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長眠，聽山水悠揚，看日月交替，聞花香葉新，嘗四季滋味，感世道變遷。?在故鄉(xiāng)里，我們，皆是守望者，亦是，被守護者。

?一、璀璨吶??如夢所見

?琴瑟喧嘩，鑼鼓喧天，有人大喊大叫，有人熱淚盈眶，有人跪地祈求，一時之間?場面混亂不堪。

河水如同沸騰了一般，水泡升騰，咕嘟咕嘟炸響。鑼鼓敲打得更加激烈，乒乒乓?乓個不停。噗通噗通，咚咚咚咚，河岸兩旁人們的喊聲震天，一切是那么的凌亂，卻?又契合著某種獨特的韻律。

噗通，噗通，噗通，聲音越來越快，心跳也隨著這股音律不斷加快，心臟宛若要?逃出胸腔，去揮灑它的血熱。

“要來了……要來了……”

沸騰的江河之中，一頭龐然大物從中躍出，駕著云水朝萬里高空飛升而去。

牛首、鹿角、口須、獅鬢、蛇身、金鱗、五爪，飛升到看不見蹤跡之時，一聲嘹?亮嘯聲自高空中傳來。

“喤……”

天崩地裂。

……

“?。?”

————

陽光有些刺眼，大巴車慢吞吞搖晃，空氣黏膩悶熱，讓人提不起任何說話的興趣，?李玄就這樣戴著鴨舌帽，在車上打著瞌睡。先是乘飛機，再轉(zhuǎn)火車，最后還要坐輛灰?撲撲破爛大巴。緊趕慢晃一路上差不多得有三十個小時，才回到家。

?

特別是最后一段回家路，多是坎坷不平的爛泥灘，車少，人更少。村里老一輩趕?圩都只用腳。

圩日才會有兩趟大巴車，否則便只有走路了，還好李玄運氣好，回來剛好是圩日，?趕上了第二趟大巴車。

大巴車慢慢停穩(wěn)，李玄拎著包走了下來，伸展了下酸痛不已的腰，骨頭咔咔作響?盡顯旅人的疲憊，“終于回到了喲?！?/span>

村口有一個大彎，轉(zhuǎn)個彎，下坡，再上個坡就到了村上，坡底小溪流水潺潺，坡?上泥房林立，有幾家有著些許裊裊煙火，興許是正在做著飯，更多的，則是緊閉大門。

青壯年都外出打工去了，窮困，娶得上媳婦的寥寥無幾。適婚的姑娘們，也都遠?嫁他方，這兒從那故鄉(xiāng)，變成了娘家。

整個村子，呈現(xiàn)的就是一股暮氣，年輕的李玄總是想要改變這些，總想著“等我?以后怎么怎么樣……”

現(xiàn)在卻只能是苦笑一聲，連自己都害怕見這個垂暮的“老者” ，愧對。

走上了坡，朝里走上數(shù)十步，入眼便是一棟棟有些斑駁破落的泥房，墻面坑坑洼洼，瓦片上遍布細密的裂痕，舊制的木門邊全是歲月的風(fēng)霜，在向世人訴說著她的過?往。在其中一棟泥房屋外，一個穿著灰舊衣服的老婦人正背對著李玄在摘菜。干枯斑?駁的頭發(fā)，讓李玄看了，心酸又自責(zé)，強忍著眼淚低聲喊了一聲：“媽。 ”

?————

云霧繚繞，水汽升騰，低頭看去，腳下是一面偌大的湖泊，翠綠幽幽，深不見底。?抬頭是無邊的天際，悠悠閑閑，偶有幾聲不清楚方位的鶴聲，透過云霧飄來。

一伸手，仿佛就可觸碰到天。

“是……在找我嗎？ ”

一聲略微遲疑的聲音響起，循著聲音，出現(xiàn)在此的是略有幾分青澀的李玄的臉龐。?沒有肥胖，沒有雙下巴，沒有暗淡無光的雙眼。

此間少年，眼里有光，飄向它方。

“又來到這兒了嗎？ ”李玄低頭看了看自己雙手，看著消瘦白稚的手，李玄都不?用看，就知道此時的自己，定是那青春年少，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

這個夢境，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楚，究竟出現(xiàn)了幾次了，只是這次來到此處，倒是第一次?能夠自由活動一會兒。

李玄深吸一口氣，挺直胸膛，“來吧。 ”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夢到過，無數(shù)次從夢中驚醒，他怎么能記不清。

云霧猛的下墜，如若巨石坍塌。水面劇烈起伏，平靜湖泊瞬間沸騰，發(fā)出噗嚕噗?嚕滾燙聲。

天地翻轉(zhuǎn)，湖水自天幕墜落，一股眩暈感涌現(xiàn)，云霧中詭異浮現(xiàn)地面，地面之上?無數(shù)人在哭喊、跪拜，遠古的呢喃祭祀聲自穿著古服飾的老者口中響唱而起，李玄想?要努力看清那幾個老者面容與服飾，卻發(fā)現(xiàn)怎么看都云里霧里。

還想再做點什么的時候，一聲嘹亮的聲音又自夢中響起。

“喤！ ”

天崩，地裂！

“啊……”

李玄大吼了一聲，從床上驚醒過來，一摸額頭，滿是冷汗。

“那天的煙花雨，我說要娶穿碎花洋裙的你……”

而此時，扔在遠處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李玄揉了揉眼睛，心有余悸喘了幾下，調(diào)整好呼吸再拿起電話，“喂，天真哥?！?/span>

電話另一頭，剛結(jié)束了公司緊急會議的揚天真正在疲憊地揉著腦門，用嘶啞的嗓子對李玄說道： ?“小玄，出事了。 ”

“什么？ ”

“我們這里的頭部主播口嗨被點名封殺了。明天下午六點之前，給我發(fā)十五個你的直播策劃，入我眼的話我就給你一個推?薦位。 ”

聽聞回家也要工作，李玄哀呼一聲，“啊，那么多呀，天真哥我就一個幾萬粉絲?的主播……”

“你丫的啥時候那么不爽快了，你這不是回到家了嗎？話說你不是哭著跟我說你?想要帶著家鄉(xiāng)一起致富的嗎？這不剛好有個機會嗎？ ”電話那頭楊天真恨鐵不成鋼?道。

李玄沉默了好一會兒，神色怪異，最終還是吐了口氣，緩緩問道:“那個，天真

哥，我啥時候哭了，還說過那種話？ ”

揚天真猛地一頓，哀嘆道自己這張嘴，說道:“上次我失戀，你請我擼串，結(jié)果?你先比我喝醉，說了一大堆這種話，哭得那是一塌糊涂啊……”

“咳咳，天真哥，我忽然想起來還有點事，任務(wù)保證完成，我先掛了哈……”?吧嗒，李玄匆匆掛了電話，滿頭黑線。

下次陪人喝酒，一定不能喝醉了。

?

二、悲傷呀??何處所藏

?先前李父夜晚從地里勞作歸家，瞧見了李玄并無太多驚訝，點了點頭，簡單說了?句“回來了？ ”。

李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然后父子倆就是各做各的，李父進廚房做菜，李玄坐客廳玩手機。

大抵世上的父輩們，都喜歡酒后才與兒女說些酒話，酒醒之后，依舊像一面大山，?獨當(dāng)一面。

吃過了晚飯，李父與李玄閑聊了幾句后便是坐在客廳看電視，李母則是去收拾衛(wèi)?生。

瞧見李玄也在一旁看電視，李父漫不經(jīng)心地從房間拿出了個小盒子，從小盒子里?掏出茶葉，放進了茶杯里，再從廚房淘了一瓢熱水倒入杯中，李父望向李玄，指了指?其中一杯茶，故作平淡道:“你買的茶葉，不錯。 ”

李玄心領(lǐng)神會，拿起父親所指茶杯吹了吹熱氣，便小嘗飲了一口，笑道:“喜歡?就好，等我今年再買點回來。 ”

看著坐在對面自顧自飲茶的父親，膚色黝黑，頭發(fā)灰白，國字臉上溝壑縱橫，記?述著他的不再年輕，略微渾濁的眼睛里似乎遍布著許多故事，如老年陳酒，深深幾許。?靠在椅子上，肚腩自然而然的裸露出來，中老年人的身材，在李父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那用買那么多，夠喝就好?！?/span>

當(dāng)兒女的，真的有一天，一旦注意到，就會忽然發(fā)現(xiàn)，父母似乎老了，老得自己?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他們頭上的白發(fā)，就已操控大局。

李玄一時語塞，摸了摸鼻頭，說道:“也沒花多少錢，愛喝我就多買點，反正我?也喜歡喝，就別攢著我之前寄回來的茶葉了。 ”

李玄哪里會看不到，李父先前從小盒子掏茶葉的時候，那個小盒子，還剩了大半，?估摸著李父自己也就喝過兩三次罷了。

被李玄這樣說道一通，李父舉杯的手頓了一頓，翻了個白眼瞟向李玄，說道:“誰?有空一整天喝這種東西？ ”

李玄只能嘿嘿一笑，也不敢反駁點什么，自家老父親臉皮薄，就別說點什么他舍?不得喝兒子買的茶葉之類的話題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李父向李玄說道：“回來散散心，如果去龍升臺，要注意些?！?/span>

“哦，這是為什么？ ”李玄略微有些驚訝，那可是家鄉(xiāng)最靚麗之處，雖然好多年?沒去了，但仍舊是記憶里難以逝去的波瀾壯闊之景。

李父沉默了會，嘖了一聲，搖搖頭道：“不曉得， 自從前些年上屋那群人搞了點?玩意后，總感覺莫名有些厭惡那里，我們這群老家伙都好些時間沒去走過了?！?/span>

“算了，感覺這種東西最容易犯錯了，這事不提也罷，畢竟是龍升臺，肯定會有?老祖宗庇佑的，去了應(yīng)該也沒什么大問題的?！?/span>

李父拿起遙控器隨意翻看了下綜藝節(jié)目，轉(zhuǎn)而是詢問道:“有沒有計劃回來工作?之類的？我和你媽年紀(jì)都挺大了，還是盼著你離得近一點。 ”

對于是否回來工作之類的，李玄一時不知怎么回，只能簡單的找了個借口，岔開?話題。

李父也知道兒子的性格，也就沒有繼續(xù)逼著他做點什么，只是笑了笑慢慢品茶。

爺倆就這么有的沒的閑聊了起來。

茶過幾盞，星光零散，李玄不看電視劇已許久，沒那個耐心，與父母一點一點去?看電視劇，閑著無聊也是去看看抖音、快手之類的小視頻。

碎片化的時間，一旦破碎，就再難以撿起來。

當(dāng)下的李玄，真坐不住。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捧起茶杯，沖著父母道了句“我?困了，就先回房間了?！?/span>

“早點休息?！眲偸帐巴瓴痪米聛砜措娨暤睦钅竾诟赖?/span>

“嗷。”

坐到了書桌旁，李玄打了個哈欠，打開筆記本電腦。

揚天真要的十五個策劃，明天下午六點就要交上去，只能今晚熬夜寫一寫了，寫策劃這種東西，本身就是一件很讓人煩躁的事，特別是在自己假期的時候還得做這種事，就更是讓人憤悶了。

“唉，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呀。 ”李玄自顧自安慰了下自己，撓了撓腦袋，?拿起茶杯小口抿了抿茶水，苦澀寡淡的滋味倒是清醒了幾分。

絞盡腦汁，也不過想出幾個有點無聊的策劃。

李玄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少時，當(dāng)著班長，似乎號令天下一般，威風(fēng)凜凜，時過境

遷，如今自己，只能說可悲可嘆。

但真的就是因為命運的不公嗎？李玄自嘲一笑，當(dāng)年自己這雙手，可沒少翻越學(xué)?校的高墻，可沒少沉溺在游戲的刀光劍影之中。

只可惜，游戲里揮斥方遒，驅(qū)不散父母斑駁白頭。

恨只恨，回頭太晚，滿目殘殤。

一邊回憶著當(dāng)年少年輕狂，一邊東拼西湊寫著自己直播的策劃，不知不覺已是凌?晨兩點，咽了口冷茶，揉了揉太陽穴，李玄嘆了口氣，真的好困。

可是這次好不容易等到個機遇，再不抓住，自己可就真是個混蛋了，難不成以后?父母病了， 自己連錢也掏不出來？

只是江郎才盡，自己現(xiàn)在真的想不出點啥好玩好看的策劃了啊，李玄郁悶得抓耳?撓腮，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想之前也有學(xué)那吃播，做做那大胃王，結(jié)果吃到去醫(yī)院?洗胃，因此現(xiàn)在自己都不敢再去弄點什么大胃王吃播之類的直播。

那可該怎么辦吶？

“唉，當(dāng)初和天真哥醉后一通胡話，想不到居然被他給記住了，老龍村呀老龍村，?我該怎樣去帶你騰飛呢？ ”

李玄一個屏息，咦了一聲，笑了笑，放下茶杯，在電腦屏幕上敲出了兩個大字：

“尋龍”

隨后李玄不由得自嘲一笑，“別搞笑了，要是真的有，又何必等到現(xiàn)在?！?/span>

說罷李玄又把敲擊出來的“尋龍”二字給刪除了去，伸了伸懶腰，輕輕呼了一口?濁氣，又開始在電腦面前搗鼓起來。

寫了個把小時，李玄揉了揉滿是血絲的眼睛，都有些記不清自己到底寫了幾個策?劃了。眼皮子一直在打架，想敲的字打了半天也打不對，看來是真的困得不行了，只?得先趴在電腦桌前小瞇幾分鐘了。

工作還未完成，李玄可不敢回到床上睡，像他這種日夜顛倒的家伙，躺到床上第?二天醒來，渾渾噩噩、磨磨蹭蹭。真開始做事差不多又是下午三點了，到時候沒法子?交差， 白瞎了一次人情，那劃不來。

只是自己這般喪，不夠努力，真的有機會來了，抓得住嗎？

李玄枕著手臂小憩，不由想到這個問題。

不一會兒，藍光的電腦屏前，就傳出了輕輕鼾聲。

他太累了。

累的既是對現(xiàn)實無能為力的吶喊，也是對心中夢想桃園流離的憂傷。

哈喇子流了一手，熟睡中的李玄下意識的伸手一抹，再一個挪動，又尋了個舒適?的姿勢繼續(xù)酣睡，對于要繼續(xù)做策劃的事早已忘得不知所以然。

只是在李玄熟睡時候，那只無處安放的手正好碰到了筆記本上的光標(biāo)，而那光標(biāo)，?又恰好停在了撤銷鍵之上，湛藍色屏幕里字?jǐn)?shù)不斷減少。

而待到李玄再次換了個姿勢趴著的時候，屏幕上，便剩下了先前其刪除的兩個大?字：

“尋龍”。

————

晨曦清涼，雄雞昂啼。

一個老頭早早便站在了李玄家門口，戴著烏布鴨舌帽，斑駁灰發(fā)雜亂散在耳旁，?褶皺布滿老臉，一副廉價老花鏡架在鼻梁之上。

一桿烏黑發(fā)亮的老煙槍被老者叼在嘴上，正在吧嗒吧嗒冒著煙，灰黑色短大褂搭?配著洗得泛白的粗布褲，腰間別著的皮帶格外顯眼，烏黑發(fā)亮，保養(yǎng)精良，仔細一看?居然是“七匹狼”的，這便是老龍村的村長——秀伯。而他那一條格外亮眼的皮帶，?無需質(zhì)疑，真的不能再真。因為那是他小兒子過年時候回來給他買的，老人家顯擺著?呢。

老龍村，老了。

沒有新鮮的思想、新鮮的血液注入，行將就木，暮年沉沉矣。

秀伯是想趁著李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和他聊一聊，看看出去外面經(jīng)歷了一遍的?大學(xué)生有何看法，也不知道能有何辦法挽救這股子日暮西山的頹勢。

高聳入云群星羅列寧靜夜，蛙聲蟬鳴風(fēng)拂狗吠喧囂湖的老龍村，反而沒有那么吸?引人了。

沒辦法嘛，年輕人，不喜歡。

李父招呼著秀伯進來坐，李母則是給李父和秀伯端上兩碗白粥，再拿上兩碟咸菜?放在邊上。秀伯也不客氣，屋前屋后的鄰里，不用那么見外。夾起根咸菜吧嗒吧嗒嚼?著，咕嘟咕嘟喝了一口熱白粥，笑著稱贊道：“阿玉做的咸菜還是好吃?！?/span>

李母笑著回應(yīng)道：“廚房里還有半壇子，下午我拿點去給阿娥姐，讓她晚上給你?炒菜吃?！?/span>

秀伯推脫一番，也就笑著應(yīng)了下來。

村里人，做一門豆腐，都會拿著水瓢家家分上個幾塊，沒個太多心思，鄰里鄰?fù)?/span>

的，互相幫襯，十幾戶人家，便是老龍村了。

倘若以后老龍村，孩子們都在外務(wù)工，哪里再去像今日這樣喝著白粥呢？

一碗白粥見底，李父瞧著時間差不多了，扯著嗓子朝著李玄房間方向吼了一句：?“阿玄，這都幾點了？還不起來吃早餐嘛！”

在老李家，沒事干想睡覺，可以，起來吃了早飯再睡。李玄打小就是這樣子過來。

果不其然，房里立馬就傳來了李玄睡意朦朧的回應(yīng)：“哦……知道了，我這就起?來……”

瞧見了秀伯，一邊找牙刷的李玄一邊打招呼道：“秀伯?！?/span>

秀伯點點頭，笑著說：“大學(xué)生回來了?！?/span>

李玄咧嘴靦腆笑了笑，大學(xué)生這個名頭，當(dāng)初的確是讓他很自豪，可現(xiàn)在聽起來?卻那么像是現(xiàn)實給他來了一刀，不痛不癢，卻扎心，因此對于秀伯的話語，李玄有點?不知怎么接，只得轉(zhuǎn)身洗漱來避免尷尬了。

唉，只恨自己大學(xué)學(xué)了個寂寞，如果早點遭到社會的毒打，自己不就不會那么慵?懶了。李玄邊刷牙邊自顧自做此想，想著想著就自嘲地撇了撇嘴。

經(jīng)歷的事情如此之多，也沒見自己大學(xué)真的有多么認(rèn)真，想必能重來一遍，自己?也會重蹈覆轍。若是醒悟，何必回到當(dāng)初；若是執(zhí)迷，回頭又有何用？

真正愿意醒來的人，不會去等待某一個特殊日子。

甩了甩腦袋，吐了口牙膏沫，李玄長呼一口氣，不再去想那些煩心事，若是每天?都是那般幽怨，那不得把人給壓死。

揉了揉臉，恢復(fù)臉上笑容，去櫥柜拿出碗筷，給自己盛了碗粥，吸溜一口，夾起?榨菜送入嘴里，吃到久違的早餐，李玄笑著稱贊道：“還是家里的白粥最有味道。”

其實咸菜和白粥，別處也有，并非如今家里熬的最好，也不是家里榨菜最香，更?不是書生氣地抒發(fā)說唯有故鄉(xiāng)明月圓。其實就很簡單，李玄在外那么久，早上能醒過?來吃頓早餐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弄點各種直播或者做點文案，一晃神功夫就已凌晨兩三點，再一睡，就是下午了。沒出胃病，純粹靠著身體硬扛。

有些辛苦，不足為為人道也。況且李玄也不覺得自己的苦，真能叫苦。

凌晨五點的圖書館外， 自己大學(xué)期間可是一趟也沒看過。終究還是醒悟太晚。?讀書人悔不當(dāng)初莫外道，文曲星一鳴驚人何靠求？

早已過完早的李母略微責(zé)怪說道：“知道家里粥最有味道，又不愿多回來，天天?在外也不知道帶個姑娘一起回來?！?/span>

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李母忽然詢問道：“這次回來，該不會是過年又不回來了

吧？?”

看著自己母親欲言又止的樣子，李玄心頭一酸，轉(zhuǎn)而笑著說道：“回，今年那邊?沒有那么忙了啦，下半年過年肯定會回來的?！?/span>

混得沒別人好，也回來一趟吧，讓老人家開心開心也好?；蛘撸髂?，就不再去?上海那邊了，回來家鄉(xiāng)這邊多陪陪父母?？目慕O絆闖了幾年，日子過得一塌糊涂，不?如歸家。

聽到李玄打包票，李母滿面笑容，“要是過年能帶個姑娘回來，那更是再好不過?了?！?/span>

李玄撓了撓腦袋，無奈道：“我也想啊，可是沒遇到合著眼緣的人嘛?！?/span>

況且老龍村如今這個模樣，自己真帶姑娘回來，怕是也留不住人家吧，李玄心想。

仿佛是猜到了李玄所想，秀伯放下碗感慨道：“唉，估計再過個幾年我們村也會?修路了，到時候小玄帶女朋友回來也方便多了?！?/span>

李父嘆了口氣，“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真的修得成這條路呢，難?！?“那些該有的總會有的?！崩钚认乱豢跓嶂?，笑著附和道。

只是李玄心理想的是就算修了路，老龍村這些零散瓦房，以及青壯力的流失，還?有每家每戶都不得不面對的問題——窮。

大家一年到頭賣些力氣也留不下幾個子兒，哪有什么錢去結(jié)婚建房，迫在眉睫，?卻又有些無奈。難不成結(jié)婚都只能靠借？

要是自己身為人父，也舍不得把女兒嫁去吃苦，這是人之常情。

李父向來沉默，過完早以后便拎起鋤頭去地里除草去了，而李母也趕著鴨子去河

邊，一時間便只剩下李玄與秀伯二人。

接過李玄遞過來的一根煙，吸了一口，秀伯不禁感嘆道：“醇香不辣嗓子！還是?你們年輕人會享受?！?/span>

李玄給自己也點上根煙，用力吸了一口，長長呼了出來，一時間煙霧繚繞，看不?清煙霧后的臉聽到這句話，是笑，似哭。

右手揮了揮打散煙霧，李玄這才問道：“秀伯，這么早來找我，是有事的吧？ ”

秀伯彈了彈煙灰，有些落寞地道：“唉，像你這般二十來歲出頭的年輕人，如今?就你一個人在村上了，來找你聊聊天，讓自己好保持年輕態(tài)，不然跟那些鄉(xiāng)里小年青?請教問題都不知道從何下手咯。”

“過年小弟哥他們都會回來的，說不定到時候再給你帶些好東西?！崩钚χ?慰道。

“來去匆匆，旅途奔波，也是累的。”秀伯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怪也怪我們 老龍村，沒什么賺錢門道，你小弟哥他們在家鄉(xiāng)工作的話，到頭來也是年年勞年年空，?老婆本都攢不出?！?/span>

“也是，現(xiàn)在賺錢確實辛苦，像小弟哥他們還大我?guī)讱q，確實也該到了成家立業(yè)?的年紀(jì)了。”

“唉，再過十來年，要是你們都小有成就，都去城里住了，我們這把老骨頭，說?不定就是老龍村最后的那一批人了。”

“落葉歸根，老龍村還是老龍村的，秀伯你就不要那么悲觀啦。”李玄安慰道。

“所以還是要看看小玄你呀，有沒有什么辦法，讓我們老龍村變得更好?！?/span>

聽到秀伯的話，李玄撓了撓腦袋，神情有些無奈，“按照如今來說，我似乎沒有?什么好辦法。”

再和秀伯閑聊了會，李玄不由得打起了哈欠，給秀伯再發(fā)了一支煙，秀伯笑著接?過。

李玄也就沒有客氣些啥，給自己再點了根煙，清醒一會。

秀伯不由感慨道：“以前你還小逗你，給你發(fā)煙，你都拒絕的，想不到現(xiàn)在也開?始學(xué)我們這些老煙槍了?！?/span>

“出門在外，少不得幾次應(yīng)酬嘛，說不定過兩年就戒了的。”

秀伯笑了下，起身拍了拍褲子，說道：“得了，不聊了，我也得去山上走兩圈做?做工了?！?/span>

“對了阿玄?！?/span>

“怎么了？ ”

“要是真有什么好方式介紹我們村，我會說動村里那些老骨頭，一起配合你的，?搞那個什么……”

“直播?！?/span>

“哎，對對對，就是那玩意?！?/span>

“那行，容我想想咧?！?/span>

“我們老咯，就希望你們年輕人出出力啦?！?/span>

“好嘞，晚上來吃飯咧。”李玄笑著送秀伯出門。

秀伯?dāng)[了擺手，就此離去。

李玄砸吧砸吧嘴，打了個哈欠，嘴里嘟囔著：“唉，醒了那就去做做策劃去，省?得天真哥罵死我?！?/span>

秀伯所說，倒也不是不行，真要介紹了自己村子，那經(jīng)濟也會慢慢好起來的吧，?李玄心中不免這番想。

咯吱一聲，推開房門，不一會兒李玄便盯著電腦屏幕，默默發(fā)呆，鬼使神差地點?上一支煙，用力吸了一口，右手手臂高高舉起，“我……”

拍向筆記本電腦的手懸在半空，想著沒錢換一臺新的電腦，那股子沖動還是給壓?下去了。

破電腦，總是時不時莫名其妙的更新，最氣人的吧還是更新到后面還說點什么更?新失敗，又給取消這個更新，然后就讓電腦給退回到開機狀態(tài)。

問題是他昨晚太困了睡著了，沒有給點那寫了大半的文件給點保存啊！結(jié)果倒好，?打開最后電腦給保存的文檔，居然稀里糊涂的留在了“尋龍”二字那里，李玄這就郁?悶了，他明明記得自己昨晚刪除了的呀，這恢復(fù)文檔還自帶恢復(fù)刪除的？莫名其妙。

按向回車鍵的手停在了回車鍵上，李玄看著“尋龍”二字，左手撐著桌子，一口?一口緩緩抽著煙，“罷了罷了，既然如此，今早那又有秀伯這番話，那就當(dāng)做這是場?命運的相遇吧?！?/span>

將手指從刪除鍵上挪開，接著寫策劃。

四月的老龍村，清晨還有些許清涼，微風(fēng)吹拂綠葉颯颯作響，不知名的鳥鳴與雄?雞啼聲，奏響著一曲古典樂，像是在歌頌，又像是在緬懷。

時光冉冉，歲月變遷。

興許在那遙遠年代，此處是那臥龍盤旋，百舸爭流之地。只是滄海桑田，時過境

遷，如今只余山水回響，獨畫風(fēng)騷。

————

“啊，累死我了?！崩钚炝松鞈醒蛄艘粋€大大的哈欠，操控鼠標(biāo)點向郵件?的發(fā)送按鈕，終于把這些策劃給弄完了，得虧大學(xué)期間常寫文章，打字速度夠快，不?然還真沒法子在下午四點多就完成任務(wù)。

感覺有些乏了，李玄自顧自地道：“現(xiàn)在才四點多，不急著做飯的，我先睡個午?覺?！?/span>

說罷便向床上躺去，刷了刷小視頻，看了看自己發(fā)布的作品點贊數(shù)量有沒有變化，?眼皮子感覺沉甸甸的，將手機扔在枕頭旁，翻個身抱著被子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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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霧沉沉，波光粼粼，遠山朦朧，空余風(fēng)音。

古道西風(fēng)，尋常巷陌，唯潺潺流水與風(fēng)聲交互，仰頭可見云霧縹緲，低頭可聞魚?蝦呢喃，安靜得歡喜。

忽然有那么一絲吵雜，在遙遠的東邊，還似乎有那點點光亮，有些刺眼，心底莫?名其妙地就不歡喜，甚至于有那么一絲絲的恐懼。

天色如火，以那光亮為起始，將云霞渲染得猩紅，原本灰蒙蒙的環(huán)境，瞬間成了?遍地火紅，天地盛開璀璨紅花，就連原本魚蝦嬉鬧的溪水，也開始沸騰，嘟嘟嘟地往?猩紅的云霞涌動。

遠方的吶喊，變得混亂一片，哭喊、大笑、咒罵、掙扎。

最后寂靜。

在經(jīng)歷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后，一股紅色氣浪從遠處涌動而來。?一切都在血紅色之中消逝，最終歸為萬籟俱寂的黑。

河流消逝，山地成了平原，遠方的歌謠與煙火，再無回見。

不由得皺了皺眉，對著黝黑死寂的天空，唾罵一句：

“喤……”

天崩地裂！

天空中有一對碩大的眼睛驀然瞪開。

夢醒！

————

“阿玄，起來吃飯了?！崩钅傅穆曇粼诶钚客忭懫?。

李玄慵懶地應(yīng)了一聲，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爬起來，回想起剛才做的有些稀里糊涂?的夢，李玄面色古怪，低聲呢喃道：“我回來了?！?/span>

是你，要找我嗎？

找我，要干什么？

?

?

三、空蕩哎??只余風(fēng)聲?

距離清明節(jié)還有兩天，一輛粉色大巴車晃悠晃悠慢吞吞駛?cè)肜l(xiāng)街道。?噗、嗤。

大巴車緩緩?fù)Ｏ?，一個肩背灰色大挎包，蹬著休閑運動鞋，長著一張國字臉，眉?角有個月牙印，頂著一頭厚實短發(fā)，約莫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從車上走了下來。那月牙?印是他小時候磕石頭上，給落下的疤痕，不過倒也不影響美觀便是了。

看著熟悉的并不繁華的街道，設(shè)施依舊老舊殘破，水果攤子上擺著不怎么新鮮的?水果，除了偶有幾只蒼蠅光顧，再無任何顧客臨門，倒是賣紙錢蠟燭的攤位，因著清?明的臨近，還有幾人在挑揀采購燒給老祖宗的東西。

只是這街道，依舊閑得空蕩蕩的。

雖說街上總有些許人在交談、唾罵、大笑等，但鄭輝總感覺，這拉鄉(xiāng)的街道，要?比兒時那會更寂靜一些。

是啊，大家都向往大城市里，有錢的都開始舉家搬遷了，都別說村里了，鄉(xiāng)鎮(zhèn)都?是顯得有些冷清清的。

也沒必要哀嘆點什么，這本來就是時代的洪流和趨勢，順應(yīng)時代潮流走就是了。?鄭輝掏出手機，點擊常用聯(lián)系人那一欄，想著打電話難免要嘮嗑幾句，便轉(zhuǎn)而點開了?編輯短信的界面，快速輸入道：“我回到了，放心，這次那件事，我一定會辦好的。”

拎著挎包，憑借著自己對于拉鄉(xiāng)街道的了解，鄭輝三兩下便轉(zhuǎn)悠到了一家修車鋪?子門前。

拉鄉(xiāng)的街道就短短數(shù)百米，繞來繞去也不過是轉(zhuǎn)了個圈罷了。小時候覺得拉鄉(xiāng)能?玩的玩意還挺多，每次幾個人來趕圩都樂得不行，買個一塊錢拼裝的“變形金剛”都?能玩上一整天，如今走著走著，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覺得拉鄉(xiāng)，她變小了。

小到鄭輝過年出門玩都不樂意待這兒，怎么的也要去鹿縣縣里吃吃燒烤之類。?抬頭看了看店鋪名稱——陶家鋪子，鄭輝咧嘴笑了笑，望向正背對著他蹲在店門口修理著摩托車的修車師傅。

還是那個老樣子，喜歡弓著腰貓在摩托車前搗鼓，就像一只河蝦。?“陶松?！?/span>

被鄭輝叫道名字，陶松甩了甩劉海，回過頭來，驚訝道：“喲，居然回來了啵，?有沒有帶阿妹回來準(zhǔn)備結(jié)婚了。”

一來就被陶松問道這個問題，鄭輝咧嘴淡淡笑了笑，“難喏，這幾年也賺不上幾?個子，而且我們這里路都還是黃泥路，哪有人愿意過來我們這安家?！?/span>

將扳手丟到工具箱里，脫下滿是機油的手套，擰開水龍頭洗掉殘余的污漬，陶松?眼神示意鄭輝進店里坐，雖然花了六十塊錢淘的那張沙發(fā)破破爛爛的。

鄭輝也不做作，將挎包隨手扔在店鋪干燥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嘎吱作響的沙發(fā)

上，接過陶松拋過來的水，“回來得晚了點，沒啥車了，等你的車一起回去咧?！?/span>

擰開水壺，大口灌了口水，陶松抹了抹嘴角，后天就是清明了，確實也得回老龍

村一趟了，今年不懂得掛不掛宗紙（掛紙：南方地區(qū)清明時祭祖客家話講法，掛宗紙則為整個宗族一起去祭奠祖輩，小?聚居并不同姓，一般以村子為主）?。不過掛不掛宗紙也就是他們這些年輕人來講的

了，畢竟老一輩都老了，腿腳不靈便爬不了什么山了的。

“得咧，晚點買了錢紙蠟燭香就回去。阿玄也讓我?guī)唾I點回去。”陶松回應(yīng)道。

“咦，阿玄也回來了嘛，那我回來得倒也是個時候?！编嵼x略微有些小驚訝，李?玄可是連著兩年過年都沒回家了，想不到做清明的時候倒是跑了回來。

想著自己上一年也沒有歸家，鄭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李玄的想法。?年輕，出去容易，大大方方走四方。

回來，卻是艱難，功不成來名不就。怕丟臉。

“哎，只希望日子越過越好咧?！?/span>

“啥玩意？ ”聽著鄭輝小聲嘀咕的陶松疑惑道。

灌了口水，鄭輝笑著應(yīng)道：“沒，我說今晚回去得讓阿玄先走三杯?！?陶松嘖了一聲，嘿嘿一笑道：“那怎么行，必須得來上三瓶！”

“哈哈，那他就躺下了?！?/span>

“誰讓他那家伙跑出去那么久，必須補上?！?/span>

“哈哈，那感情好。等你收工，我們再去買東西?！?/span>

“可以，安排。”

就在鄭輝坐在陶家鋪子門面里玩著手機里貪吃蛇游戲，消磨春日下午閑暇時光之際，一道銀鈴鶯聲自店外響起，“陶松哥，我多做了點艾粑粑，我家里吃不完，就給?你捎了點，給你拿回村上掛紙時候當(dāng)午餐咧?！?/span>

鄭輝抬頭一看，只見陶松略顯局促與激動地站了起來，雙手向衣服一抹，快步向?前想要接過身前女子遞過來的一大袋艾粑粑，走了兩步看見自己手上全是油漬，略顯?尷尬摸頭憨笑，“楊媚，我這手太臟了，你就幫我放在那木柜上就好了啦?！?/span>

楊媚爽朗一笑，朝陶松胸前一推，“喏，這有啥，我又不是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艾粑粑都給你包好了，手提有啥子不好意思咧。”

陶松呵呵一笑，連忙道謝地接過楊媚手中的“一點點”艾粑粑，“那我做完清明?回來請你吃燒烤，必須得感謝感謝。”

“哈哈，好說，要大串的。”楊媚拍了拍手，抬頭看了看自己身前這個大個子，?笑了好一會兒，不知怎么的，楊媚忽然覺得這種時候，空氣都如艾粑粑一樣甜膩膩的，?讓她總是忍不住笑起來。

哎呀一聲，楊媚這才發(fā)現(xiàn)了坐在陶家鋪子里的鄭輝，臉色微紅，不過很快便恢復(fù)?正常，嗔了一眼陶松道：“有人來找你玩都不介紹一下?！?/span>

陶松將艾粑粑放到柜子上，指著鄭輝對楊媚說道：“鄭輝，老龍村一起長大的兄?弟?！?/span>

然后對站起來的鄭輝介紹道：“楊媚，住在街道另外一邊的大美女，我們小時候?常去吃的那家包子鋪就是她家開的?！?/span>

鄭輝起身與楊媚點頭示意，調(diào)侃道：“那看來是個小富婆哦?！?/span>

“那是，而且楊媚賢淑能干，我都聽鄰居們說她家包子鋪都計劃再去縣里開一家?了。”

楊媚笑著回應(yīng)道二人說法，“要是真開了新鋪子肯定請你們吃大餐行了吧？到時?候一個人打個大紅包我就真是小富婆了?！?/span>

“得咧，那紅包得掏空陶松家底咯?！?/span>

“那怕啥，他開新鋪子我給他打雙份?！?/span>

……

三人閑聊了好一會兒，楊媚這才與二人道別，看著緩緩離去的婀娜身影，陶松憨?憨直笑，直到女子消失在了街口轉(zhuǎn)角，才輕輕嘆了口氣，去水龍頭旁慢慢洗掉自己手?上的污漬。

“嘖嘖嘖，有問題，著實有問題?！编嵼x揉著下巴，盯著陶松笑道，這怎么看都?像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嘛。

陶松拿起扳手哐哐敲了幾下發(fā)動機，趕忙否認(rèn)道：“怎么可能，人家家里有錢、?人年輕又長得好看，再過年把就要搬去縣城的大小姐，那可能喜歡我這種土鱉?！?/span>

“萬一還真就是了呢？ ”

聽到鄭輝這般調(diào)侃，陶松扔了個不屑眼神過去，“合計著這年頭，你還在看童話?故事？ ”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灰姑娘與白馬王子。

黑白電視機、縫紉機、 自行車，早已在不知名的角落，蒙上沉睡的冷灰。

就像童話故事，總會長眠于成年人心中。

總有時代要落幕而去。

?————

清明時節(jié)，祭奠先輩，祈求后輩一帆風(fēng)順、神高水漲，一直都是老龍村村民口口?相傳的焚香之際念叨的話語。

小時候是自己站在墓碑的一旁，聽著父輩們蹲下焚香禱告。如今則是自己細細回

憶，按照老一輩的禱告在祖先碑石前呢喃。

李玄不想長大，雙鬢卻已夾雜著幾根白發(fā)。

疲憊是成年人獨享的孤樂。

傍晚，鄭輝和陶松坐著摩托車回到的村里。二人買了一堆錢紙蠟燭，本來想叫李?玄來拿走他的那一份的，結(jié)果在大門坪一合計，反正今年主要去走山的也就他們幾個?為主，就統(tǒng)一去掛個宗紙好了。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從長計議，要寫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邉?，尤其是在小小村莊里，?明日要做的事情，今日約定也不會算遲。

漫山遍野，翠綠青黃，在沒過頭頂?shù)幕h笆里穿梭，在清澈刺骨的水稻溝里行走，?在曠達冷清的山嶺里放歌，歌聲像一槁船槳，撐起滿載鄉(xiāng)野的清輝。

春日映晚，月明星稀，在香氣未近桂樹旁前歡笑，在熟悉亦陌生的長者旁低語，?在嘈雜喧鬧的谷坪上歡笑，喧囂如一幅油畫，畫滿記憶時節(jié)的夕陽。

夜晚的老龍村，習(xí)習(xí)涼風(fēng)，余著遙遙犬吠，在山水中回蕩，漸漸遠去。

喝完了酒聊完了天，李玄搖了搖頭試圖散一散一身酒氣，推開家門，褲子口袋里?的手機震了震。

嘎吱一聲，李玄將門給關(guān)好，慢慢掏出手機，是揚天真發(fā)過來的消息。?“都被斃了。”

李玄臉僵了僵，有些沮喪，但早就習(xí)慣了努力得不到回報的日子了。長嘆一聲，?回復(fù)了句，“謝謝天真哥了，這段時間真的麻煩了。”

熄掉手機屏幕，夜深了父母早已看完電視劇回房間休息了，李玄輕輕擦了把臉，?回屋朝著床倒去。

老龍村，我該怎么辦？別說你了，我連我自己，都感覺迷茫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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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風(fēng)平浪靜，胡泊散發(fā)光暈，陽光照射下來，湖石嶙峋，平原還是那個平原，?高山還是那個高山。

祥和、平靜。遠處還隱隱約約傳來吆喝聲，雞鳴、犬吠、牛哞、稚子嬉笑，農(nóng)田?阡陌碧綠，小橋流水人家。

環(huán)顧四周，綠水青山，天上人間。

可身在此處的李玄，卻總是感覺心底空蕩蕩的，總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怎么想，卻又想不起來。

感覺到臉上有液體在流，伸手一摸。

原來此刻，早已淚流滿面。

怎么，沒了那道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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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砰砰。

“阿玄，還不起床？你手機響了好久，下次不要喝那么多酒了。”李父的嘀咕聲在門外響起。

李玄揉了揉太陽穴，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李父，順手接起了電話，慵懶地道：“喂~”

“怎么，昨晚通知說策劃被斃了，就難受得買醉？ ”揚天真略帶調(diào)侃的語氣自手?機中傳來。

李玄苦笑一聲，哀嘆道：“天真哥你不會大早上是來諷刺我的吧？ ”

在電話另一頭的揚天真拿起熱咖啡吸了一口，看了看電腦屏幕，回應(yīng)道：“你當(dāng)?我真有那么無聊？ ”

“我爭取了一下，你的其中一個策劃案，我感覺挺不錯的，不過你要這么做……”

“什么！這不是……”

“何必，在意這些呢……”

“這……好吧……”

……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城市的喧囂，不見停歇，人人盡在一張大網(wǎng)上，來來回回，?奔波南北。

此刻揚天真的辦公桌電腦上，赫然顯示著李玄寫下的一個策劃案：?《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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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有人勘破虛妄，悔不當(dāng)初，亦有人沉淪執(zhí)迷，不愿醒來。

看著窗外黃土灰蒙、綠葉暗淡、紫花零散，李玄呸的一聲將漱口水吐掉，口中呢?喃道：“這年頭，焦點就夠了。別的，誰在乎呢？ ”

簡單過了個早，小小村莊顯得安逸又忙忙碌碌，李玄本來想著去找秀伯商量一下?自己直播問題的，卻在靠近秀伯家時聽到了些許爭吵，李玄砸吧砸吧嘴，轉(zhuǎn)身在谷坪?石頭上坐著。

有些家事， 自己插不進嘴，也不想去湊個熱鬧。

雖說村里老人家挺喜歡這些八卦，可自己這不是還沒到七老八十嘛。?不過老龍村就那么小，坐在谷坪上，前因后果，倒也聽得差不多了。?李玄只得幽幽嘆口氣。

鄭輝，回來果然是有事要和家里人商量的。

李玄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高興是鄭輝不再是孑然一人；難過的是鄭輝也打算著，要離這山坡上小村子而去。

上門，男方從家里出去，去到女方家里，從此在女方那邊生活。

鄭輝談的那個女朋友家里還挺有錢，只要鄭輝愿意去上門，甚至連“嫁妝”都不?需要出，怎么聽著，都感覺有些劃算。

可要是家里有些余錢，誰不想有更好的選擇呢？

而秀伯吼聲則是從屋子里傳了出來，就像是這個村子不甘的吶喊一樣，“我缺你?那點結(jié)婚的錢嘛！我辛苦攢了一輩子錢，要你待在家就那么難嗎？ ”

“那哥能去上門，我為什么就一定要待在這個小地方？ ”

“那誰讓你不先結(jié)婚？你就是想我和你媽老了孤苦無依是吧？ ”

“我結(jié)婚后又不是不回來，有必要這樣嗎？ ”

“一回來就說要去上門，連姑娘都沒帶回來，你還把這個家放在眼里不！我是欠?了你什么嗎?。?”

“帶回來，帶回來？你讓我怎么帶？ ”鄭輝一邊吼著一邊往屋外走去，身子顫抖?地指著老龍村滿是泥濘的坡道喝道：“讓人家巷道如畫來看我們這爛泥破草嗎？ ”

鄭輝扯了扯頭發(fā)，攤開雙手，面露苦澀道：“我們村子那么窮！那么爛！我們還?守著他干嘛？ ”

秀伯聽聞鄭輝的話，身體因為氣憤而劇烈抖動，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拍著大腿，跳?起來指著鄭輝罵道：“你個混小子，這是生你養(yǎng)你的地方，我們老龍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兒，你說守著干嘛？ ”

“沒了他，你以后有了娃，去哪里告訴他我們這兒山山水水？??！”

鄭輝皺起眉頭質(zhì)問道：“說點什么？哪有什么山山水水？我都多少年沒有去山上?走過了，那些東西，早就該淘汰了！”

秀伯握緊了拳，瞪著鄭輝，拍了拍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有些沮喪地搖頭?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span>

鄭輝不想再這樣吵下去，看了眼坐在坡上的李玄，朝著秀伯?dāng)[手說道：“我現(xiàn)在?不想再說這個先，你要忙你的你就先去忙吧?！?/span>

說完鄭輝便快步走上坡，一屁股坐在石墩上。

李玄淡淡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迎面而來的鄭輝，朝著正要追過來接著吵的秀伯走?去。

只見李玄一把攬過秀伯，在秀伯耳旁嘀咕起來。而秀伯原本是想推開李玄的，但??是聽了幾句之后反而是停了下來，最后更是滿是疑惑望向李玄，道了句“真的可行？ ”

在得到李玄拍胸口保證后，秀伯望向鄭輝冷哼了一句，而后轉(zhuǎn)身回屋子去。不過顯然，對于鄭輝上不上門這件事，他還是有著他的意見的。

待到李玄走回谷坪，鄭輝幽幽嘆了口氣，望著滿是碎石和細沙的泥地，問道：“阿

玄，你說，我們要是個個人身家百萬，哪里會有這種憂愁？ ”

說著鄭輝一手捂著臉，帶著哭腔道：“要是家財萬貫，我又何必，讓老龍村如此?窩囊！”

哪個男兒，不想自家家鄉(xiāng)，葉綠花紅，雕欄玉棟。

時光或者現(xiàn)實，常常讓不再年幼的人，不敢回過頭，去望向當(dāng)年坐在故鄉(xiāng)壟頭上， 指點江山的自己。

無奈嗎？是挺無奈。

可恨嗎？是挺可恨。

可，當(dāng)初年輕不思學(xué)習(xí)的，還不是自己。

人啊，很多時候，就是在擁有的時候，不會珍惜。

李玄抬頭望了望天，長呼一口氣，張張嘴又默默閉上，撓了撓頭，接著拍了拍鄭?輝肩膀，“你結(jié)婚那些，作為兄弟，我不好說點什么，總之你開心就好，人在，哪兒?不是家?！?/span>

“不過你說到老龍村，或許，我們可以再試一試?！?/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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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鄭輝說了小半天，解決完鄭輝那邊的問題，李玄接著來到陶松家門口。身材高?大的陶松正搬著一張小板凳坐在門口，邊剝著竹筍邊問道：“怎樣，解決完了？ ”

李玄應(yīng)了一聲，從陶松家里搬了張凳子出來，坐在了陶松對面，拿起竹筍剝了起?來。

老龍村就巴掌大的地兒，鄭輝家里的爭吵，作為鄰居的陶松當(dāng)然也聽了個點滴，?只是覺得自己嘴笨，還是不去摻和為妙。

看著二人面前水泥打造的谷坪，李玄略感憂傷，緩緩道：“一眨眼，我們都那么?大了。想起以前叫上阿倩、雅琪、韋艷、曉云姐一起在谷坪上打上游喝水的日子，感?覺就像昨天一樣?！?/span>

陶松將剝好的竹筍放在盆里，訕笑了聲，“你曉云姐都嫁去四川去了，過年都不?一定回來一趟，以前的事，怕是再也回不來咯。”

李玄將剝好的竹筍丟入盆里，“感慨那么多干嘛？人吶，不都是要向前走的嘛，?曉云姐過得開心，嫁得遠一點又怎么樣咧？ ”

作為和曉云從小長大的堂弟，陶松只是無奈說道：“理是這個理，可那不是和我?們娘家這邊十萬八千里嘛，要是有人欺負她了，我們又能怎個辦嘛！”

“呸呸呸，曉云姐在四川那邊肯定生活得幸?？鞓返?。”李玄打斷陶松話語，隨?即問道：“那你咧，打算什么時候帶嫂子回來？ ”

在李玄問道這個問題的時候，陶松腦海里想起了那個眉眼彎彎，笑起來露出小小?虎牙的楊媚，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還有幾分羞澀模樣。

瞧見陶松這個模樣，與其從小長到大的李玄那里會不知道意味著什么，不由得調(diào)?侃道：“喲，看來有戲！”

想著楊媚家里的大房子和包子鋪，陶松明亮的神情變?yōu)閻澣?，有些心酸地道：“唉?難喏，老婆本都賺不夠，哪有勇氣去說喜歡咧？ ”

成年人之間的愛戀，從來都不只是兩心相印。

李玄嘿嘿一笑，用陶松的話來說道：“理是那么個理，可是哪有那么多門當(dāng)戶對?時候嘛，這個社會，對二三十歲的男人，要求太多了?！?/span>

“要是連喜歡都能拖，那哪里還會有所謂的浪漫呢？ ”

陶松瞟了一眼李玄，搖了搖頭吐槽道：“不愧是大學(xué)生，歪理說起來一堆一堆的， 這我可說不過你，說吧，找我是想做點什么？ ”

從小玩到大，陶松又不是不知道李玄懶，沒事時候都不愿意出門，這找完鄭輝又?來找自己，肯定是想要做點什么。

李玄將剩下的筍子給剝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道：“我需要三天?之內(nèi)，你從鹿縣給我買回一個華為牌子的信號增強器?！?/span>

陶松蹲在水龍頭旁洗竹筍，點了點頭，說道：“要是我開摩托車，那估計沒法子?準(zhǔn)時回來，而且你要買的那個啥增強器，我好像真不知道哪里有賣?！?/span>

“可你不是點頭了嘛，你不知道，嫂子怎么會不知道呢？ ”李玄看著陶松嘴角微?微掛起的笑，不由得調(diào)侃道。

事實上陶松確實想說問問楊媚看看，和她一起去鹿縣里去找一找李玄想要的信號?增強器，找得到最好，找不到，能多見見她，也挺不錯的。

不過經(jīng)得李玄這一調(diào)侃，陶松還是不由得老臉一紅，呵斥道：“去去去，八字還?沒得一撇呢！”

“得咧，錢我打到你卡里，多的就當(dāng)做我請嫂子吃飯錢了哈?！崩钚俸僖恍Γ?沖著陶松擺了擺手就此離去。

“哎，等會！”

“干嘛？ ”

“拿點竹筍回去吃?！?/span>

“得咧，下次再拿了。我還得拜托我老爸幫個忙咧?！?/span>

?

四、好壞嘛??看一看吧

?看著自己剪輯好的準(zhǔn)備放的第一段視頻，李玄深吸一口氣，鼠標(biāo)點到播放按鈕上：

清風(fēng)徐徐，翠影羅漪。

黃昏之下，守著山的少年眺望著遠方。

鏡頭隨著他的目光轉(zhuǎn)換，晝夜變幻，晶瑩剔透河水映照月之皎潔、 日之柔旭。

岸邊一滴露水沿著綠葉緩緩滑落，輕輕墜入流淌的河水之中，山谷回蕩著風(fēng)音，?喧囂，卻又有種莫名的寧靜之感。

矗立河岸，鏡頭向河流上方轉(zhuǎn)去。

在鏡頭轉(zhuǎn)動的過程中，遠遠的河水里詭異出現(xiàn)了一抹黑色倒影，一閃而逝。

那黑影，龐大，靈活，雖不在鏡頭正中央，卻讓人難以不去注意到畫面一隅中的?河流倒影。

而此后的畫面則再也沒有出現(xiàn)這一場景。

河流的上方，是那高低錯落的群山，有著升騰的霧氣繚繞，看不親切，卻又能感?覺到那些云霧就似在自己身邊。

畫面外傳來一聲長長的吆喝聲，是那古舊的民謠在傳響，又好似，這整片山水，?都在綿綿不絕奏響樂章。

鏡頭再次一轉(zhuǎn)，少年對著鏡頭，笑著伸出了手。

“歡迎，故鄉(xiāng)?！?/span>

鏡頭再次拉長，畫面漸漸朦朧，只余清風(fēng)吹拂綠葉，婆娑聲聲。

看完了視頻，李玄笑了笑，還是挺滿意的。

看似只是一個簡簡單單介紹自己故鄉(xiāng)風(fēng)景的短視頻，可別處那么多的名勝古跡，?老龍村又哪里有得了什么優(yōu)勢呢？

假如別人家門口就有的東西，又為何要來這兒看呢？而且這樣，和李玄能有什么?太大的關(guān)系呢？

所以第二、第三個視頻就是這份策劃里的點睛之筆了。

第二個視頻，是以另外一個號的名義來發(fā)出去——《細看主播狐貍家鄉(xiāng)視頻一分?零七秒右上方畫面解讀——水怪還是奇獸？》。

若是自己發(fā)的這些內(nèi)容，熱度并不會高到哪里去，但是借著別人口來述說，大眾?吃瓜心理便來了，至于真假，呵呵，只要有流量的地方，總會有各種跟風(fēng)者開始大放?厥詞，引發(fā)各種討論，熱度這不就能起來了嘛。

至于如何把這兩個視頻炒起來，靠的還是揚天真的手段了，但作為一個中層階級?領(lǐng)導(dǎo)，揚天真也沒辦法給予太久的資源傾斜，就只有兩天，能夠炒到多熱，這個只能?看李玄命好不好了。

哪怕只有兩天的流量傾斜，對于李玄來說也是一個莫大的機會。

要不是“四六開”及其身后工會的倒臺，公司急著培養(yǎng)新興主播，別說兩天，連?半天都不會主動給予平臺流量支持。

就等著兩天的熱度發(fā)酵，話題活躍起來，再拋出第三個視頻——《抱歉，主播并?未想到會有這一回事》。

第三個視頻，就是在熱度發(fā)酵這兩天以后，作為事件主人公的李玄，以一副嚴(yán)肅?地模樣對于這些熱議做出回應(yīng)，聲稱自己只是想向大家介紹自己的家鄉(xiāng)，并無別的心思，也無想要去炒熱度的想法，還請大家不要本末倒置，多看看自己家鄉(xiāng)的風(fēng)景。

當(dāng)然，還要有意無意提一嘴，視頻里那個黑影，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自己?請教了村子里的老人，老人們都對此表示不知情。若是大家真的有興趣，自己可以嘗?試直播帶著大家前去瞧一瞧，不過還請大家不要抱著什么希望，因為自己只會走到直?播信號能到達的地方。

再接下來的設(shè)計，便是考驗著自己直播運鏡的技術(shù)了，總會有意無意，讓直播間?的觀眾，看到點“莫名其妙”的東西，從而使得這一場直播，能夠保持著充足的熱度。

一場完整的炒作，其實到此便為止了。

李玄要的并不是證明些什么，而是在這場算是鬧劇的“舞臺”里，收割一波流量，?躋身平臺新一輪扶持主播行列里，那樣熬幾年，說不定也能蓋個大洋房，真真正正好?好讀一讀書。

在李玄看完三個視頻的時候，微信電話那頭的揚天真也看完了李玄剪輯好的視頻，?思考了一會，對李玄說道：“小玄，雖然是我出的主意，但我還是要提一嘴，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你會摔得很慘，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span>

源于戰(zhàn)爭者，終逝于槍火。

源于鬧劇者，終崩于謊言。

若是沒有實質(zhì)性的東西，在這場鬧劇落幕的時候，李玄怕是免不了跌落幾分，更?可能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畢竟，策劃“尋龍”，本就是假的。

總有一天，那些追隨者發(fā)現(xiàn)最初認(rèn)識他的，都只是一場玩鬧，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接受的。

李玄聽著揚天真說的話，輕輕嘆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天花板，伸了伸懶腰，嬉笑?道：“誰又可知那癡心人，與心上人的每次偶遇，都是他的十面埋伏。”

若是自己因為這場鬧劇最終像個跳梁小丑般落幕，那希望在這之前，能夠有更多?的人，去瞧見老龍村的美。

雖然現(xiàn)在她破破爛爛的，沾滿泥濘，但李玄卻總是覺得，興許在哪自己不知道的?時間里，此地，翠紅嫣綠，山水悠揚。

“阿玄?！碧账傻穆曇糇晕萃鈧鱽?，語氣充滿了自豪。

李玄哎了一聲，隨即對揚天真說道：“天真哥，信號增強器看樣子是回來了，就?按照計劃來吧，我去接下我哥們先?！?/span>

“嗯，你去吧?！?/span>

嘟的一聲，微信電話掛斷，揚天真轉(zhuǎn)了轉(zhuǎn)簽字筆，用筆帽敲了敲桌面，門外隨即?響起敲門聲。

“進。”

秘書捧著一杯咖啡款款而來，“老板，這是先前您要的咖啡?！?/span>

“嗯，放下吧?！?/span>

看著揚天真在盯著李玄的策劃，秘書嫣然一笑，“想不到老板還是愿意給李先生?一個機會?！?/span>

哪怕他的策劃，其實一般。

揚天真優(yōu)雅地拿起咖啡小酌一口，笑了笑，“這年頭，哪怕再一般的人，有資本?力量捧著，也能到大舞臺上蹦跶幾下。”

“況且我那位李兄弟，也沒那么普普通通，說不定能夠我足夠多的驚喜?！?/span>

更重要是，他普通，可我，不普通。

“李先生還不知道老板您……”

“噓……”

揚天真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秘書自知失言及時停下嘴，朝著揚天真微微鞠了?個躬，朝著門外走去。

揚天真望了望窗外，瞇了瞇眼。

你說你想要讓家鄉(xiāng)成為“桃花源”，那，我給你個機會。

可別讓我失望呀。

說罷揚天真從抽屜里拿出另外一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喂，爸……”

?————

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在流量為王的時代里，噱頭不論好壞，總能如蛀蟲般占據(jù)?大眾視野一席之地，有人厭惡批判，有人唯恐不亂，但只要引起熱議，就再也阻擋不?住流言蜚語如漫天蝗蟲，蜂擁四散。

李玄的“尋龍”策劃是劣等的，但大樹底下好乘涼，連著三天話題性前十的成績，?讓李玄都咋舌不已。

難道熱搜就那么好上？那為何自己之前拼了命的做視頻做直播都沒有什么起色

呢？李玄只能心道看來是自己運氣好罷了。

總不可能是天真哥一聲令下， 自己就“乘風(fēng)破浪”了吧？李玄搖了搖頭笑了笑，?要揚天真真有那么厲害， 自己哪有那資格碰得上呢？

況且揚天真不過只是個中層管理者，想來也沒那么大本事。

不過該感謝的，李玄自然不會忘，做人不能忘了別人的恩惠，不說大小，僅僅只?是在自己一無所有情況下愿意幫自己一把的，理應(yīng)銘記在心。

編輯好感謝短信發(fā)送過去，不一會兒手機便傳來震動，是揚天真的回復(fù)：“是你?有趣也有意思，也是你對于家鄉(xiāng)的喜歡，讓我挺期待的，機會是你自己爭取的，準(zhǔn)備?要開全程直播了，加油?！?/span>

李玄翻身從床上起來，編輯了句“回來一起吃飯”而后又刪除了去，反反復(fù)復(fù)編?輯了好幾次，最后只剩下了句“好的！天真哥”，點擊發(fā)送。

李玄喃喃自語道：“唉，這那是請客吃頓飯就能夠回報的呢?！?/span>

只能說期待自己未來可期，才好償還別人給予的善意。否則，短短一頓飯，不足?矣。

“阿玄，起來了沒有？ ”李母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喔，起來了的啦?！?/span>

“你陶松哥和鄭輝哥都在等你了啦，我煮好菜了，你們一起過個早再上山吧?！?/span>

“嗯好，我穿好衣服就來。”李玄將手機塞進口袋，找了好幾件衣服試了試，找?到了一身黑色修身長袖襯衫，再配上條灰樸裁剪西褲，自己鞋子除了皮鞋就是登山鞋，?想了想還是選了雙登山鞋，穿戴整齊后，再給頭上來點啫喱水定型，自我感覺形象良?好李玄才走出房門。

“喲，不知道的還以為阿玄你今天是去相親的咧?！碧账汕埔娎钚@番打扮，不?由得打趣道。

李玄嘿嘿一笑，摸了摸腦袋，“要是給你結(jié)婚接親，我也不是不可以穿這套去。”

陶松哎了一聲，擺擺手，笑罵道：“我結(jié)婚？這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就別打趣?我了?！?/span>

說罷看向鄭輝，鄭輝哼了一聲，“別打趣我啊，我那什么情況，你們還不了解？”就村里那巴掌大的地，老鼠放個屁半天都能傳遍全村，鄭輝三天前那場吵架，村里想必都已知道得七七八八，這種時候，鄭輝可沒心情再受幾句打趣，實在是煩惱得很。

三天。

足夠一場鬧劇的盛大開場。

夠李玄三段短視頻在平臺扶持下于網(wǎng)絡(luò)中瘋狂擴散。

夠李玄動員村子里叔伯輩幫忙埋下各種“驚喜”。

夠李父雕刻個粗略木雕。

夠陶松往返鹿縣帶回信號增強器。

當(dāng)然，也夠鄭輝應(yīng)李玄委托往山上簡單探查一遍了。

鄭輝感慨一句，“唉，可惜就可惜在去到一半路結(jié)果山里下雨了，我一個人不好?再往前走太遠了，不然一定去到龍升臺去瞧一瞧的，像我們我奶奶以前常常跟我說起?龍升臺景美如仙境，這次要是可以真想去看一看。”

李玄點點頭，“以前我阿婆還在的時候，也對我說過龍升臺，只可惜我們這一輩

人，小時候不愿意跑那么遠的山，長大了都去外頭跑去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那么多年，還真?沒有踏上龍升臺那一刻咧?！?/span>

陶松站起來把碗放到洗碗盆里，“祖輩有訓(xùn)，龍升臺方圓十里內(nèi)不允有任何墓穴， 不然我們清明節(jié)說不定就可以去那里掛紙了?！?/span>

“都不知道從那一輩傳下來的這個祖訓(xùn)了。”李玄不由得感慨，總有些東西在未?被紀(jì)錄之下，就這樣長眠于角落了。

鄭輝也搖搖頭，“不知，反正就是我爺爺那一輩人常常念叨的東西，唉，老龍村?沒有住在村里生活的十五歲以下的娃仔了，都往城里去了，再過個幾十年，也不知道?村里會成什么樣子?！?/span>

“那干嘛還要去上門？ ”陶松不解問道鄭輝。

鄭輝白了一眼陶松，“要是我們村鋪滿水泥路，鳥語花香，還不會時不時沒網(wǎng)，?買菜方便，在村里生活不是早起喂喂雞，晚上逗逗狗，接著我再有個十來萬彩禮錢，?說不定我還真的能說服我老婆過來我這邊生活?！?/span>

“沒錢，是最大的問題?！碧账烧J(rèn)可點了點頭，有感而發(fā)，要是自己不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怎會不敢去追楊媚呢？

見鄭輝與陶松都吃飽了，李玄便開始收拾桌子，輕聲安慰道：“總不可能一輩子?窮下去，多去嘗試幾次，說不定就真有咸魚翻身的時候?！?/span>

二人倒也未在此糾結(jié)過多，畢竟窮了那么久了，要是心理真的受不住，那還會有?今日的相聚。窮嘛，總要學(xué)會窮開心，不然哭了也沒人會可憐。

三人來到客廳，李玄則是回到房間里，接著左手提著一個大手提袋，右手拿著拍?攝架從房里出來，將其分別遞給鄭輝和陶松，“陶松哥身材高大你力氣大一點，等會?開直播以后就你來扛著直播設(shè)備，小弟哥你就提著信號增強器和我們路上水和食物，?我到時候在鏡頭里就少拿一些東西。”

“昂，好?！?/span>

“沒問題?！?/span>

李玄笑望二人，“好，那我們就出發(fā)， 目標(biāo)——龍升臺！”

?

五、此去啊??良辰美景

?【虎魚直播——唐大狐貍的直播間】【今日 10：00 去看看神秘黑影究竟有沒有？

不信謠不傳謠，家人們不見不散！】

早上?9:50，李玄的直播間還未開始直播，便已涌入了大量觀眾，于直播間之中?展開各種討論，至于其中幾人是捧哏，幾人是水軍，幾人是看熱鬧的吃瓜群眾，這些?事想必只有李玄自身才能夠了解了。

【 一只小饞貓】9:51：“喲，那么多人來看這個騙子表演？ ”

【不會說話】9:51：“一進來就火氣那么大？大早上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 【游客 15498432775】9:51：“真熱鬧哇，這主播原本是播什么的呀？ ”

【寶哥再愛我一次】9:51：“相信我，絕對有反轉(zhuǎn)！”

……

【網(wǎng)絡(luò)作家劉達】9:53：“我劉達以我本人名譽做出擔(dān)保，那黑影絕對是水怪！ 那和我當(dāng)年在四川拍的那水怪同屬一脈，具體點我頭像看我發(fā)的信息！”

【熱鬧從不缺席】9:53：“哪里來的磕磣玩意，房管呢？房管房管，趕緊來把這?個玩意給封了?！?/span>

系統(tǒng)消息-【【網(wǎng)絡(luò)作家劉達】因傳播不良信息被封禁一 日。

系統(tǒng)消息-【熱鬧從不缺席】開通了粉絲牌子。

……

【 一看就是假的】9：55：“哎，我就說這是假的，你們就是不信，還硬要在這兒 等著，看來我們李導(dǎo)視頻拍得確實不錯啊，我放慢幀數(shù)都查不出什么。今天特來請教?技術(shù)?！?/span>

【游客 897164845】9:55：“進來想看就文明點，以來戾氣那么大干嘛？ ”?【小于今日就要起飛】9:56：“就是，文明觀猴！哈哈哈?！?/span>

……

系統(tǒng)消息-主播唐大狐貍已進入直播間，即將開播！

【游客 5635454564】9：58：“來了來了！”

【猴子李三】9:58：“來啦來啦，好戲上演！”

【最愛小當(dāng)家】9:58：“666”

【帥氣笑笑子】9:58：“這居然那么熱鬧，愛了愛了！”

系統(tǒng)消息-【帥氣笑笑子】開通了粉絲牌子。

……

?

早上九點五十九分，李玄檢查了下直播裝備，望了望陶松肩上的拍攝架，上放著?一套高清直播設(shè)備，是李玄攢了大半年錢咬咬牙才買下來的，擔(dān)心放出租屋被偷了去?才帶回來的，結(jié)果還真用得上，倒是意外之喜。腰間別著一臺手機用于查看直播效果，?手上再拿著一臺手機用于整體把控直播間，再用眼神詢問做善后工作的鄭輝與負責(zé)拍?攝的陶松，待得到了二人點頭回應(yīng)之后，李玄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長呼了一口，隨即?點開了“開始直播”的按鈕。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來，腰間別壺酒，你的故事有朋友，大家好，我是李玄，?歡迎來到唐大狐貍的直播間?！?/span>

修身恰到好處的衣裳，溫柔謙和的微笑，就此拉開了李玄直播的序幕。

但是直播，怎會如此簡單，李玄此刻所站的位置，可都是他精心設(shè)計過的。

河水清亮透徹，岸邊垂下的叫不出名字的綠植還在滴著如璀璨珍珠般的露水，河?岸對面羅列著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鵝卵石，流水潺潺，幾叢野花爭先斗艷點綴著如綢?般細膩的河流，昨夜未曾風(fēng)雨，今時卻也山新水嫩，微涼中透著山水的清悠。

風(fēng)景秀麗，讓人最多也就是感嘆一聲，但這樣遠遠不夠，不能夠吸引得了游客，?這一次能有這樣的機會，李玄要的可不只是這些。

若是這樣盡力了還是吸引不了游客，就相當(dāng)于自己輸了，那對于老龍村，自己也?沒有那么多的遺憾了，就這樣休假結(jié)束后再出去打工，再過個幾年有點小存款，取個?差不多的妻子，蓋個差不多的房子，過著差不多的日子，那也就，只能那樣了吧。

差不多也就差不多吧。

那些錦繡篇章，只能說不是自己能夠體驗的吧。

但這場鬧劇這才剛開始拉開帷幕，自己這怎么可能沒到結(jié)束就認(rèn)輸，看著屏幕前?的彈幕不斷滾動，瞧見了那句“風(fēng)景不錯”，李玄內(nèi)心甚是欣慰，和陶松以及鄭輝二?人眼神交流過后，李玄便笑著蹲了下來，開始脫自己的鞋襪，鄭輝與陶松也跟著脫下?鞋準(zhǔn)備過河。

而李玄則是還不忘對著觀眾回應(yīng)道：“我家鄉(xiāng)這兒風(fēng)景還算不錯吧？大家也不要?叫我李導(dǎo)了啦，我哪有那種水平嘛，今天就是看各種謠言四起，我就帶著大家一起走?一遍我家鄉(xiāng)這里，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水怪之類的行吧？反正，我個人是覺得那應(yīng)?該是沒有的啦。”

將鞋襪都脫下來提在手上，李玄一邊下河一邊對著鏡頭講解道：“今天，我們要?走的區(qū)域是老龍村的后山，嘶，這剛下水真是冷喲，清明剛過水還是有點涼的啦，在?我們這兒一般都是五月五才下河游泳，用老一輩的話來說五月五下河轉(zhuǎn)一圈，蚊子不爬身。話是這樣，不過我在夏天還是會被咬上幾個包，所以大家也就聽個樂呵?！?/span>

河岸不闊，李玄對著鏡頭講幾句玩笑話，三人也就過完了河，在一長灘鵝卵石的?岸邊坐了下來晾腳，李玄則是撿起了岸邊小塊圓潤的鵝卵石對著鏡頭比劃，“看，好?看吧？普普通通的鵝卵石，偶爾還會撿到花紋奇異的石頭，記得我小時候看見，總會?撿回家去，幻想有個類似于海螺姑娘的奇遇咧?！?/span>

【心里的滋味】10：01：“666，主播怕是想屁吃?！?/span>

【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10：01：“看吧看吧！李導(dǎo)的煽情故事這就要開始了！”?【胡鬧】10：01：“這種時候，就該配個傷感的 BGM，來吧，音樂響起?！?/span>

……

“傳聞山水微微回響，便是神明長眠輕鼾?！崩钚呑哌厡χR頭說道：“所以每 每來到家鄉(xiāng)的大山與長河旁的時候，總是有一種安心感，走得再遠，也想要回來瞧瞧。?不過我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zhàn)士，大家也就不要以訛傳訛，流言止于智者，大家看?著就比我聰明多了?！?/span>

【別道歉，眼淚會哭】10：03：“666，主播這話說得好，我們不傳你去哪兒有熱?度呢？ ”

【給我超活潑】10：03：“熱度要靠你這種人來帶？不愛看趕緊滾，少來這陰陽?怪氣……”

【嘻嘻哈哈】10：04：“真是個大聰明！”

【巴拉啦能量】10：04：“主播說得真好，下次不要再說了?！?/span>

【小黃鴨】10：04：“這鵝卵石看著不錯，主播能給我寄一斤不？ ”?……

李玄直播間吵吵鬧鬧，但李玄并未有去勸的意思，只要節(jié)奏不是太過分，他連禁?言都懶得禁。過了河再走數(shù)百米來到了一片竹林坡上，竹直葉綠，青翠嬌嫩，阡陌縱?橫，昨日下過小雨地上棕褐色的竹子落葉還有些水漬，為了防止滑倒，三人只能用手?扒拉著竹子緩緩向上。李玄向鄭輝要了瓶水，擰開瓶蓋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此時三?人就站在半山腰上，地滑坡長，中途肯定得休息休息，李玄指了指一旁露出約莫水桶?高的筍子，笑道：“等會下山，記得把這竹筍給挖上，春筍可甜，炒豬肉尤其好吃！”

直播不能斷，斷了熱度就會被慢慢耗盡，必須一口氣播到這場策劃的完成。 ?因 此歇息閑聊了一會李玄等人便再次出發(fā)，互相攙扶著終于是登上了第一座山的坡頂，?看著前方山腳不遠處如一眸清瞳的大龜潭，感受著山風(fēng)輕拂臉頰，帶來微微涼意，李?玄慢慢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

“是下雨了嗎？ ”

李玄有些詫異，伸手摸了摸臉頰，一股不可名狀的悲戚感涌上心頭，李玄帶著點?哭腔自言自語道：“哦，原來，是眼淚啊。”

眼前哪有什么大龜潭，哪有什么一泓明眸。天，是紅慘慘的。地，是灰蒙蒙的。?萬籟俱寂，哪怕是再遙遠的寒山，也無那鐘聲回蕩，灰燼慢慢揚起，落入干涸的河床?里，河床里什么也沒有，河床里應(yīng)該什么都有，但最后，似乎還是什么都沒有。

伸手抹了抹眼淚，越抹越多，李玄有些生氣的拿起手肘拼命擦了又擦，直到惱怒?的甩手到一邊。

天穹地闊，卻了無生息，一切都化作了灰燼。

仿佛是誰在呼喚著自己一樣，李玄緩緩抬起了頭，看向了遠方的一處落灰，那里，?煙火裊裊；那里，稚子癡笑；那里，耄耋吆喝；那里，滿是喧囂。

那里。

灰飛煙滅。

那里，叫故土。

咧開嘴，想要強迫自己笑出來，卻顯得比哭還要難看，嘴角抽抽動了動，最終還?是無奈地垂下了頭。

在天災(zāi)面前，渺小，反而不是什么悲戚詞，只是無能為力后對于自己的怨恨罷了。?“明明，還那么年幼，為何，就不鐘愛一些呢？ ”

李玄悲哀地看向這片被毀壞得什么都沒有的天地，千里塚，萬物休。

我不想信神，但倘若真的有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如若能夠救得回來，那么，我愿?做您，最忠摯的信徒。

猛然地李玄只感覺心中一緊！

寂靜！

窒息！

李玄瞪大了雙眼，望向天空，一雙如同山岳般碩大的瞳孔，與虛空之中驀然睜開。?山水倒轉(zhuǎn)，陰陽倒置……

————

“阿玄，阿玄，阿玄！”鄭輝在一旁有些急切地低聲叫喊道，距離李玄閉眼深呼?吸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分鐘，只見他一動不動的，直播間觀眾可都在看著，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畢竟大龜潭下面還有所“準(zhǔn)備”。

山清水秀，涼風(fēng)習(xí)習(xí)，李玄緩緩睜開雙眼，略微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睛，甩了甩?腦袋，笑著看向鏡頭道：“真是不好意思啦，一時之間太舒服了都想睡過去了，這里?空氣真的太舒服了，風(fēng)景也好看得很咧?！?/span>

“怎么滴？大伙不信？ ”李玄噗嗤一聲，招手示意陶松鏡頭靠近，再慢慢將鏡頭?挪到了不遠處地大龜潭上。

【小草包】10：21：“?。。　?/span>

【莫問呀，就這樣】10：21：“好美！”

【游客 1567489】10：21：“？？？ ”

【加一桶飯】10：21：“那湖居然像翡翠一樣？好久沒看到那么純凈的湖泊了！”

?

……

鳥瞰大龜潭，四野綠蘿植布，漸進層細沙向著湖水慢慢靠近，如畫盤沾染上水粉，?淡雅相宜。

趁著計劃中展示大龜潭的時間，鄭輝悄悄靠了過來，指了指李玄的麥，在李玄關(guān)?了麥后，才關(guān)心詢問道：“沒事吧？ ”

計劃里，可不存在李玄閉上眼發(fā)愣這一回事。

李玄搖了搖頭，低聲詢問道：“小弟哥，你說，這世上會不會真有神靈？ ”

鄭輝滿臉疑惑望到李玄，砸吧兩下嘴回答道：“不曉得咧，要是真有，那倒是希?望保佑我們發(fā)大財，將來好給他們塑個廟之類的，沒錢神仙也不管用喲。”

“我總是在夢里，聽到過……”

“小弟哥等會再聊，我要開麥了！”李玄看了看直播間彈幕數(shù)量暴漲，趕忙去招?呼直播間觀眾?？匆娎钚泵Φ臉幼?，鄭輝也就停下了繼續(xù)說這件事的想法，點點頭?應(yīng)和下來。而專注于直播間直播一事的李玄，也并未聽清楚鄭輝想要說些什么，匆匆?來到陶松身邊，見陶松點了點頭，這才打開麥。

鏡頭外傳來了李玄略微有些惶恐地質(zhì)疑聲，“那是什么？?”

緊接著便瞧見李玄一馬當(dāng)先沖下坡去，鏡頭開始搖晃起來，令人緊張萬分，李玄?更是一個不注意給連滾帶爬地摔到了一處泥坡上。李玄瞪大雙眼，瞧見攝像頭拍向自?己，做了個噓的手勢，指著大龜潭低聲道：“別拍我了，看看那是什么？我們該不會?真的拍得到不得了的東西了吧？ ”

只見鏡頭中大龜潭潭水深處，有一抹約莫長六七米狹長黑影，寬若水桶，在淡綠?湖水之中一動不動。

【科技改編】10：28：“？？？ ”

【游客 56454231】10：28：“？？？ ”

【 一只小丑】10：28：“水怪？ ”

【惶恐談吐說惶恐】10：28：“開始了開始了！”

【游客 124564】10：28:“？？？這該不會真有水怪吧？ ”

?

……

跟著一路小跑下來的鄭輝趕忙伸手拉了一把李玄，“沒跌到哪兒吧？ ”?李玄擺了擺手，示意二人悄悄跟著自己摸索過去。

原來先前在李玄和鄭輝閑聊時，陶松將鏡頭給到了大龜潭的遠景，原本直播間的?觀眾們都只是在詫異于景色的秀麗，卻不曾想有眼尖觀眾瞧見了大龜潭里的神秘黑影，?這才在直播間里揭起新一輪的節(jié)奏。

系統(tǒng)消息-【天真】在直播間內(nèi)贈送了十發(fā)超級火箭?。?！

【憨憨迪迦】10：30：“臥槽，老板大氣！”

【布丁不愛吃布丁】10：30：“壕！”

……

聽到直播間系統(tǒng)消息的李玄一個踉蹌，想要大聲喊出來道謝，又怕吵到潭中黑影， 只得雙手合十，輕聲感謝道：“感謝天真哥！天真哥大氣！祝天真哥福如東海壽比南 山山高水長長長美美美不勝收嗖嗖發(fā)大財！”

一口氣輕聲念完祝福語，李玄顯得高興不已，一發(fā)超級火箭是五千塊錢，十發(fā)就?是五萬塊！雖然得不到，但是有這種看著也是牌面，顯得人家有心了。這個【天真】，?除了揚天真，還有誰會用這個名字并且那么大氣給自己這種小主播送超級火箭咧。

雖然是在計劃之外的東西，但李玄混跡了那么久，又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

這些超級火箭的錢，到時候還是要返回去給揚天真的，畢竟他也只是一個中層領(lǐng)

導(dǎo)，一口氣掏出五萬，總不可能就白送給自己。

而被李玄所掛念的揚天真，正坐在李玄所未曾到過的辦公樓頂層里，淡雅喝著咖?啡在看著李玄直播，瞧見了李玄那慣用的一長串不停歇的祝福語，不由得會心一笑。

這家伙，還挺有趣。

咚咚。

“進來。”

“老板，已經(jīng)安排好了，流量給予度正在不斷傾斜，此時是否要首頁推送？ ”??揚天真轉(zhuǎn)了轉(zhuǎn)指頭，思考了會，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再等等，這還不夠?！?/span>

“好的?！辨鼓榷嘧说拿貢⑽丛儐柖嘤嘣颍诘玫酱饛?fù)后便悄悄掩門離去，?留下看直播的揚天真。

而揚天真則是敲擊著桌面，心道：“李玄呀，要想一炮而紅，不應(yīng)該那么早，就?讓它出現(xiàn)的……”

而接下來在直播間發(fā)生的一幕，則是令揚天真也驚訝不已，在愣了幾下之后，他才搖了搖頭，笑罵道：“不愧是你李玄！”

只見那鏡頭里，李玄迅速脫得只剩個褲衩，一個扎猛子鉆到大龜潭里，不一會兒?帶著那“黑影”從潭邊爬了出來。

李玄還故作滑稽地吐了兩口水，舉起手中的漁網(wǎng)，笑罵道：“吶，都說了不會有?什么水怪的，不知道是村里哪個叔伯放的網(wǎng)，沒看清楚可嚇壞我了。這下你們信了吧？ ?這非得讓我下水摸上兩把，可不得冷死小爺我了！這不辦張牌子可說不過去了?。　?/span>

系統(tǒng)消息-【麗水畫沙薔薇舞】開通了粉絲牌子。

系統(tǒng)消息-【誰的欣賞】開通了粉絲牌子。

系統(tǒng)消息-【收割機】開通了粉絲牌子。

系統(tǒng)消息-【買菜不帶手機】贈送了告白燈牌。

……

看著一連串的開通粉絲牌以及贈禮，李玄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趕忙大聲念叨??著一個又一個昵稱表示感謝，隨后則是將漁網(wǎng)又放回潭中并且解釋道：“像在我們家??鄉(xiāng)的河里，放網(wǎng)是一個很常見的事，漁網(wǎng)也沒多大，大概放個一天晚上能得個幾斤小??魚，這網(wǎng)應(yīng)該是才放不久的，魚仔都沒幾尾，再往山里走半個小時的清眸江魚才多。”

“一頓下酒菜，再合適不過了。”從河里游回來坐在岸邊的李玄接過鄭輝遞過來?的衣服，先是擦了一把臉，再把濕漉漉的頭發(fā)給擦干，看向鏡頭自豪道：“我們這兒?的人，比較容易滿足?！?/span>

從大龜潭仰頭向東望去，便可瞧見臥巖山于云霧中隱約輪廓，蜿蜒曲折，高低綿

延，有參天之林木，有奇絕之嶺石，有彌漫之淡霧，林中鳥雀鳴音裊裊，石上青苔碧?綠幽幽，似有霧里仙人低聲喃喃。

“確實是很美的呀，快快發(fā)現(xiàn)這些美景哇！”李玄心中暗暗祈求。

臥巖山之所以被稱為臥巖山，是因為其上山之路長長綿綿，一眼看不到盡頭，遙?望就像一頭于此地小憩的巨龍，見尾不見首，越往上走，云霧便顯得愈發(fā)濃厚，在跟?前倒不覺得霧厚，只是在半山間望向遠方，只能朦朧瞧見個輪廓，當(dāng)遠山景象漸漸渺?小，于此間便有一種天地皆為過客的不真實感，令人如臨仙境。

李玄一行人沿著小路在臥巖山上悠悠慢行，亦是有著一番風(fēng)趣。倒是苦了陶松，?不一會兒就得擦一下鏡頭，好讓直播效果更好一些。山中露水重，哪怕是接近晌午山?風(fēng)也帶著些許涼意，李玄接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一不小心便容易著涼。

李玄一邊揉揉鼻子，一邊在跟直播間觀眾道歉，生怕自己忽然咳嗽嚇跑了覺得無?趣的觀眾，這直播熱度可不能停下。

先前陶松已經(jīng)將鏡頭轉(zhuǎn)向過遠處的云霧，李玄也告知了臥巖山霧重，近看不覺，?遠眺只感云海翻涌，只是還未到臥巖山山巔，云霧雖濃但還不夠驚艷，雖然感覺到自?己一行人都略顯疲憊，李玄卻也還是沒有停下直播的節(jié)奏，仍在叨叨絮絮說著一堆話，?時不時也會和直播間觀眾互動。

眼見涌入直播間人數(shù)幅度開始下滑，李玄咬了咬嘴唇，拿起手機操作了起來，笑?罵道：“大家別喊我李導(dǎo)了，來者都是客，十分鐘我們應(yīng)該也走到臥巖山山頂了的，?我們抽個獎吧，就定在十分鐘后開獎，兩千魚翅外加五百紅包，抽兩個，只要點了個?關(guān)注就可以抽抽獎了，這樣行了吧？ ”

【迪迦是只狗】11：36：“容我說句公道話，大家就別點粉絲牌了，大獎肯定是?我的，兩個我都要！(狗頭)”

【今天拔了顆智齒】11：36：“樓上的，你在想屁吃！請容我說句公道話，我要?一個大獎就夠了。(狗頭)”

【花了三百塊】11：36：“？？？屁有那么好吃？你們都在想屁吃，我就不一樣，?主播我不介意你直接發(fā)紅包到我賬上的，充話費也支持！(狗頭)”

【元宵記得吃湯圓】11：36：“都別吵，讓我來！”

【紅糖饅頭吃多了】11：36：“呵呵，你們這群見錢眼開的玩意……”?系統(tǒng)消息-【紅糖饅頭吃多了】開通了粉絲牌子。

【紅糖饅頭吃多了】11：36：“李少！看我看我，我就不一樣，我不只關(guān)注了，?還開了粉絲牌子，這樣是不是能拿雙份大獎了？ ?(狗頭)”

……

系統(tǒng)消息-主播【唐大狐貍】進行了直播間抽獎，條件-關(guān)注主播，開獎時間-11：

46，快快來直播間贏取屬于你的好運氣吧！

系統(tǒng)消息-主播【唐大狐貍】進行了直播間抽獎，條件-關(guān)注主播，開獎時間-11：

46，快快來直播間贏取屬于你的好運氣吧！

系統(tǒng)消息-主播【唐大狐貍】進行了直播間抽獎，條件-關(guān)注主播，開獎時間-11：

46，快快來直播間贏取屬于你的好運氣吧！

……

看著后臺顯示點擊關(guān)注自己的人數(shù)呈幾何式上漲，李玄暗暗翻了翻白眼，直播怎?么樣最快吸粉，就是當(dāng)個大傻子撒錢，誰不樂意撿撿漏嘛。

獲得主播的獎品，還不用太大代價，連個六塊錢粉絲牌子都不用開，無異于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換做是自己，也會涌進這種直播間碰碰瓷。

路上總會有狗屎，萬一今天是自己踩中了呢？

一想到一來一回就倒貼五千塊，要是這場直播流量和熱度達不到自己心中所想，?那可就虧大了。

時間緊迫，只來得及說了想法，也不知道老爸和秀伯他們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李玄?喝了口水，抬頭望向臥巖山山頂，心中默默祈禱，“拜托了，要成功呀?！?/span>

在李玄叨叨絮絮之下，一行人很快便爬到了山頂，李玄抹了抹額頭汗珠，氣喘吁?吁看向直播鏡頭，“看，我算的時間還是挺準(zhǔn)的吧？差不多九分鐘到了臥巖山山頂了，?就在這兒休息下，然后我們就開大獎！”

說罷李玄便坐在臥巖山懸崖邊的大青石上，伸手在懸崖邊向空中抓了抓，好似要?捏住那虛無縹緲的某種東西，但最終輕笑了聲，揮了揮手，隨即向直播間觀眾介紹道： “大家沒想到吧？臥巖山的另一側(cè)，懸崖峭壁，怪石橫生，往來者不可行，多旅者長?嗟嘆?！?/span>

“我們待會要走的路在側(cè)面，至于為何要登上山頂才繞行?！崩钚傞_雙手，無?可奈何解釋道：“沒辦法，老祖宗們用腳丈量出來的路，往這兒走山里毒蟲猛獸遇不?到，也不會不經(jīng)意間摔到暗洞之中，安全無論何時都是重中之重，要是大家有機會來這兒，切記不要走到懸崖峭壁邊緣哦?！?/span>

“而且從臥巖山懸崖邊望下去，就是我永遠銘記在心的不念湖，那么美的東西，?你們真的不打算瞧一瞧，看一看嘛？ ”

隨即李玄便自己捧過鏡頭，舉向了臥巖山腳下的不念湖。

淡靄薄霧之下，潛藏著一抹藍色光亮，晶瑩潔凈，璀璨似月，微風(fēng)吹拂將霧氣散?開幾許，此時不念湖便如那心上人的溫柔眸子，盈盈湖水，滿懷柔情，足以撐起半生?掛念。

湖邊風(fēng)聲、林中鳥吟，岸邊蟲鳴，在這一刻就像著了魔，已聽不到那些個聲響。?鄭輝與陶松也來到懸崖邊上，看著許久未見的不念湖，不禁齊齊倒吸一口氣。??“那么多年了，來到這兒，還是讓人感慨?！?/span>

鄭輝點了點頭小聲附和道：“是啊，出去一趟，就只有過年才回家，回家也沒個?心思爬那么遠的路自臥巖山上去瞧一瞧不念湖了，時間過得真快呀?！?/span>

“唉，再一眨眼，說不定我們就老了咧?！碧账苫剡^頭看向眉頭緊鎖的鄭輝，本?欲脫口而出的那句“要是我們這一輩都老了，誰來守著這些美色呢”一時之間卡在喉?嚨，隨即搖了搖頭一笑而過。

或許，他也想待在故鄉(xiāng)的吧。

但生活總會有些許苦衷，他人莫要評判對錯。

鄭輝輕嘆一聲，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打開相機，隨意摁了幾下，將圖片發(fā)給了置?頂?shù)哪莻€人，發(fā)好短信以后便又將手機揣回褲兜里，也不想去回復(fù)什么話先。

鄭輝害怕她問上門的事，也害怕她為難。

“看，這是我家鄉(xiāng)的不念湖，美吧。結(jié)完婚了有空想和你一起來這兒看看?！?/span>

陶松砸吧嘴，有些酸溜溜望天道：“我來到不念湖，結(jié)果還得被塞一嘴狗糧，唉， 單身慘兮兮沒人愛啊，阿妹你在哪兒呢？還不快來阿哥懷里暖和?！?/span>

鄭輝嗤笑了一聲，回頭從包里掏出幾個艾粑粑，遞了一個給陶松，嘖嘖嘖道：“哎，?楊媚做的艾粑粑，感覺不放糖吃起來也齁甜?！?/span>

甜蜜的愛情喲。

陶松咳咳咳嗽幾聲，反倒是自己被調(diào)侃了，只得摸了摸鼻子道：“愛吃不吃，有?你吃的還話頭多?！?/span>

“阿玄呢，現(xiàn)在給他？ ”

“等會吧，看阿玄靜靜盯著不念湖，不忍心打擾他?！?/span>

“算來也是，他出去讀了那么多年的書，想來比我們更久沒見過不念湖了?！?/span>

“哎，不念湖哦 ··~~”

鄭輝與陶松的小聲閑聊被李玄大喊聲所打斷，“好，開獎咯！”

直播間出現(xiàn)一個抽獎機在瘋狂旋轉(zhuǎn)，在一番動畫演示后，彈出了兩個中獎昵稱，?“行，恭喜這兩個幸運兒！”

【迪迦是條狗】11：46：“恭喜這兩個逼！”

【正月十九】11：46：“恭喜這兩個逼！”

【就是玩兒呀】11：46：“恭喜這兩個逼！”

【紅糖饅頭吃多了】11：46：“為什么不是我？黑幕 (狗頭)！”?……

看著直播間彈幕吵吵鬧鬧，李玄撓了撓腦袋，顯得有些無奈地對直播間觀眾道：?“哎，這可是虎魚獨特的抽獎系統(tǒng)，我們可做不了假，抽到了的那兩位親記得早點私?信我哈。至于沒抽到的，瞧到了不念湖的美景，難道就不是賺到了嘛，喏，你們再好?好瞧瞧！”

【跪下吧便可鴻運當(dāng)頭】11：47：“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主播再抽一次我就信?了你的鬼話了。(狗頭)”

【袖手天下】11：47：“這風(fēng)景確實不錯，不過大獎更香，嗚嗚嗚我的大獎。”?【回去吧，回到那天】11：47：“等等，后面那是什么？ ”

【碧水桃花】11：47：“？？？主播那個湖上是什么？ ”

【春秋一念】11：47：“主播快把鏡頭放到后面去！那是什么？ ”?【游離四方】11：47：“？？？ ”

……

“啊，有什么啊？ ”李玄看著飛速跳動的彈幕，疑惑地回過身，想要去一探究竟。

在看到自己身后那一幕的第一瞬間，李玄刷地站了起來，鏡頭瞬間搖晃到只照到?了李玄的腳，而在鏡頭之外則是傳來了李玄略微惶恐的聲音，“小弟哥，陶松哥，那?是什么？ ”

鏡頭恰到好處剛好邊緣處拍下不念湖一幕。

聽聞李玄的聲音，鄭輝與陶松快步?jīng)_向這邊，看向眼前那一幕，不由得張大了嘴。

湛藍的不念湖湖水里，有一抹狹長黑影在飛速游動，肉眼看過去其長度就有四五?個成年人張開臂展長，寬也得有七八尺粗，在不念湖轉(zhuǎn)悠了幾圈之后，就往望月嶺方?向游去。

倒是鄭輝最先反應(yīng)過來，沖著李玄大喊道：“阿玄，快拍下來?！?/span>

“啊，哦！”李玄手忙腳亂的舉起直播相機，鏡頭內(nèi)還能瞧得見湖中那抹黑色影?子的點點背影。

而與此同時，陶松則是手微微顫抖地指向空中，“阿玄，你看！”

李玄則是將鏡頭與視線一起向著陶松指著的地方看去，震驚不已，不念湖上的霧，?在散！

越是往望月嶺那邊去的霧氣，散得越快，有無數(shù)鳥雀從嶺中林里飛出，自空中旋?轉(zhuǎn)開來。

像是在做著某種儀式。

在歡迎著某位存在的歸來，百鳥相迎。

龍升臺方向更是有霞光出現(xiàn)，只是距離太遠，無人知曉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

鄭輝略帶疑惑回頭望了望李玄，而李玄則是皺了皺眉，像是決定好什么一樣詢問?道：“那是望月嶺地方是吧？ ”

“嗯?！?/span>

“望月嶺，須縱山，然后就是龍升臺，山水相依，我們得走得快一點了！”說罷?李玄便快步跑到手提包前，從里面拿出了個背帶，系好之后則是將直播相機給插在上?方，“直播間的朋友們，看得見鏡頭吧，這是我隨身直播的裝備，我把相機別在身上，?接下來要跑去望月嶺那邊看一看了，至于后續(xù)的鏡頭，各位自行決定信或者不信吧，?我會直播到?jīng)]有信號的那一刻?！?/span>

緊接著李玄從包里掏出了個艾粑粑，一 口咬掉大半，然后沖著陶松和鄭輝喊道：?“陶松哥，小弟哥，走了，幫我把信號增強器帶上，我們跑快點。”

鄭輝拍了一巴掌陶松肩膀，隨后撿起手提包跟著李玄向側(cè)面跑去，“別發(fā)愣了，?收拾東西，不要掉隊?！?/span>

被鄭輝拍了一板的陶松打了個冷戰(zhàn)，甩了甩頭，嘴里呢喃道：“我，好像看見了?一雙眼……”

而李玄與鄭輝則是向前跑去了，并未有人聽到陶松的低喃，陶松見狀只好把剩下?的直播器材給迅速收拾打包，然后朝著二人跑去。

“喂，等等我……”

……

坐在辦公室看著這一幕的揚天真愣住了，小聲道：“有那么大的陣仗嗎？ ”

百鳥飛舞，難不成李玄家鄉(xiāng)還有訓(xùn)鳥人這種老職業(yè)？

秘書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

“進來?！?/span>

“老板，熱度爆了！”

“推，繼續(xù)給我推上去，有事我頂著。”揚天真轉(zhuǎn)頭說道，“首頁推送，也一起給 到?！?/span>

“是?！?/span>

?

六、歌謠耶??唱給你聽

?不念湖一處轉(zhuǎn)角湖岸邊，此刻站著七八個老頭，正在互相遞打火機，不是老龍村?老一輩還能是誰。

秀伯看著李父光著膀子坐在濕漉漉的粗木之上，猛地吸了一口煙感慨道：“阿一?還是那么肯干，都五十六了拖著那木頭還能游那么久，就你游得最長了。”

李父接過火機，默默將煙點上，吐了吐煙圈，笑道：“當(dāng)年我們這輩人苦得只能?去山上找樹皮吃，誰又不是扛著幾根木頭刷刷就走?！?/span>

一旁的忠叔吹了吹口哨，將跟著一起來走山的狗子喊了過來，踢了兩腳狗狗屁股?后甩了甩身子道：“那也是阿一你力氣多大點哦，我們不行了，老了老了?！?/span>

“畢竟要照顧兩個孩子，身子板不硬朗一些怎么行?！崩罡感χ卮?。

“對哦，你家小的阿濤大學(xué)也就還有兩年就畢業(yè)了哦，到時候你們就享福了哦?！?/span>

“可惜清明節(jié)他大學(xué)太遠不方便回來，不然他哥做這個，阿濤肯定也會跟著去?的?！?/span>

先前那個湖中黑影，便是他們這幾個老家伙靠著麻繩潛泳拉動的粗木。李玄委托?他們做的事情，倒也不算太難，畢竟老龍村的人，一直依山傍水而居，哪個水性不是?一頂一的好。

李父拍了拍身下這根被雕刻和刷過油漆的粗木，“今晚去我家吃飯呀，我喊阿玄?媽殺雞去了，晚上過來喝酒?！?/span>

一行人笑著應(yīng)承下來，秀伯望了望龍升臺方向，嘆了口氣道：“不知道阿玄能不?能成功?！?/span>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能做的也就養(yǎng)活他們長大了，剩下的那管得著那么多?！?抽完煙的李父站起身來，將煙頭掐滅，扔進垃圾袋中，回過頭看了看龍升臺，神色忽??然有些落寞。

“走吧，回去了?！?/span>

“我們這把老骨頭要是不在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人能那么熟悉不念湖水域?哦。”

“唉，所以不想鄭輝去上門啊。”

“得了吧，村里全是爛泥路和爛泥房，讓你兒媳婦來受苦嘛，隨他去唄。”

“那老龍村可就慢慢消失了呀……”

“啊，這也是為難哦~~”

滴答滴答，黃豆粒大小的雨珠眨眼便打在身上，江南煙雨，雨水說來就來，秀伯?抹了一把臉，嘶了一聲哀嘆道：“又下雨了喲?！?/span>

忠叔拖著木頭，沖著大山唱道：“喲，山高高了喲，水長長咯喂?！?秀伯緊接著附和道：“我們在的哦，別怕閉眼喂。”

“水長長了喲，山靜靜咯喂?！?/span>

“好好睡覺喂，月亮爬上來?！?/span>

“我們在的哦，陪著你入睡。”

“做一場好夢，山水與你醉?！?/span>

……

李玄與鄭輝以及陶松三人蹲在巖壁下大眼望著小眼，千算萬算，結(jié)果雨衣和斗笠?都沒裝。這剛開始雨只是黃豆粒大小的，不一會兒就嘩啦啦的成了指頭大小。三人的?體格淋會雨倒也沒事，只是李玄的直播器材以及信號增強器可禁不住這個山雨沖刷。

還能咋辦，等著唄。

山雨嘛，嘩啦啦下一會又會停了的。

鄭輝與陶松想說點什么，只是李玄堅定地搖了搖頭，從側(cè)面攝像頭瞧不見的地方，?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攝像頭。

有時候，好奇，便是最好的引導(dǎo)。

而鄭輝和陶松想要對自己說的話，李玄有些不想聽，因為無論如何，今天自己也?想去一趟龍升臺。

山的那頭，好似，有什么在呼喚著他。

李玄捶了一拳自己胸口，用氣喘吁吁的聲音對直播間觀眾說道：“下雨了，為避?免機器不能運行，我們在這兒休息幾分鐘，至于那些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大家愿意，就看一看，不愿意，就等一等?！?/span>

“對不起，我現(xiàn)在心有點亂，暫時不和大家做什么交流了，雨停我們就繼續(xù)往上?走?！?/span>

與直播間觀眾交流完的李玄對二人做了做嘴型，“休息一下，等會有得跑。”?見二人點頭同意，李玄這才長呼一口氣，閉上眼小憩一會。

————

山水倒轉(zhuǎn)，陰陽倒置。

一切充斥著毀滅的氣息，倒灌，向虛空中匯聚而去，狂風(fēng)席卷，將那些毀滅的畫

面，盡數(shù)抽離。

風(fēng)調(diào)雨順，花和日立，若不是那空中兩個黑點還存在，再次身處此地的李玄就好?像感覺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又做夢了？

這真的，是夢嘛？

李玄緩緩舉起右手，張了張嘴，想去問一聲，是你找的我不？到頭來卻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兩個黑點向兩端拉開直至成為兩條縫隙，噌，張開。

赫然出現(xiàn)了兩個如同山岳般大小的瞳孔，李玄這輩子都未看到過如此澄澈的眼睛，?潔凈如晶，高高在上。

它就這樣靜靜地打量李玄，孤高而又神圣。

而自出現(xiàn)這雙眼睛之后，神圣的光點在山水之間升騰而起，向那雙眼匯聚而去。

鑄光成軀，驅(qū)水化血，巖山為骨。

牛首、鹿角、 口須、獅鬢、蛇身、金鱗、五爪。

一頭趴在山水之上的神龍，終是出現(xiàn)在了李玄的眼前，正是李玄無數(shù)次夢中所見?的那只神龍，

它顯得很是疲憊，就像即將經(jīng)歷一場長眠一般。

李玄張開嘴，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似笑非笑，想哭又哭不出來。

那么多次的夢境，李玄那里還會看不出前因后果，想說聲不值得，可想到自己正?是因為這頭神龍的因果，才得以生活在這個世道，又怎么說不值得呢。

這片璀璨美麗的山河，正是以軀擋下那毀滅一切的天外流星那頭神龍，長眠之所！

它再也不會醒來。

“遠處零星點點煙火

螞蟻在傳唱著歌謠

山水流轉(zhuǎn)著他的模樣

年輪雕琢

歲月為他畫上眼霜

那首草長鶯飛的歌謠啊

是否記得他吹起的低吟

山河倒轉(zhuǎn)

繁華于目光之外

誰可曾記了

它最愛的歌謠?！?/span>

李玄低聲呢喃，“從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很好奇，村子大家都是大老粗，怎么每?一輩人小時候哄孩子，都會教會一首村歌一首打油詩，原來，是在唱給你聽?！?/span>

可，老龍村，最多再過個百年，也就要消失在長河里了呀。不是戰(zhàn)火，而是存活?在這兒的人吶，選擇離開故土，遠走高飛啦。

神龍并未聽到李玄的低喃，除了第一眼有一絲好奇的靈動之外，便漠然得像個機

械，只見他仰起頭，李玄也跟著抬起頭來。

天色詭異慘紅。一股子刺耳滋啦聲自高空響起，濃煙滾滾將云霞染成血色。?大，是李玄心中第一感受。

那顆天外流星，大，好大！如天塌下！

大到砸下來，生靈全無，山河倒置！

還未貼近，河水便已開始咕嘟咕嘟冒起氣泡，林中百獸哀嚎聲四起，水中游魚撲?騰撲騰跳出水面，再無奈摔回，跑，怎么可能跑得掉。

噗通，噗通，噗通，聲音越來越快，心跳也隨著這股音律不斷加快，宛若心臟要?逃出胸腔。

“喤……”

神龍朝天際撞去……

?————

“阿玄，阿玄，醒醒?！?/span>

鄭輝搖了搖李玄，神色擔(dān)憂的道：“你沒事吧？臉色慘白，是不是著涼了？雨停

了，還要出發(fā)嗎？ ”

頭痛欲裂，李玄費力咽了咽口水，搖搖頭問道：“我沒事，我睡了多久？ ”

“也就四五分鐘吧?！碧账蛇f了塊紙巾過來，回應(yīng)道。

“那就趁著不下雨，得出發(fā)了?！崩钚鲋鴫Ρ谡酒鹕韥?，接過紙巾擦了擦臉，?面色痛苦皺起眉頭來，想不到夢里看到那個天外流星真實模樣，腦袋居然痛得快要裂?開去，太詭異了。

這場直播不能就此止步，能不能帶動老龍村經(jīng)濟就得看看龍升臺美景究竟有沒有?這個魅力了。

況且， 自己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你害怕孤獨對吧？

我不會讓你就此孤單長眠于此的！

“出發(fā)了，直播間的朋友們。”李玄深吸一 口氣，提起心氣，高喝一聲，一腳邁?出向前奔去，陶松與鄭輝緊隨其后， 目標(biāo)，望月嶺，須縱山，龍升臺！

……

綠野仙蹤，花紅澄凈，樹棕山新，皆非我想要追求之物。

為了這場直播，也為了弄清楚龍升臺為何冥冥之中在呼喚自己，此刻哪怕天寒地

凍，李玄也鐵了心要上去瞧一瞧。

但走到了須縱山山腳，李玄一行人不由得一愣，陶松更是詫異地望向鄭輝，遲疑?道：“這，還是我們的須縱山嗎？?”

鄭輝望著滿目貧瘠的縱須山，皺眉不語。

肉眼可見的灰靄瘴氣，本應(yīng)該是翠綠青嫩的綠芽與鮮艷欲滴的紅花此刻卻帶著不?健康的枯黃色，不似新生更似垂老，老樹枯枝斷臂散落一地，更是有腐爛的竹樁盛著?臟水散發(fā)著陣陣惡臭，無蟲鳴亦無鳥叫，除了灰蒙蒙瘴氣中的風(fēng)嘯，寂靜得令人脊背?發(fā)涼。

在印象中，縱須山不是這樣的！

李玄蹲下身來抓起一把泥土嗅了嗅，惡臭直沖面門，令人作嘔！李玄厭惡地將泥?土揮了出去，“我記得十多年前這兒泥土最是清香，因為有著大片大片的毛竹林，小?弟哥，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嗎？ ”

鄭輝無奈苦笑，“毛竹林被砍了唄，還能是怎么回事。前年經(jīng)濟不景氣，工廠大?片裁員，村子上屋那幾家兒子沒錢結(jié)婚，只能砍了這片竹林賣錢唄。這本就是分給他?們地盤，砍了那又能有什么辦法?！?/span>

陶松呵呵一笑，嘲諷道：“只管砍不管種，賣了錢運氣好點出去做起了小生意，?整家都搬到別的市去了，連戶口都遷出去了，倒是留下了這么一個爛攤子，走得好呀?走得好?！?/span>

聽罷李玄只得嘆了口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老龍村并不是真就那么不出眾，但?小有所成之人除了開著小車回來顯擺，吐槽回來一趟得洗兩次車才干凈等等話題，剩?下的就是慢慢離開這里。

離開到，有些人，李玄能夠知道有這個人存在，可一輩子，興許也就不再相見了，?更有甚者，見面也像是個陌生人。

愈發(fā)聳云的高樓。

愈發(fā)不見的交流。

李玄不喜歡，但被洪流所裹挾著，心里感覺漸漸麻木了。

何時心甘情愿平庸，何時年少的自己便已長眠。

興許，充滿朝氣的李玄，早就該長眠于山水中了。

所以李玄才那么看重這場直播，并非所有人飲冰皆能血熾熱不散的，蘇先生可是?有道“詩酒趁年華”，早些做點自己不會后悔的事，趁著自己還不必要顧慮那么多。

李玄抬頭看了看向上走去的路，要到龍升臺，就只有往縱須山經(jīng)過這一條道，沒?有別的路子可走，那肯定是要繼續(xù)往前了的。

“走吧，這又下了點小雨，路比較滑，地還那么爛，只能慢點走了?！?/span>

“阿嚏，這鬼天氣喲，下了點小雨涼颼颼的。”陶松不由得吐槽。

李玄依舊一馬當(dāng)先走在前面，倒是沒有和直播間交流些什么，前面那黑影的熱度?還沒下去，再加上縱須山這番詭異場景，熱度更是蹭蹭蹭的往上漲，各種揭露與反駁?在直播間里瘋狂刷屏，房管禁都禁不過來，別的網(wǎng)紅也開始涌入李玄直播間，欲要蹭?上一波流量，好多漲幾個粉。

一切，盡在不言中。

只是越往上走，灰靄濃霧下的景象越是讓李玄眉頭緊皺。崩塌的羊腸小道上還殘?留著山體滑坡后的殘渣，綠植更是稀疏得可笑。

李玄嘖了一聲，忍不住發(fā)問道：“那么大片的山，砍倒是砍得干凈，就這樣放著?什么都不種呀？就算不是那上屋那幾家，那村里人就不……”

?

只是還沒等鄭輝應(yīng)答，李玄便已經(jīng)止住了聲，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苦笑道：“喔，?村里就剩十來戶人了，還都是叔伯他們?！?/span>

都老了呀，也沒那個錢去包下這片山種樹了。

“出去久了，談得多的，都是利益了?！编嵼x就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李玄感覺比陶松一旁冷哼還要難受。

鄭輝不禁想著，若是自己出去了，再回來，是不是也會那么薄情呢？咽了咽苦澀?的口水，李玄給不出確切的答案，想到冷了心的自己，李玄忽然有些沮喪。

結(jié)婚，生子。

一切，為了孩子。

孩子不再是孩子，孩子是山林的孩子，在轉(zhuǎn)過身的剎那，身為孩子的我們，終究?長眠于記憶中那片山水里了。

然后告訴新的孩子，我們啊，可是你的父母。我們啊，可不再是小孩子。

越往上走，瘴氣愈發(fā)厚重，空氣中帶著絲絲惡臭，令人不免捂住嘴鼻，陶松忍不?住在一旁嘟囔道：“怎么會有這么濃的霧啊，怪離譜的，這股臭味真難聞?！?/span>

三米開外不見蹤跡。

鄭輝遲疑了會，緩緩解釋道：“我想應(yīng)該和兩年前上屋那幾家人在龍升臺做的那?個聚寶盆有關(guān)吧?！?/span>

“哦，這是怎么回事？ ”李玄回過頭問道。

“還記得龍升臺上那條龍琰瀑吧？他們請了個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風(fēng)水先生，說是?要給村子改掉窮命，最終把龍琰瀑的水口給圈圍起來了，美名曰聚寶盆。沒了龍琰瀑?的流水，縱須山就開始奇奇怪起來。”

“造成了這個后果，為什么不推掉呢？ ”李玄長嘆一聲，大致也是猜到原因了，?而陶松哼了一聲后的話也是證實了他的猜想。

“錢錢錢，還不是這玩意。那些人發(fā)跡了唄，剩下的也等著發(fā)財，然后搬走，誰?又愿意管一個龍琰瀑呢？ ”

說話激動地陶松猛地咳嗽了兩聲，呸的吐了口痰，抹了抹嘴巴罵道：“這鬼霧氣，?臭死了。等會上到龍升臺看我拿不拿鑿子給敲了那水泥去。要不是這些年我都沒來過?這地方，早就給鑿了它！”

“應(yīng)該不用鑿子，上頭壩口應(yīng)該是拿木板隔著的，把那些板子都給撤了應(yīng)該就行?！?鄭輝捂著嘴巴回應(yīng)陶松。

越往上走霧氣愈發(fā)刺鼻，令人作嘔，李玄眉頭緊皺向上摸索而去，好像，這股臭味自己有些熟悉！

一想到此李玄心中波濤駭浪，身體都微微有些發(fā)抖起來。

這惡臭夾雜著另外一種味道，李玄，在夢里聞到過！

那是那顆天外飛星夾雜著毀滅的令生靈恐懼的味道。

一件薄外套扔在了李玄身上，耳旁旁邊傳來了陶松關(guān)切的聲音，“阿玄，你是不?是太冷了，我身體好，外套借你穿半天先吧，雖然也有點濕了，不過應(yīng)該會好點?！?/span>

李玄并未回應(yīng)，反而是停下腳步，吞吞吐吐道：“陶松哥，小弟哥，我們……要

不，就回去了吧？ ”

鄭輝聞言不言語，看著李玄神色為難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想要就此答應(yīng)。

反倒是陶松震驚喝道：“這都走到了大半路了，怎么說回去就回去呢？今天不去?搬開那攔著龍琰瀑的壩口，我是不想回去的?！?/span>

鄭輝剛想要發(fā)聲解釋一番，便被嘩嘩嘩的大雨聲給打斷了去，胃里更是一陣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下大雨了。

“小弟哥，你沒事吧？ ”李玄大喊著，與陶松快步跑了過來。

“我感覺好難受，五臟六腑像是被火燒一樣，你們看我嘴唇是不是也發(fā)紫了？ ”?鄭輝擦了擦嘴，抬起頭看向二人，在得到陶松點頭答復(fù)后，皺眉道：“這霧應(yīng)該帶著?些毒性，你們兩個嘴唇也有紫色了，這應(yīng)該是毒瘴?！?/span>

“我們，不能再前進了。”

指頭大的雨珠透過濃霧，砸在身上，李玄仰面朝天，雨如沉拳，一拳一拳打在臉

上，直至慢慢閉上了眼，縱有千百種不甘，那也該走了。

雨天瘴氣行山，本就是大忌，哪怕自己購買的直播相機有防水功能，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這場大雨，更何況信號增強器只是裝在包里，這場大雨水必然會滲透進?去。

這場鬧劇，是該結(jié)束了，

“唉~~”

李玄長嘆一聲，面色發(fā)苦，“我們回去吧?！?/span>

“直播間的觀眾朋友們，這不是劇本，抱歉，我的直播隨時會因為大雨而中斷，?還能撐多久就看機器質(zhì)量了?！?/span>

“本來想著帶大家看一看我家鄉(xiāng)最高山巔的景象的，只可惜上不去龍升臺了，那?黑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龍升臺附近，想來，也追不上了吧?！?/span>

李玄呵呵一笑，搖了搖頭，瞟了一眼手機，直播間彈幕節(jié)奏狂起，各種污穢謾罵?李玄都不忍直視。

興許，我就是這么一個人吧，一個長久的失敗者，就這樣躺平吧。?我就是這樣失敗者吧。

機遇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玄而又玄，李玄深知，這次直播結(jié)束，他再也沒辦法?靠著這個話題炒作爆款了。

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雙手合攏抹了一把臉，理了理頭發(fā)，?李玄來到鄭輝旁邊扶著鄭輝，“走吧，回去吧?！?/span>

一股重力拍到李玄手上，令李玄從垂頭喪氣中給驚醒過來，映入眼眶地是陶松一?臉不甘的神情，“快步走起來，就只有十來分鐘的路就到龍升臺了，直播可以不播，?但阿玄，我得上去把那個聚寶盆壩口給踹爛，這有毒瘴氣一開始應(yīng)該不是那么大范圍?的，怎么可以坐視不管！”

“阿玄你拿著你的這些器材，扶著鄭輝下山，我上去一趟?！闭f罷陶松便將原先?拿著的器材塞到李玄手中，轉(zhuǎn)身朝龍升臺方向跑去。

鄭輝在后面大喊著，“哎，我能走，不用扶！”

李玄甩了甩腦袋，強行抑制著自己恐懼和沮喪的念頭，剛想著喊住朝前跑去的陶

松，一聲劇烈的咚咚聲自前方傳來。

“哎喲，我草！”

李玄暗道不好，與鄭輝對視了一眼，趕忙向前跑去。

“小心點，這兒有個坑，啊~痛死老子了。”

蹬蹬蹬，李玄從坑口跳了下來，看著倒在坑里苦痛呻吟的陶松又氣又笑，還好，?生命無危。

李玄有些無奈道：“陶松哥，做事不要總是這樣一腦熱就去做嘛?！?/span>

陶松哎喲哎喲捂著右腿，氣急道：“要你管！什么事都等等等，就是等，那玩意?才兩年了都沒有被拆掉?！?/span>

李玄一邊觀察著這個大坑的結(jié)構(gòu)，一邊懟道：“那你喜歡人家，為什么還要等呢？ ”?腳疼不已的陶松想都不想，脫口而出道：“老子我就是喜歡楊媚了，啥時候等了？ ”

隨即看著李玄似笑非笑的臉，陶松驚訝得捂住了嘴，小聲詢問道：“我靠，阿玄， 你那直播相機還沒有進水壞了？不會讓別人知道這事吧？ ”

【三秋桂子】14：32：“還沒壞！我知道了 (狗頭)。”

【暮靄沉沉】14：32：“我們都知道了，楊媚是吧？這家伙喜歡你！”

【縱有千般美景】14：32：“在一起在一起！”

……

看著李玄努了努嘴，攤開雙手的欠揍模樣，陶松哀嚎一聲，“還好啊媚不看這個?直播?！?/span>

拉鄉(xiāng)街道包子鋪里，一個面容皎好的女子正盯著手機掩嘴嬌笑，彎彎月牙兒盡是?嬌羞，摸了摸微微發(fā)紅的臉，有些擔(dān)心又有點甜蜜，低聲道：“傻子~~”

李玄倒沒有繼續(xù)調(diào)侃陶松，俯下身來看了看陶松傷勢，身上有些擦傷還算小事，?右腿小腿腫起一大塊，也不知道傷及骨頭沒有，李玄只得抹了把臉上雨水詢問道：“腳?還能動不？ ”

見陶松搖了搖頭，李玄轉(zhuǎn)身朝著坑上面喊道：“小弟哥，棍子找來了沒？ ”

先前沒與李玄一起跳下坑來的鄭輝將木棍找來，對李玄道：“來了，注意點?！?/span>

接過鄭輝從坑上扔下來的木棍與繩子，給陶松做了個簡易包扎，李玄緩緩扶起陶?松向坑邊走去，看著這個兩米多高的泥坑壁上裸露的黃石渣子，李玄暗暗叫苦，偏偏?是身材最高大的人給摔傷了，這下爬出這個坑都得費好大的勁了。

在坑上鄭輝使勁拽，坑下李玄使勁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摔傷了腿的陶松?給弄出坑來，累得李玄一屁股端坐在泥水里，反正都淋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多濕那?么幾分了。

看著靠著樹干大口喘氣的鄭輝，再看著因為在直播間跟自己心愛女生告白了目前?還有些愣愣都忘了腿傷的陶松，再轉(zhuǎn)過身去看了看那帶著毀滅與恐懼氣息的迷霧，李?玄摸了摸自己的直播相機，忽然之間就笑了起來。

直播間不是還沒有斷嗎？

如今還有余力跑完這截山路的人，不就是自己嘛。

命運，有時候就是妙不可言。命乃定數(shù)，運由人生。

此時此刻李玄終于是反應(yīng)過來，那頭長眠于此的神龍，哪里是害怕孤獨啊，它怕?的是他當(dāng)年努力守護的萬物，再次迎來毀滅。

這一次，長眠于此的它，再也無力從山水中走出來，去守護它所愛的一切。李玄?相信，只要自己走到龍升臺之上，就一定會知道，該怎么阻止這場災(zāi)厄。

李玄堅信冥冥之中的感覺！

“小弟哥，還能走得了不？ ”李玄站起身來，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fā)，用平靜的眼?神望向鄭輝，顯得是那么的從容與堅決。

鄭輝點了點頭，隨后又搖了搖頭，仿佛猜到李玄心中所想一般，說道：“這樣子

做太危險，陶松貿(mào)然獨行摔傷便是后果，我不同意你一個人上去。”

李玄淡淡笑了笑，慢慢走到鄭輝身邊提起裝著信號增強器的手提袋，趁著雨幕對?鄭輝動了動嘴，大雨滂沱，看著鄭輝的表情，李玄知道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轉(zhuǎn)過身拍了拍陶松肩膀輕聲說了句“愛就要說才對，沒有錯的?！?/span>

在看到李玄嘴型那一刻，鄭輝就抿著嘴一動不動，靜靜看著李玄跳過大坑，消失?在霧色里。

陶松則是連忙喊道：“哎，你去哪里？這還下著大雨呢！等雨停吧。”

“鄭輝，你怎么不攔一下？ ”看著李玄背對著自己揮了揮手，跳過大坑，陶松急?喝道。

鄭輝長嘆一聲，來到了陶松身旁，將陶松給背了起來，“霧里有毒，我們不能久?待這里，先下山去，別給阿玄負擔(dān)……”

陶松在鄭輝背上掙扎起來，滿臉不解道：“為什么??？你不是最冷靜的哪一個

嗎？ ”

這種雨這種霧，讓他一個人提著十來斤重的包上山，萬一要是有個什么萬一，陶?松都不敢想。

而接下來鄭輝的一句話，則是讓陶松安靜下來，默默由著鄭輝背著向山下走去，?唯有漫天風(fēng)雨霧水仿佛在重復(fù)著鄭輝這句話：

“阿玄說：‘沸騰的江河之中，一頭龐然大物從中躍出，駕著云水朝萬里晴空飛?升而去……’”

是的，我們也曾或多或少，夢到過。

只是年長之后，漸漸認(rèn)為，那只是個夢。

可那，真的是一場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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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別怕??山水在與你入眠

?冷，是雨水慢慢沁入身體的顫栗。

臭，是瘴氣瘋狂涌入鼻腔的作嘔。

懼，是本能作祟來自心底的畏縮。

李玄只能不斷拍打著自己臉，強迫自己邁開腳步。越往上走，心底就越有個聲音?在勸告著自己回去。

胃也因為吸入過多毒素一抽一抽的痙攣，身子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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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快步走只需要十多分鐘的路程，李玄卻感覺走了有半個世紀(jì)之久。?捏緊拳頭，捶打著大腿根部，不斷低聲呢喃“再走一會，再走一會?！?一定不能停下，不可以停下！

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走馬燈似的場景。

看著五歲的自己睜眼，伙伴們歡呼雀躍。

看著十歲的自己領(lǐng)獎，父母皆滿面笑容。

看著十五歲的自己鬧，老師們無可奈何。

看著二十歲的自己哭，老板們高聲嘲笑。

看著二十五歲的自己，會遇見一個叫做霞的溫婉女子，說她眉如遠山，靜若秋水。?看著三十來歲的自己，會養(yǎng)一條名叫迪迦的狗，罵它亂叼拖鞋，喜好撒嬌。????……

也不知道雨水是現(xiàn)實，還是那些走馬觀花似飄過的一幕幕是現(xiàn)實，亦或者二者都?是現(xiàn)實，可自己不是才二十四歲嗎？

李玄苦笑一聲，是神跡還是自己已經(jīng)中毒太深？

誰知道呢？

不可以停下來。

……

龍升臺，拉鄉(xiāng)老龍村村后群山中最高山山巔所名，坐落于星羅棋布群山中央，古?有村落民謠贊美曰：“伸手可摘天日月，舉杯可見瓊漿仙。龍升升龍臺上越，山水悠?揚正酣眠?！?/span>

江水清幽若錦綢，群山綠野似翡翠，天穹碧藍如瀚海，云霧縹緲賽仙宮。于龍升?臺眺望，近感良辰美景不若如此，遠觀憾天地之無窮浩然。春觀百花嬌艷怒馬鮮衣，?夏品江河濤濤魚躍百粼，秋嘗風(fēng)卷長葉茗茗林香，冬閱寒霜星點群山若玉。晨看旭陽?初升萬物蘇，夜覽潔月輕柔百獸眠。

龍升臺的美，不到此處，難以明了。

龍升臺的美，到了此處，亦難以全了。

靜謐的世界被一聲哇所打破，從那股濃霧中掙扎許久的李玄終于是來到了龍升臺，?體內(nèi)如萬蟻啃噬刺痛難忍，不由得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李玄做夢也想不到龍升臺景象與縱須山濃霧簡直就是兩個世界，先前霧氣越來越

濃，越往上走雨聲漸漸稀疏，只覺霧粘稠如膏，每走一步都感覺有無數(shù)雙手在拉扯著?自己，告誡著自己退下，便可鴻運當(dāng)頭。最危急關(guān)頭李玄甚至就要遵從內(nèi)心那股放棄的聲音，就此退回去。

李玄只得猛咬了一口嘴唇，靠著疼痛強撐著走到了龍升臺。

龍升臺無雨，也不知是自己上到此處雨剛好停歇，還是龍升臺本就無雨，無濃霧?遮掩百嬌，璀璨如畫，山川如歌。

若是有旁人瞧見李玄此時的模樣，便會瞧見其已經(jīng)泛黑的嘴唇，定要喝止幾句趕?緊下山去，只是此時李玄那里顧得了那么多，看見了那幼年記憶中龍升臺的模樣，咧?嘴一笑，落下淚來。

還好，如若初見！

還好，你還是那么美得不可方物。

山新草綠，花紅錦簇等等詞語用來形容此刻的龍升臺，仿佛已經(jīng)落了俗套，在李?玄看來，興許以眼淚來形容此刻，才能全了龍升臺之美。

還用得著向直播間介紹點什么嗎？

不用，完全沒這個必要。

此處除了險峻路遙，再無任何能夠抱怨所在。

山水相依，于龍升臺四周交錯縱橫，落英繽紛，百鳥爭鳴，不可不謂之一絕。

擦了擦臉上淚水，將裝著信號增強器的手提袋給輕放在地上，解開自己掛著的直?播相機，調(diào)整了個合適的角度，再將身上兩臺早已被雨水打濕得黑屏了的手機掏出來?隨意扔到地上。

李玄此刻早已不知道直播間還在不在播著，最為防水的便是自己帶有直播功能的?設(shè)備了，只是顯示屏也因為滲了水而花了屏，如果還在播著那就是幸運，靠這個炒作，?肯定能夠傳播出去，這樣一來想必老龍村會漸漸發(fā)展起旅游業(yè)來，父母親戚等等也可?以不用面黃肌瘦省吃儉用的了；如若機器已經(jīng)短路沒有接著播下去，那想必便是命運。

是廣大鄉(xiāng)土漸漸消逝于時間長河中的命運，是那些故事無人再道，皆于書中長眠?的命運。

龍琰瀑，在那邊！按照幼時的記憶，李玄顫顫巍巍扶著樹朝龍琰瀑方向走去。

聚寶盆，呵。

風(fēng)水玄學(xué)可敬畏，但不能以破壞為名，帶來毀滅。

那股子氣息，不會錯，再蔓延下去，老龍村，真的會走向滅亡！

李玄露出冷笑，如若是以毀滅造就的財寶，不要也罷！

只是還沒走上兩步，雙腳便不可控的發(fā)軟，李玄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兩眼一黑差?點就昏了過去，剎那間一聲“喤”在心湖中炸響，暖流從胸腔涌向四肢，視覺瞬間清

?

明起來，李玄愣了愣，恢復(fù)力氣了！

是你在幫助我是嗎？太好了！

山風(fēng)迎面吹拂而來。

【回去~~】

李玄不解，這是什么回事？ 自己好像聽到了某種聲音，但再次想要去聆聽些什么，?卻再也聽不到。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先解決龍琰瀑壩口的事情再說！想罷李玄緩緩爬了起來，?眼神堅定望向前方。

龍琰瀑是龍升臺山水匯聚于山頂小湖再飛流直下，只是此時此刻則是被圍堵在了?龍升臺之上，美名其曰“聚寶”。

“好家伙?！笨吹侥撬^的“聚寶盆”，李玄忍不住咬牙切齒。原本的龍琰瀑布口，?已經(jīng)被厚厚一堵水泥壩給攔住，狹小的壩口也被厚木板混合著塑料膜給封住，壯麗如?飛綢絲帶般的龍琰瀑布此刻就如同溝壑小溪般，擠著點擠著點滲過壩口向山下流去，?哪里還有往日的風(fēng)光。

看到這些，李玄出離憤怒，雙目如火，快步走到水泥壩口，用腳使勁踹了踹，木?板結(jié)結(jié)實實紋絲不動。

深吸一口氣，李玄開始環(huán)顧四周，想找個趁手的東西給砸開攔壩木板，隨意一睹??驚訝發(fā)現(xiàn)不遠處草叢里有個鋤頭，李玄連忙跑過去，呢喃道：“咦，居然還有這東西？ ”

撿起來發(fā)現(xiàn)木頭把子已經(jīng)斷了，但無傷大雅，山中找到根合適木頭還是容易的。?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修這兒的工人，走的時候工具太多了，一把斷裂的鋤頭估計是沒注意丟在?了這兒，想不到當(dāng)初制造這個的工具，今日亦是毀滅它的利器。

不合理存在的東西，終會有消亡的一刻。

轉(zhuǎn)了一圈找到了趁手的木棍，蹲下來用力嵌進鋤頭里，猛地站起身的李玄一陣恍

惚，一個踉蹌差點再次摔倒在地，好在用鋤頭給撐住沒有再次摔倒。李玄心里一陣嘀?咕，感覺力氣好像消散了點。

站到壩口旁，李玄正欲掄起大鋤將攔壩木板砸爛，心口一陣劇烈絞痛，耳旁響起?巨大的心跳聲，滿臉震驚的李玄不可思議地捂著胸口。

“噗通，噗通！”

“哇。”一口污血從口中涌出，血腥味惡臭刺鼻，冰冷從外界瘋狂涌入身體，直?刺骨髓。

李玄看著開始顫顫巍巍抖動起來的手，滿臉不可置信。

自己好像，明白了。

中毒已深，回不去了……

想了好一會兒的李玄，最終裂開嘴呵呵呵笑了起來，顯得癲狂而又哀傷，看著這?個“聚寶盆”，怒上心頭。

“給老子砸！”李玄張嘴大喝，怒目炯烈，手上青筋暴起，不顧一切掄起鋤頭朝?著攔壩木板給砸了過去。

原來，那聲“回去”，是你給我最后的忠告。

原來，那股“暖流”，是你僅剩不多的神通。

原來，這場“長眠”，是你再也蘇醒不來的永夢！

原來，這場“災(zāi)厄”，是你看著卻也插手不了的痛楚！

原來，你再也不在！

可是，我們承情，怎會不回頭守護著你最愛的山水！

“咚”的一聲，像是守夜者的敲鐘聲，于萬籟俱寂夜中告尋世人安寧。

“咚”的一聲，像是悼亡者的歌喉聲，于地獄門口前處安慰亡靈輪回。

“咚”的一聲，像是不屈者的吶喊聲，于槍火血海之中揮旗引軍前進。

風(fēng)嘯。

山響。

水涌。

鳥鳴。

獸吼。

天地在旋轉(zhuǎn)，一切都好像亂了套。

惡魔在低笑！

惡魔在咆哮！

惡魔在掙扎！

惡魔在哀求！

惡魔在哭嚎！

“去你的世道！”

“啪！”

“咚?！?/span>

“嘩嘩嘩。”

也不知過了多久，掄起鋤頭砸了幾次，終于是砸開了這破木板，李玄咧嘴無聲笑了笑。

就這，不過如此。

手中鋤頭失力滑入湖中，李玄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看著水潮洶涌飛流而下，心中?不免感嘆真如銀河入九天。

好像有彩虹出來了。

好美呀，家鄉(xiāng)……

再也撐不住的李玄兩眼一黑，重重向后倒去。

我想，這次回不去了吧……

一聲龍吟，響徹天際！

……

【唐大狐貍直播間】

【真真假假呢】16：24：“哎，他就這樣趴在哪兒一動不動了？那么久了，報警?報警！得救人！”

……

【成人童話總是凄美】16：24：“這地方，真的好美，我好想去看一看?！?……

【吻吻吻吻得太真】16：25：“切，劇本！妥妥的劇本！哪有下雨那么久直播還?有那么好的信號的！”

……

【怎就拔不出你手中劍】16：27：“好多鳥在飛！那是什么？ ”?……

【我不是悟空】16：28：“那是什么聲音？天，好離奇的地方！我要去！”?……

【來世我會再次認(rèn)識你】16：29：“主播還趴在那里，救一救呀?！?……

【唐大狐貍的直播間】16：39—— 因系統(tǒng)原因，直播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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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你說??那些美好人間

?五年后。

《唐大狐貍的“尋龍”直播》在五年里一直被直播行業(yè)津津樂道，因為是第一個以直播帶動了鄉(xiāng)村振興的實例，被無數(shù)網(wǎng)友們奉為佳作，靠著一場奪人眼球的直播，?令大眾發(fā)現(xiàn)了老龍村后山之美景，當(dāng)?shù)卣畬τ谝姞钰s忙加大對老龍村農(nóng)家旅游業(yè)的扶持力度，如今的老龍村，可謂是翻天覆地變了樣。

雕欄玉砌，古香古色。

有桂樹飄香，有長亭巷道。

有小橋流水，有裊裊炊煙。

灰塵漫天早已消逝不見，唯余村子悠悠余香。

五年里。

鄭輝說服妻子，二人一齊回到老龍村生活，育有一子一女，生活幸福美滿。?陶松也是克服自卑，向楊媚求了婚。

李玄弟弟李濤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鄉(xiāng)當(dāng)起了一名醫(yī)生。

那些搬離老龍村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回來，直言當(dāng)初是“瞎了眼， 昏了頭?！?。?老龍村，漸漸熱鬧了起來。

……

暖風(fēng)和煦，無雨無寒。

李玄如愿成為了一名大主播，專職就是介紹家鄉(xiāng)風(fēng)土人情，逗大家一笑，平日里?最喜歡待在龍升臺上看風(fēng)景。

至于當(dāng)年最后那一聲奇怪吼聲，還有那抹水中黑影。

縱使千般討論，李玄閉口不言。

唯獨笑笑看向自己手心，那有一塊細小龍鱗，溫潤如玉。

……

細雨紛紛，清風(fēng)徐徐。

鄭輝當(dāng)上了新一任村長，提出在保護下發(fā)展的振興鄉(xiāng)村一說，推動著老龍村平穩(wěn)致富。

又是一年雨紛紛，今天仿佛與陶松約定好一樣，帶著女兒的鄭輝與陶松都到了岸邊，回頭望向帶著東西而來的李濤。

鄭輝抱起女兒，轉(zhuǎn)過頭望向遠方。

鄭輝小女兒奶聲奶氣問道：“爸爸，我們今天為什么要去龍升臺呀？ ”

鄭輝寵溺望著懷中女兒，輕聲道：“因為呀，我們要去見村子里的大英雄呀，你第一次去見他，他的故事，容我慢慢說給你聽……”

……

——你已不再離開，我們，亦會世代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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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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