河童抱在了懷里，它們皮膚干癟，作為河童，它們已經(jīng)在干燥的環(huán)境待了太久。

“把妖怪交出來?！比藗兒爸?。

“可是，它們是河童啊。他們不是傷人的妖怪啊?！憋L見的內(nèi)心亂的如同一鍋粥，連語言都無法組織了。

“你胡說。要不是被他們拔了尻子玉，我父親怎么可能會殘疾？”一個聲音傳來。

“就因為有他們，我們連這里水都沒法吃。”另一個人說著。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人群也隨之吵嚷了起來。

“可是，它們只是小河童啊。你們說的那些事情，都不可能是它們做的啊?！憋L見徒勞的爭辯著，她的聲音很快就被喧鬧淹沒了。

風見緊緊的抱住兩只瑟瑟發(fā)抖的河童，她的身子也在不自覺的發(fā)抖。她知道，河童是膽小且愛捉弄人的妖怪，妖怪欺壓人類的時候一定沒少幫腔做事，一旦人類來報復(fù)，卻又魂飛魄散，落荒而逃，連小河童都顧不上了。

她知道，人類把氣撒在小河童身上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仇恨會蒙蔽雙眼，而報復(fù)只會造成無辜的犧牲，只會延續(xù)這仇恨的鎖鏈。

但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只是夾在人類與妖怪之間的第三者，她所能做的僅僅是保護眼下能保護的東西。

人們開始拉扯她的手，顧及到她是女孩子所以動作并不粗暴?？伤皇堑椭^緊閉著眼睛，就像是死也不會放開一樣。

“等一等?！辈恢钦l說了一句：“她也是妖怪?！?/p>

人群停了下來，風見被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

“我沒見過她。”一個人發(fā)話了。

“這荒郊野嶺，哪來的小女孩。”第二個人給出了判斷。

風見抬起了頭，她的額頭已經(jīng)濕潤了，背上也沾滿了汗水，她心中的業(yè)火比背后燃燒的森林還要劇烈。人類為何如此愚蠢，為何如此粗鄙？她不明白，這就是稗田想要保護的人們嗎？

她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她和稗田保證過，她不會傷害人類。

她只是看著，用眼神傳達著怒火以及迷惑。

?

“她在看著我們耶，她就是妖怪?！?/p>

“妖怪，要阻止我們報仇嗎？”

“可惡，她到底想怎么樣？”

人群逐漸騷動了起來，可在確定了風見是一只妖怪以后，反而沒有人敢上前了。

這時，一位白發(fā)老人從人群中擠進來，面目猙獰，瞎了一只眼。他用他那僅剩的一只眼睛盯著風見，風見也看著他。兩人的眼里都有著滔天的怒火。

“我的全家都被妖怪殺死了?！彼f。

隨后突如其來的一拳，打在了風見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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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后退了兩步，重新抬起頭來，眼中充滿著錯愕。

她沒有把河童放下。

她當然沒有受傷，普通人類根本無法做到讓她受傷。但在那一瞬間，她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剩下的人們看到風見沒有反擊，膽子便大了起來。他們從地上撿起石頭，朝著風見扔了過去。

“妖怪們沒有一個是無辜的?！?/p>

“對它們絕不能憐憫?！?/p>

“若不是一伙兒的，為什么要保護那兩只小妖怪？”

雨點般的石頭連同謾罵與詆毀一同落在風見身上，風見甚至無法騰出手去抵擋，只能側(cè)過身去用身體幫助小河童抵擋來自人類的惡意。

她的心原本是熾熱的，可如今卻好像墜入到了深淵之底，一片冰涼。

“夠了?！彼哉Z。“我要保護的……難道就是這種人嗎？”

她突然一點也不憤怒了，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悲傷，以及深深地迷惘。

她向稗田發(fā)誓遵守誓言的幾百年內(nèi)，一直在思考，在努力的尋找人類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她保護。她一直在尋找，自己要保護的究竟是什么。她曾經(jīng)一廂情愿的覺得，曾是人類的自己有著保護人類的義務(wù)?？山裉?，她產(chǎn)生了疑問。

這就是人類，他們意氣用事，罔顧事實，無知而又愚蠢。對自然無盡的索取又會為了一點小事而將之破壞殆盡。

人們開始試圖拉開風見的手，用很大的力氣，有些人甚至舉起了鋤頭。

“夠了?！彼鹆巳^。

鋤頭朝著風見的頭上砸了下來，卻停在了半空之中。一根荊棘將它緊緊的纏住了。

風見臉色發(fā)白，眼中透出深深的厭惡和不屑，一圈荊棘從她周身展開。見到此景的人們瞬間遠離了她，她散發(fā)出的惡意如同化為實質(zhì)一般令人窒息。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有一個聲音回蕩在耳邊，讓風見幾乎喪失理智。但還有另一個聲音存在。

不能傷害人類，不能傷害人類，不能傷害人類。

這是風見的承諾。

風見幽香低著頭，渾身發(fā)抖。好似身后燃燒著的森林一樣搖搖欲墜。

?

忽的，從森林里跑出一個人，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他渾身冒煙，立足不穩(wěn)，撲倒在草地上。

森林里還有其他人。風見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什么？他們竟然還在那片林子里?！?/p>

“不是告訴他們要早點離開那里了嗎？”

“哼，一群傻子?！?/p>

這些全都被風見聽在心里，她難以置信。

“你們明知道森林里有人還要放火？”她脫口而出，突然感覺一陣惡寒，忍不住干嘔了起來。

無可救藥，無可救藥，無可救藥。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這些人根本就沒有資格活著，他們永遠只會把身邊的一切破壞殆盡以后自取滅亡。

風見抑制不住她的怒火，她再也不想看見這些丑陋的面孔，她真的要爆發(fā)了。

不，不行。她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比起自己的怒火以外更要緊的事。

她把河童放在腳下，灑下一束泉水。而后看向眾人。

“走啊，我們?nèi)ゾ人麄儭！彼舐曊f著。

人們沉默了，所有人都在看著風見，但沒有人動彈。

風見口干舌燥。

“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想要去救他們嗎？”她又問了一遍。

沒有人回答，仿佛她面對的是一尊尊石像。

風見抽了抽鼻子，一臉無措。她以為自己的真誠能夠打動這些人，但她發(fā)現(xiàn)她錯了。

她忽的背過身去，盡量不讓別人看到那幾乎哭出來的臉。

隨后，就徑直奔向了大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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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唯一害怕的就是火。

身為自然力化身，她沒有任何方法能夠?qū)勾蠡?。她可以讓雨水從天而落，但對于吞噬森林的烈焰卻只是杯水車薪。在火舌肆虐的森林之中她的力量幾乎降到最低。若是通常，別說幾個人，哪怕幾百人也逃不出她的感知，可如今她卻只能憑模糊的感覺搜索幸存者的蹤跡。

她沒有找到人類，卻先找到了另外幾個小生命。那是幾只毛茸茸的小白狼天狗，還沒有化成人形，此刻哆哆嗦嗦的趴在一處煙熏不到的角落。

風見抱起其中的兩只，剩下的那只乖巧的趴在她的肩膀上。于是風見快速的穿過火焰把它們送到了森林之外。

“請你們回去找天狗們過來幫幫忙?！憋L見懇求到，白狼天狗們一蹦一跳的逃跑了。

風見又穿過了火焰回到了燃燒的森林之中，她已經(jīng)體力不支，她的力量將要消耗殆盡。可還有那么多無辜的人需要拯救。

她一邊咳嗽一邊奔跑著，總算找到了第一個昏迷的生還者。使勁拉起他，用盡力氣將他帶到了森林外。

人群呼的圍了上來，風見把那人放在了草地之上。大口的喘著氣，用求助的目光看著身邊的人們。

沒有人動，所有人都在躲著風見的目光。

風見搖了搖頭，她已經(jīng)徹底不再奢望人類的幫助了。

她轉(zhuǎn)身再次走進火焰，這一次她只能小跑著尋找了，她花費了更多的時間。

忽然，她看到天上停著一個身影。黑色的羽翼標志了鴉天狗的身份，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伤牧α克o幾，甚至連飛行都無法支持了，只能從手中伸出一支荊棘，期望著鴉天狗能夠看到。鴉天狗顯然看到了她，擺弄著手中的機械，卻并沒有下來，仿佛只是在天上看著熱鬧，任憑風見如何呼叫都充耳不聞。過了一會兒便徑直飛走了。

風見心如死灰，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索性不去考慮任何幫助，僅僅只想著依靠自己的力量。

她總算找到了第二個人，走出火海之時，她已經(jīng)直不起腰?？伤齾s覺得肩上的重擔仿佛又輕了一分。

依舊沒有人愿意幫她，她干笑了幾聲，似是嘲弄，又似是自嘲。隨后她又走進火焰之中，她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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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已經(jīng)用盡全力了。

火焰吞噬了她的身體，她已經(jīng)連發(fā)怒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知是哪一股力量支持她走下去，她只知道，前方依舊有值得她拯救的人。

樹木燃燒，噼啪作響，周身所能見到的全都是火焰，如同地獄。

她總算在地獄的盡頭找到了第三個人，她想要救他起來，但嘗試了許多次都失敗了，最終風見也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

?

她突然感覺到累了。她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呢？她所保護的，所拯救的人們，也只不過是少數(shù)的幸運兒而已，而更多的人只為人類自身的愚蠢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她真的累了，她不想再繼續(xù)下去了，她需要休息。她早就該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什么意義的。

?

可是……又怎么可能沒有意義呢？

至少現(xiàn)在她身邊的這個人，他的生死，就不是沒有意義的。

風見強迫自己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伤娴臎]有力氣了，即使是自然神，也不是萬能的。

她把手徒勞的伸向高處，期望能抓住一棵樹枝，一束藤蔓，這樣，她就能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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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抓住了一只手。

不，準確的來說是被一只手抓住了。那是多么有力的手，她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仿佛又有了新的力量。

她看見了一張嚇人的臉和一只猙獰的眼睛，以及火海中奔走著的幾十個身影。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用最后的力氣指了指傳來氣息的另外幾個方向，隨后栽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

——

?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正躺在不知道是誰家的馬車上。離開了燃燒的森林，她恢復(fù)的很快，距離昏迷最多也不過一個小時，歸途的人們還未行至路程的一半。

她輕輕的跳下馬車，沒有吸引到駕車人的注意。

望著疲憊的，滿身灰土但卻又滿足的人們，以及遠處村落里飄出的炊煙，風見幽香久久的駐足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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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片燃燒的森林，如今也早就恢復(fù)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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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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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流逝。

“妖怪”這個詞由孩童們心中的夢魘變成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對于有些人而言，仿佛只經(jīng)過了一瞬。

當然，對于普通人類，卻是大半個人生。

在這片被自然神眷顧的土地之上，妖怪和人類之間總會發(fā)生有趣的故事，它們的關(guān)系也永遠在發(fā)生著變化。而如今，經(jīng)歷了漫長的艱難歲月，理解與包容終究戰(zhàn)勝了仇恨和對立?；孟豚l(xiāng)即將邁進新的時代。

一百多年前博麗巫女所說的新秩序，終究變成現(xiàn)實。一代又一代的人付出了太多的代價，最終的結(jié)果證明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某些長久以來默默維持秩序的人們，也總算能夠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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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撣去花盆上的灰塵，經(jīng)過一天的喧囂，花店終于又變得整潔如新。夕陽卻已經(jīng)泛紅，往后從此處走過的只會是晚歸的農(nóng)夫與匆匆的過客。

正是幻想鄉(xiāng)唯一的花店打烊的時間。

可今天，花店比以往堅持的久了些。也許是想要在勞累的一天后再多欣賞一些美景，也許是作為商人不愿全無收獲的倔強。

也許，只是感覺到了買家的氣息。

于是，綠色頭發(fā)的少女就出現(xiàn)了，她在夕陽下仿若靜止，手中有著一大束紫羅蘭。

她來到店前，紫羅蘭微微一傾，算是打了個招呼，隨后徑直進到了店里，沒有人與她對話。

琳瑯滿目的花朵構(gòu)成了整個空間。一件物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株風信子。它并不起眼，也不如其他花朵那樣美麗，只不過，在這里她很少能見到這種植物。

風信子離開了它原本的位置，紫羅蘭取代了它。

她能感覺到，這株風信子來自于一個溫暖的，神圣的國度。那是她從未體會過，也無法想象的。

隨后風信子就離開了花店，短暫的歇息之后開始了新的漂泊，而這一次并不會太久。

?

風見經(jīng)常在這里尋找各種來自外界的花朵。只要觸摸它們，她就能感覺到它們原本的自然力。有些豪邁而又自由，有些冰冷而銳利，當然，她最喜歡的便是從那個連接著人性與神性的土地之中生長的植物。

沒有人過問風見，更沒有人阻攔。她來到此地帶走花朵，而又用其他的花朵加倍回報。這已經(jīng)是花店中見怪不怪的事情了。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么要來買花，人們只知道她是個妖怪，她叫做風見幽香，以及，她就是幻想鄉(xiāng)緣起中記載過的，最惡劣與危險的，四季的花之主。

不過這些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比起一紙空文，人們顯然更能夠接受親眼所見之物。

?

風見幽香來到了村莊。

幾百年過去，這里早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云游而來的旅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跡可尋，但村莊并未因此變得冷清，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妖怪們。它們機靈，狡猾而又笨拙的學習著人類的交流方式，以一種全新的方式來與人類交往著，取得著信任以及信仰。早有妖怪在村落里定居，甚至擔任著要職。人類不必害怕妖怪們的威脅，妖怪們也無需擔心自己的存在之火將會熄滅。

對于風見幽香而言，這是自打她放棄作為巫女身份以來，最好的一個時代。她可以隨心的在幻想鄉(xiāng)各處周游，與人類和妖怪們交涉而不會被報以敵意。她心中長存著的，對人類的失望產(chǎn)生的陰霾，也被這悠閑的氛圍沖散了。

風見幽香這一次來人類村莊并非只是為了閑逛，她來到稗田府前，曾經(jīng)的稗田府在風見的印象中是多么的威武高大，而如今再來看時，只不過是一個有著大院子的普通宅邸罷了。

咚，咚，咚。

門開了，當然不是稗田。

“大小姐的病還沒好，正在休息?！?/p>

這不出風見的預(yù)料，只要她愿意，她隨時都可以找到稗田。

“那就請把這盆花帶給她吧，她會知道我是誰的?！?/p>

也許，將風信子交給稗田，會比在風見手中更加受到憐愛吧。

門要關(guān)上了，風見忽然說到：

“稍等?！?/p>

感受到狐疑的目光，風見有些不好意思。是的，在人間之里，對稗田家而言，她這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妖怪才是外人。稗田和風見會將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連同那個骯臟的秘密一同，永遠的隱藏在心底。

“拿著這個。”她從的手上出現(xiàn)了不知名的藥材。“稗田一開始寫東西，就容易忘記吃藥，不要忘了提醒他?！?/p>

藥材被收走了，風見依舊被緊緊的注視著。

她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還明白的，她不屬于這里。就算有時能從往昔的輝光之中找回從前的感覺，也只是在自我沉醉罷了。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

風見從來都不會對任何人擁有嚴苛的要求。在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得過且過，在這之前的數(shù)百年之內(nèi)她見過太多愚蠢的悲歡離合，幾乎沒有事情能夠激起她內(nèi)心的波瀾了。

她只想讓這樣的生活永遠的繼續(x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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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在村莊里漫步，秋風掠過她的額頭，幾百年來，唯有從天邊吹向大地的風從未變過。

“同學們，你們知道這一只是什么妖怪嗎?！?/p>

身旁的院落里傳來聲音，風見想起來了，這里是壽子屋。從前這里是人類的私塾，而如今妖怪們也開始在課堂上露出身影。

“是鬼?！焙⒆觽儺惪谕?。

“沒錯哦，遇見鬼的時候要做什么，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給它喝酒?！焙⒆觽冇忠淮萎惪谕?，把風見逗笑了。

是啊，鬼愛喝酒?？晒韽膩聿粫茸?，不僅如此，鬼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會對它的朋友們忠心。

可惜風見不是那只鬼的朋友，稗田才是。那時人類與妖怪，與自然之間的矛盾遠比如今要激烈得多。為了生存，人類們必須舍棄任何同情，妖怪們則處處插手，絕不會讓他們賴以生存的人類失去控制。

而現(xiàn)在，風見向院落里看去之時，看到了人類，妖怪，甚至還有幾只妖精。

“總是在越變越好的?！憋L見說著，“總是?！?/p>

?

村落外不遠處有一片竹林，這片竹林對于風見而言比較特殊。它并不完全受風見控制，它的力量來自于某些與自然力完全不同的東西。實際上風見并不在乎這些，可今天，風見能察覺到一絲異樣。這可能是她的多心，可她還是要去了解情況。

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總是要在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幫助人類。只是偶爾，她會想起那次大火，那個老人，以及那只飛過的天狗。

說句題外話，現(xiàn)在她知道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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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幽香一來到竹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波，某種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波將信息傳遞到幻想鄉(xiāng)，在返回是又帶走了幻想鄉(xiāng)的信息。這種傳遞和竊取是瑣碎的，難以察覺的，恐怕不會有任何人能夠意識到外界能以這種方式連接到幻想鄉(xiāng)吧?？纱笞匀恢?。一草一木，一朵荷花，一只蘑菇，無數(shù)的植物連在一起，就如同一片雷達，這種小把戲在大自然的面前分毫畢現(xiàn)。

風見知道“它們”注意到了自己，在這片竹林之中，她也能大概知道它們?yōu)楹味鴣怼?/p>

她先是看了看四周，覺得不對，然后她把視線集中在天空。

盡管是白天，也能看到那里有著一輪圓月。

“我不知道你們?yōu)楹味鴣?，不過，大概是為了竹林里那群家伙吧。你們和他們的恩怨我管不著，可這里是幻想鄉(xiāng)，我必須要先提一句。不要做的太過火，還有，絕對不要把人類卷進來。你們不會想看到這么做的后果?！?/p>

此時，整個幻想鄉(xiāng)的樹木仿佛都向著圓月散發(fā)出氣勢。雖然只維持了短短的一瞬，但“它們”一定會有所反應(yīng)。

信號停止了一瞬，隨后又如常傳來。

在理解了信號的意思以后。風見開始頭疼。

“喂，不要在那邊自說自話，我能聽到的?！?/p>

信號又停了一瞬，這一次傳來的卻是交流的信號了。

“什么，哪里有那么多為什么。就如同你們能從波中讀出我的聲音一般，我也能讀出你們的對話?！?/p>

“沒有你們想的那么復(fù)雜，大自然什么都知道?！?/p>

“地上生物。果然，你們不是來自大地。怪不得與我的力量竟然一絲都無法兼容。”

“是自然神化身，你們應(yīng)該再清楚不過了吧。對你們而言，知識應(yīng)該不再是束縛才對。”

“人類嗎？身為自然神化身的我保護人類在你們看來竟然是可笑的事情嗎。”

“污穢，傷害，本質(zhì)。呵呵。”

?

風見幽香笑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在這幾百年中，除了稗田，沒有一個人能理解她的痛苦，她只能在悲傷和迷惑之間強忍著痛苦繼續(xù)前進，試圖尋找所謂的意義。她沒有想到，一個甚至并非來自大地的人，會把這種矛盾直截了當?shù)闹赋鰜怼?/p>

她突然有點想流淚，她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她很開心，她簡直是太開心了。也許在一百年前，別人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會無從作答，可這些年里她經(jīng)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她已經(jīng)可以給出明確的答案。

?

“對，人類本質(zhì)上就是污穢的?！彼f：“雖然我不懂你們那里為何自詡純潔，但在大地之上，萬物都有著壽命，都會生老病死。就連大妖怪，就連自然神也不例外。人類的生命更是短暫，縱使最堅韌的生命，恐怕也不過百載?？扇祟惻c其他長壽的生命不同，他們有限的生命內(nèi)懷抱著無限的欲望，所以他們渴求一切。知識，力量，財富。他們總想把一切都據(jù)為己有，所以他們會與一切對抗，將災(zāi)難散播到各處，甚至自相殘殺。在欲望面前他們甚至會忘記了自己那生命之火是如此的微弱，他們陰險，狠毒，愚蠢，枉顧是非，毀滅了別人也毀滅了自己，這就是名為人類的怪物?！?/p>

“但是，他們?yōu)槭裁磿@樣做，正是因為人類那短暫的壽命所引發(fā)的危機感啊。這種危機感讓他們求知，他們獲取著無窮無盡的知識并把它們一代一代傳下去。讓他們團結(jié)，讓他們認識到生命的可貴，讓他們在有限的生命中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而最重要的就是，他們永遠在改變著?！?/p>

“人類永遠在改變著，永遠在進步著。他們生來又死去，把一些東西傳遞給了下一代，而另一些則會消失。過時的觀念從不會一直保留，仇恨終將會被化解，丑惡的真相會被永遠掩埋，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無論何時都應(yīng)當著眼當下，翻開老黃歷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有改變，唯有改變。唯有能切實的，動手改變的人存在，一切才會繼續(xù)發(fā)展下去，無論它的結(jié)果是好是壞，也總好過于停滯不前。”

“是啊，你說的沒錯，人類曾經(jīng)令我無比的憎恨。身為自然神，他們傷害我的次數(shù)恐怕比與妖怪們的沖突加起來還要多吧。他們的仇恨，讓他們的愚蠢行為傷害了我，傷害了妖怪甚至他們自己?？晌乙材芸吹?，即使在仇恨和瘋狂的深淵中，也依然能有人堅持自我，也依然能夠影響身邊的其他人。人類本質(zhì)上難道是好的嗎，不。人類從沒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從不會如同想象中那樣差。他們做錯了什么，他們什么都沒有做錯。只因為壽命所帶來的知識和價值的缺失，再加上混亂的環(huán)境，卻要怪罪到人類的本質(zhì)之上，這豈不是太不合理了?？窗?，在和平的環(huán)境下，人類并不愚蠢，也不可怕，他們甚至能和妖怪們一同生活。人類終究是根植于大地生命，在他們受到傷害的時候，用寬容和理解的心態(tài)去保護他們，并且等待著一輪新的生死，一輪新的秩序，正是身為自然力化身的我所應(yīng)當去做的事情啊?！?/p>

“不，人類絕不是廢物。人類是自然界創(chuàng)造出的最杰出的生命，如果人類沒有出現(xiàn)過，那世界上連妖怪都不會存在，只會有自然神在沉默的守望著，而你們只會讓這片土地變得一片死寂。所以說不要再試圖和我講這些可，我是自然力化身，在你們看來難道不是和人類一樣污穢嗎?！?/p>

對方已經(jīng)沉默了，風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么多話。她很滿足，她好久，好久都沒有這么暢快的把自己的心情一吐為快了。

這些事情她無法對任何人說，哪怕是稗田，也無法理解她這幾百年內(nèi)的心中所想。也許，她只能對著另一顆陌生的星球傾訴。

這是自我滿足嗎。亦或只是尋找不出答案的她強行找了個借口呢。風見不會去想這些事情，她只知道，自己會永遠的保護人類，保護整個幻想鄉(xiāng)。

就算最初是被強加給自己的職責，如今卻也變成了生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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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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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回到了家，她走的很快，天依舊還亮著，這一次去人間之里恐怕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她往外看去，金黃色的向日葵就要枯萎了，畢竟已經(jīng)是深秋。

她看著窗外，打算用這段時間給自己做一把新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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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她突然愣住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就那么徑直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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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她的身體開始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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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冬天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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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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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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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

是啊，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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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磅礴的自然力正在離開我的身體，它們在我周圍匯聚著，如同飄揚的絮，如同出水的魚，如同……

秋風卷起落葉，冬雪打散寒花……

?

為什么……為什么？

在這一瞬之間，我想起來了，

我全都想起來了！

那被我所忘記的一切，

我全都想起來了！

為什么我會忘記呢？我不該忘記，我不能忘記，這本該是永遠銘刻在我心中的東西！

……是她！

那可悲的謊言，那一場骯臟的騙局，那無盡輪回著的噩夢，

是她！

?

我是風見幽香，幻想鄉(xiāng)自然力的化身，人們稱我為妖怪，把我叫做四季的花之主……

我已經(jīng)在這片土地之上生活了幾百年，偶爾，歲月模糊了我的記憶……偶爾，我會忘掉一些細節(jié)，只能朦朧的記住大概，但——

那是錯誤的！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我根本就不會失憶……

我……從來都……

?

?

在那個硝煙彌漫的下午，在那片一望無際的草原，在人類與妖怪們聯(lián)手對抗的大自然面前……

我最信任的那個人，她——稗田阿夢，溫柔的俯下身來，對我說著對不起……

她的眼神究竟是何等悲傷？

她將我護在妖怪身后，悄悄的傳達著我的一線生機——

人類的意志，可以支撐自然神化身如野草一般的重生，若是在此假意死去，就能騙過妖怪們……

——所以，她命令我……

?

她命令我自殺……

她命令我自殺！

她命令我自殺……

?

她還告訴我，一定要把這份意志保留，想象著自己化為一顆野芳，在秋風中凋謝，春色中又再度綻放——

她是這么對我說的……

我是如此的信任她……我是如此的信任她！

但一切，都是騙局……

?

我從來都不會復(fù)活……

即使是自然，也無法讓生命死而復(fù)生，它只會循環(huán)往復(fù)……

我會留下一顆種子，最后誕生為全新的風見幽香，繼續(xù)履行著作為自然神化身的義務(wù)……

真正的風見幽香，在那一天下午，就已經(jīng)死去了……徹底的死去了，留下來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完美的復(fù)制品而已……

而稗田……

?

她使用了秘術(shù)！

她對我……最信任她的人，使用了稗田家轉(zhuǎn)生的秘術(shù)……

她讓新的風見幽香在重生以后也能保留住全部的記憶——

卻唯獨，刪除了那一段！

那一段她命令我自殺以及重生的，最關(guān)鍵的一段記憶！

?

可是，自然的法則已經(jīng)定下，在風見幽香將自己化為野芳以后，就必須遵守自己作為野芳的命運！

——每一年的深秋，風見幽香都會凋謝，而源源不斷的自然力會支持著她在短時間內(nèi)又將重生……

風見幽香，便如同真正的花之妖怪一般，只有一年的壽命……

人們每一年見到的風見幽香，都是不同的存在……

?

為什么，我身為自然力化身，每一年都會受到人類無盡的傷害，卻還是能一直隱忍到如今……

因為每當秋風掠過，這一年的風見幽香便會化為灰燼，將痛苦和仇恨也一同掩埋……

這就是為什么……身為自然力化身的風見幽香，從不會如同其他自然力一般傷害人類的原因……

?

可我對此，卻一無所知……

我不會記得自己曾經(jīng)死去，也不會知道自己只是贗品……

因為關(guān)于這一切的記憶，全都被稗田封印在了腦海深處……

?

隨后，她就等待著新的風見幽香再次出現(xiàn)，賦予她記憶，以及……

在妖怪們的見證之下，與她定下了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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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能傷害人類……

絕不能離開這片土地……

以及……絕不能將自己的秘密公之于眾……

?

于是……我……忘記了一切的風見幽香……竟然以為這是妖怪對我的憐憫……

是稗田對我最深的保護……

所以我發(fā)誓永遠的遵守對稗田的誓言，永遠去守護人類……永遠不會放棄他們，因為人類之中，還有著像是稗田這樣的人……

?

我……被騙了……

被稗田，被妖怪，被我最信任的人以及最害怕的人聯(lián)手的欺騙了……

這個騙局，將我束縛在這片土地……數(shù)百年……

既將幻想鄉(xiāng)的自然神保留，又能讓它不在危害人類，甚至還回去幫助他們……

代價就只是……一個被鎖在無盡輪回之中的生命而已……

?

——

?

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可這一切，又有什么作用呢？

我就要死了……

只有在這時，我那消失已久的記憶又會再次浮現(xiàn)，讓我短暫的得知真相，隨后我將會死去……

等到再次醒來之時，我依舊不會記得一切，依舊是那個發(fā)誓為稗田大小姐永遠的守護著人類的“風見幽香”……

?

啊啊，多么殘酷……

多么悲哀……多么無力……

我想起他對我說過多次的道歉……

我想起那一句直達內(nèi)心深處的疑問……

我恨稗田么？不……我不恨她……

也許在從前，我會恨吧，在生命的最后，我會痛哭，我會咒罵，我會不愿接受這無盡的輪回……

可是如今，我只剩下悲傷。

?

我最信任的稗田阿夢啊……請告訴我——

你對我的安慰，究竟意欲何為？

你眼中的悲傷，究竟有幾分真實？

為何將我的信任撕碎，化作陰沉的詭計……

為何將原本對我的保護化為無盡的傷害，讓我在虛假的樂園里尋求慰藉……

?

這些原因，我恐怕永遠也不會明白……

?

——

?

我一直在探尋著，人類如此弱小，又為何會存在至今？我曾經(jīng)說過，因為人類對于知識的追求，以及永遠的在變化著，而現(xiàn)在我明白了另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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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大多數(shù)人類并不智慧也并不勇敢，但在他們之中，從來都會有著稗田這樣的人們……

他們哪怕犧牲一切，哪怕欺騙最信任自己的人，哪怕將自己化為惡鬼，也會去保護更多的人，延續(xù)著文明之火……

人們永遠，都會在這些不知名的英雄所帶來的庇佑之下，延續(xù)著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死輪回，秩序更迭……

而我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履行著稗田賦予我的職責，永世的守望在花田，直到人類或是自然本身灰飛煙滅……

我只能發(fā)出如此的期望：

人類啊……繼續(xù)前進下去吧！

明年，總會比今年更好吧！

?

我仿佛看到嶄新的秩序，在自然力的庇佑下建立，我看到我為此付出的一切，全都有所回報……

我看到了新的風見幽香，從灰燼中重生，在早春的花田中起舞；漫步在人間之里的夕陽之下；對著大結(jié)界外的皓月，為人類撐起牢不可破的壁壘……

我將要做的事情，遠遠比我身為人類時曾做過的一切都有意義；我將獲得的休息，也遠比我所經(jīng)歷一切都要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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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究竟是看破幻想后的救贖，亦或只是在囚籠中虛假的慰藉？

我不明白，

這個問題我永遠也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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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時刻，我想起了稗田在最后對風見幽香所說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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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jīng)完成了你必須去做的事情。現(xiàn)在，請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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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風見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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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晚安，以及，早安，

風見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