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鐵血的舊親王明顯被她的玩笑話取悅到了，在漸次響起的笑聲里，威爾士明顯的覺察到有些凝固在她們之間的東西逐漸消融了。

? ? ? ? 故人與酒，還有他鄉(xiāng)，大西洋另一畔的往事總算不再影響著她們，她暢談著馬來亞的椰林陽光，還有銀子一樣無瑕的海灘，風緩緩的穿過季雨林，水汽在清晨濃郁的像是糊住了一般劃都劃不開，短尾猴總會在人不注意的時候潛進廚房捎點什么帶走，像是每個家庭都會有的窮親戚，可惡的是每次造訪你都要不得已再打掃一番，發(fā)誓下次再不讓它們得手，偶爾會有很漂亮的八色鶇會在炮臺底下發(fā)現(xiàn)它們的巢，暗紫色的鳥蛋甚至是溫熱的……而她卻回憶起了挪威還有波羅的海，那深沉的海近乎黑色，連綿不休的雪，還有兇險的冰川，瑰麗的極光映在廣袤的千湖之國的大地上，拉普蘭的麋鹿群，呼出的白氣煙朦朦的好像云，還有春秋都會有的候鳥，沿著無際的蘆葦走著千百年來刻在骨子里的路途。

? ? ? ? 她們都很有默契，省略了一切人事，把危機重重的征戰(zhàn)縮減為一篇游記，硝煙、爆炸、鮮血……都疊進了馬來亞和斯堪的納維亞的海浪里，把不堪化作用腳丈量過的詩，大概這是所有生還者無師自通的自覺罷。已經(jīng)不愿意再注視了，那就偏頭吧，若開山的鳥語鶯啼倒也與哈爾蒂亞峰的云和雪相宜，巴芬灣的冰雨有時比起孟加拉灣的狂風驟雨更顯溫柔，鐵血的舊親王和皇家的親王說到底也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

? ? ? ? 她們碰杯，一下又一下，厚啤酒杯壁清脆的碰撞聲時時提醒她們身份與立場的相異，但很快就被拋棄到腦后，多說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說呢？既然早就注定了一切，聰明人就緘默不言好，享受這苦難又恍若隔世的這年的最后幾小時吧。

? ? ? ? ……

? ? ? ? 歡樂是個漩渦，一旦越線，就會朝著海底不可逆的沉沒，但漩渦中的人往往不自知，唯有及時抬頭，看著飛速流轉(zhuǎn)的云天，才會意識到自己的危境。

? ? ? ? “啊啦，快要到了?！?/p>

? ? ? ? 即便是啤酒，一杯一杯復(fù)一杯對于向來用紅酒和香檳作為調(diào)劑的親王也是有作用的，托著下頜，感受著臉上散發(fā)的溫熱，威爾士順著那雙靈動眼睛的視線望過去，23時40分，是的快了。

? ? ? ? 余光悄然飛到身邊的人身上，威爾士在越來越熱烈的氣氛里熨燙著那一縷隱秘的憂郁，她和她隔著一肘之距，卻是分毫再動不得了，她不太清楚，到底要花費多少的精力和代價，才能縮短分毫呢？

? ? ? ? 郁氣上翻，呼吸都不適，她忽然站起身來，俯視著身前盛滿疑問的眼睛，笑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p>

? ? ? ? ?薄雪落下，在寬闊的碼頭上還沒有被凍實，踩起來是“嘎吱”?“嘎吱”的，燈塔高高的探照燈在遠處旋轉(zhuǎn)，濃云上被畫下歸途的記號，有稀稀疏疏的雪花和沒什么力道卻依然寒煞人的北風，還有兩個孤零零的家伙并肩走著。

? ? ? ? ?“那就是歐根親王號對嗎？”

? ? ? ? ? 港灣瞳瞳雄偉的黑影林立，威爾士視線里卻是那個熟悉的形狀，它在滿天的雪里安靜矗立。有點驚悚，在異國他鄉(xiāng)看見當年差點要了自己姓名的家伙，熟悉感居然壓過了恐懼和警惕。

? ? ? ??“是啊，要上去看看嗎？”歐根注視著，卻只找到了溫和。

? ? ? ? “好啊?！?/p>

? ? ? ? ?舷梯上的積雪有些打滑，威爾士走在前面，總是用腳掃出一片沒有雪的地方，供后面那個女孩落腳。

? ? ? ? 很自然的，太子殿下看到了主炮——四聯(lián)裝60倍徑203毫米炮。

? ? ? ? ?她繞著它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摘下手套，直觸這冰冷的硬鐵，回憶著它滾燙和轟鳴著的歲月，嘆息:“倒是吃了它不少苦頭?！?/p>

? ? ? ? 呼出的白霧旋了幾旋，打散在海風里。

? ? ? ? 歐根沉默著，轉(zhuǎn)身登上了艦橋，鐵梯在腳下單調(diào)的響，兩個腳步聲重疊著，越過駕駛室、指揮室、導(dǎo)航室……最后只有看不見星星的天在她們頭頂，身側(cè)是巨大的預(yù)警雷達。

? ? ? ? ?“這已經(jīng)不是鐵血的東西了，白鷹人覺得不好用，換上了他們自己的。”女孩雖然這么說著，卻沒有回頭看，她的目光越過軍營，眼中是費城的金色燈光照亮了半片夜色，和她們背后黑暗無垠的大海一明一暗。

? ? ? ? 燈火印在眸底像是光在她眼睛里流動，銀色的長發(fā)和雪難解難分，威爾士不知道伸手是算拂去落雪還是輕撫她的長發(fā)，節(jié)日裝飾的彩旗在腳下獵獵作響倒，像是曾經(jīng)懸掛飛揚如今再也不能再見的戰(zhàn)旗，不知是航船還是軍艦在看不見的遠海鳴響汽笛，混著浪緩緩的撲擊有些像嗚咽。

? ? ? ? ?腕上的手表指針即將重合。

? ? ? ? ?“許愿吧，真的要到時間了?！蓖柺柯犚娮约哼@樣說。

? ? ? ? 今夜的歐根異常的順從，她偶爾的毒舌還有欲拒還迎的煙霧彈都被收了起來，很安靜。

? ? ? ? 安靜的女孩，低下頭來，祈禱著，把愿望及時的上達天際，也許神會第一個聽見。

? ? ? ? 威爾士看著她被風吹的略微泛紅的臉頰，有個聲音越來越大，心底叫囂一片。

? ? ? ? 齒輪咬合，呼吸綿長，分針和時針那名為1°的夾角即將消失，更直觀的是秒針這個急性子，咔噠咔噠，逼她直面呼喚和所剩無幾的機遇或者風險，心焦躁著。

? ? ? ? “五……四……三……”身邊金發(fā)的英邁的王子殿下倒數(shù)著，她現(xiàn)在的表情是什么呢？歐根閉著眼，并不知道。她應(yīng)該還是像之前一樣的眼神注視著她吧，澄澈又坦蕩的少年人一般，像是夏日陽光下的池水，熠熠生輝，明明光在戰(zhàn)場上都度過了許多年。

? ? ? ? “一！”

? ? ? ? ?“喂！”歐根一下子重心不穩(wěn)，不是她的原意，而是旁邊這個白癡忽然從下面把她抱起來了！

? ? ? ? ?她把自己的腿箍的緊緊的，一下子舉高，欄桿脫了手，為了不摔下去她只能扶著白癡的肩膀了。

? ? ? ? ?“你在干什么！”?

? ? ? ?? “快許愿，現(xiàn)在我保證你是港區(qū)最高的人！一定是第一個被圣誕老人聽見的哦！”

? ? ? ? 那是戰(zhàn)爭結(jié)束那年的圣誕節(jié)，我在離家萬里之地，看見星星穿過重重云幕，落在眼前，火燒云一樣的顏色。

（圖片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