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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合成照片的素材來自于[1]?[2]。

據(jù) Space Intel Report 昨天（2023 年 10 月 12 日）報道[3]，SpaceX 以太平洋島國湯加之名，向國際電信聯(lián)盟（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 Union，簡稱 ITU）申請近29,988 顆新型星鏈衛(wèi)星的軌道和頻段資源。是不是很出乎意外，甚至有點摸不著頭腦？SpaceX 和湯加有啥關(guān)系？

先說說這近 3 萬顆衛(wèi)星的事情。SpaceX 的星鏈衛(wèi)星 v1.0 和 v1.5 版本統(tǒng)稱一代星鏈衛(wèi)星，至今已經(jīng)發(fā)射了4,600 多顆一代衛(wèi)星，至今仍然在軌工作的有 4,300 多顆[4]?[5]。從 2022 年開始準備，2023 年開始發(fā)射的星鏈 v2.0 迷你標志著星鏈星座 2.0 版本的開始[4]。2.0 版本更大（雙太陽能板 VS 一代的單板，二代迷你 800 公斤 VS 一代 300 公斤[6]），信道容量更高（4 倍于一代[7])。SpaceX 原先的二代計劃是發(fā)射 29,988 顆衛(wèi)星，但是美國聯(lián)邦通信委員會（FCC ）在 2022 年 12 月批復，只部分批準了 SpaceX 的計劃，同意他們發(fā)射 7,500 顆，而不是 SpaceX 要求的 29,988 顆二代衛(wèi)星[8]:

In this Order and Authorization (Order), we?grant in part and defer in part, with conditions, the application of Space Exploration Holdings, LLC. (SpaceX) to construct, deploy, and operate a constellation of 29,988 non-geostationary orbit (NGSO) satellites, to be known as its “secondgeneration” Starlink constellation (Gen2 Starlink), using Ku-, Ka-, and E-band frequencies to provide fixed-satellite service (FSS).1?Specifically, we grant SpaceX authority to construct, deploy, and operate up to 7,500 satellites?operating at altitudes of 525, 530, and 535 km and inclinations of 53, 43, and 33 degrees, respectively, using frequencies in the Ku- and Ka-band.

看到 FCC 的拖拖拉拉，2022 年 12 月，SpaceX 主動撤銷了該計劃的剩余部分（除了那批準的 7,500 顆衛(wèi)星以外的部分）。2023 年 4 月，SpaceX 再次向 FCC 提出 29,988 顆二代衛(wèi)星的申請[9]。但是根據(jù)上次 FCC 的回復[8]來看，光光 "defer"（推遲）一詞就用了 20 多次，估計 SpaceX 變得越來越不耐煩。可能是因為此類或其他原因，SpaceX 開始"異想天開"，動起別的腦筋來了。

馬斯克手下的公司"異想天開"的做法并不少見。例如，美國每個州的法律不同，有些州，如新墨西哥州，不允許汽車廠家直接銷售汽車或電車給消費者，而必須通過汽車代售商（car dealership）。但特斯拉只有直銷模式，沒有代售模式，所以使得它在新墨西哥州賣車變得很不方便。2021 年 9 月，特斯拉"異想天開"，與新墨西哥州印第安原住民達成協(xié)議，在州里的一塊原住民領(lǐng)地上，開張了它的電車銷售和維修中心[10]。因為印第安人原住民領(lǐng)地的特殊性，這些領(lǐng)地只接受聯(lián)邦法律的管轄，而不受到所在州法律的制約，因此特斯拉可以暢通無阻的直銷其電車給用戶。此舉算得上是別出心裁。

回頭再來看星鏈二代近 3 萬顆衛(wèi)星的申請的問題。在美國，通訊衛(wèi)星的批準過程需要首先經(jīng)過 FCC 批準，然后再向 ITU 遞交軌道和頻段資源申請[11]。在 SpaceX 對 FCC 在星鏈二代項目上的拖拉越來失去耐性的同時，他們也注意到了其他美國公司（如亞馬遜公司的柯伊伯星座）、國際公司（像英國、印度合作的 OneWeb 星座）、甚至其他國家（像中國的國網(wǎng)星座）開始預研或上馬，他們對于未來星鏈二代需要的 ITU 軌道和頻段資源開始產(chǎn)生焦慮。那怎么辦呢？湯加來了。

像很多太平洋島國一樣，湯加的主要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集中在農(nóng)業(yè)、旅游業(yè)[12]，但是另一種服務行業(yè)也十分發(fā)達：離岸服務包括所謂的"方便旗"（flag of convenience）服務[13]?[14]。一般這類島國都提供快速公司設立、優(yōu)惠的公司法律和稅務條款、精簡的（你懂的）國際事務程序、和公司及個人隱私保密措施，來換取大量國際公司的離岸業(yè)務。在湯加林林總總的離岸業(yè)務里，有一項十分小眾但非常突出，算得上是國際有名的服務。那就是國際電信聯(lián)盟軌道和頻段代理業(yè)務：湯加衛(wèi)星[15]。

湯加衛(wèi)星的成立是一個意外，它的商業(yè)計劃和運作更是一個意外，但歪打正著，湯加衛(wèi)星竟然慢慢地在遍地是巨頭公司的國際通訊衛(wèi)星行業(yè)中，搞出了名堂。時至今日，連鼎鼎大名的馬斯克的 SpaceX 也和它搭上了關(guān)系！

一個瑞典出生、從小移民到美國的工程師加商人邁特·尼爾森，曾在通用動力（General Dynamics）、美國通信衛(wèi)星公司（Comsat，已被洛克希德馬丁收購）、國際通信衛(wèi)星公司（IntelSat，已被洛克希德馬丁收購）工作。80 年代他從公司職員的工作上退出后，曾嘗試創(chuàng)立自己的通訊衛(wèi)星公司，沒有成功。但期間，有一件幾乎不相關(guān)的事情，讓他賺到了一筆錢。當時美國國內(nèi)無線通訊行業(yè)開始加速發(fā)展，F(xiàn)CC 嘗試如何公平地授權(quán)無線電頻段使用權(quán)給商家，建立起美國國內(nèi)完整的無線通訊行業(yè)的運作。尼爾森不按理出牌，用自己的公司遞交了 100 份頻段申請，盡管他的公司沒有半點真正的無線通訊業(yè)務或計劃。運氣好的是，F(xiàn)CC 授權(quán)了一個頻段給他。他然后用這個頻段和其他無線通訊提供商協(xié)議，轉(zhuǎn)手賺了 2 百萬美元[16]。1987 年，在妻子去世后，他通過一個認識的朋友，去湯加王國考察，并決定在那里定居下來，享受退休生活。

但是，命運齒輪的轉(zhuǎn)動，意外地使得尼爾森通過湯加的朋友，和湯加國王見面聯(lián)系上了。80 年代末，湯加經(jīng)濟糜爛，國王估計吐槽了不少。結(jié)果一來二去，尼爾森突然從他以前 FCC 獲得頻段的事情里，得到了靈感，和國王討論并開始實施他的下一個創(chuàng)業(yè)計劃：湯加衛(wèi)星。

湯加衛(wèi)星的成立，由尼爾森全款注資，但是國家占有一定的股份（主要由王國公主掌握），可以在國際上打著湯加王國的旗號。在當時冷戰(zhàn)結(jié)束、一切欣欣向榮的國際大家庭的背景下，國際電信聯(lián)盟（ITU）的一個運作指導理念就是平等合理利用太空資源，而所謂的平等就是不分大國小國，一樣的資格。這就給了湯加衛(wèi)星一個絕好的機會。而與此同時，歷史的偶然性（沒有大國如美國，衛(wèi)星通訊行業(yè)的內(nèi)幕人士退休到其他小國家去），其他一眾離岸服務的小國家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商機。

很快，湯加衛(wèi)星在 ITU 申請到了 7 條黃金軌道資源，地表覆蓋從美國西海岸直到亞洲。但是顯然，湯加衛(wèi)星是沒有能力生產(chǎn)、發(fā)射、和運作衛(wèi)星的。于是尼爾森故伎重演，找到了好幾個國際衛(wèi)星業(yè)務商，把公司和湯加國家擁有的軌道租賃出去[16]。生意蒸蒸日上，到 2002 年，湯加衛(wèi)星一躍變成了國際上第 6 大軌道資源擁有公司[15]！

值得指出的是：第一，1994 年，尼爾森因為涉嫌公司運作中的利益沖突（conflict of interest），在查證確鑿后被踢出了湯加衛(wèi)星公司。第二，美國、英國等大國對湯加衛(wèi)星這種做法比較不滿，指責它違反了 ITU 運作里不成文的君子協(xié)議（就是資源申請的實體要有真正的使用該資源的意圖，而不是當"黃牛二道販子"）。但是 ITU 和其他一些國際組織（如 UN，WHO，等等）類似，好像都有著崇高的全球主義精神，對大國的不是很強烈的不滿，不予理睬，給了湯加衛(wèi)星活動和呼吸的空間。

說了半天，大家現(xiàn)在知道這個湯加衛(wèi)星是個啥玩意兒了吧。SpaceX 的"異想天開"和"曲線救國"，估計是等不及 FCC 磨磨蹭蹭的批準程序之后才能去 ITU 申請軌道和頻段資源，于是就"借殼上市"，通過湯加衛(wèi)星去 ITU 申請，拿到后再從湯加衛(wèi)星手里租賃這些軌道和頻段。當然，F(xiàn)CC 的最終批準還是要的，因為 SpaceX 畢竟是美國公司。但是這種做法使得他們可以提前去 ITU 申請，然后慢慢等待 FCC 的拖拉。

但是會不會被湯加衛(wèi)星或湯加王國在軌道和頻段租賃上獅子大開口呢？去年年初，湯加火山爆發(fā)加海嘯，馬斯克旗下星鏈公司第一時刻就緊急動員，前往湯加參與救援活動，提供星鏈設備[17]。而且，星鏈很有可能成為湯加的永久互聯(lián)網(wǎng)接入手段[18]（目前湯加的互聯(lián)網(wǎng)基建可以說是幾乎沒有）。當你的服務和你的宿主緊密纏繞在一起的時候，同時給你宿主帶來想象不到的巨大利益的時候，你的宿主有沒有可能殺雞取卵，獅子大開口呢？另外，湯加王國一年 GDP 不到 10 億美元[19]，連馬斯克的一個小手指都比不上的情況下，會不會有膽量來獅子大開口呢？

參考

1. ^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pacific-16197014

2. ^https://telecom.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china-gears-up-to-compete-with-spacexs-starlink-this-year/98384415

3. ^Space Intel Report 2023/10/12 報道 SpaceX 以太平洋島國湯加之名向 ITU 申請近 3 萬顆星鏈衛(wèi)星的軌道和頻譜資源?https://www.spaceintelreport.com/spacex-files-29988-satellite-w-band-network-using-kingdom-of-tonga-as-regulatory-home/

4. ^ab星鏈發(fā)射和工作列表?https://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Starlink_and_Starshield_launches

5. ^截止 2023 年 10 月 13 日，所有已發(fā)射和在軌星鏈的數(shù)據(jù)?https://github.com/jf-tech/blogs/blob/master/2023-10-13-spacex-tonga-starlink/starlink-20230813.pdf

6. ^星鏈衛(wèi)星維基?https://en.wikipedia.org/wiki/Starlink

7. ^SpaceX 的關(guān)于 v2.0mini 信道容量 4 倍于一代星鏈?https://arstechnica.com/information-technology/2023/02/spacexs-2nd-generation-starlink-satellites-start-launching-as-soon-as-today/

8. ^abFCC only partially agrees to SpaceX Gen-2 Starlink plan?https://docs.fcc.gov/public/attachments/FCC-22-91A1.pdf

9. ^April 2023, SpaceX submitted a revised request to the FCC to launch a total of 29,988 new satellites?https://ts2.space/en/spacex-applies-to-launch-nearly-30000-new-starlink-satellites/

10. ^2021 年 9 月，特斯拉在新墨西哥州里的一塊印第安人原住民領(lǐng)地上，開張了它的電車銷售和維修中心?https://apnews.com/article/technology-environment-and-nature-business-native-americans-pueblo-65235c11caa91c93ea845108f078b0b9

11. ^美國通訊衛(wèi)星申報、審核、批準流程?https://www.ecfr.gov/current/title-47/part-25#p-25.111(d)

12. ^湯加王國的經(jīng)濟概況?https://www.heritage.org/index/country/tonga

13. ^"方便旗"（flag of convenience）服務?https://www.sohu.com/a/427275379_662097

14. ^Flag of convenience?https://en.wikipedia.org/wiki/Flag_of_convenience

15. ^ab湯加衛(wèi)星?https://en.wikipedia.org/wiki/Tongasat

16. ^ab湯加衛(wèi)星的歷史?http://www.mendosa.com/tongasat.html

17. ^2022 年 湯加火上爆發(fā)和海嘯，馬斯克星鏈參與救援?https://tech.hindustantimes.com/tech/news/spacex-chief-elon-musk-rushes-to-rescue-internet-after-volcanic-eruption-tsunami-in-tonga-71644394129526.html

18. ^星鏈很有可能成為湯加的永久互聯(lián)網(wǎng)接入手段?https://www.rnz.co.nz/news/national/461162/musk-s-starlink-may-provide-permanent-internet-solution-for-some-tongan-islands

19. ^湯加王國 GDP?https://en.wikipedia.org/wiki/Ton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