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記憶，就在昨天，埃又陷入了絕望，不只是心境，埃早已習慣內(nèi)心的恐慌，可是來自父親的坦白讓埃意識到埃已經(jīng)沒有家了。“你準備以后怎么辦？我們不會再養(yǎng)著你這樣沒用的人了，是流浪也好，死了也罷，不要在這個家里了，我們承受不住了……”埃坐在沙發(fā)上，低著頭，只有永遠皺著的眉頭表明她的痛苦，她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了。直到父親無力地下樓，埃才哭了。“啊，如果我孑然一身，誰也不愛我，我永遠也不愛任何人，那該多好！”埃心里突然蹦出了《罪與罰》中的話。不是埃冷血，一個人真正面臨人生的絕境，感到他人無法挽救自己，會瞬間否定一切情感。

? ? ? ? 今天埃早醒了，一醒便是無盡的悲傷和不安，父親果然重復昨天未完的話，他把埃的落了灰塵的行李箱拉出來，“收拾收拾，該去哪里去哪里，我不會再可憐你了，這個家都被你毀了……你走了我們還能心靜點?！边@個家都被我毀了……埃心里有個地方塌陷了，原來不止鼻子會酸，心痛的時候也是酸的一下，滴血。母親上來了，“依我看，也別說去流浪或者什么乞討什么隱居了，像你這樣見人連話都沒有的人，還不餓死你！流浪，遲早被別人害死，天冷了你連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還是我說的，去醫(yī)院看病，別說人家醫(yī)生不理解，哪怕沒用也比呆在家這樣活著好。你覺得這樣生活有意思嗎？被別人指著說著過日子滋味好嗎？”這樣的話不知說了多少遍了，埃一遍都不想再聽到，反射性涌上一股厭惡，埃不想說話，即使這樣沒有自尊，埃知道自己也是沒有理的人?！澳愕故钦f話呀，準備怎么辦，是去醫(yī)院還是拿著行李箱流浪，算了，哪怕你流浪，你去呀……你現(xiàn)在在想什么，你還有沒有自知力了？”

? ? ? ? “你以為我不想離開這個家嗎？你以為我難道不想死嗎？我只是已經(jīng)混亂到不知道怎么去死，你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么死，我是，我不敢割腕不敢跳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怕死，要是我不怕死，早就去死了。活著對我已經(jīng)沒有一點意義了?！边@話又是已經(jīng)說過的了，埃之所以越來越沉默，是她越來越厭惡自己，是啊，我活著有什么意義？埃說完便沒有力氣再和母親爭辯，埃還是害怕，是真的害怕別人害她，新聞總有某女生失聯(lián)遇害，埃不是沒見識過他人隱藏的邪惡。埃又想起來那個班主任，說著要埃注意安全，到頭來卻是他威脅了埃的安全，埃覺得錯亂，甚至埃懷疑是自己的眼神出了問題，是不是我看起來就像好欺負的樣子，是不是我的眼神無法傳達我的惡心，有可能，以前埃正常的時候從沒碰到這種事。埃害怕，她的確，她的自卑讓她連生氣的底氣都沒有了，她害怕沖突，哪怕是父親的責罵?！澳懶」磉B幸福都會害怕?！笔堑?，埃既害怕責怪對別人的關(guān)心又感到肉麻和愧疚。奶奶前些日子來家，握住埃的手，埃都感到一陣不自在，爺爺或父親或伯伯，埃更覺得無法親近。一不留神，就浮現(xiàn)那天尷尬的場景，哎，這可真是件麻煩事。

? ? ? ? ? 埃走到水池邊，清洗鼻涕，然后蹲在了地上。母親突然朝埃踢了一下，不重但痛了一下，埃的眼淚瞬間出來，盡管埃心里并不感到委屈。母親哭了，“看看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誰都可以踩在你的頭上罵你！要是我，寧愿靠自己也不想被別人指手劃腳。長這么大，我們是怎么把你捧著養(yǎng)大的，又說這種沒良心的話！父母對你的好，你都感受不到，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們也不指望你報恩了，你能養(yǎng)活自己行不行，哪怕學歷不要了，多少人想考都沒考上，無所謂了?，F(xiàn)在給你錢，你連出門買菜都不會，出門了會死嗎？”“我沒說你們對我不好，可是我感受不到，從大三在學校就是這樣了，你們能理解我的難受嗎。我早就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了，我不是故意和你們吵架，我覺得，醫(yī)院治不好我這樣的情況?！卑Ｆ届o了自己說道。

? ? ? ? ? “那你當初還回家干嘛，應(yīng)該就在外面，既然家人你都感受不到。醫(yī)院治不好，你去治了沒有？就會說治不好，就沒想著一定會好，我一定要哪怕不依靠醫(yī)院自己戰(zhàn)勝自己。每次別人來了，你恨不得躲在屋里，我們怎么對別人說，我和你爸話都沒法說在別人面前。”埃又感到鉆心的痛苦，“你們不知道吧，你以為我和你們說話是我開心嗎，我是強迫自己，否則，就像面對陌生人，我根本話都不會說，你們以為我這樣很好受嗎？如果我不是現(xiàn)在這樣，我還想上學呢，我也不想天天在家……可是，你們，所有人，你們都討厭我，我知道的，就像我從前不理解蓮阿姨女兒一樣。我既知道我從前對她的偏見，又能猜到你們以及其他人現(xiàn)在對我的看法，你們都討厭我?？晌椰F(xiàn)在理解她了，你們卻永遠不會理解的。我是變不回以前的樣子了，所以，也許只有我死了，你們反而不再煩惱?！卑１静患樱f著說著淚卻不由自主流出來，但很快埃就擦掉了。

? ? ? ? ? ? “不是別人討厭你，是你自己沒有自尊了。就算我們討厭你，那你出去買菜，別人也會討厭你嗎？你又不指望他們養(yǎng)活。”“可我活著有什么意義，別人都討厭我，醫(yī)生也會討厭我這樣復雜的人，我不用去就知道，而且我壓根不相信任何人，你們不會理解這種感受……”如果可以，埃不要快樂，只希望給別人帶去的不是反感，如果說有人因為我的犧牲而幸福，埃想我會毫不猶豫?？墒牵苍S沒人需要埃的犧牲，普天下，誰快樂誰就是合格的人。

? ? ? ? ? ? “你想清楚了沒，啥時候想清楚了，啥時候吃飯?！蹦赣H走了。埃感到一陣發(fā)蒙，更深的危機仿佛在不遠處，埃依稀看見一個拼命抓著過去不放的大孩子，可是，過去，你就是那么美好啊。

? ? ? ? ? ? 請給我一個不那么敏感苛責的心。如果，愛真的存在，那么給我純粹的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不記回報的愛。

? ? ? ? ? 我是記憶，埃遲早會做出選擇。但在那之前，我還是先調(diào)取有關(guān)月和那個夏天的屬于埃的記憶吧。?，F(xiàn)在，不但理解了月，甚而在回想中，發(fā)現(xiàn)了月并不寡情，或許她能接納埃就是一件難得的事。

? ? ? ? ? ? 埃當時只知道得到愛是幸福的事，卻不知道能使別人幸福是更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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