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光飛速流逝，當(dāng)年的那個(gè)小孩子。果然做了人人敬仰的大將軍，只是很不幸，打了敗仗，跌進(jìn)海里，三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再重逢。

? ? 依北取了魚尺素腦海里一切痛苦難過的記憶，唯有這一點(diǎn)尚算美好的回憶，他沒舍得拿掉。

? ? 卻不想，是給自己挖出的坑。

? ? 魚尺素望向祝允的眼神里，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 ? 心里頭一次生出了名叫“慌亂”的情緒，月老給他提了個(gè)“餿主意”。

? ? 上山采藥，來個(gè)老英雄救美，奄奄一息之際，換她答應(yīng)自己一個(gè)要求。

? ? 他做了，卻毫無挽回的局面。

? ? 望向窗外慌亂熬藥的她，垂了眼又沒好氣地看向一旁坐著的祝允，依北道：“以前月老總是笑我雖與天地共存，卻不知情為何物，我也曾問過他情是什么，他卻沖我搖頭，說‘情’之一字，道不清，等我什么時(shí)候真的遇到了，就懂了。我罵他神經(jīng)叨叨，而今日，我卻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p>

? ? 如此深情的一段話，卻只換來后者一道奇怪的目光，他又咋呼起來，“喂！看什么看！趕緊養(yǎng)好傷，滾回姜國，找你的故云公主去吧！”

? ? 他承認(rèn)他是故意的，言罷便直對著她略顯僵硬的背影一陣猛嗑，他既想讓她知道她心悅之人已有心儀之人，又不想讓她細(xì)想難過。

? ? 聽見依北的咳嗽，魚尺素也來不及多想，趕緊端了碗藥過來，眼眶里還含著來不及咽下的淚花，不知是為他，還是為了什么別的事情。

? ? 他懶得想！

? ? 施了法讓腰間的鮮血汩汩冒出，嚇得她差點(diǎn)站不穩(wěn)。

? ? “你可知……今……今日是我……我救了……你……”

? ? 他瞇了眼，在細(xì)小的余光里，看見魚尺素飛快地比劃著手勢：“我知道！你一定要好起來！我給你打很多很多的魚！”

? ? “那你……你要如何謝我呢？不如這……這樣，我……我有個(gè)遠(yuǎn)方侄子，如我般……英俊，若他……他來尋你，你便……便嫁給他，可好？”

? ? 說實(shí)話，魚尺素并不想答應(yīng)，他在心里也明白七八分。

? ? 見她一時(shí)沒有應(yīng)答，依北有些著急，忙道：“你欠我人情呢！怎！怎能不還？”

? ? 直將她逼出眼淚，看得他心里也生出一絲異樣，似痛似酸。

? ? 猶記曾經(jīng)月老跟他說過，“強(qiáng)扭的瓜不甜?！?/p>

? ? 當(dāng)時(shí)他只笑嘻嘻地回了句：“管他甜不甜，能扭下來我也是歡喜的?！?/p>

? ??

? ? 可現(xiàn)在，他看著她緩慢艱難地點(diǎn)頭，心里想，原來強(qiáng)扭的瓜真的不甜，他好像也并不開心。

? ? 不想再多待片刻，離了軀殼，回了他的臨水淵，關(guān)了自己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

? ? 月老提了酒來看他，并順帶嘲笑了他一番。

? ? “哎呀！感情這事強(qiáng)求不了嘛！但你可以陪在她身邊日久生情吶！”

? ? “怎么生情？那討厭的家伙還在那里！”

? ? 他感覺很憋屈。

? ? 聞言月老咂了咂嘴，說道：“畢竟那只是個(gè)凡人，終歸是要離開的?！?/p>

? ? 是啊，祝允是人間的將軍，總歸是要離開的，而他不同，他是脫離六界不受管束的，他可以一直陪著她！

? ? 想通了，便背了自己的小包裹，興沖沖地踏水而去了，獨(dú)留月老一人目瞪口呆。

? ? 不得不說，他為她挑的，真是山美水美風(fēng)景美的好地方，太陽灑下金輝，院中兩人對視而坐，宛如一對璧人，她望向?qū)γ娴哪抗?，依舊是怯怯的溫柔。

? ? 這次左胸口是真真切切的刺痛了一下，但依北還是站在了魚尺素的面前，以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 ? 額角細(xì)密的汗珠還未來得及擦掉，依北抬了袖，擋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她難過的表情。

? ? 他想，這次啊，我不強(qiáng)求，我就呆在她身邊，慢慢的，她就會(huì)看到我啦。

? ? 不過……還是要適當(dāng)?shù)負(fù)v下亂的，讓那祝允捕不到魚，這樣，她就會(huì)覺得這個(gè)男人無用了！

? ? 可她還是捕滿了魚，夜以繼日捕來的，只為了對他說：“我欠你伯父的魚都在這了，他的命是為我丟的，故此我多捕了一千條魚，如果還不夠的話，我以后還上，可好？”

? ? 長袖下的拳頭緊了緊，他勉強(qiáng)勾起嘴角，道：“可是，你之前明明答應(yīng)的是以身相許來報(bào)答救命之恩的?！?/p>

? ? “可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嫁給你……”

? ? 這一刻，依北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生了氣，動(dòng)了怒，這些他本來就不喜歡的腥哄哄的魚，此刻看來，就更是討厭！

? ? 毫不猶豫地憤憤踩爛一條魚，他冷哼：“真是言而無信！”

? ? 轉(zhuǎn)身離去。

? ? 他依北，向來有志氣，這一走，便再也不回來了！

? ? 他是如此打算的，可身體卻誠實(shí)，不過三日，便在夜里披星踏月而來。

? ? 一把薅起尚在睡夢中的祝允，鼓著腮幫子，很認(rèn)真很認(rèn)真地沖他道：“我們打一架！誰贏了，她歸誰！”

? ? 依北自生來便受六界忌憚，這是他第一次被輕蔑嘲笑，而且，嘲笑他的，竟然還是個(gè)凡人。

? ? 祝允望向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gè)不懂事的孩子，“在戰(zhàn)爭中，武力可助你得勝，守國衛(wèi)疆，但若放在男女之情上，依我拙見，并不會(huì)有半分有用之處?！?/p>

? ? 這大概便是他與六界之物的差別，萬萬年來，容顏不改，心智不增，只有年齡，倒像是那深山老樹，年輪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 ? 他去找月老解答，沒有得到有用的答案不說，回來還發(fā)現(xiàn)那傻龍竟然去爬山！

? ? 不要命了？！

? ? 他揪了祝允的領(lǐng)子，目眥盡裂，“你最好祈禱我找到她時(shí)她還活著，不然我殺了你！”

? ? 他一路風(fēng)塵仆仆，幾次險(xiǎn)些從云間跌落下來，還好，找到她時(shí)，雖然已經(jīng)干得暈了過去，但還有氣息。

? ? 他慌忙從腰間取出水壺，盡數(shù)倒在了她身上，然后隱了身際，看她爬起，重新踏上路程。

? ? 若擱以往，他肯定拉著她就走了，管她勞什子的幫忙幫忙，可如今，他卻總想著她想做什么，不想再阻礙她了。

? ? 可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想做人？！

? ? “你瘋啦？以你之資，頂多十年壽命！”

? ? “我知道你是水族，你肯定知道依北在哪的對吧？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

? ? 她不回答他的問題，依北感覺自己的腦仁疼：“凡人有什么好？他們會(huì)為自己活了百歲而歡喜，而這一百年于我們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

? ? “異類則殊途，我想和他在一起。”

? ? 可他想和你在一起嗎？他心里早就有人了！

? ? 他想吼，卻又怕她難過，可魚尺素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他說過，等他打贏了仗，就來娶我?！?/p>

? ? 依北看著她，嘴張了又張，卻說不出半個(gè)字，仿佛啞了般。

? ? “拜托了……”

? ? 她還是那副執(zhí)著的樣子。

? ? “依北新立了條規(guī)矩，凡向他求愿，便需從出發(fā)地三拜九叩到達(dá)臨水淵，他若覺你有誠意，便以記憶為籌碼，完你所求。”

? ? “到臨水淵，需要翻過南面那兩座山，你自己想清楚?！?/p>

? ? 他從來沒立過這種規(guī)矩，他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 ? 說完這話，便走了，他不想再在這里待著了。

? ? 他害怕。

? ? 可魚尺素還是來了，拖著條幾乎沒了鱗片的尾巴，奄奄一息。

? ? “你！”

? ? 他從寶座“噌”地站起，隔起的紗幔遮住了他眼中的疼痛。

? ? 罷了罷了……

? ? “記憶我便不收了，做了人，便要經(jīng)歷人間百苦，你不知他何時(shí)會(huì)來尋你，亦不知自己會(huì)何時(shí)死去，尾巴……腿上的傷我已經(jīng)給你療好了，往后……你便好自為之?！?/p>

? ? 他看著魚尺素興高采烈上了岸，背影越來越模糊。他狠狠打了下自己，“沒出息！有什么好難過的？老子活了這么久，以后還活很久，以后，指不定還會(huì)遇見更難過的事情呢！”

? ? 可是，悲傷的故事千千萬，而魚尺素，從前，往后，他都不會(huì)再遇到第二個(gè)了……

? ? 切！才沒什么大不了！他才不需要！

? ? 雖是如此想著，他卻還是時(shí)常去看她，按以往的法子，幻化成許多人，卻再不是老頭，不再是老頭的侄子。

? ? 他塞滿她的漁網(wǎng)，在她生病昏迷時(shí)熬藥。

? ? 他有時(shí)會(huì)覺得恍惚，仿佛一切都還沒變，他們還是從前的樣子。

? ? 除了她漸漸老去的容顏，和旁邊慢慢積灰的房子。

? ? 祝允一直沒來。

? ? 她真的老了，坐在院子里暖陽一曬便酣睡過去。

? ? 他撣了撣衣袖，從容地坐在她身邊，“好久不見，你還是沒等到他。后悔嗎？我們同為水族，我容顏不改，往后有千萬年的日子。而你，卻老了，并且將在不久后化為黃土。”

? ? 聞言她緩緩睜開眼，混濁的眼珠望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仿佛那里有她要等的人。

? ? 她現(xiàn)在比劃手語都開始有些吃力，“我們天天見呢，謝謝你，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 ? 原來她都知道……

? ? 一滴水珠砸在她的手背上，然后滑落在地，迎著太陽，透著五彩的光。

? ? “別抬頭，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屋。”

? ? “我想找一位叫星月的仙君，我想讓她幫我看看他的現(xiàn)狀。”

? ? “有事？去找依北吧?！?/p>

? ? “我老了，拜不動(dòng)了，也沒什么精彩的記憶?！?/p>

? ? 也許，依北他，根本不舍得從你這里索取任何東西呢……

? ? 后記：

? ? 七百年后，星月已歸天際，剛從佛祖那里被訓(xùn)了話來，這月老便領(lǐng)了個(gè)粉雕玉砌，應(yīng)該是……呃，總之呢，是個(gè)二八年華的漂亮姑娘，眉眼同魚尺素如出一轍。

? ? “依北送來的，托你照顧?！?/p>

? ? “依北呢？”

? ? 月老搖了搖頭，將目光望向小姑娘，后者亦搖了搖頭，道：“那天他要我為他跳舞，我跳完后就找不到他了，只在他躺過的那棵樹下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說要我去天上找星月。你是星月嗎？你能幫我找到依北嗎？”

? ? 聲音出奇的好聽，比出谷黃鳥的鳴聲還悅耳。

? ? 大概是他養(yǎng)了很久才養(yǎng)出來的吧。

? ? 依北的那顆拾憶琉璃珠的最后一幕便是：花海中，女孩輕歌曼舞，面上布滿溝壑，須發(fā)盡白的老者倚坐在花樹旁，望著她笑出了瞇瞇眼。

? ? 女孩回旋背過身去的那一刻，微風(fēng)輕輕一吹，帶起幾片花瓣，他便消散在了天地間……

? ? 依北者誰也？從天地中來，到天地中去，一不屬神，二不屬魔，生在六界中，超脫六界外，一顆至純至真的七巧琉璃心引世間妖魔皆向往，更有傳言：得其心，得六界。

? ? 然而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們吶，依北若要?dú)⑺麄?，便普通凡人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萬萬年來，他們的進(jìn)攻，不過是他索然無味的生活里的調(diào)味劑，畢竟，他是殺不死的。

? ? 古籍中記載，“滅之有二法，不欲生，失其心?！?/p>

? ? 你為他不要命，我便把自己的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