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將明

時光匆匆如流水，距江澄帶藍忘機及魏無羨奔赴邪祟作亂之地已有三月。

魏無羨所供秘法效果卓越，加之江澄頗有天資，很快便將此法盡數(shù)掌握，唯一問題便在于修為高深之士多出自世家，若要馭使遺蛻，還需從世家那里想辦法。

他本支使藍忘機以藍氏名義聯(lián)絡(luò)各世家，于聯(lián)盟會議上提出此事，要求各世家為大義捐獻族中修士遺蛻，卻不料藍忘機在眾人面前最先反對：“邪祟作亂，世家眾為此盡心理所應(yīng)當，卻不該牽扯過世的前輩。何況我等并非到無路可走之境，若是想馭使死尸，亂葬崗便有不少無名尸體，無非費些力罷了，事后為其安葬便可，也好過為圖捷徑驚擾先人?！?/p>

一席話說得他啞口無言，但思及秘術(shù)所言，傀儡生前實力越強，馭使起來威力便越大，終是強行壓下眾人不滿，征用世家所葬先人遺軀，藍忘機因此事與他關(guān)系再次惡化，已是連面都不肯露了，世家中也怨氣不小。但他經(jīng)過這三月，已用傀儡將邪祟盡數(shù)清理干凈，嘗到了甜頭，哪還將旁人的不滿放在心上，反而覺得是他們太過不識抬舉，江氏征用，是看得起他們。

而今邪祟平定，晚間祝宴過后，江澄志得意滿之下終于想起被他冷落已久的藍忘機，難得好心情的打算去見一見人。待他去時，藍忘機正在為琴調(diào)弦，見得他人來，藍忘機也不曾開口，視他如無物，江澄沒話找話，隨口尋了個話題：“我記得你有首曲子不錯，為我彈來聽聽?！?/p>

手上動作一停，藍忘機終于開了口，平靜無波：“也好，我對那曲子作了些改進，正可一試?！彪S即為江澄奉了杯茶，燃起香定了定神，撫起琴曲來。

江澄本是酒意上頭，如今清茶入口，竹香滿室，清心玄曲縈繞耳畔，只覺得自修秘術(shù)以來因諸事繁雜而起的暴躁心緒有所緩解，整個人頭腦清醒無比，忍不住稱贊：“倒是效果不錯，我聽得揉了些許東瀛曲調(diào)?！?/p>

“我思慮許久才將此曲完善，效果自然是不錯的?！彼{忘機將琴放好，轉(zhuǎn)頭看他，總是低垂的眉眼難得直視于他，竟有了些咄咄逼人之勢，刺的江澄主動移開了眼：“我看你修此秘術(shù)，心性暴躁難安，故而對曲子作了些改良，卻意外得知一事，不知是否為真？”

“何事？”江澄將茶水一飲而盡，不曾注意外間閃動的人影。

“我無意觀得秘術(shù)原本，看那字跡是阿羨所書，可你卻說是你所研。這秘術(shù)，究竟是誰所創(chuàng)？”

“誰允許你亂翻東西！藍氏便是如此家教么！”反應(yīng)過來藍忘機所問，惱羞成怒之下，江澄忍不住厲聲斥責。

“是你自恃修會，將其隨手放置，我不過意外看到。但觀你如今神色，怕是我猜測不錯，你當真盜取阿羨成果，為己所用?！彼{忘機面上滿是失望：“秘術(shù)有言，修此法需循序漸進，所控傀儡應(yīng)從最弱開始，否則有心神失控、走火入魔之險。你明知此患，為何還要借口平亂強征修士遺軀？”

“那是他廢物，天資差才有此顧慮，我江氏天驕，豈會和他一般？”

“強奪他人之術(shù)占為己有，急功近利，自命不凡，”藍忘機言語鋒利如刀，字字句句割在江澄心上，刺的他顏面蕩然無存：“你真是令人作嘔?！?/p>

“夠了！”江澄勃然大怒，將手中茶杯一把摜在地上，破裂聲震得外間之人面面相覷，“是我太過縱容你了不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在為魏無羨抱屈么，可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誰的人！”

“誰的人？可笑，”藍忘機分毫不讓，“且不說我只是就事論事，不能容忍你如此小人行徑。單我嫁你一事，難道不是你江氏強逼而來！”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不知是不是動怒太過，酒意相沖，江澄只覺腦中一片混亂，戾氣漸生，雙目染上了赤紅色澤。

“你明知我與魏無羨情投意合，卻因一己之私強逼于我，先是以藍氏滿門性命作挾，又以無稽之由責罰阿羨，將其打成重傷，昏迷不醒。明明是你仗勢欺人，卻要我不得不以失憶為借口嫁入江氏保你顏面，與阿羨分道揚鑣。江晚吟，與你成婚分房至今，未出新婚又意欲另聘金氏女，我若有不從便打算痛下殺手，你居然也有此顏面指責我？！”

“你！好啊，怎么，你如今是不想再忍了？別忘了，你藍氏可還仰我江氏鼻息才可得活，我滅你藍氏滿門不過動動手指的事！”江晚吟氣急攻心，說話越發(fā)口不擇言：“你們這些低等世家不過是些下等人走了狗屎運才僥幸出頭，我看上你是你修來的福分，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果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與那魏無羨一樣卑賤！”

“我等如今是不如你出身高貴，可江氏先祖不過游俠出身，又何曾是天生貴命？論品行，卻是你遠不如我等，你比我們高貴在何處，可以讓你如此羞辱我們！”

“就憑我江氏一家獨大，動動手指便可置你們于死地，我要你們活你們才能活！”江晚吟面容獰厲，目內(nèi)爬上血絲，周身靈力無序涌動，“竟敢對我江氏說三道四，我今日便先斬了你，再治藍氏一個以下犯上之罪！”說著便拔劍要砍。

未等藍忘機應(yīng)對，門外魏無羨便闖進來格開了江晚吟混亂而毫無頭緒的攻擊，將藍忘機整個人護在了身后，眾人緊隨其后架住了江晚吟，江晚吟驟然看見這么多人，昏了頭道：“好啊，你們都要造反是不是！我要將你們通通殺光！”

聶氏家主聶明玦性情耿直，之前聽聞江晚吟狂妄之語時已是幾次動怒想要進來爭辯，現(xiàn)在聽得此話也不多說，橫刀一攔便與江晚吟過起招來，眾人忙上前幫手，卻不料幾個回合后，江晚吟突然發(fā)狂，仰天怒吼一聲，諸世家家主隨即發(fā)現(xiàn)他靈氣逆行，周身大穴盡皆爆出血霧，連忙停手退至遠處。

江晚吟終于清醒過來，抖著手指向他們，還未來得及說話，只覺眼前一黑，頹然倒下，再沒了氣息。

“這……”眾人終于從此場驚變中回過神來，聶懷桑訕訕開口：“這可是江氏獨子，就這么……死了？”話語中猶帶幾分不可置信。

“這與我等無關(guān)，大家都看到了，是他走火入魔暴體而亡?！泵τ屑抑鞒鲅云睬尻P(guān)系。

“就是，是他自己急功近利，修煉秘法不成才有此下場！”聽聞此話，眾人都你一言我一語互相開脫起來。

“可我等雖然知道事實真相，但江氏如此橫行霸道，只怕不會放過我們啊?！彼技敖硪髂蔷洹拔乙銈兓钅銈儾拍芑?！”，眾人皆是神情戚戚，只覺前路黯淡。

“即便沒有此事，江氏怕也不會放過我們，不然這江氏少主也說不出這種話。若不是今日為了詢問其所控先人之軀的下落，我等怕是還不知道江氏已狂妄至此。唉……”

“既是如此，咱們何不先下手為強，如此行徑，何必再忍！”持刀而立，聶明玦朗聲道：“事情原委大家都已清楚，何不昭告天下，反了他江氏，為你我求一條生路！江氏壓迫我等時日未免也太久了?！?/p>

一番話說的眾人皆是心動，聶明玦隨即看向魏無羨藍忘機，聲音中多了些敬重：“含光君為我等仗義執(zhí)言，我聶明玦感激不盡，今后若有何事用的上我，盡可開口。只還有事恕明玦冒昧，我想請二位發(fā)聲作證，以促世家聯(lián)盟！”

魏無羨看了藍忘機一眼，藍忘機行了一禮：“今日之事說到底因忘機而起，諸家主為我仗義出手，保我性命，忘機感激不盡。既是諸家主有此意，忘機自無回避之理，當將所知稟明世人?！?/p>

魏無羨緊隨其后：“今日讓諸位看笑話了，”唇邊笑意染了幾分苦澀，思及先前所聞，眾人目內(nèi)都多了些同情，“江氏養(yǎng)我成人，如今卻……”深吸一口氣，魏無羨強笑道：“我雖父母早逝，卻也分得清是非對錯。如今江氏，的確不可再縱容下去，此事，我魏無羨自當盡力?！?/p>

“如此甚好！”觀魏無羨念及恩情不曾出言詆毀江氏，又愿為此事盡力，有情有義，眾人皆目露欣賞，聶明玦率先開口：“我等男兒行于世間，便該有所擔當，學(xué)會為大義而取舍！魏公子如今，當不負男兒本色，想必令尊泉下有知，也會體諒你之不易?！?/p>

“聶宗主言重，我如何擔得起此等評價。”魏無羨自慚道：“若非恩情所累，阿湛、含光君他又何苦受此一劫?！?/p>

“此事原也怪不得你，”眾人紛紛開口寬慰：“你與含光君都已盡力，是那江氏欺人太甚，我等也當為你二人正名才是，待江氏除去，你二人婚宴可還要請我們?nèi)ズ缺簿撇藕?。?/p>

藍忘機耳根竄上紅暈，低頭不語，魏無羨略帶郝色看向眾人：“如此，便多謝各位了。事不宜遲，未免江氏有所防備，我們還是要盡早行事才好?！?/p>

“言之有理，我們這便去聯(lián)絡(luò)人手！”說著，眾人又商議了一番細節(jié)，便匆匆散去，各自忙碌起來。

此時天際微白，這漫長黑夜眼看便要過去，藍忘機傳信藍氏，又給金氏秘密遞了消息，觀天色也索性不再作休憩打算，只散了頭發(fā)，將壺內(nèi)余茶潑掉，又換了種香燃起，掩去若有若無的血腥余味。

魏無羨撐著頭，看著藍忘機姿態(tài)輕緩從容的料理諸事，突得開口：“用的那些東西，對你可有妨礙？”

“他還不值當，”出言否定，藍忘機看向魏無羨：“今日之人魚龍混雜，雖因秘術(shù)對江氏有所積怨，但你便不怕有人為利益出賣眾人？”

“利益，吃到自己嘴里才算?！蔽簾o羨冷笑：“若是出賣聯(lián)盟投靠江氏，待眾世家一倒，留下他，又怎么會有好下場。即便真有人算不清這筆賬也無妨，我給他們各留了艷遇在身，若是有人異動，這艷遇便是桃花煞了?！?/p>

“慣會胡說?！蔽⑧烈痪?，明了魏無羨言下之意，對此種情況已有所準備，藍忘機終于放下心來，“接下來，便只等溫金二氏動心了?！?/p>

相視一笑，藍忘機看向天際，聽得魏無羨感嘆：“這天，總算是要亮了?！?/p>

大廈將傾，再有一章就完結(jié)……下一個想看順風順水談戀愛還是破鏡重圓？反正都是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