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夢魘夜

　　【正片開始】

　　第十一章

　　夢魘夜

　　> What a F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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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坎特洛特籠罩在一片靜謐中，讓我感到安心。一切都很好，無事煩擾，我可以放空自己，煩馬的電話也沒有響。

　　我自己的小世界。

　　慵懶的午后。天空堆滿了灰蒙蒙的云團，逃避壞天氣的最好方式是宅著。天色昏沉晦暗，正與明天的節(jié)日色彩相契合。氣氛正適合思考。生活，愛情？如何權(quán)衡，我又能否從容應(yīng)對？抑或只能任由乖戾的命運將你逼狹到角落？大大的世界中小小的你，無計可施，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只剩隨波逐流？

　　天色預(yù)示了一場雨--少頃，雨水如期而至。雨滴從看不見的云端落下，我窩在舒適的舊公寓里，看水滴沿著窗滑落，沖刷掉城市的灰塵。我打個滾，望著天花板出神，闔上眼，懶洋洋的舒適感，滿足于聽雨。

　　對面，另一張沙發(fā)上趴著維尼爾。她閉著眼在聽音樂。沒在睡覺，她同樣在想事情。

　　僅此一次。

　　從她微蹙的眉頭可以看出她在思考，專心致志。

　　是什么在困擾你，維尼爾·斯德拉赫？你可愛的小腦袋里又裝了什么？

　　最糟糕的是，我甚至不能以別無選擇為由來寬慰自己，我有過選擇的權(quán)利，但我沒有選。我本可以離她遠遠的，我可以不與她同居，可以不愛上她。而一切失敗的抉擇如今都反過來噬咬著我，字面意義上的。

　　蹄聲，我坐起來。我看到維尼爾正走出去，戴著紫色的太陽鏡，和之前那副一模一樣。

　　“去工作？”我打著哈欠。

　　“沒錯。睡得可好？”

　　在一周前，我的夢境里從來只有我自己，還有我的提琴。在坎特洛特貴族音樂廳的樂臺上，面對著無數(shù)張模糊的面孔，聚光燈打下來。我閉著眼睛，任音符傾瀉而出。我夢想著有一天能演奏我自己的曲子，但現(xiàn)在，我的職業(yè)生涯已經(jīng)徹徹底底毀了。命運判我注定只能在小小的四重奏組合中，在舞會與婚禮上演奏背景音樂，為那些貴胄提供一點適合喝酒花錢聊閑話的氣氛。

　　但現(xiàn)在似乎不一樣了。現(xiàn)在夢里有了我們兩個，我們在舞臺上，演奏著某種電音與古典音樂的結(jié)合。這是我和維尼爾曾經(jīng)做來玩的，她的主意。

　　噩夢接踵而至，她還在那里，鼻吻上沾了鮮血，雙眼閃爍著猩紅，她的尖牙刺破我的……“算是吧?！蔽依淅涞卣f。

　　“接著睡吧?！彼p聲說，關(guān)上了身后的門。

　　夜晚，只屬于我一個。我站起來，活動頸椎，像只貓似的伸展四肢。理一理蓬亂的鬃毛。我不自覺地被房間角落里的箱子吸引過去。我的琴匣。我已經(jīng)幾天沒去碰她了。撥開鎖扣，我欣賞著里面的藝術(shù)品。光滑澄澈的木紋，細膩而厚重?；艘稽c時間在調(diào)弦上，我坐下來，琴弓穩(wěn)如山岳。

　　音符從弓下流淌而出，這是我自己的旋律，我的生活，我的樂章。低回婉轉(zhuǎn)的音符在房間里回蕩，冥冥中預(yù)示著什么。

　　握著琴弓的蹄子在猶豫。尖銳的雜音刺破了我的思緒，我皺眉。放下了提琴。我仍然不愿直面問題所在，我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我又不是那個需要其他小馬的鮮血維生的怪物……不，她不是怪物。

　　心底的聲音第十億零一次催促我完成那份樂譜。我聽到門開了。

　　“哈，奧塔，我回來了！”

　　當(dāng)然了，維尼爾回來了。她飄著一個神秘的大紙袋。

　　“袋子里是什么？”

　　“閉上眼睛。”她要求。

　　我盯著她。

　　“閉上眼睛，不許偷看?！?/p>

　　我咯咯地笑了，我照做。

　　“好了……睜開眼吧?！?/p>

　　維尼爾站在我面前，穿著她的夢魘夜裝扮。綢布斗篷，黑底鑲紅邊，與我的別無二致。一對如假包換的尖牙從她唇下露出，她的胸前沾了些已經(jīng)干掉的假血（那是假血，最好是）。

　　“嗒--噠！”

　　我鼓蹄，以示贊賞。“超級，超級棒。”

　　“現(xiàn)在我們可以做吸血鬼組合啦！”

　　我大笑?！皩??！?/p>

　　“所有小馬都會愛死我們的！而且親愛的，等我們當(dāng)著他們的面開始舌吻……”

　　“啥？？”

　　“--那些種馬全都會把持不住的！”

　　“維尼爾，我們不會在大街上舌吻的！”

　　她撅起嘴?！按蠹叶枷矚g女同性戀吸血鬼的?！?/p>

　　我打個哈欠。“幾點了？已經(jīng)是早上了嗎？”

　　“沒想到你還醒著?！本S尼爾脫掉外套?！澳阍诟缮叮俊?/p>

　　“音樂。我正要睡覺呢?！?/p>

　　漫長的熱水澡，維尼爾濕漉漉地從浴室出來，身上冒著團團熱氣。她的鬃毛濕溻溻的，皮毛如絲綢樣閃著光。她飄起毛巾，擦干。爬上床，鉆進毯子下面，和我擠在一處。我們在床上互相推擠，直到彼此都找到最舒服的姿勢。最終，我抱著維尼爾，用蹄子愛撫著她的鬃毛，這樣就很好。我起初還試著保持清醒，直到我昏昏沉沉地倒在床褥間，微微的鼾聲響起。

　　夜，與她一起。

　　無夢的睡眠，就好像合上眼睛凝視黑暗，頃刻后睜開，卻發(fā)現(xiàn)，已然白晝。

　　破曉。糾纏在一起的身體，糾纏在一起的鬃毛。挪動著身子，我們從彼此的懷抱中分開。她緊緊把我摟在臂彎里不放，我小聲呻吟著抗議。這種感覺是難以描述的。假如你有一個愛你的，給過你擁抱的母親，你或許能理解我的感受。而對我而言，這樣的體驗是全然不曾有過的，被觸碰，被擠壓，被緊緊抱住。毛茸茸的溫暖，是她的溫度。

　　“早上好，公主?！?/p>

　　我大笑著把她推開?！皠e給我起這種昵稱，我討厭又甜又膩的名字?！比嘁蝗嘈殊斓乃郏乙还锹底饋?。十一點鐘，我的新記錄。

　　“我起床越來越晚了?！?/p>

　　“這又不是什么錯事……還有--今天是夢魘夜！”她叫起來。

　　我抓起她的枕頭砸她?！岸际悄愫Φ摹Ｎ移綍r都五點起床--”

　　“呃，別提了。你知道每天早上你拉琴時我有多絕望嗎？”

　　“--我本來過得很有規(guī)律！”我半真半假地大叫?！艾F(xiàn)在我就是個死宅！”

　　“你宅得很性感。”

　　我調(diào)動起全身的力量和意志，拖著軟綿綿的身子從床上下來，把自己塞進浴室。我迫切地需要洗個澡。熱水沿我身體的輪廓淌下，我的鬃毛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披散在我的臉頰和脖頸上。我哼著頭腦里隨性冒出來的調(diào)子，閉上眼睛，任熱水沖刷著我的膚發(fā)。

　　我聽見另一個聲音，在我耳邊滿意地嘟噥著。“你濕毛的樣子可真棒。”

　　我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維尼爾·斯德拉赫，你丫在干啥？！”我尖叫著，瞪著浴缸里憑空擠進來的那只小馬。

　　“怎么？我們不能在一起洗澡澡嗎？”

　　我惱羞成怒：“什，什么？不，不！不行！”我開始把她往外趕?！俺鋈?，出去！”

　　“嗷，你不好玩?！?/p>

　　“滾粗！”

　　……

　　維尼爾軟軟地扶著額頭上的冰袋。“你可真是尥蹶子的行家，奧塔?！?/p>

　　我沖她吐吐舌頭?！澳慊钤摗！?/p>

　　維尼爾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她的傷顯然是裝出來的?！霸蹅兊葧驮搫由砹?。”

　　“我們要去哪？”

　　“小馬谷！你也清楚坎特洛特是什么地方，奧塔。這里一大半的小馬都摳門得連顆糖果都不會給的！”

　　我嘆氣?！叭绻谴瞬豢傻脑?，好吧?！?/p>

　　“會很好玩的！來啊，打扮起來！”

　　走在外面的我們的確成了一道風(fēng)景。兩個幽靈樣的吸血鬼，毛皮上浸著鮮血，深陷的雙眼，尖銳的獠牙。去火車站的一路上，我們吸引了各種各樣的目光--嘲弄，或是輕蔑。維尼爾向擦肩而過的小馬們做著鬼臉--他們無論如何也猜不到那對尖牙有多真。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隱沒于西方的地平線下，取而代之的是皓月當(dāng)空。

　　一輪滿月。

　　我望著天際出神，呼吸著原野上清新的空氣。將頭伸出車窗外，我任夜風(fēng)吹動鬃毛。小馬利亞鄉(xiāng)間的景色美不勝收，涌動著的，黛色的群山，點綴著正開的花。白尾森林遠遠望去是一片橙紅與黃色，時節(jié)已是深秋，正是落葉的季節(jié)。

　　“你好安靜啊。”

　　“我在想事情?！?/p>

　　“想什么？”

　　“事情。”我揶揄地笑。

　　我的頭腦一直運轉(zhuǎn)著，思緒流淌開去，思考一切。關(guān)于維尼爾·斯德拉赫，關(guān)于我們，關(guān)于吸血鬼，那些可能也是吸血鬼的小馬。一整個隱秘的世界。

　　“想得腦袋痛不痛？”

　　我哼了一聲?！斑€差得遠呢?！?/p>

　　火車緩緩?fù)７€(wěn)，我和維尼爾邁下月臺。小馬鎮(zhèn)簡直是……寂靜。依照我的觀點，有種家常的感覺。建筑的樣式老舊卻不失古樸，原汁原味的樸實，不失為一種魅力。整個鎮(zhèn)子按夢魘夜的節(jié)慶氣氛裝點上了蛛網(wǎng)和玩具蜘蛛。剛下站臺，我就認(rèn)出了在那邊站著的四只小馬。

　　“維尼爾！”天琴向我們揮蹄。

　　維尼爾拉著我跑過去?！班耍镉媯儯“」?，打扮真不錯！”

　　邦邦和天琴都戴著墨鏡，黑色呢子禮帽，一身漆黑色的燕尾服。蘿卜頭扮的應(yīng)該是某種惡魔，全套的角和尾巴，還有邪氣的服裝和蹄鐵。至于小呆，呃……“今年改成塑料袋了！”維尼爾評論道。

　　小呆頭上，蹄子上都套著塑料袋。她高興地鼓蹄，兩眼仍然看著不同的方向。

　　“耶！”

　　“我們是直屬于塞拉斯蒂亞的秘密特工機構(gòu)?！卑畎钫f。

　　“離馬哈頓一百零六英里遠，我們還有一箱油，半包煙卷。天很黑，而我們戴著墨鏡?！碧烨俳舆^話。

　　我看著她們?！拔覜]明白?！?/p>

　　維尼爾以蹄扶額。

　　天琴摘掉她的墨鏡，她的目光中帶著暗示的意味?！八?，你們兩個，那個，在一起了？”

　　我在維尼爾臉頰上留下輕輕一吻，天琴尖叫起來，我笑了。我們說笑著前往馬鎮(zhèn)廣場，天琴一路上都在向我打聽維尼爾的親吻技巧。

　　周圍的小馬看到DJ-Pon3都吃驚地吸著氣，相互交頭接耳。

　　“嗨，AJ！”

　　蘋果杰克，誠實諧律？她打扮得像個稻草馬。

　　“瞧這是哪個，維尼爾·斯德拉赫！別告訴我你搬回來咯！”她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白屇耗褐罆?！”

　　維尼爾竊笑?！袄咸?，我的電音快把她逼瘋了。”

　　“還是在每天晌早！”蘋果杰克補充?！斑@是你朋友？”

　　“奧克塔維亞?！蔽移届o地說。“幸會，蘋果杰克女士。”

　　蘋果杰克滑稽地瞧了我一眼?！斑溃姽?。別叫我女士，顯得我多老喲！你和維尼爾正逛蕩？”

　　我點點頭，注意到她旁邊裝滿水的大木盆?！斑@是什么？”

　　“別告訴我你沒叼過蘋果，奧塔！”

　　“鬃毛會濕的……”我的抵抗沒有起作用。

　　我深吸一口氣， 閉上眼睛，一個猛子扎下水。我的頭再一次浮上水面時，嘴里已經(jīng)叼了一個蘋果。維尼爾突然湊過來，在我銜著的蘋果上咬了一小口。我的臉微微紅了。

　　電閃雷鳴，一時間風(fēng)云大作。我驚惶地吸氣，駭?shù)蒙l(fā)抖。漆黑的云團在天空中不祥地滾動，將整個小馬谷籠罩在陰影中。癲狂的笑聲回蕩在天際，令我驚恐萬狀。一駕墨黑色的馬車從云端奔馳而下，拉車的是兩只可怖的夜騏，蝠翼，獠牙，在黑暗中閃著黃光的眼睛。

　　“夢魘之月！大家快跑！”

　　周圍的小馬一起尖叫起來，我也嚇得尖叫，拽著維尼爾想要躲起來，而她在……笑？

　　“呼呀！”她喊道。

　　“維尼爾，快跑！”我沖她低吼。

　　“跑啥？”

　　“那是夢魘之月！”

　　維尼爾放聲大笑，把試圖溜走的我拽了回來。我驚魂甫定地看著馬車?yán)锏男●R走出來，她甩下兜帽，露出藍色甲胄下的暗夜之靈。她豎瞳的湛藍色眼睛俯視著小馬們，她桀桀地笑著，露出一口利齒。獨角，翅膀，純粹的黑色。

　　“露娜！露娜！露娜！”馬群爆發(fā)出一陣?yán)坐Q般的歡呼，山呼海嘯的鼓蹄。

　　“露娜公主？”

　　小馬駒們一擁而上，圍著他們的公主，歡呼雀躍。

　　“晚上好，小馬谷！”露娜公主的皇家大嗓門實在是獨樹一幟。

　　“這是小馬谷的傳統(tǒng)，奧塔！”維尼爾向我解釋?！皝戆?，來見見她！”

　　“啥？！她是公主欸！”

　　“所以呢？”

　　“我是說，我們總不能就這樣走過去然后說……嗨？”

　　她丟給我個白眼。“我和露娜很鐵的，安啦?！?/p>

　　維尼爾和露娜公主還有私交？

　　“嗨，露娜！”維尼爾沖她喊。

　　正忙著和小馬駒們打招呼的露娜轉(zhuǎn)過臉來，她的目光讓我不由得有些瑟縮了。

　　“真是獨樹一幟的裝扮，維尼爾·斯德拉赫，”露娜的話里總是夾雜著古語。她看到維尼爾的尖牙和眼睛，微微皺眉。

　　她知道嗎？

　　“哈，謝謝?！?/p>

　　“很迷人?！蔽矣行┚o張地伸出前蹄。

　　露娜與我握了握蹄，笑了。我抑制不住地發(fā)抖。

　　“那么，你就是那個家喻戶曉的奧克塔維亞了?！甭赌日f?！拔衣犝f過你的很多事情?！?/p>

　　“真的嗎？”我脫口而出?！斑?，我是說，什么樣的事情，公主陛下？”

　　“好的事情，我保證。另外，請叫我露娜吧?！彼f，“你喜歡我的裝扮嗎？”

　　“這可真是……貨真價實?！?/p>

　　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我身上。實際上，公主的目光仍然停在維尼爾身上。我不擅長分析小馬，但我能看出她們之間正微妙地交換著眼神。我盡量不讓她們發(fā)覺我正盯著她們看。露娜公主輕輕點點頭，微微使了個眼色。維尼爾點頭，以示回應(yīng)。

　　“嘿，奧塔，你能不能，呃，拿兩杯飲料來？”維尼爾說著，她仍然看著公主。

　　有什么不對勁。我討厭這樣，不是一點半點的討厭。她來這里恐怕不止為了糖果。

　　“沒問題，親愛的?！蔽壹傩?，慢慢走開，不動聲色地支著耳朵，捕捉她們談話的細節(jié)。露娜和維尼爾小聲嘟噥著什么，她們走開了。

　　“你應(yīng)該低調(diào)一點，維尼爾·斯德拉赫?！?/p>

　　“可這是夢魘夜欸，公主！沒有小馬會……起疑……”

　　見鬼，她們走得太遠了。原本還算稀疏的馬群，在露娜公主到場后變得喧嚷起來。舞臺上，一支樂隊開始演奏夢魘夜的主題曲，下面的小馬們跟著節(jié)拍舞蹈。我一路尾隨著穿過擁擠的馬群，目光始終不離維尼爾和公主，全然不在意一路上無禮地撞到了多少小馬。

　　“你要去哪兒？”我自言自語。

　　談話聲越來越難以聽清，她們已經(jīng)走到了鎮(zhèn)子的邊緣。走過一座小橋，向著……“無盡之森（Everfree Forest）？”

　　有什么談話非要在這種鬼地方進行？我非得一探究竟不成。

　　叢林深處傳出隱隱的狼嗥。我打了個寒顫，蹄子仿佛在泥土小徑上生了根，挪不動分毫。維尼爾和露娜就在前面，身影就快要隱沒在葳莛的枝條間。機不可失。我的心隨著邁出的每一步而砰砰直跳，叢林間不時閃過的黑影，簌動的灌木，都讓我心驚膽戰(zhàn)。來自林地深處的濃霧將我包裹，我只能勉強分辨出眼前的道路。禽鳥啁啾，野獸號鳴，我被四面八方的響動包圍，不能名其一處。

　　沿著路走，奧克塔維亞。

　　她們時不時會向周遭張望，我嚇得不敢動彈，一顆心快要跳出腔子來。小徑終于走到了盡頭，前面是一片林間空地，林地中央立著一座夢魘之月的雕像。我藏形于茂密的灌木叢間，從枝椏的縫隙間向外望去，躲在樹后竊聽她們的對話。

　　“這個奧克塔維亞……她知道嗎？”

　　維尼爾沉默了幾秒。“是的?！?/p>

　　露娜嘆了口氣，把一只蹄子按在自己雕像的基座上。“你最好沒……”

　　“出于某些偶然原因，我可能大概或許似乎是把她咬了?！?/p>

　　“你還有什么要告訴我的嗎？”

　　“呃，老爸老媽來看我來著？”維尼爾在公主面前溫順得像只羊羔。

　　“我們得處理一下她?！?/p>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塞拉斯蒂亞在上，這是幾個意思？處理我？她們打算怎么處理我？該溜了，快溜，我聽得夠多了。

　　我的蹄子踩斷了一根干樹枝，露娜和維尼爾一齊收了聲。這就有點尷尬了。

　　“有客人不請自來了?！甭赌软懥恋穆曇糁袥]有一絲溫度?！拔覀儾粴g迎匿名聽眾！”

　　玩脫了玩脫了玩脫了玩脫了我日！

　　“我們被跟蹤了?！?/p>

　　我向后退卻著，直到我的后背抵上了別的小馬。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轉(zhuǎn)過頭，和露娜的皇家夜騏衛(wèi)兵面對面了。

　　“幸……幸會……”

　　他們的表情可不像在開玩笑，其中一個叼起我的披風(fēng)，把我拖到維尼爾和露娜公主面前。我就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小馬駒，等待著懲罰。

　　我擠出一個溫順的笑?！安唤o糖……就搗亂？”

　　“奧克塔維亞！”維尼爾沖我怒吼。

　　吖，這次是全名。事情大條了。

　　“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我發(fā)誓！”我抖得像篩糠?！罢垊e傷害我！”

　　露娜的眼睛里閃過一抹猩紅。我驚恐萬狀地看著尖牙從她唇下刺出。

　　露娜公主是吸血鬼。

　　我已經(jīng)有點神經(jīng)衰弱了。一切都變得見怪不怪起來。對我來說，數(shù)一數(shù)自己認(rèn)識的哪些小馬不是吸血鬼似乎還要更容易些。這還有個頭嗎？

　　我猛地從警衛(wèi)蹄下掙脫，飛也似的逃命。顧不上自己正深入無盡之森的腹地深處。

　　“追上她！”

　　“奧塔，等等！”我聽見身后維尼爾的聲音。

　　往哪兒躲，往哪兒躲？！這里除了樹還是樹！

　　一個山洞！

　　那是個山洞，奧克塔維亞，你瘋了嗎？

　　被嚇破了膽的我已經(jīng)無暇思考這些了。山洞，好?。∥乙恢毕氘?dāng)個洞穴探險家來著。

　　我硬著頭皮沖了進去，隱匿在黑暗中，壓低身子。我聽著外面的動靜，屏住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毫無預(yù)兆的，身后的黑暗中傳出一聲咆哮。我嚇得魂飛魄散，瞳孔因驚駭而驟然放大。

　　才出龍?zhí)?，又入虎穴，啊不，?yīng)該是進了狼窩了。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乖狗狗。”我低聲啜泣。

　　我向后退縮著，死死盯著黑暗中的那個生物。它咆哮著，發(fā)出陣陣低吼。電光火石間，它沖上來撲倒了我，把我壓在身下。它咬住了我的后蹄，銳利的犬牙深深嵌進了我的皮肉。我本可以尖叫，可以哭喊，然而我的大腦在恐懼與劇痛的共同作用下，讓我只能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咬住了我的生物。那不是狼。那是一只小馬?；蛘哒f，曾經(jīng)是的。它的皮毛長而亂，就像狼的皮毛。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黃色的光，透露出兇惡與野性。潮濕的黑色鼻子。

　　我觳觫地掙扎著，沒有起效。

　　“喂！把她放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它放開我，溜走了。尖銳的爪子在我胸口留下數(shù)道血痕。我猜自己大概是斷了肋骨。維尼爾點亮獨角，施著什么法術(shù)。我不知道，我全然不關(guān)心。傷口的痛楚確實減輕了。那個生物向黑暗中逃竄，消失在洞穴深處。

　　“奧塔！奧塔，說句話！”維尼爾輕輕晃著我的身子。

　　我劇烈地顫抖著，身體好像不聽使喚了。麻木，我一陣陣地發(fā)冷。視野中的一切都帶上了重影和漣漪。一個，兩個，三個維尼爾？哦，是露娜公主，你好啊。夢魘夜如何？呃，衛(wèi)兵們，真是好樣的。哦，哇，這些都是我的血嗎？

　　“她被咬了！”

　　“這絕不是普通的咬傷?！甭赌嚷曇魢?yán)肅。

　　意識漸漸抽離我的身體。腦海中最后一個想法仍然是諷刺的。我猜我這一生該流的血都流得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