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織之死>

? ? 與她初次相遇時，阿靜便知道她終會離開，只是沒想到會是如此之快。

? ? 與她的初遇，是在黎明之前。

? ? 那一刻，阿靜的鋤頭終于貫通了生死之間的境界壁。不久之后，那面墻壁便被兩側(cè)的精靈們打開了一條通道。隨后，精靈之身的阿姐和小安率先走出通道。他們身上的黑白褪去，恢復(fù)了原先的模樣。在兩人之后擁擠而出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 ? 而遲遲待在死之世界，不肯跨越過來的小織，在知曉內(nèi)情的阿姐、小安兩人鼓勵下走入生之世界后，身上的黑白卻未發(fā)生變化。

? ? 純白的肌膚、純黑的長發(fā)、純黑的眼珠和眼白。

? ? 她的皮膚上沒有一點(diǎn)血色，純黑的眼白也與“人”的特征大相徑庭。

? ? “這孩子，是個布娃娃呢……”

? ? “就算如此……”

? ? 小安和阿姐摟住低下頭咬住嘴唇，快要哭出來的小織，溫柔地?fù)嶂暮诎l(fā)，苦笑著對著因吃驚而張大嘴的阿靜如此說道。

? ? “她能活動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阿靜你去帶她在有煙花的生之世界里看看煙花吧……”

? ? 過了好半晌，他走上前去，捧起了小織的臉蛋。

? ? 小織臉上帶著些許驚愕的表情，幾滴剛剛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眼淚無聲地脫落，又被他的拇指輕輕拭去。

? ? 她怔了一下，幸福地笑了起來，然后舉起她純白的右臂，將手心中一個不大明顯的白色補(bǔ)丁按在阿靜額頭的左側(cè)。一片柔和的白光過后，阿靜額頭上那個被棒球棒砸出的疤痕便愈合了。

? ? 與此同時，生之世界的永夜褪去，陽光初現(xiàn)。

? ? 世界的這一變化似乎預(yù)示著未來的光明……然而并非如此。

? ? 生死之間直接的通道被打通后，生之世界的人們得到了永生，死之世界不少從永久的安寧中被攪醒的人們紛紛擠入生之世界，使得生之世界人口暴漲——人越來越多，而且不會死亡。這讓生之世界居民的犯罪率也隨之水漲船高。繼而，永生成為世界的夢魘，不眠成為罪惡的溫床。而為了恢復(fù)人類本真而產(chǎn)生的“轉(zhuǎn)生”這一機(jī)制，自然也是廢置不用了。生之世界儼然成了一番地獄般的模樣。

? ? 受傷、死亡……這些東西讓小織身上的補(bǔ)丁一個個都脫落了，到后來，她甚至撕下身上原本完好的布條，去治愈他人。

? ? ……

? ? “為什么？……”

? ? 這是一個讓小織熟悉得想流淚的聲音——這么些年來，他們一直在一起。

? ? “你本沒有義務(wù)去治療那些被永生污染了心靈的罪犯們的……”

? ? “因?yàn)榘。㈧o……”

? ? 小織本就因身體愈漸虛弱而說不了太長的話，可是現(xiàn)在她為了救治別人，連臉部的一些布條都撕去了。填充在她身體里的雪白絨芯露了出來。這樣一來，她說話時就變得更加艱難了。

? ? “……你說的，人家……是個人吶！這可是……哭什么？……”

? ? ——只因初遇的那天！那天，阿靜在拭去小織眼角淚水之時，對她說了“沒關(guān)系，你是個人”……只因這句話嗎？只因！

? ? “——不，那種事情沒關(guān)系的！你是什么生物、是什么樣子，都無所謂！只要小織是小織！只要你是小織！……”

? ? 阿靜握住了她的手，可是又不敢用力。

? ? “……是嗎？”小織笑了，“原來，沒關(guān)系的嗎？……”

? ? ——痛苦、痛苦、怎么能甘心？怎么能放棄?。课覀儾皇沁B死別都消除了么？怎么能！……

? ? “——煙花！”

? ? “……欸？……”

? ? 小織一時愣住了。

? ? “煙花啊，小織！你還沒看到煙花是什么樣子！沒有感受到煙花的美麗，你還能說自己是一個人么？你還能瞑目么？”

? ? 小織又哭了出來。像是為自己辯解似的，她攥住阿靜的手指，盡力地?cái)D出肺部的空氣，哭叫到：

? ? “可是！……在這，沒有夜晚的生之世界……哪能看得到什么煙花??！……”

? ? “我?guī)闳タ?！到了這種地步，一定要讓你看到！”

? ? “可是，又怎么能？……”

? ? 還沒說完，小織就被阿靜攔腰抱起，移出了房間。直走到房門外，阿靜才把她放到了一個老舊的腳踏車后座上。又用帶子把小織固定到自己背上后，阿靜一蹬踏板，駛向了無夜的嘈雜晴空。

? ? “……讓你看到。放心吧……”

? ? ——又要給人家活下去的愿望，明明這樣，就好了呀！……

? ? 這樣想著的小織，臉上是痛苦的神色。她幾乎想對著阿靜拳打腳踢，可是又沒有力氣。

? ? 曾幾何時，這腳踏車上載著病弱的阿靜，有焦急的阿姐蹬著腳踏車。此時，人物雖有所變化，可是兩人的心境卻與之前完全相同?；蛟S，對生的渴求、對美好的期許，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