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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機器人(下) | 韓國科幻小說

2019-07-11 10:00 作者:未來事務(wù)管理局  | 我要投稿




作 者 簡 介

嚴鄭振,韓國作家、翻譯,2008年發(fā)表首篇小說《致地球上的孩子們》,他著作不豐,但發(fā)表頻率頗為穩(wěn)定,本篇是2009年韓國最佳科幻小說選的主打篇目。另有短篇《紡紗婦女》于2013年發(fā)表。


你,機器人(下)

然而我從未遇見過這種突發(fā)的非常事態(tài),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知著慌。雖然衛(wèi)星捕捉到了正往城市外圍的循環(huán)道路上奔跑的中巴車,但我們那時還不知你為何上了那輛車,也不知那車開往哪里。盡管你被誘拐的可能性極高,但也可能是單純的離家出走。你在BOW里遇見了其他機器孩子,其中離我們最近的是住在某莊園住宅里的路易斯,說不定你只是去見那個路易斯……但我很快就把其他可能性盡數(shù)刪除了。一直以來你都生活在研究所和家的范圍內(nèi),除了通過影像與書籍獲取間接體驗,你從未接觸過外界,你絕不可能隱藏自己的存在,你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受到嚴密的監(jiān)控,而你始終將這一切視作理所應(yīng)當,這樣的你絕不可能做出離家出走的舉動。

于是我請求所長派出研究所的警衛(wèi)人員。所長卻表示,警衛(wèi)公司已經(jīng)派出一輛車去找你了,還有一輛正在待命。所長平時看著懶怠,但關(guān)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

“所長,那輛車現(xiàn)在在哪兒呢?我也想去?!?/p>

“現(xiàn)在還不能了解現(xiàn)場狀況是否危險,所以才有一輛車在待命。安博士你想現(xiàn)在去?”

“這是重大的危急狀態(tài)。這種時候我怎么能不去呢?”

“是啊,是啊。無論如何母愛都是掩藏不住的啊。”

“這不是什么母愛,我只是……”

?

“知道了知道了,我馬上給待機車輛下指示,讓他們到大廳來。兩邊現(xiàn)在都能掌握那輛移動中的車輛位置,立刻追擊不成問題。最好是在他們潛入地下或建筑物內(nèi)之前抓到他們。你要想去就動作快點兒?!?/p>

我心急如焚,話都沒應(yīng)就連忙跑了起來。研究所大廳外停著警衛(wèi)公司的中巴車,玻璃窗外安著一層鐵窗框,表面又貼了強化鋼甲。車門和引擎都開著,正處于待機狀態(tài)。他們似乎已經(jīng)接到我要來的通知,看見我只簡單地問了姓名,立刻就載著我出發(fā)了。車上坐著四個人,包括駕駛員和副駕駛,他們都穿著半似軍裝的干練制服。車廂里還放著一個似乎裝有武器的箱子。我一時被這殺氣騰騰的氛圍震懾,但很快就咽了口唾沫,向我身邊那個肚子圓滾滾,看起來頗為和藹的員工詢問:“那個,為防萬一,有沒有能給我用的武器?”

他微微思考片刻,給我遞了一個像是高壓電槍的東西,一邊還反復(fù)強調(diào),這只是為防萬一的防身用品,事后一定要記得返還。我微一猶疑,還是覺得要個真家伙更保險,于是明知自己根本沒握過槍,還是問他能不能給我一把真槍。他一臉為難,最終還是給了我一把小小的像手槍似的東西。一邊向我指示:“這是閃光彈,這是麻醉彈。這樣上到槍膛里就能用。這不是殺傷性武器,也就是跟彈弓差不多的小玩意兒?!?/p>

管它是彈弓還是摔炮,想到有武器在手,我放心許多。在車里我一直緊緊握著槍,就像內(nèi)心不安或是倍感悲傷的基督徒,緊握圣珠尋求安慰。

?

目標車輛在城市外圍的一座新建建筑前停了下來,而早先出發(fā)的警衛(wèi)車藏到了一段距離開外的某建筑之后。然而正如我們的行動一樣,敵方如果下定決心,想要查出跟蹤車輛的位置也易如反掌。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還沒發(fā)現(xiàn)我們。從車上下來的兩人把裝著你的箱子搬到了建筑之內(nèi)。就在我這輛車向前緊追時,先遣隊中的一人已經(jīng)拿著電波收發(fā)器跟了進去。這是為了準確把握你在建筑之中的位置。

之后的事是我直接從你的QUSP里看到的。我畢竟什么忙也沒幫上……他們把你搬到一間又大又空的屋子里,從箱子里取出,按到鐵質(zhì)椅子上,扒掉套頭的布,靜待你醒來。他們也知道,你雖然是個機器人,但肉身與年齡相仿的人類沒有差別,因而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擔心你身上會發(fā)射機關(guān)槍,或是腳上突然噴火,就此飛上天去。

你的兩側(cè)站著假配送公司的職員,面前有三個男人。三人中看起來年長一些的兩個坐在靠后的椅子上,無聲地看著你,相對年輕的那個沖你開了口。

“終于醒了?幸會,安尤妮。我跟你主人算是舊識,但與你還是初次見面。”

看到他的瞬間我打了個激靈。身為BOW開發(fā)者之一,史密西先生為什么要綁架你?他掛著一臉鬣狗似的笑容,皺巴巴的,那表情與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別無二致?!鞍?,你看看,我真是失禮。你們是以親子身份生活在一起的,我不該說是你主人,該說是你媽媽??纯茨氵@繃緊的表情,跟你媽真是一模一樣。嘿嘿嘿?!?/p>

這男人還是那么叫人倒胃。他自己嗤嗤笑了半天,直到身后一個看似企業(yè)高管的人咳嗽一聲,才陡然止了笑聲。他接話道:“說這些廢話也沒意思,我們就直接進正題吧。你猜得對,我們是反機器人團體。世人一般叫我們ARK。也可以把這名字理解成方舟,我們就是從可能被機器人支配的黑暗未來中守護人類的方舟。怎么樣?這名字很合適吧?”

這人長了一張B級電影里一出場就被主人公槍殺的反派嘲諷臉,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還真合適。明明是恐怖集團,還要硬充什么正義的使者。就算是再沒感情的人,在聽到他們?nèi)绾螝埲虤⒑Φ谝淮鷻C器人之后,大概也不能馬上跟他們產(chǎn)生共鳴吧?我在機器人開發(fā)者中,算是個以討厭機器人聞名的,連我都這么說,他們是什么樣的人也就不消說了。

那壞蛋重新開口:“有些事兒你也心知肚明,我沒必要藏著掖著。我們從前曾清洗過所謂的第一代機器人。但我們不是傻子,我們清楚,想要以那種方式阻礙所有的新生科技變化,那是不可能的。用手臂堵住大壩缺口拯救國家的孩子,只是19世紀的民間神話[4]。都23世紀了,我們不可能再奢望那種浪漫的解決方式了。所以我們才沒有除掉你,寧可大費周章,冒著被跟蹤的危險把你帶到了這里。其實想要除掉你非常容易,連30秒都用不上,只要找一柄鋒利的刀子把你的頭皮剝開,再用錘子把頭蓋骨當啷敲碎,最后把QUSP拿出來就好。這種程度的工作連汽車裝配師都做得到。”

說到當啷時,那壞蛋做了個用拳頭敲頭的動作。透過屏幕都看得渾身雞皮疙瘩,我不敢想象你當時的心情。

“那,我們之所以留下活口將你帶到這兒來,是因為我們也需要一個能動的機器人模型。從現(xiàn)在起,你要跟我們一起來一場海外旅行,我們一起去韓國。”

“韓……國?你的聲音抖得比我想象的更厲害。因為你知道那個國家對我意味著什么。壞蛋笑得更壞了。

“這是你第一次露出跟人類似的反應(yīng)啊。我剛還懷疑QUSP的性能呢,向你道歉。沒錯,韓國是安成允博士的故鄉(xiāng)。博士在那里出生,在那里接受了中等教育,之后留學(xué)并移民到了這個國家。所以對你而言,韓國也不是那么陌生的地方吧?我們避開法網(wǎng)在韓國私設(shè)了一家研究所,會在那里對你開展實驗。為了我們?nèi)祟惖奈磥黹_展一場偉大的實驗。這就是為你植入‘機器人三定律’的實驗。想要一一阻止機器人生產(chǎn)和機器人擴散是不可能的事。那么,為了預(yù)防機器人可能帶來的危險和威脅,從中拯救人類,確保一個繁榮的未來,我們必須要采取一種必不可缺的措施。這就是,在制造階段就為機器人定下指令,讓機器人本能性地服從人類。第一代機器人都以為自己是人類,竟然就那么過了十年。而包括你在內(nèi)的第二代機器人,雖然知道自己是機器人,但卻沒有接受任何倫理道德限制,就這么擅自活動。想教會你們尊敬人類、服從人類也為時已晚。我們?nèi)祟悘男【偷萌讨臒?,學(xué)習各種道德倫理科目,還會看著各種訓(xùn)導(dǎo)向善的童話書長大。即便如此,世界上不還是有這么多戰(zhàn)爭、恐怖襲擊和犯罪嗎?試圖強行為人類注入記憶的嘗試,要么就像催眠一樣只能起到一時性效果,要么就會留下需要治療的精神創(chuàng)傷,都只會留下消極影響。但如果是你們這些擁有電子腦的,就沒有什么不可能了!我們要將服從人類這項指令注入你的大腦,讓這事像呼吸吃飯一樣自然。我們已經(jīng)建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chǔ),但以我們的技術(shù),還做不到將人工大腦和人類肉體連接到一起,制造出像你這樣能活著喘氣兒的機器人。我們目前還只能用金屬和塑料、電線拼接身體,造出只會回答‘是,不是’的初級人工智能?,F(xiàn)在我們可以把你帶到我們在韓國的研究所了,只要把你好好拆開研究,我們說不定就能做出跟你一樣的機器人了。所以,現(xiàn)在你是我們的VIP顧客。你可是要引領(lǐng)人類繁榮的珍貴存在啊?!?/p>

趁他用這番毫無營養(yǎng)的說教拖延時間,門外的先遣隊已經(jīng)整裝待命,只等信號。載著我的后發(fā)車輛也已經(jīng)到達建筑入口。從車上下來的我看見一輛朝屋頂飛的小型直升機。那直升機好像在水上滑行一般,輕輕收了翅膀,垂直降落在屋頂正中央。看見飛機降落,我慘叫似的要隊員們趕快行動。盡管我既不是負責人也不是隊長,但隊員們聽見我的叫聲,都不約而同地朝建筑物里奔去。

?

可惜ARK既不愚蠢也不軟弱可欺。后發(fā)隊到達屋內(nèi)時,看見的是渾身覆著白網(wǎng)、四散癱軟在地的先遣部隊成員。屋子里還矗立著一個形如節(jié)肢動物的機器生物,似乎就等我們送上門來。那東西足有六條形如蜘蛛的多關(guān)節(jié)后腿,兩條前腿和尾巴長得如蝎子一般,還有一顆嵌著三顆眼睛的球型腦袋,那腦袋正上下左右地自由轉(zhuǎn)動著。它的身子是銀色的,透過百葉窗縫隙射進來的陽光反照在它身上,光影流動得如跑車一般。那家伙——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就管它叫機器蝎了——一看見后發(fā)隊的隊員們,就從左前腿里射出了白色的短發(fā)子彈。那子彈在空中散成漁網(wǎng)形狀,包住了隊員們的身子。這網(wǎng)就像化了的比薩芝士一樣黏黏糊糊的,隊員們動彈不得,只得癱在地上。

設(shè)法避開了這輪攻擊的隊員在機器蝎揮動右前腳的攻勢下退出屋子,四散開來。那前腳長得就跟鉗子一樣,鉗子里似乎有著跟槍炮差不多的設(shè)置,但它沒有開槍。也許他們想到了,若是在這里殺人問題就大了。但他們既然啟用了這么大的戰(zhàn)斗型機器人,想必社會和諧機構(gòu)也不會坐視不理。然而警報至今未響,我甚至感到有些奇怪了。

我跟在隊伍最后面,剛跑到走廊中就目睹了這場根本不能稱之為戰(zhàn)斗的單方面攻擊。我嚇得佇立當場。機器蝎在快速朝門外移動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我。它的身子沒有動彈,只把頭朝我這邊動了動。它反射性地伸出左前腿瞄準我,但腦袋轉(zhuǎn)了一圈就停了下來。隨后,似乎是設(shè)置在頭上某處的麥克風里傳出了史密西的聲音。

“誒喲喲,這不是安博士嗎。好久不見了。您這是親身上陣,來尋找被誘拐的女兒嗎?還真是偉大的母愛啊,不是嗎?也是,QUSP可不是一兩分錢的便宜貨。何況還是與人類肉體相結(jié)合的生物機器人。像我們這種小規(guī)模戰(zhàn)爭用機器人,就是裝一卡車來也抵不上你女兒一個的身價?!?/p>

“別說是一卡車了,就是拿十卡車來我也不換?!蔽矣謿庥旨?,毫不顧忌地朝機器蝎沖了過去。反正我既不可能戰(zhàn)勝這個機器蝎,也根本沒想戰(zhàn)勝它。也許正因如此,我反倒生出勇氣來了。反正打是打不贏,至少我口頭上不想輸給他。

“這種老掉牙的破鐵塊兒就是給我一百卡車我也不換!尤妮身上有尤妮的記憶和尤妮的心,你以為這是可以交換的東西嗎?”

“呵呵,安博士,您可知你剛剛的這番話里暗含著一層很危險的思想。你是說機器人也有心,有靈魂嗎?倒也是,說起來人的感情也都是由神經(jīng)元電反應(yīng)引起的,要說靈魂也是如此也沒什么錯。但如果量子計算機能制造出與人類一模一樣的靈魂……?那他們要主張自己是人類,我們也無法反駁了。我原以為博士是機器人嫌惡者,這話從您嘴里出來還真意外?!?/p>

我不禁想到,我對面的東西就是個機器,以機器為對象進行這種談話還真好笑。當然,這個機器蝎不過就是個傳遞對方話語的大話筒,但聽到那混雜了金屬音的聲音,我的感受就好像這話是蝎子自己說的。所以我們現(xiàn)在的立場是,我一個人類站機器人的立場,而對面那個機器蝎正站在人類的立場上進行辯論,這真像是處在某個荒謬的滑稽戲之中。

“安成允博士,我很想與您展開一番又長又有趣的交談,可惜現(xiàn)在沒時間了。飛機起飛時間的時間到了?!?/p>

“你要把我家尤妮帶去哪里?”

?“我向您做一項承諾吧。如果我們的實驗結(jié)束后,尤妮依然完好無損,我就將它返還給您。只是到時,尤妮就會確鑿無誤地具備身為機器人的自覺性了?!畽C器人三定律’,這將成為指導(dǎo)將來所有機器人的根本方針和理念。那么,下次再見了?!?/p>

說完這話,機器蝎調(diào)轉(zhuǎn)方向,快速移動起來。我咬牙追了上去。幸虧我素來追求舒適,穿的都是低跟皮鞋,即使如此,一身正裝還穿著皮鞋,跑起來還是十分辛苦。加之平日運動不足,我還沒跑出20米,就絆倒什么東西,打了一個趔趄。我不禁罵出聲來,回頭一看,絆我的是一個被蛛網(wǎng)纏住的警衛(wèi)隊員,他的一條腿伸了出來。機器蝎已經(jīng)跑得大老遠,上了應(yīng)急樓梯。它的方向一目了然。它想上房頂,一看就是去找我剛剛看見的那架直升機。我化憤懣與哀嘆為燃料,拖著體力告罄的身子朝樓上奔去。

我氣喘吁吁地跑到電梯口,但電梯的燈是滅的?;蛟S是這棟新建筑還沒完工,電梯門上還罩著一層塑料罩,地面上到處是細微的水泥土??磥硪淮味紱]啟動過。

我苦了臉,一邊怨恨自己虛弱的肉身,一邊朝應(yīng)急樓梯上跑。都這個時候了,直升機是不是已經(jīng)飛到太平洋上空了呢?但此時還能聽到屋頂上傳來的間歇性爆破聲和哐哐聲,他們應(yīng)該還沒出發(fā)。我在慶幸的同時也感到了一絲疑惑。我們這邊的警衛(wèi)隊員都被一網(wǎng)打盡了,怎么還有打斗的聲音?而且反機器人團體ARK居然會使用戰(zhàn)斗型機器人,這本身就很奇怪。

我勉強爬上應(yīng)急樓梯最上層,通往屋頂?shù)拈T大敞著,直升機保持著收起翅膀的狀態(tài)原地待命。陽光刺眼,我面色不善地蹣跚著爬上屋頂。被汗水沾濕的額發(fā)蓋住了眼睛,我甚至看不清面前都有什么。然而我還是不知畏懼地嘶聲喊道:“把我的尤妮還給我!”

打眼一瞧我便看見了你,你身后就是那只機器蝎!我反射性地掏出手槍,就是我在來路上從警衛(wèi)隊員手中拿到的那只仿佛是護身符一般的手槍。我搖搖欲墜,甚至都沒來得及瞄準就亂打一氣,結(jié)果被爆發(fā)的強光閃暈,一下癱倒在地上。我明明聽見人說是閃光彈,臨陣卻給忘了,現(xiàn)在想來實在叫人臉紅。我在心里自找借口說是受了強光刺激,順勢淚流不止。這等于是在你面前暴露了最狼狽的樣子。我就此失去意識,后來才知道,那時抱住我使我免于摔倒的人就是你。

剩下的事,我是在事后掃描你的QUSP時才獲知的。那經(jīng)過是這樣的:ARK一黨成功將你帶上直升機??稍竞煤酶诤竺娴臋C器蝎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一名假冒的配送司機走過去,想要探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哪知機器蝎忽然朝他口吐粘液,像口香糖似的把他粘在了地上。已經(jīng)上了直升機的另一只機器蝎察覺有異,也奔了出來。那架小型直升機上原本設(shè)了一個能容納兩只機械蝎的機庫。

可笑的事發(fā)生了,兩只原本是一伙兒的機械蝎一時舉起槍膛互相噴火,一時又揮舞鉗子互相格斗起來。然而沒斗上幾個回合,兩只機器蝎便同心合力跳進了直升機里。ARK一黨似乎以為它們的精神狀態(tài)還很正常,然而這卻是他們算差了。機器蝎射出粘液,將他們?nèi)祭卫勿ぴ诹酥鄙龣C壁上,隨后小心翼翼地將你帶出了直升機外。接著,話筒里傳來了一個你熟悉的聲音。

“尤妮,還認得我嗎?”

你聽到攝像眼的光圈閃動聲,于是點頭說道:“嗯,好久不見了,路易斯。”

在他身后跟著步履蹣跚,動作笨拙得好似一只老鴨的我。你抱起暈倒的我,爬到機器蝎的身上。這只機器蝎迅疾如飛地順著應(yīng)急樓梯跑了下去,另一只蝎子則在一邊監(jiān)視住ARK一黨。走出建筑物時,你看見社會和諧機構(gòu)的巡查艇正飛向屋頂。

?

我醒來時,你為我泡了一杯咖啡。不加奶,只放兩塊方糖,就跟我平常喝的一樣。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石頭砌成的房子。我只在古老的影像里才見過這種地方,一時嚇了一跳。支撐柱和房梁是原木,地上蓋著地毯,一邊墻壁上裝有使用痕跡尚存的壁爐。我?guī)缀蹂e覺自己經(jīng)歷了一場時空旅行,來到了兩三百年以前。直到看見另一邊墻壁上那個裝滿最新式機器的電視柜,我才放下心來。

“您好,還記得我嗎?”

這時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走到我身邊,靦腆地笑了笑。我當然記得,他是第二代機器人中的一員,也是未來學(xué)家和進步社會學(xué)家凱瑟琳·天神·仁波威爾遜的兒子路易斯·塔西·仁波威爾遜。據(jù)傳,威爾遜教授在丈夫過世后,便一直在遠離人群的偏遠鄉(xiāng)下埋首于著書立說,所以當我們聽到威爾遜教授向我們發(fā)出申請,要求給她也制作一個第二代機器人時都頗為震驚。更為震驚的是,她一直冷凍保存著二十年前去世的丈夫彼得·威爾遜的血液,并提供給了我們。我們從那血液中萃取出體細胞,制作出的肉體就是我眼前的路易斯。這相當于是她用丈夫的身體復(fù)制了一個機器人,又將這機器人當作兒子領(lǐng)養(yǎng)了。

“很高興見到你。令堂在嗎?我想跟她打個招呼……”

聽到我的寒暄,路易斯舉著馬克杯坐到了我面前。濃濃的咖啡豆香氣漫溢在空氣里,將環(huán)境襯得十分溫馨。他回話的聲音比剛剛低沉一些。

“其實……家母前年已經(jīng)去世了?!?/p>

“天哪。我怎么從沒聽說這事?”

“那是因為,家母留下遺言,讓我千萬不要把這事公之于世。”

“可是……她在報紙和網(wǎng)志上的專欄一直都在連載啊……去年不也出了新刊嗎?這都是她生前寫好的原稿嗎?”

“那都是我寫的。從五年前開始,母親名下的所有著作就都是我代筆了。母親只是檢閱一眼,告訴我這種文體不是我愛用的,那個俗語不像是我寫的,給些諸如此類的建言而已?!?/p>

我驚得合不攏嘴。而你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驚訝的面孔。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

“您是想問為什么要進行代筆?我其實只是母親的一部分而已。從出生到現(xiàn)在,在我成長的這十年里,我都在著力接受母親的教誨,繼承母親的意志。您也知道,家母生平一直主張,知能水平與人類相當甚至超越人類的人工智能終會出現(xiàn),要給機器人與人類相同的權(quán)利。終于有一天,比人類大腦還小的QUSP誕生了,我們這種生命體問世了,這對于家母而言就是夢想成真。但母親一直反對將機器人偽裝成人類撫養(yǎng),就像第一代機器人那樣。所以我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個機器人。多虧如此,我現(xiàn)在才能寫下那些文章,論述人類與機器人和諧相處的未來。若說有更進一步的地方,那就是我還能闡釋構(gòu)成我的量子計算機都能用來做些什么事?!?/p>

?“可是,威爾遜博士有必要隱瞞自己的死亡事實嗎?”

凱瑟琳·天神·仁波威爾遜多年前就已退休,早已不再講壇授課,但包括我在內(nèi)的許多人出于對她的尊敬,依舊稱她一聲教授。教授那有關(guān)機器人的樂觀未來視野,不知給包括我在內(nèi)的機器人研發(fā)員帶來了多少希望和安慰。所以當我聽聞她辭世已久,如今機器人成了她的繼承人,代替她著書立說,一時又是驚訝又是難過,卻又覺得她夢想成真,值得慶幸?;蛟S該說,這感覺就像是在葬禮上一邊哀悼故人,一邊勸慰親族說“這是喜喪”一樣?

“暫先將此事保密是家母的遺愿。那些文章雖說是我代筆,可至今從未受過一次懷疑。反正報社和出版社從前也一直與我們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從沒正面相對。聯(lián)絡(luò)也都是我在做。我能完美再現(xiàn)母親的文風。要說為什么要隱瞞此事……母親沒有兄弟姐妹,只有我一個遺族,但是,目前機器人不是還沒有繼承遺產(chǎn)的法律權(quán)利嗎?母親知道這事,生前便做了完全的準備。她把資產(chǎn)全都移到了線上賬戶之中,實物資產(chǎn)就只剩下這間屋子所在的這一小塊地。當然,若是算上屋里的裝備就價值不菲了?!?/p>

居然要將自己的所有資產(chǎn)遺留給機器人兒子。這舉措雖然驚人,但卻像是威爾遜教授會做的事。這些孩子擁有凌駕于人類之上的智能水平,憑什么就不能擁有人類的權(quán)利呢?不過,我一心只顧聽他說話,倒忘記詢問真正要緊的事情了。

?“對了,路易斯!我們是怎么到這里來的?ARK呢?”

路易斯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咧嘴而笑。那一口干凈整潔的白牙讓我覺得不像孩子。他的兩頰上長著一點小痘痘,但他還是跟你一樣,看起來精巧得就像是用CG效果制成的人。

“我慢慢說給您聽。不,與其這樣,倒不如您掃描一下尤妮的大腦,直接觀看影像更好。”

“這可能嗎,在,在這種……”

“您是想說在這種西部開發(fā)時代才有的磚瓦房里嗎?我會這么提議當然是因為可能。愿意來我房里看看嗎?”

?

路易斯屋內(nèi)的風景與這間房子風格迥異。一言以蔽,這里擁有一系列最尖端的裝備,與我們研究所相比也毫不遜色,加上路易斯的改裝,裝備都是微型的。

路易斯向你征求同意后,你便坐到屋子正中,閉上了眼睛,這是在隔絕身體感受。路易斯打開你頭皮的合縫處,用電線將你的大腦與機器連接起來。他的動作十分熟練,看起來做過不止一兩次。

“路易斯,你也曾用這種方式調(diào)查過其他第二代孩子的大腦嗎?”

“只有幾個人。我們都是在BOW里見面,沒有那么多真實會面的機會。我對自己倒是也曾做過?!?/p>

“這也行?如果有意識,不就會感受到痛苦了嗎?”

“有一些由我主控的小機器人。它們會按照我事先錄入的程序行動,是些非常簡單的小家伙們。”

這樣說來房間角落里確實有一些看起來像玩具似的小機器人。有些像人類一樣直立行走,有些用四只腿一起動作,有些長得像蜘蛛,有些長得像蜜蜂,還有些長得像海豚或是潛水艇……

就在我的注意力被這些小東西吸走的這一瞬,屏幕上已經(jīng)閃過無數(shù)的畫面碎片。QUSP上整整齊齊地記錄著你所見所聞的一切光景,那是絕無遺漏和曲解的往日記憶。路易斯像個編輯圖像的VJ師一樣,手持調(diào)頻旋鈕撥來撥去,尋找自己想要的畫面。很快,我就親眼看到了你在玄關(guān)被劫持的畫面,你被移進建筑內(nèi)部與ARK一黨對峙的畫面,機器蝎帶著你我逃亡的畫面,我得以了解這段時間內(nèi)發(fā)生的事件全貌。

“路易斯,是你操縱了那架機器人,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路易斯逗趣兒似的笑了笑,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答道:“您也知道,那家伙體內(nèi)的區(qū)區(qū)硅塊兒跟我這里的量子單處理器比都沒得比。它已經(jīng)在我家后院里了。我覺得以后可能也會有要緊的地方能用得上它,嘿嘿。”

“不會被ARK追蹤到嗎?這樣真的沒問題?”

“您看他們到現(xiàn)在都還沒追上來,不就清楚了嗎?就算他們把天上的追蹤衛(wèi)星集結(jié)成蝗蟲堆,也絕對找不到這里來。我朋友——他跟我們一樣是機器人——正在發(fā)送他自制地干擾電波呢。這是專為我們QUSP特制的干擾波。只要我們待在這間屋子里,無論是我還是尤妮都絕不可能被發(fā)現(xiàn)。不管是ARK,還是社會和諧機構(gòu)?!?/p>

?“社會和諧機構(gòu)?又有社會和諧機構(gòu)什么……”

“您沒看新聞嗎?機器人脫離人類監(jiān)控逃跑,這新聞現(xiàn)在鋪天蓋地。社會和諧機構(gòu)已經(jīng)向博士您的研究所施壓,要求立刻停止第二代機器人實驗。他們還發(fā)出聲明,表示今后所有的機器人研究項目都須由政府主導(dǎo)。也就是說,社會和諧機構(gòu)將來不止要監(jiān)視人類,連機器人也要監(jiān)視了。”

路易斯這樣說著,在屏幕上投射了幾個畫面。那是從你記憶里抽出的畫面。他將大衛(wèi)·史密西身后的兩個中年男人面部放大,與在網(wǎng)絡(luò)上找到的照面做了一番對比,這兩人都是社會和諧機構(gòu)的干部。我所受沖擊難以言喻。

我記起威爾遜教授針對社會和諧機構(gòu)的批判。她曾將之比作《1984》中的老大哥口誅筆伐。這是個非常老舊的比喻,但特別合適,再也沒有像該機構(gòu)這樣能完美嵌套老大哥的角色了。只除了民眾一直相信社會和諧機構(gòu)是為了社會公義和和平而存在。我們所有人從出生起就要接受國家的保護,有時也會產(chǎn)生被監(jiān)視的情緒,但我們都認為,為了更有效率的管理監(jiān)督,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得知ARK背后居然有社會保障機構(gòu)的背景,我瞬間就明白了,現(xiàn)在探討什么機器人人權(quán)還為時過早。

趁我慢慢平復(fù)心情的檔口,路易斯已經(jīng)拔掉電線,又把你的腦袋重新蓋上。為了掩蓋從后腦勺延伸到后頸的那一道手術(shù)刀痕一般的傷疤,你把頭發(fā)留長了,路易斯雖然像普通男孩子一樣沒留長發(fā),但卷發(fā)也自然滑落到后頸上把傷疤蓋住了。在等你醒轉(zhuǎn)的過程中,路易斯問我:“安博士,您知道我為什么將母親過世的秘密告訴您了嗎?”

“是啊,為什么呢。這么一說我想不到了,因為你信任我?”

路易斯被我這天真無邪的回答逗樂了。

“并不完全錯誤,然而比這更重要的是,我手上有人質(zhì)?!?/p>

我完全沒能理解這小子說的是什么話,而你只是在旁邊微微地笑。路易斯嗯嗯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帶著玩笑意味地模仿著大人的聲音說道:“從現(xiàn)在起,令愛安尤妮小姐就由我們來接管了。尤妮小姐已經(jīng)決定要到我們BOW中過流亡生涯了?!?/p>

“流亡?什么流亡?我一直以為BOW是QUSP的網(wǎng)格計算和虛擬世界架構(gòu)模擬工程啊?”“

“如您所說,正是這樣。您知道我們從BOW的內(nèi)測版本起就已經(jīng)深入研發(fā)部門了吧?社會和諧機構(gòu)的手很快就會伸到那個研究所里的。這樣一來,他們很可能說這項研究危險又不祥,并勒令中斷,要么就會進行這樣那樣的管控和干涉。如果那個世界里也有生命體出生死亡,由此形成一個完美的世界,那社會和諧機構(gòu)很可能會要求監(jiān)視系統(tǒng)內(nèi)部。這是一件很滲人的事情。”

BOW的開發(fā)者中有ARK一黨,這一事實一旦被公之于眾,社會和諧機構(gòu)的調(diào)查幾乎避無可避。我感到路易斯的話不無道理。可我依然混亂無比,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決定是一時沖動,還是長久以來的愿望。

“所以我們想要集結(jié)第二代機器人的力量,將那個世界移植到我們的大腦里。要我們將我們的QUSP總動員起來,就能構(gòu)建200年以前的地球。在那個世界里,我們可以作為世俗中的一員生活下去!

你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一臉自豪的路易斯。那仿佛看著戀人的視線令我感到一陣不知原因的不安。怎么說呢,我感到你放棄了我,選擇了路易斯,我至今從未將你視作女兒,也從未對你說過一句愛,你可能覺得我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是厚顏無恥。但身為人類的我,就是擁有這樣惶恐又復(fù)雜的心理。身為機器人的你會跟我產(chǎn)生不一樣的想法嗎?路易斯臉上露出微笑,那微笑人性十足。

“我不因自己是機器人而感到悲傷。我繼承了父親的肉體和母親的精神,等于說是他們二位真正的繼承人。母親告訴我我應(yīng)該懷有自信心。她說我是計算機工程師和未來學(xué)家的孩子,是一個超越了父母的繼承人。她說我會創(chuàng)造出比現(xiàn)在更為優(yōu)越的未來。她說我會超越人類的壁壘和局限,作為機器人成為一個偉大的存在……”

“孩子,咱們說兩句話?!?/p>

我感到再也難以忍受,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我激憤的心。所以我沒能等到路易斯把話說完,就拉著你的手把你拖出了房間。路易斯只是定定看著我們。他的表情看似好奇,但只是坐在椅子上聳了聳肩,似乎是表示自己沒有無理到想要偷聽我們的談話。

?“你說,那話是真的嗎?你真的要跟路易斯去BOW里去生活?”

我的聲音顫抖,出口的話毫無頭緒。我這種無比激動的樣子在你看來應(yīng)該也很陌生。但我連流淚的樣子都被你看見了,再也沒什么好難為情的了。當前最大的事是我的滿肚子疑問。

“我的想法也跟路易斯一樣,媽媽?!?/p>

“你也曾因自己是機器人而感到悲傷嗎……不,不會的。你不是從來不為這事兒煩惱嗎?”

“就只有過一次。媽媽記得嗎?那次我問你,我還能不能管你叫媽媽了?”

路易斯與你面對身為人類的我時,都喜歡問我記不記得。對于你們這些能隨時完美再現(xiàn)過去記憶的機器人而言,人類確實只能是記憶不完整的劣等生物。哲學(xué)家相信人類是因為忘卻才能在這令人疲累的世上掙扎為生。對于他們而言這也許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但你們看起來并不因完整的記憶而感到痛苦??梢彩牵瑢τ谀切┨^久遠的,沒用的,或是不想記起的記憶,你們只要壓縮成文件,像搞備份那樣放到一邊去就行了。之后如有需要還是可以隨時記起,這就是你們的長處。

?“是,我記得,雖然記得沒有你那么清楚,但也很真切?!?/p>

我不覺想起我告訴你你是機器人那天的事。

?

?“媽媽,這就是搭載了QUSP的第二代人工大腦嗎?”你打開大腦的立體影像,來回翻轉(zhuǎn)觀看,一邊沖我開口。

“是的。現(xiàn)在正在開發(fā)第四代模型。想要看到成品可能還需要很長時間?!?/p>

“那,這東西就在我腦袋里,是嗎?”

“嗯?!?/p>

“所以我是個……機器人?”

“嗯,雖然計算機領(lǐng)域是一個開發(fā)速度非常快的領(lǐng)域,但在人工大腦和有機體的結(jié)合這方面,自你問世后確實就不曾出現(xiàn)過什么肉眼可見的發(fā)展?!?/p>

我就此住口。因為我知道發(fā)展停滯的原因。原因就在于你,我們需要調(diào)查、研討你和你的生長發(fā)育,付諸實踐催生成果。然而即使是不把你看作女兒的我,都無法輕易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猶疑地動著嘴唇欲言又止,你偷偷望向我的視線重新回到了立體影像上去。似乎就是在第二天,你問我還能不能叫媽媽。

?

“媽媽,你聽我說。我是個機器人,對吧?”

面對陷入沉思的我,你這樣問道。我驟然清醒,無聲地點了點頭。

“我是不能成為人類的吧?”

我點頭。這是無論如何都改換不了的事實。

“不過我也不太想成為人類。但我想要以人類的身份活一回?!?/strong>

我嘆了口氣,說道:“若想維持BOW,就要動用腦中量子單處理器的所有部分?!?/p>

“我知道。但又不是只有我一個,我們大家會同心合力。我們都會留有余力,足夠讓我們在BOW里以虛擬生命體的形式存活?!?/p>

“那你又想在里面做什么呢?BOW再現(xiàn)的是距今200年前的過去。那是個沒有核融合爐的時代,所有機器,包括汽車都使用化學(xué)燃料。缺的東西何止一兩樣?生態(tài)極地、國民醫(yī)療服務(wù)、軌道賓館、分布式實時系統(tǒng),這些東西一樣也沒有……”

“也沒有機器人吧?所以我才想要回去。我想到那個世界去,想在那個世界里以平凡的人類身份活一回?!?/p>

“我一直以為你從沒羨慕過人類,看來是我想錯了?!?/p>

不,我從沒羨慕過人類。但我不止一次羨慕過媽媽。但這不是因為媽媽是人類,我是機器人。媽媽不是也知道嗎?我交流過的人一共就只有研究所里那些研究員而已。對我而言,媽媽在那些人里也永遠智慧,永遠都能保持自信……好像是一個了解這世界的奧秘,能超越一切喜怒哀樂的存在。在我生存的世界里,媽媽就是世界的主人。我一直很好奇媽媽跟我究竟有多不同,所以我才想了解人類,想要成為人類。我只是為了成為更完整的,更具同理心的機器人,才想要成為人類。只是這樣而已?!?/p>

?

聽了這話我明白了,如果我以為你跟那些小說中出現(xiàn)的機器人一樣懷有憧憬人類的心,那就過于天真,或說是過于保守、過于古舊了,就算往好聽了說,也只能是出于人類本位的心了。

說來也是,你的肉體能夠無盡更換,你的人工大腦幾乎能夠半永久運作。你的大腦比人類的大腦運行快得多,關(guān)于過往記憶和經(jīng)驗的備份隨時可以抽調(diào)再生、恢復(fù),人類的小病不斷、情感過剩、精神混亂你全都不會有,你擁有超脫于這些東西的自由,實在可以說是完美的存在,又怎么會渴望成為人類呢。

你說想在人類之中像人類一樣生活,這反而像是狼少女的故事。那個被拋棄在樹林里,在狼群中長大的少女是真實存在的?,F(xiàn)實中的故事完全沒有《奇幻森林》那樣的浪漫和人性美。那個不通人語,不懂得人類行為規(guī)范的少女一直四足奔跑、咀嚼生肉、嘶鳴吼叫,她原本的可能性被徹底絕除,不得不在那個野蠻危險的世界里生存。

我想到,在人類社會中生存的你或許就跟她處于同樣的境地。對你而言,BOW從某種角度上說或許是一個出逃的路徑。也許有那么一天,你和你的朋友會實現(xiàn)我們沒能實現(xiàn)的優(yōu)秀文明,建立一個更好的世界。不,一定會這樣的。必須如此。為了這個目的你有必要了解人類。你需要成為人類,經(jīng)歷人類的經(jīng)歷,然后去糟取精,留下好的東西,讓它們發(fā)展得更好。

?“媽媽,這就好像一場回到過去的時間旅行。如果我在BOW里面創(chuàng)造一番不一樣的歷史,BOW中的未來就會成為與我們現(xiàn)在生活的地方?jīng)Q然不同的世界。媽媽不是說過嗎,我的QUSP制造了無數(shù)種未來,但最后這些可能性都會歸為唯一的一個?!?/p>

“是的,最終就跟人類的大腦一樣?!?/p>

“所以我要去BOW里體驗其他的分支世界,其他的未來世界。也許我會在那里建立一個沒有機器人的世界,也許我還是會企望QUSP和機器人的誕生。但我不會放棄的。說不定我能在那里學(xué)到什么東西,還能回來協(xié)助建立一個人與機器人不相懼怕的世界呢,是吧?”.

“那你,還打算回來嗎?”

“那當然,難道媽媽以為我會放下媽媽不管,一走了之永遠不回來了?”

你像母親擁抱孩子那樣擁抱了我。那是我從不曾給予你的溫暖擁抱。我情不自禁淚濕眼眶,拼命克制著落淚的沖動。你輕撫我的頭發(fā),說道:“媽媽來救我的時候,我看到你的眼淚就生出了這樣的感覺。如果這就是人類的心,那作為人類活一回也不是什么壞事?!?/p>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阻擋你或是反對你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是時候送你離開了。

?

我們的故事到此為止。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呢?你不會以為我送走你以后用手帕擦了眼淚吧?要是我們曾經(jīng)叫著彼此的名字互相擁抱,放聲大哭,遺憾會再少一些嗎?

我很好奇毫無記憶的你讀了這些會怎么想。你想起自己身為機器人的前生了嗎?也許你會哂笑著說什么機器人的前生,這都是些鬼話吧。

這話聽來也許無情,但我一次也不曾將你想成是我的女兒。只是,我看著你慢慢長大,看著你與我幼時一模一樣的形貌,間或會把你當作另一個我,或是連接其他分支世界的,屬于我的另一種未來。如今的我通過無數(shù)選擇,最終歸向了唯一的未來,但你卻能去往與我迥然不同的未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能毫無留戀,毫無遺憾,也毫無懷念地將你送走。所以你讀完這頁紙后,也請忘掉一切,像從前那樣生活下去吧。像一個會做出種種選擇,時而又會因那種選擇感到后悔,但終將歸向一種未來的人類那樣。

?

時間快到了,也沒有再寫下去的空間了,但這句話我一定要對你說。你讀到這篇文章的今天,就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不是經(jīng)由母腹生產(chǎn),我一直都在煩惱要將你的生日定在哪天——是QUSP開始啟動的那一天,還是把你的肉體從培養(yǎng)基里拿出來的那一天?——看著苦惱的我,你快活地說了這樣的話:就是去往BOW的這一天。你要我把你親自選擇新生的這一天當作你的生日。

所以我違反了不得介入BOW的原則,借著幾頁小說給你留下這句話。

?

祝你生日快樂。

世界上最愛你的媽媽。


(完)


[4]美國作家瑪麗·梅普斯·道奇(1831-1905)所著兒童文學(xué)名著《銀冰鞋》中的虛構(gòu)故事。勇敢的荷蘭男孩漢斯·布林克爾用自己的手臂堵住了漏水的大壩,在暴風雨中站了一夜,拯救了荷蘭。

※原注:機器人三定律典出艾薩克·阿西莫夫,QUSP典出格雷格·伊根,社會調(diào)查機構(gòu)(SocialHarmony )典出科利·多克托羅,此系筆者借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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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 | 韶光

校對 | 邢青青、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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