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跟著五先生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心中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直覺不能告訴二叔張起靈對他干過的事兒，至于為什么，他也說不清。

五先生跟吳二白又聊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吳邪看他顫顫巍巍坐上車走了，暗自松口氣。算算日子，如果肚子里的東西是張起靈的，少說也有一個多月了，吳邪是真害怕這蒙古大夫突然看出來它可能是個活物。

陪二叔和奶奶吃過午飯，吳邪躺在天井里的搖椅上，盤算接下來可能要面對的事情。但他腦子很亂，總感覺今天得到的信息好像哪里不對，但又抓不住，思考了許久，最后甚至有些煩躁地想：破罐子破摔算了，就算是個人型的孩子，生下來又能怎么樣？雖然悶油瓶辦事不地道，但也沒少救我的命。為朋友還得兩肋插刀呢，如今他死都死了，我剖腹產(chǎn)個孩子而已，就當(dāng)報答，給他留個后……他可能從來沒拿我當(dāng)過朋友。算了算了，我又不是女人，又不怕帶個拖油瓶以后不好嫁人。本來都準(zhǔn)備打光棍了，現(xiàn)在好，白撿一孩子……

吳邪想著想著，就把自己哄好了。便開始盤算著，等這批貨款收回來，換個大點的房子，一會兒回去順路去超市買點奶瓶尿片備著……

“想什么呢？那么高興？”

吳邪嚇了一跳，睜眼一看，原來是奶奶拿了條毯子，一邊往他身上蓋，一邊笑呵呵地跟他說話。

吳邪來不及換表情，索性笑著對奶奶說：“想到這次大概能賺一大筆錢，高興?！?/p>

奶奶輕輕摸了摸吳邪的腦袋，坐到欄桿邊，對他說：“賺錢自然高興，但是奶奶只希望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咱家不差那仨瓜倆棗，往后著手把產(chǎn)業(yè)轉(zhuǎn)轉(zhuǎn)向吧?！?/p>

“放心吧奶奶，我也有這個想法。只是家大業(yè)大，總得有自保能力。不能為了過安逸日子，就拔了爪牙?！眳切靶恼f：往后真要是生出一塊唐僧肉，我不僅不能拔掉爪牙，還要長出一身銅皮鐵骨、鋼鉤倒刺。

從老宅回來，吳邪回家休息了兩天，打掃打掃，順便琢磨在哪放嬰兒床。他現(xiàn)在這套小房子是一室一廳，地理位置比較好，自己住還算寬敞，但要是加個孩子、加個保姆，不管怎么收拾，好像還是挺擠的。

正想著，門鈴?fù)蝗豁懥恕?/p>

吳邪看了看墻上的鐘，這都晚上九點多了，誰會來啊？而且平時會來這找他的人，也就他爸媽，還都有鑰匙，一般敲兩下門意思意思，自己就開門進來了，按個毛線門鈴？

吳邪疑神疑鬼地關(guān)了客廳的燈，撥開門鏡片向外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見。過了一會兒，門鈴又響了起來，可是走廊的聲控?zé)舨]有亮。

吳邪猛地拍了一下門。砰的一聲巨響，將外面的燈給震亮了。

一只巨大的眼睛，正隔著門鏡，跟吳邪對視著。

吳邪嚇得退了一步，破口大罵：“艸！誰??！”

“老吳，是我。”

吳邪聽那聲音有點耳熟，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便又湊過去看?？墒?，在看清門外那人臉的一瞬間，走廊的燈再次熄滅了。

這短暫的零點幾秒，令吳邪內(nèi)心突然生出無限的恐懼。一股寒意，從腳后跟一直躥到了腦瓜尖。

因為，外面的人，是老癢。

寒戰(zhàn)過后，吳邪的心臟開始狂跳起來：那是老癢嗎？他回來了？不是說要三年嗎？這還沒到呢，他想干什么？

無數(shù)疑問翻滾出來，令吳邪整個人僵在了門前，連握著門鎖的手都在顫抖。

老癢似乎感覺到吳邪的恐懼，嘆了口氣，隔著門對吳邪說道：“別害怕，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吳邪心說：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他媽一個妖怪說的話還能信？

可嘴上自然不能這么說。吳邪深呼吸了幾口，安撫住狂跳的心臟：“有事嗎？”

老癢說：“沒事，回來了，想看看你。”

吳邪打開客廳燈，靠在門上想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王盟發(fā)了個短信，然后打開門：“進來吧。”

老癢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吳邪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進來吧，有蚊子。”

老癢點頭，進了屋。

吳邪從冰箱里拿罐啤酒，遞給老癢，自己去廚房倒了杯涼白開。回來時，見他靠在沙發(fā)上，喝著啤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吳邪打開電視，坐到旁邊的小沙發(fā)上，喝了口水，一時也不知道跟他聊點啥。兩人就這么沉默地喝了許久，電視里都開始放夜間新聞了，老癢才開口說道：“你最近受傷了嗎？”

吳邪愣了一下，下意識搖了搖頭：“怎么了？”

老癢放下啤酒，看著吳邪說：“我媽，沒了?！?/p>

一股怒氣突然把吳邪的恐懼給沖沒了，將水杯哐的一聲砸在茶幾上，指著老癢鼻子就開罵：“死王八羔子！你他媽現(xiàn)在找我就剩下這點破嘰霸事兒了嗎？”

老癢見吳邪突然發(fā)火兒，有點發(fā)蒙，眼見吳邪要起身揍他，連忙把住他雙手壓下，安撫道：“不，我不是為這個來的。別生氣，冷靜！我就是怕你出事回來看看！”

“你他媽給我撒開！”吳邪踹了過去。

老癢趕緊放開他，生生挨了這一腳，坐遠(yuǎn)了五厘米。因為這沙發(fā)挺小的，再往遠(yuǎn)就被扶手擋住了。

吳邪瞪了老癢一眼，端起杯子喝口順順氣：“艸，說，怎么回事兒。她怎么沒了？”

老癢從兜里掏出一個本子，往前翻了幾頁，看了一會兒，又想了一會兒，便將他回來之前發(fā)生的事兒說了。

大概八月中旬左右，老癢帶著母親在英國旅行。當(dāng)時他們在大英博物館看展覽的時候，剛走到東方館，就聽他母親叫了他一聲。老癢回頭的時候，只看見他母親的衣物落在地上，人卻不見了。

老癢當(dāng)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以為自己的物質(zhì)化能力消失了，但經(jīng)過測試之后，發(fā)現(xiàn)并沒有?？墒菬o論他怎么努力，都無法將他母親再造出來，就算是“面目全非”的版本都不行。

當(dāng)時老癢非常悲痛，在英國酗酒撒瘋了很久，沒少跟老外吵嘴打架。直到上周才算醒酒，開始梳理這件事。排除掉所有可能之后，懷疑是吳邪出事了，便馬不停蹄地從國外趕回來，見吳山居一直關(guān)著門，心中更慌，只好來這里找吳邪。

吳邪聽他說完，并未全信，但也算消了氣。沉默了一會兒，問老癢：“那你現(xiàn)在什么打算，想綁了我再去一趟秦嶺？”

老癢搖搖頭：“不了，可能這就是天意吧，她的時間到了?！?/p>

吳邪現(xiàn)在對“時間到了”這幾個字有PTSD，一聽就暴躁，抄起靠枕沖過去狠狠砸了老癢一頓。這玩意軟奈奈的不疼不癢，老癢就坐著沒動任他發(fā)泄。

吳邪揍完人，勉強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媽的……混賬東西?！?/p>

老癢低頭認(rèn)錯：“我是混賬?！?/p>

吳邪白了他一眼，想著反正這鬼東西也回來了，正好搞清楚當(dāng)年沒想明白的事兒，便問道：“以前的事情，你現(xiàn)在還記得多少？”

老癢想了想：“咱們小時候那些事我都記得，到秦嶺之前的一兩年吧大概。后面的，都記不得了?！?/p>

吳邪點點頭：“你還記得金萬堂嗎？”

老癢想了想，點頭道：“有點印象，這個名字很熟悉。”

“你娘們送你的手表，給誰了？”吳邪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切入主題。

老癢愣了一下，晃了晃腦袋：“讓我想想，我好像記得?！?/p>

吳邪炸完毛再冷靜下來，有點餓，便沒管他，起身去廚房下了兩包泡面。等端著鍋回來時，見老癢直勾勾地盯著啤酒發(fā)呆，便沒打擾他，放下鍋，也給他盛了一碗。

哥倆默默無言地把夜宵吃了，吳邪找了套新牙具讓老癢去洗漱，自己把沙發(fā)放平變成床，讓他今晚在這睡。

老癢進廁所許久沒出來，吳邪沒等他，先回了臥室，想了想，將房門的鎖按下去了?？赡苁巧磉呌心腔曛训年P(guān)系，吳邪最近睡眠一直很好，躺到床上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吳邪聽到“咔”的一聲輕響，感覺那是門鎖彈開的聲音，人一下就清醒了過來。

因為窗簾很厚，月光透不進來，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吳邪聽到門軸發(fā)出“吱嘎”一聲，被慢慢推開，手不自覺伸到枕頭底下，握住匕首。但心里還是發(fā)毛：果然這妖怪沒安好心，丫大晚上不睡覺還撬鎖進來，是要鬧鬼嗎？！

可還沒等吳邪暴起開燈，突然就感到一股夾冰帶雪的寒風(fēng)從自己腦瓜頂上掠了過去，直撲房門方向。緊接著就聽老癢一聲慘叫，也不知撞到了什么東西，叮咣一串亂響。

吳邪趕緊抽出匕首，爬起來按亮床頭燈，就看見老癢被一團黑霧裹在半空之中，翻著白眼，臉憋得通紅，眼看就要掛了。

吳邪跳下床，去拽老癢。那團黑霧一見吳邪沖過來，瞬間散開，但老癢卻整個人飛出了臥室，重重摔落在客廳的茶幾上，將玻璃面砸了個稀碎。吳邪眼看著那團散開的黑霧重新聚集到他的床邊，滋溜一下鉆回枕頭上方的魂盅里消失了。

顧不上理睬那魂盅里的鬼，吳邪兩步躥到臥室門口，一把關(guān)上房門并上鎖。隔著門板問外面死活不知的老癢：“你沒事吧？！”

外面?zhèn)鱽硪魂嚥Ａг粨芘忍さ穆曇?，然后聽到老癢咳嗽了幾聲，勉強答道：“沒事！我想起來了！要找你說……你屋子里是什么東西？！怎么比我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