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七君」個人公眾號 第58篇原創(chuàng)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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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直面接受，并不惜用生命去捍衛(wèi)和保護自己的那份純真與獨特，這又怎么能被稱之為是一種懦弱？隨著一聲爆炸，他似乎從未存在，又何談曾經(jīng)離開？

隨著4K修復版《海上鋼琴師》的上映，我們終于得以在電影院里重溫這部足以名留影史的經(jīng)典作品，并為“1900”和導演托納多雷補上那一張欠在心中許久的電影票。

與此同時，那個與影片同樣經(jīng)典的問題也再一次成為了議論的焦點——1900為什么選擇了拒絕下船？

今天加七君將以此文的方式，從四個角度展開分析，試圖探尋這一問題的答案。

一、生與歸屬

1900年，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進港日下午，弗吉尼亞號的鍋爐工丹尼偶然在鋼琴上發(fā)現(xiàn)了一名移民棄嬰，在與工友們展開了激烈的交流之后，丹尼決定自己收養(yǎng)這個孩子，并將其命名為“1900”（新世紀的第一年的第一個月）。

1900就這樣在船員們的呵護下開啟了他的成長，他沒有國籍，也沒有身份，如同那不間斷地在歐美間環(huán)游往返的“弗吉尼亞號”一般，他似乎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此生了無所依。

在那個時代里，迷茫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他們至少都還擁有著一個念想，一個承載“夢想”的旅途目的地。所以當自由女神像映入人們的眼簾之時，三等船艙里的乘客們便在瞬間就如鳥獸散，徒留下一個在數(shù)秒前還被爭相仰望的鋼琴師孤獨地坐在琴旁。

1900淡然地停下彈奏的雙手，他又一次成為了被遺棄者，他的形單影只在艙外熙攘人群的對比下顯得格外突出。

可是人們口中充滿魅力的“America”，究竟又到底真的是意味著一種自由，還是象征著對自我意識的約束與禁錮呢？

在麥克斯前往弗吉尼亞號尋找1900的過程里，導演托納多雷曾將鏡頭對準過1900曾居住的艙室。我們看到他與船長、樂手和丹尼的合照貼滿了墻壁，而在其中的一張船員集體合影之上，他還用筆觸記下了那個最能象征幸福的單詞，“family（家庭）”。

原來這寥寥數(shù)張照片，便已構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也正因如此，所以當唱片公司的人前來錄制他的琴聲并意圖量產(chǎn)賣出，創(chuàng)造財富之時，1900展現(xiàn)出了十分激烈的抗拒。

他說，“我不會讓我的音樂離開我”。

如同他的生命歸屬于大海和弗吉尼亞一樣，由他所創(chuàng)造的音樂，也應只歸屬于他自己。于是他搶走了那張唱片，在企圖送給那位姑娘未果之后，親手銷毀了它。

二、特別之人

1900無疑是特別的，不僅因為他對于彈琴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還在于他從未離開過大海，他從未接受過世俗功利的洗禮，所以他單純、清澈無比。

而我想，在影片里最能體現(xiàn)他的與眾不同的地方，無疑在于那一場經(jīng)典的“斗琴”。

從未經(jīng)歷過世態(tài)險惡的1900始終是儒雅隨和的，即使是面對握手時莫頓傲慢的無視，他也不生絲毫怨怒，反而依舊禮貌地讓出座位，興致滿滿地來到觀眾席，準備聆聽對方的演奏。

在新奧爾良的妓院發(fā)跡的莫頓太明白什么樣的曲子最撫慰人心了，一曲作罷贏得滿堂喝彩，他用那支尚未燃盡的香煙向1900證明著一點，“我才是爵士第一人”。

1900此刻還并沒有意識到所謂的“斗琴”意味著什么，他無所適從般地坐在了鋼琴前，思索良久，竟只彈了首輕快簡單的《平安夜》。

莫頓顯然對1900的這次“敷衍”很是不滿，于是他完成了一場更為令人驚嘆的演奏。

這一次，動容不只是乘客，還有1900。

所以當麥克斯前來告知1900，整個團隊的人都買了他贏之后，這個善良的天才竟也激動的想要下注，而下注對象則正是令他佩服的對手，莫頓。

麥克斯認為1900瘋了，事實上，他也的確是“瘋了”，因為他選擇了將莫頓剛剛表演的曲子再彈一遍。

面對人群發(fā)出的陣陣噓聲，1900有些不明所以，在他看來優(yōu)美的音樂理應得到尊重，所以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向莫頓的致敬。只可惜，不僅觀眾們沒能領悟，已被世俗侵染的莫頓本人也并未察覺出他的良苦用心。

于是乎，在最后一場較量開始前，莫頓終究沒能忍住自己的憤怒，他對1900展開了言語上的猛烈攻擊，并將自己的全部技巧和盤托出。那琴聲已不再飽含著情感，而是成了一種炫技的載體。

這一刻，1900終于明白了。

再風平浪靜的大海也尚且有波濤洶涌的時候，更何況是將音樂視作生命意義的1900呢？他怎么能允許這個“外來者”，在他的家里（弗吉尼亞上），“玷污”著鋼琴的純潔。

“你自找的，混蛋”。

一曲“單人四手聯(lián)彈”，一支靠琴弦的溫度點燃的香煙，悄然間勝負已分。

值得一提的是，在與莫頓的斗琴結束之后，目送對方走上舷梯離開之時，1900并未像周邊的水手們那樣展露出獲勝的喜悅，反而只是淡淡地罵了一句，“Fuck jazz too（去你的爵士樂）”。

在影片的開頭，托納多雷曾借招工經(jīng)理一角道出過一句經(jīng)典的臺詞，“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在彈什么，那一定就是爵士”。毫無疑問，這是一種赤裸的諷刺，而1900在甲板上罵出的那句話的意義也亦是如此。

莫頓可能自始至終都沒能搞懂，為什么這個“怪異”的比拼對象會對“爵士第一人”這般榮耀的的稱號毫不在意。

1900并不像莫頓那般將音樂當作是取悅觀眾、為自己贏得喝彩與尊重的工具，他彈琴時從未懷揣過某種目的，他只是找到了一個彈琴的原因，接著便將思維與音符融合在了一起而已。

1900的特別，在于他不想去問那么多的“為什么”；在于他拒絕去奔波尋找那不屬于自己的世外桃源；在于他淡視金錢與名望卻唯獨珍惜著大海、鋼琴、那透過玻璃凝望的倩影、那藏在心底深處的回憶，以及那只屬于他自己、可以掌控和創(chuàng)造的“無限”。

三、兩次選擇

1900曾經(jīng)有過兩次下船的機會，第一次，他站在舷梯上，經(jīng)歷了片刻的掙扎與思考；而第二次，他坐在麥克斯的對面，卻是那般的堅定與自在。

在影片中，1900曾經(jīng)給出過自己的原因。

“那些漫無邊際的城市，可以說是什么都不缺，但卻就是沒有盡頭。比如說鋼琴，琴鍵有始有終，你清楚地明白琴上有88個鍵，不會多也不會少。琴鍵是有限的，但你是無限的，在這些鍵上所能創(chuàng)造出的音樂是無限的，這才是我喜歡并愿意做的。但是在舷梯上，擺在我面前的琴鍵有成千上萬，這琴鍵永遠也數(shù)不完，根本就沒有盡頭。在這個無限大的鍵盤上，你根本無法去演奏，因為這是上帝的鋼琴，不是我的?！?/p>

面對此番解釋，很多朋友并不愿意為之買賬，也正因如此，1900也被冠上過很多類似“懦弱”、“恐懼”的標簽。但在我看來，這一切不僅不能展現(xiàn)出他的懦弱，反而還格外印證了他的勇敢。

我很喜歡《會計刺客》里“兄弟倆”的父親曾說過的一段話，“他們不喜歡你，但他們也不是討厭你，他們只是怕你。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不一樣的人遲早都會嚇到別人”。

1900與“大本”飾演的會計師所曾面臨的處境其實有些相似，他們都因自己的獨特而與社會環(huán)境和人之常態(tài)格格不入，只不過兩者一個選擇了改變，另一個選擇了堅守。

會計師的獨特在于他患有“艾斯伯格綜合癥（孤僻的精神病態(tài)）”，他一出生就成了人們眼中的怪胎，似乎只有反抗才能讓他振作。而最終，他也的確以另一種方式實現(xiàn)了自我的價值（成為會計刺客）。

但1900的獨特則與之相反，他根本無須依靠改變來振作自己。

在莫頓的使者前來送上“戰(zhàn)書”之前，導演曾特意安排了一場短暫的“電話戲”，而這也似乎正像是為影片轉(zhuǎn)折前做的預熱一般。在聽筒里聽到的那般惡劣的詞匯與語氣，仿佛在向1900印證著他童年時被丹尼“灌輸”的那種思想，“弗吉尼亞號外面的一切都是壞的”。

倘若走上陸地后的每一步都是人生意義的下降，那他寧可讓自己的生命就在此結束，這難道不是一種勇敢么？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成為1900的潛質(zhì)與機會，只不過在成長的道路上我們或主動或被迫地被社會削去了棱角，我們?yōu)榱巳谌氕h(huán)境，適應群體而藏起了自己的獨特，似乎展現(xiàn)出自己的不一樣成了一種令人窘迫的事情。

我們漸漸活成了莫頓，開始帶著目的前行，為了彈出那迎合多數(shù)人喜好的爵士樂曲。

但其實，那一首平淡的《平安夜》，才是在這隨波逐流的趨勢中最鮮明的一抹獨特啊。

1900選擇了直面接受，并不惜用生命去捍衛(wèi)和保護自己的那份純真與獨特，這又怎么能被稱之為是一種懦弱呢？

四、一生之友

之所以把“朋友”這一段落放在最后，是由于加七君認為麥克斯在影片中的作用并不亞于1900，不僅因為他是整個故事的講述者，更因他是1900這位天才鋼琴師的短暫一生里，唯一的知己與摯友。

在1900的心里，麥克斯同樣是特別的那一位，因為只有他對自己始終保持著一種尊重和理解，從一而終，從未缺失。

在我心中，整部電影里最美好的兩段描繪皆是以這兄弟二人作為主角。

當麥克斯初登甲板，尚且無法適應水手生活，并即將被對大海的恐懼淹沒之時，1900如同救星一般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兩人坐在松開輪鎖的鋼琴旁，隨著大海的起伏而四處飄蕩，那舒緩的琴聲漸漸撫平了麥克斯心中的波瀾，兩個男人相視一笑，和諧而又自由。

當1900向麥克斯吐露出自己決定下船的消息之后，麥克斯便迫不及待地為他勾勒起了陸上生活的美麗未來。

“你會把我介紹給孩子們的母親，還邀請我星期天去吃午餐，我?guī)е鹌泛鸵黄烤疲阏f我太客氣了。然后你領著我參觀你的家，外形就像一艘船。等你妻子烤好了火雞，我們圍著桌子坐下，我會稱贊她廚藝驚人。她會告訴我，你平時總是念叨我...”

說出此話時的麥克斯的眼神是那么清澈真誠，兩個人徜徉在這“理想鄉(xiāng)”里，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哪怕他們彼此都深深地明白，此日分離，便是永別。

若是此時再回看那場“1900與麥克斯的最終決別”，我們會發(fā)現(xiàn)那曾經(jīng)總是妙語連珠的麥克斯，竟在得知1900的真實想法后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只是默默地做了一名傾聽者，從始至終凝視著對方，然后給予了對方一個擁抱，任由那復雜的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zhuǎn)，直至崩潰、傾瀉而出。

他的沉默，在這一刻的表達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原來成全，才是這世上最難做到、但也最具力量的愛。

有人說，麥克斯在找到1900之時，哪怕是打暈他也應該將其扛下那即將爆炸的船。

但我認為，如果麥克斯果真這樣做了，那對1900的人生才真的是一種摧殘與打擊，因為他從此同時失去了此生唯一的摯友，和對心中的那抹純真、美好的保護。

弗吉尼亞已然成為了1900的心靈花園，而那片包容萬物的大海則早已幻化成了他心中向往的天堂。

隨著一聲爆炸，他似乎從未存在，又何談曾經(jīng)離開？

在影片的最后一幕里，麥克斯拿著那被“老爹”送還回來的小號，一個人慢慢地走向了一條沒有盡頭的、令1900難以想象和選擇的街道。

我想，麥克斯理應不再消沉，他會帶著1900的故事與回憶繼續(xù)前行，因為從他當年登上弗吉尼亞，見到1900的第一面起，他的人生就注定不曾會、也永不將會是，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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