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霧野」

南北「霧野」????緝毒篇,三觀正
全文1.7w+
626世界禁毒日,致敬所有刀尖上的緝毒警察們
來自Midnight以及?程漓月老師(?@走進我的全世界/淡退?)執(zhí)筆
?
Summary:
“開花結果,向死而生。”
?
00.????????????????????????????????????????????????????????以下為Midnight執(zhí)筆
“拜托,我可是首席催眠師”
?
01.?金薔薇??????????????????????????????????????????????????以下為Midnight執(zhí)筆
“別碰我,臟。”
想要觸碰蒲熠星的雙手又緩緩遠離,伴隨著郭文韜抽搐的嘴角。
?
“告訴你個秘密?!?/p>
郭文韜側坐在辦公室的桌子上,修長而白皙的小腿露在半膝褲外,搖晃著搖晃著,身后的男人有些不耐煩,皺著眉頭看著他,嘴唇繃成了一條線,暖色調的臺燈打在房間里顯得他的臉色灰暗。
蒲熠星把頭歪向左邊,雙手交叉于胸前,看著他的言談歪嘴笑了笑。
少年的笑容像是春日的花朵,實在是配不上著寂寥的秋季。
“哦?這么說郭文韜先生又能給我?guī)眢@喜咯?”
“那是自然,若先生能夠接納我,我這輩子都會追隨您的。”
郭文韜坦然回應,歪頭看向他。
別那么早承諾,你很有可能會死在我的手里。蒲熠星在心里淡淡地想。
“那,說說你的秘密吧?!彼T外擺了擺手,示意門口的小弟走開,另一只手握住了腰間的手槍,挑眉看向郭文韜。
少年的披風隨風而動,完全不像一個會撒謊的人。
窗外矮棕櫚樹和灌木叢的葉已落盡,枯枝如瘦爪般從生。被腐蝕得掉漆的大型車具斑駁無聲地訴說這里自警察和毒冖販的戰(zhàn)爭結束后的慘淡經(jīng)營。長軀干而剝落白皮的刺柏凄厲地將樹枝延伸至天空,仿佛也想逃離這里,坑坑洼洼的早則地上都是污泥。
這里,是蒲熠星的祖籍,也是各大冖毒冖梟的原生地,在第十三片未名海旁,種著大片大片漫天無際的罌冖粟和爛漫的金薔薇。
這是蒲熠星家族“世世代代”打拼下來的成果。
也是毒冖梟們“易守難攻的寶藏之地”。
?
但第十三片未名海到底在哪里,無處知曉。
?
“要是我說了,蒲先生不要我呢?”
想著這些,眼前人的面孔變得更加可恨。
“不會,我說到做到?!?/p>
兩人的默契就像是彼此試探碰觸的小獸,一旦確認過眼神,立馬就糾纏撕咬地滾在一塊。
他笑著用手指繞著自己的發(fā)絲,臉上的表情明明是在笑,嘴里的話卻冰冷如寒氣,死死的禁錮住了自己的理智。
“蒲先生總得給我個承諾吧,郭某可不敢不明不白地死在先生的手下啊?!?/p>
郭文韜了解過蒲熠星,作為一名“頂級的毒冖販”,他的行事向來謹慎,該出手時就出手,從不心慈手軟,該殺的人一個都不會留。忠誠的人對于蒲熠星的行事一向是無條件支持,于是他便在金三角有了“警察抓不到的毒冖販”的“光榮名號”。
漫天遍地的金薔薇,就是他的代號。
真是玷污了金薔薇啊。
郭文韜悄無聲息地撇了撇嘴角。
“秦氏,”蒲熠星呼喚著門口的小弟,“給郭先生拿點上好的貨來。”
“這樣,夠誠意了嗎?”
金薔薇黑白色的襯衣在彌漫的煙霧中模糊,像是被撕裂。
“那好。”郭文韜伸手接過了裝滿了粉裝的袋子,隨意的搖了搖,白色的粉末在在袋子中搖擺,像是香煙的煙霧,只可惜,它比香煙可怕上百倍。
隨即,郭文韜放下高抬的手臂,自言自語道,“不錯,確實是好貨?!?/p>
金薔薇的笑容抽搐,最終融化在了犀利的眼神里。
?
“老大!”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莽莽撞撞地推開了門,長袖衣服下是擋也擋不住的針孔,密密麻麻地,看得郭文韜心頭一緊。
門外的木地板上沾了點血跡,人是被拖過來的,留下了長長一條血痕,那個小弟的身上也有星星點點的血污。郭文韜看得心驚肉跳,雖然以前也不是沒少遇見過,但此刻他緊張暈眩,喉頭干澀,好像被人用桉樹果狠狠砸了一般。松動的地板上全是進裂的試管殘肢,觸目驚心。
“老大,找到出賣我們的小子了!”
“沒看見有客人嗎,怎么行事還是如此莽撞?”
蒲熠星皺了皺眉頭,向著門口的小弟搖了搖頭,摸著后腦勺尷尬的笑了笑。他的笑發(fā)苦,眼神卻一如既往的犀利:“實在是抱歉,文韜先生,剛來就讓您看了場笑話,見血實在是不吉利,秦氏,先把人帶......”
“不必,”
郭文韜伸手制止了他的發(fā)言,轉頭看向蒲熠星,披風被手撂到了桌子上,隨意地躺在那里。
噠噠噠,皮鞋的聲音緩慢地輕響,他沉吟一下,蹲下身子翻過玻璃碎屑,密密麻麻的玻璃塊擦傷了他的手,把手伸進了西裝內的口袋,卻從中找出了一個沾滿灰、幾乎被燒焦的金質懷表。
“看來。蒲先生的團隊里,有人不忠啊?!惫捻w按下懷表的按鍵,咔嗒一聲,金色的懷表立刻被打開,里面的時針已經(jīng)被燒糊,只剩下了一個男人模糊不清的照片,想想看就可以知道他生前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酷刑。
他招呼著站在旁邊的秦氏:“去,把這個人找過來?!?/p>
?
天是黏稠的灰,云暗沉地壓來,好像快落雨的天氣。腳下的土濕潤松軟,時不時有凹下的泥濘惹得人一個跟蹌。
只是這樣荒蕪的絕地里,地上竟還有松針,墨綠地在淤泥中墮陷,永世孤獨地困囚于此,望不見春夏。
蒲熠星質問著郭文韜:“你怎么敢隨意的動用我的人?!?/p>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介意?!?/p>
郭文韜回答得很快,幾乎是粘著蒲熠星上一句話說的,他的聲音不大,卻震得蒲熠星一身雞皮疙瘩。
他終于愿意正眼看著郭文韜,他的聲音有些疑惑,從貂皮椅子上站了起來:“哦?你怎么會知道我不介意?”
“拜托,我可是首席催眠師?!?/p>
他把手輕輕搭在了蒲熠星的肩膀上。
“你成為了我的助理,”他轉身看向了身影,把手輕輕搭在了桌子上的披風上。
肩膀的相撞關上了燈的開關,話語落入了黑暗之中,卻在幾分鐘后得到了回應。
“so?”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秘密了嗎。”
郭文韜擦過了蒲熠星的身體,轉身坐在了蒲熠星剛剛離開的椅子上,伸手又打開了開關。
“自然?!?/p>
“第一個秘密已經(jīng)告訴你了?!?/p>
“第二個秘密......”
“等會再說,先帶我去吃飯吧?!?/p>
郭文韜輕快地拍了拍蒲熠星的肩膀離開了座椅,隨手抽起了一旁的披風,背對著他輕輕擺了擺手。
?
走廊里全是發(fā)霉潮濕的味道,像臨終的老人身上才會發(fā)出的腐朽死亡的氣息,眾人的腳步卻又輕又慢,好像不愿意那么快前往餐廳一樣,這世上的空氣,哪怕沒那么好聞——這也是活著的標志。
松枝烤肉的香氣和著禮拜日里的燭火味傳來乳白的光線漸漸充盈視野。
——餐廳到了。
蒲熠星安排的菜品是金三角最樸實的食物——烤肉、生腌和東炎湯。除了烤肉,郭文韜沒有一個喜歡吃。
席間一片靜默,烤焦的油脂香氣和沖鼻發(fā)酵的醬料味層疊地堆在空氣里,口水相連的咀嚼聲與吞咽聲顯得清晰起來,如同挫骨刀砍砸在血肉上一樣令人牙酸,刺耳的聲響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
“現(xiàn)在,郭先生可以告訴我第二個秘密了嗎?”蒲熠星伸手拿過了盤子里生腌的龍蝦,輕輕掰開腦袋,里面的蝦黃噴射而出,像是死在辦公室門口的那個人一樣。
蒲熠星特別喜歡吃生腌,就像他喜歡一切毀滅在自己手上的美好物品。
郭文韜棕黃的馨發(fā)經(jīng)過簸趕路后有些蓬松懶懶地搭在臉頰旁,他正眼神認真地湊近那些油脂,進行調配處理,明明是一個無名小卒,給他的感覺確實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
“我知道你們和警方的很多事情?!?/p>
郭文韜將一塊芬香四溢的油脂送入口中,倒是不如國內的肉,太膩,金三角的人怎么會喜歡吃這么重口味的東西。
也對,毒冖品和抑制劑這樣危險的東西都有人愿意觸碰,又怎會在意這些油膩卻不乏美味的肉類。
“我知道你不信?!惫捻w拿起了一旁手下遞來的方巾,隨意在嘴唇上按了按,繼續(xù)說,“首先,你的背受傷了,是冷兵器劃傷的,其次.......”
“在金三角有一名東方警察被您囚禁,現(xiàn)在的尸冖骨,大概在......儲藏間吧。”
蒲熠星看見他的嘴唇開合,玫瑰色的唇紋淺淡而細密,但他卻無法對這個溫柔的男孩子發(fā)怒,聲音輕巧而又毫無感情。
“你到底是誰?!?/p>
察覺兩個人的對話忽然變得力不從心,蒲熠星的面色一沉,刀叉用力放在桌面上的聲音清脆而又沉重。
?
“去問問那位背叛者吧先生,”他站起身,凝視著蒲熠星,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他應該把所有的所有都告訴你的小弟了,那里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在拖延我?
于是蒲熠星不作聲,權當默認。他將目光投向陽光即將降臨的窗外,它好像暮色微沉中,支持日不落帝國持續(xù)運轉的一枚小小的齒輪,只是現(xiàn)在它已茍延殘喘,腐朽生銹的邊緣顯示出黃金時代下的陰影。戰(zhàn)爭、欲望、野心、奢靡、資本.....這些東西如同白蟻一般蠶食吞噬著上好木材的中心,只等待一束壓垮這鏤空表皮的微風。
郭文韜嗎?
我記住了。
?
“你到底是誰?!?/p>
?
02.金薔薇????????????????????????????????????????????????????以下為midnight執(zhí)筆
"您又會記得我多久呢?”
郭文韜伸出食指在蒲熠星的眼前有規(guī)律的搖擺著,白皙的手指卻像左右搖擺不定的懷表。
“forever......”
蒲熠星的雙眼緩緩閉上,郭文韜在那人慘淡的目光里看到了太多,他是無數(shù)警察所后怕的金薔薇,仇視與怨懟如枝干尖銳而鋒芒畢露的利刺招展。
他捧起了他的臉,指尖微微顫抖,自己有無數(shù)個戰(zhàn)友死在這張臉的手下,一個個被折磨致死,甚至連尸骨都蕩然無存,有的被片成肉片喂給牲畜,有的,被碎成尸塊,扔進了滾滾不停息的瀾滄江,再也不知道他們的姓名和功勛。
對瀾滄來說,面前這一個個小小的黑點都太短暫了,它見證過更慘烈的犧牲、更悲壯的故事、更堅定的感情、更難舍的離別、更珍貴的相聚,但也沒有什么是值得瀾滄去銘記的,若問它見過印象最深刻的人,它大概會回答說是第一個把罌冖粟栽在它身邊的人。之后無論多少人來去,用生命做鋤頭,去拔那一株扎根的花,卻都沒能篡改那個不知對錯的歷史。
那是誰也不可能有的力量,倒在瀾滄懷里的每個人都清楚。
多好的一張臉啊,可惜是一個毒冖販,郭文韜的指腹輕輕摩擦著蒲熠星的臉,細膩的質感在郭文韜的手中仿佛要被捏碎。
他來到這個地方已經(jīng)兩個月了,他是第一次這么恨一個人。
放心吧,我遲早會親手將你撕碎。
?
“挑一把槍吧?!?/p>
蒲熠星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沒有生命的冰冷感激得郭文韜渾身一抖。
組織給的偽裝冰冖毒冖量足夠多,他毫不在意地將白色的顆粒塞進鼻孔。煙霧在他憔悴的臉頰上彌漫,襯托著他的面容更加蒼白,像是馬上凋謝的玫瑰花,毛茸茸的小兔子在一片白茫茫的煙霧中被淹沒。
他不止一遍害怕,所以才那樣狠心地將自己放置于這種位置之上。
“就這個吧?!?/p>
他又拿起了自己熟悉的伯萊塔92FS,這是一把意大利生產(chǎn)的軍用手槍,也是郭文韜自己用得最順手的槍械之一。
緝冖毒警察的訓練往往比普通警察要更加殘酷成百上千倍,一旦成為了這個職業(yè),就要做好獻出生命的準備。
他們用生命作為生生不息的鋤頭,只為以螻蟻之力推倒整片鮮紅的罌冖粟花田。
鮮紅的花瓣像是染紅了半邊天,所有人都知道,以一己之力推不倒這片扎根于地下數(shù)萬米深的物品,但所有人都愿意,愿意獻出自己的生命,去拯救這些被煙霧所蒙蔽了雙眼的人們。
他們用生命作為鋤頭,卻只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熟悉的冰冷感蔓延至皮膚深處,郭文韜的手指顫抖了一下,不由分說地握緊了槍靶。
“隨便拿的?!彼?。
“第一次碰手槍不覺得緊張嗎?”
蒲熠星溫暖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微長的指甲陷入手心,一點點撥開他的死防。
郭文韜聽到蒲熠星輕輕地道:
“從今以后,你不再是一個人。”
冷汗從郭文韜的額角流下。
這樣有暗示性的話,他已經(jīng)不知道說了多少次。
?
“一個人只有赴死的覺悟,才有開槍的資格?!?/p>
那廂的目光堅定,目光透出與以往不同尋常的犀利。
“這把槍好看,送你,以后陪我用這把吧。”他的笑容熱忱。
?
“好文采。”
遲疑再三,蒲熠星回應了一個熱忱而又溫暖的笑容,他生在這里死在這里,卻也沒想到自己能對一個認識不到一周的男孩子露出這樣的笑容。
郭文韜看不見他的臉,但只知道在耳后的氣音歡快,像是昨天晚上蒲熠星給自己烤的姜糖餅,還特意烤成了小人和小兔子的樣子,他對自己說,你看,這個小兔子特別特別地像你。
原來毒冖梟也會深情?
他嘲諷地咧了咧嘴。
在神都無法救贖自己的時代,欲孽滋長于資本,對無數(shù)人來說沉悶單調的金錢社會里,這些煙霧就可以隨意地毀滅一個無知的人類。
只是可惜,自己的弟弟早就毀在了這些粉末的手下。
否則自己大概率也不會走上這條道路了。
他是名校畢業(yè)的高材生,可以選擇背著電腦朝九晚五。也可以作為一個主播追求夢想,更可以成為一名公司的老板,打拼出屬于自己的一片江山。但他選擇了這個職業(yè)。一個很有可能會讓他喪失生命的職業(yè)。
?
只因他愿意作為鋤頭,成為土地里的一片血野。
?
鼻子里不斷涌出的煙霧模糊了郭文韜的臉。
看了許久,蒲熠星輕輕俯下頭,有些緊張地屏住呼吸,鼻前是郭文韜有毒冖品的呼吸,胸腔里是跳得碎砰有力的心臟。因為每次洗他的衣服時,都會讓下人特意加些金薔薇花瓣在他的洗滌水里,所以此刻蒲熠星也在他身上聞到了這些味道,金薔薇誘人的氣息的氣味給了蒲熠星一些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終于,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金三角的下午暗霧彌漫,迷迷糊糊的烈日隱沒在云層中,耀眼的光輝照進殘缺的窗子,他的眼神溫和,眼睫毛掃過郭文韜的臉,仍屏著氣沒有呼吸。
他們在烈日下?lián)砦恰?/p>
他們孤立無援,但是單薄的影子交纏在一起仿佛這樣就有了一切。
蒲熠星這樣回想過去,一次又一次地從不知名的地方運送灰白色的粉冖末,不知父親的孩子蜷縮在車的后備箱里,看著手臂滿是冖針冖孔的人們因為這些粉末神魂顛倒,焦灼的心,無法抑制的委屈的情愫,像要討回過去沒被彌補的所有。
郭文韜第一眼就感覺到了排斥感。
他奮力地推開了蒲熠星,從淚水朦朧里看見眼前的人堅定的眼神,他們之間的距離此刻近得不可思議,一個是這片土地上的希望,一個是這片土地絕望。
冰做的軀體被丟入熔巖,連瞬間的液體都未化成,便升作蒸騰的水汽。
“先生,您越界了?!?/p>
蒲熠星天生生于這里,只要他愿意握住一個人的手,就沒有人能夠撒開。
他想要的東西,沒有人能搶走。
“先生,您知道我家族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了婚約嗎?”
他說的實話。
他咬住下唇,手心微微出汗,但很快他的手被握住,干燥溫暖的接觸使郭文韜在那一瞬的顫抖和緊張都像白糖融入水中一樣迅速消失了,與之而來的是一種荒唐的感覺。
“婚約?”蒲熠星的雙眸微微顫抖。
蒲熠星終于知道,那一次次的推開意味什么,受驚的野獸慌亂地揮刺肢爪,只是因為不想讓人瞧見它脆弱腹部上的傷口,在愛情的天平里不等價的籌碼,讓他不斷地躲開那些光鮮蓬勃的真摯,怕被光明刺痛,怕被希望傷害,怕自己沾染一點就沉迷投入,再也舍不得放開他。
身上金薔薇的香味卻像荊棘一般。
布滿血腥味。
?
郭文韜站在蒲熠星的眼前,面色文靜而兇狠,他的眼里星河流轉,一幕幕畫面在他們身邊一閃而過。
“你有婚約?”
“對?!?/p>
“你愛他?”
“不是?!?/p>
“你喜歡他?”
“不喜歡?!?/p>
他心虛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除了第一個回答,其他的回答都是假的,編的天花亂墜。
“那你為什么要嫁給他?”蒲熠星慌忙地抓住郭文韜縮回去的手,移在自己的心臟上,逼他感受自己的心跳。
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但毒冖梟不是,他們是這個世界最該死的東西。
他也是。
?
“抱歉,我去消化一下。”
蒲熠星向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他竟然不排斥和郭文韜的靠近和接觸,就好像他和他天生該手牽著手并肩作戰(zhàn)
他竟然因為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摒棄雜亂的他因為他生出了更多奇怪而百般滋味的情感,陌生而沖動,色彩斑斕而微微發(fā)苦。
“幫我拿杯牛奶吧?!彼泻糁T口的秦氏。
淚水寡淡地溶滴進白色的牛奶里,沉淀出透明的絮。銀質的調匙攜了水澤,光塵在其上打著意味不明的圈影。
拈著勺柄的手指無意識地搗復,顯示出主人的心不在焉。
暗織冗陳的簾不知經(jīng)過多少潮濕的水汽侵襲沉默地散發(fā)出古舊的霉味,唯有桌上的這杯調飲帶著鮮活的甜。
?
“郭、文、韜……”
?
“我好像放不下你了?!?/p>
?
果然啊。答案都寫在時間里。
?
03.玫瑰?????????????????????????????????????????????????以下為?程漓月老師?執(zhí)筆
“你猜我喜歡什么花啊?”
懷里的少年勾了勾唇角,白皙的臉漸漸失去了血色。
鮮血從他的發(fā)沿不停滴落,在干涸荒蕪的土地上綻開一朵鮮紅的玫瑰。
?
郭文韜喜歡玫瑰,是蒲熠星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
?
那天從餐廳一起步行回來,途徑一叢盛放的玫瑰。
察覺兩個人的對話忽然變得力不從心,回頭一看那人的目光已經(jīng)被那叢玫瑰牽了去,連腳步都慢下了幾分。
“怎么,路邊的野玫瑰都感興趣?”
蒲熠星只覺得被玫瑰吸引的好奇兔子可愛,干脆停下來等他去采,站在遠處好笑又無奈地看著他。
玫瑰上晶瑩的露珠悄然滑落,撞碎了皓月清冷的光影,溫柔的輪廓朦朧成了燭淚浪漫至死的夢境。空氣中氤氳著初秋特有的冷列而通透的氣息,在漆黑的夜里陪伴著玫瑰綻放于枯木之中,孤獨而美麗。
郭文韜俯下身去,卻不贊嘆于花兒的美麗。他緊緊攥著枝莖的刺,將一朵玫瑰連根拔起。
鮮血噴涌而出,染上暗紅的顏色,與花瓣的血色融為一體。
“什么是玫瑰?為了被斬首而生長的頭顱?!?/p>
他有點中二地喃喃念著阿多尼斯的詩句,隨即沉默不語,任憑那鋒利的刺一次次劃破掌心。
蒲熠星走過來,不動聲色地盯著那人,手中艷紅的玫瑰襯得整張臉都泛紅,紅潤而鮮亮的唇角也像是玫瑰,含苞欲放的花瓣散發(fā)著濃烈馥郁的香氣。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沉默的時候和玫瑰很像?”
他面色一沉,低頭深深吻了上去。
一個血腥的吻,纏綿卻不粘膩。蒲熠星故意咬得很重,一股血腥味瞬間在唇邊蔓延開。唇齒之間不再是溫情的摩挲,也沒了分毫膽怯與試探,像是帶刺的玫瑰,野蠻生長,肆意扎根,蓬勃而任性,混著新鮮的血,沖進彼此的懷里。
蒲熠星緊緊抓住郭文韜后背的手終于松開時,后者已經(jīng)悶聲喘不過氣。
“在我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荒蕪而隱秘的夜色中,不知道是哪個貪婪的膽小鬼偷偷想著摘下自己養(yǎng)大的玫瑰。
?
不久后與甄氏有一筆重大的交易,價值不菲的海?洛?因制品用外貿(mào)尾單的船只裝著,不動聲色地從運往金三角。
就在蒲熠星要領著手下去碼頭監(jiān)貨時,對面卻突然抬高了價格。
“1.5倍的增長率可不是兒戲…甄先生還真是隨性啊?!?/p>
“欸,蒲先生急不得。絕對的好貨啊…值那個錢。”
“往國內走的貨價值必然不菲,蒲先生也別猶豫太久,甄某我也趕時間啊?!?/p>
甄氏吐著煙圈,幽幽地說著,語氣里帶點輕蔑。他隨手抓出一袋白?粉,玩弄似的將其裸露于陽光之下,白色的結晶粉末寒光凜冽,和他那精明而狡獪的目光如出一轍。
“您若是真心想留下就拿出現(xiàn)錢,否則…我恐怕要送客了。”
?
再三思索之下,蒲熠星自知拗不過郭文韜,還是把人以助理的身份帶去了。
“安分點,那一帶的人,脾氣躁的很?!?/p>
“先生對我這樣不放心???”
少年的語氣拐著彎,像是試探著一字一頓,無關痛癢地叩擊在他心上,卻平白無故地激蕩起令人心慌意亂的回響。
蒲熠星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頭,意料之中地正對上郭文韜一臉狡黠的笑。
像朵帶刺的玫瑰,艷麗又嬌美??此坪翢o攻擊性的外表下是血腥肆虐的鋒利與蟄伏已久的危險氣息。
畢竟連蒲熠星自己都常常忘了郭文韜的第一個秘密。
?
“想讓我原價出貨?也不是不行……”
甄氏摩挲著下巴,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意義不明的笑。
“把你那手下借我用用?!?/p>
他冷冰冰的注視著蒲熠星,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感情色彩。
“你想干什么?”
蒲熠星暗暗攥緊了拳頭。
金三角危機四伏,何況甄氏這樣心狠手辣的毒?梟。把郭文韜送到他手中,無疑是送死,焉知他會做出什么喪盡天良事。
而這一切都被甄氏看在眼里——從那個傳言中的首席催眠師郭文韜踏進門的一刻起,他便知道眼前這個人對于蒲熠星會是怎樣重要的存在。
看似人畜無害的往往最危險,也最能吸引人的目光。
他不要郭文韜死,他要蒲熠星生不如死。
?
“蒲先生不要總是這樣心急嘛…只兩天的工夫。何況不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手下嗎?我看他面生,想想是也剛跟了您不久吧…怎么,看得這樣重?”
“莫非…”
甄氏故意停頓了幾許,從對面的真皮沙發(fā)上不耐煩地直了直身子。皮鞋點在地上噠噠作響,繞過茶幾走到蒲熠星背后搭上他的肩膀,露出饒有興致的微笑,側目緊盯著他故作波瀾不驚的眉眼。
“在金三角混跡的人,有不得軟肋。蒲先生可要自重啊…”
“甄先生,”
清脆的男聲突然打斷甄氏充滿攻擊性的內涵,
“蒲先生剛才猶豫,想必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您說的在理,我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手下,自然不存在軟肋一說……”
“只要您肯原價出貨,我愿意服從任何安排?!?/p>
“哦?既然如此,蒲先生可聽清楚了?”
“…是?!?/p>
“貨我拿走了,錢按原來商定好的付,老路子打給您。”
“…兩天后我來領人。甄先生是知道蒲某的脾氣的,我不會允許我的人受傷半分?!?/p>
?
兩天的時間度日如年。蒲熠星每夜輾轉難眠,夢里仿佛都能看見郭文韜白皙的脊背傷痕累累。
他總是不免想到甄氏口中的“軟肋”,也總是一次又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
我不會再失去他一次。
蒲熠星站在破舊的頂樓天臺對自己暗許,凌晨劃過瀾滄江北的冷風迎面吹來。
?
期限如約而至,面前的人兩天不見卻是變了一副模樣,成了枯瘦而凋零的玫瑰。
所遭受的磨難比夢中的更甚,可他一個都不肯說。
唯一沒有的是肉眼可見的傷痕。鮮血從他的耳根不停噴涌,醫(yī)生查不出原因。
“他們讓我交底,我沒同意?!?/p>
郭文韜白得失去了血色的臉上擠出一絲疲憊的笑,眼中是不會被玷污的干凈與堅定,正如塵風不能蒙蔽玫瑰花園的風采,烏云倒影也不會改變河流的清澈。
“蒲先生,我與那些人不同。我是不會背叛您的?!?/p>
玫瑰佩戴著銳刺,并沒有因此變?yōu)榍G棘,它只是保衛(wèi)自己的春華,不被野獸們躁蹋。
那場火,燒出不壞的那尊是我?;?,就在火海里燦爛開著。
蒲熠星摟起雪白病榻上的少年,竟瘦弱得可以輕松抱起。他小心翼翼地湊上前,輕輕留下一個柔軟的吻,唇齒間猶有溫存。像玫瑰與荊棘纏綿,卻不忍心刺痛他半分。舌尖滑過齒關的瞬間,郭文韜還是沒忍住呻吟。
他在那人的目光里看到了太多,不舍與心疼似玫瑰輕柔而血色的花瓣欲放,仇視與怨懟如枝干尖銳而鋒芒畢露的利刺招展。
?
“郭文韜,我不會允許自己再失去你一次?!?/p>
?
白鴿以教父的名義親吻烏鴉,我遵循神明之意祈禱玫瑰滿地,愛意不止,與你的浪漫生生不息。
后來白鴿在教堂安息,烏鴉為耶穌銜著玫瑰,而我們彼此相愛,以不朽為期。
?
“韜韜,歡迎回家。”
他靜靜的站著,手中捧著一束鮮紅的玫瑰。
?
04.未名海???????????????????????????????????????????????????以下為?midnight?執(zhí)筆
我發(fā)現(xiàn)我看他的眼神變了,我想收斂住??上闀r已晚,我已經(jīng)愛得無可救藥。
來自6月23日?蒲熠星日記
?
文韜說他想看海,蒲熠星就帶他去了第十三片未名海。
警方從未涉及過的海域。
那是一片種滿罌冖粟和金薔薇的未名海域。
一個重大線索。
黃色的制服包裹著郭文韜脖頸后的咬痕和手臂上若隱若現(xiàn)的鞭痕,那時的海風吹得很大,不知道什么時候淚水蒙住了雙眼,眼前的人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蒲熠星抿著嘴,死死地含住眼里的淚水,不讓它滴落。
身邊的所有聲音都化作了虛無,唯獨只留下海浪不停拍著礁石的轟鳴。
“阿蒲?阿蒲?”
他聽見郭文韜輕輕的呼喚聲。
對上他的眼,蒲熠星才發(fā)覺自己的情緒開始外漏,有些明顯了。
大概是風太大了吧,它吹遍了盛夏,吹盡了繁華,吹散了人海,吹滅了童話,卻讓我在人潮盡頭望見燈火闌珊處的你。
回過神來,蒲熠星趕緊回答。
“怎么了?”他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眼周,露出了帶著稍許荒誕的笑容。
“這可不是獨占鰲頭的金三角毒冖梟的性格啊,說吧,怎么了?”
“沒呢?!?/p>
“這還沒有?”郭文韜撓了撓頭,“是因為我吧?!?/p>
他一愣,點點頭。
畢竟這可是首席催眠師,又何必要向他說謊。他可以完美騙過所有人,卻獨獨學不會對那個人撒謊。
二人站在草地之間,空氣獵獵地風動,潮濁閉塞開始流通。像有一個小火種埋藏在體內一樣,郭文韜感覺到燥熱和無奈。他逼自己定下心性,終于在個問題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中尋出了一個空隙,以不可思議的柔韌度彎腰取走了蒲熠星別在腰間的槍,完后向他笑了笑。
他微笑著,一手叉著腰,一手拎著槍支朝他搖動。?黃色的制服貼合腰部,勾勒出起伏的曲線
鮮艷的面孔在陰暗的未名海邊輝煌。蒲熠星突然明白在城鎮(zhèn)中人們口中的男神的含義和定義是什么了。
大抵是在這樣污穢渾濁的地方仍艷麗開放的高嶺之花,以生而為人的自尊和榮耀,永遠保持干凈整潔。
像被擦得一塵不染的宮殿之窗,蔚藍的天際通過誘明的玻璃映照在人臉上,分不清虛幻和真實的世間,所有的假象都在他的臉上消融。
“看到了?”
“嗯,很早就看到了?!?/p>
郭文韜端詳著槍柄。
那槍柄上有一個男人的側臉肖像——飽滿的額頭、流暢精簡的曲線,待郭文韜的目光被那些凹槽的刻線吸引之際,著了迷一樣地辨認后,他心悸地發(fā)現(xiàn)那正是自己。
蒲熠星的身體是緊繃的,他知道這一點,他正看著自己身上一道一道的傷痕。
郭文韜仍舊忍不住想,他是在什么時候刻下的。
在某個難耐的夜晚。
皮鞭抽打著自己的脊背時?收貨那天死寂的黎明的晨間?還是在那個即將溢出玫瑰香的夜晚?
或許那些變化莫測的光影會打在他的鼻梁和脊梁上,他睫毛的陰影會因為他手中的動作低垂在亙古不變的眼瞳里,他的手略有些笨拙,或許因為毒冖梟并不適合用來做這些精細的活兒。
他們的手或許更適合用來扎針,拿錢,火拼。
郭文韜淡淡的笑。
“送我的?”
他說對。
他刻的自己好看,即便模糊不清。
蒲熠星說技藝不精,但他依舊如此地雕刻著,重復且不帶波瀾一心一意地將烈日下那天自己微笑的側顏刻在郭文韜作為交換給他的那把槍上。
即便那槍最后他仍是沒用,仍是給了他。
“謝謝,我很喜歡?!惫捻w輕語。
?
猶豫使得海邊的荊棘瘋長,待蒲熠星發(fā)現(xiàn)之際,荊棘已經(jīng)纏上了郭文韜的褲腳,到小腿的長褲被荊棘纏繞,仿佛在編織一件華服一般。
蒲熠星蹲下身,在郭文韜還在欣賞槍柄時,他盡可能輕柔地繞清線理和纏結,郭文韜的手搭過來,交錯地蓋在他的手背上,又微微移動了些——但那種溫涼的觸感依舊停在他僵硬繃起的皮膚中。
天很晚了,郭文韜可不想在這里跟他浪費時間黏黏膩膩,于是他不再猶豫十分果決地將腳裸的布料撕下,原至腳裸的長度立馬削減到膝蓋處上方,蒲熠星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一片雪白孤落地停留在余光里。
“回去吧,蒲先生,不必將這些瑣碎小事放在眼里,這些事情,我會自己出手的,”他笑,“至少,這些廢物還不至于讓您出手,我會攬下所有事情的,至少為您鋪好暢通的路?!?/p>
他的語氣好冰冷,冷到蒲熠星近乎不敢再開口說話。
郭文韜不自知的看了看褲腿,緝冖毒冖警察可從未穿過如此短的褲子,這樣會讓他們產(chǎn)生很多不必要的擦傷,更不好隱藏。
?
但蒲熠星不知道。
他只知道,只要他開口,他會把大衣脫下來給他,只要他想。
無關尊嚴,無關羞恥。
?
蒲熠星看自己的眼神是太是太不對了,或許,自己使用的不是美人計,只不過是一個極容易送掉生命的潛入位罷了。郭文韜淡淡的想。
如果自己在弟弟放學的那一天早一點去接他,如果自己在弟弟上學之前就知道他被霸凌了,如果自己不要貪戀那幾塊錢的小費的話,他或許就不會口吐白沫的倒在巷子口了。
可惜,哪有那么多如果。
他難道沒去找過警察嗎,自己還是個基層警察呢。
但是誰會管啊。
他深刻的記得,潭澗中寫道“有釋然的,有惘然的,但這潭澗卻吸引無數(shù)縱然的人們,與貪婪和吝嗇的本性。有官員,有富賈,這是難以懲前毖后的。多少人因為被這無盡的漩渦卷入,才又進入下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有說官路、商路是最為危險之路,卻還是有那么多迷迷蒙蒙的人們,似為了得到什么,總會被他們的欲望驅使,然而踏上這條難以回首的漫漫長路。仍有淡然的,他們永遠不會掉進這深深潭澗,那是因為他們了無了心事,不予自我,說白了便是為他人,為大眾服務。既有雄心,但無大志,有人問卻這是為何,璩勢一笑,明明白白,還不是這潭澗大過人心,逐逐腐蝕了身心,不隨波逐流,見風使舵,何以生存。極多貪官都是深諳政權之道,才能一手遮天,雖然最后幾乎都以悲劇不得以善終,也算是自食惡果,但這些人的權計是值得我們注意的。多有人大呼反貪反腐,但那些貪官總能全身而退。一還是反貪之力度,二則是這些貪官懂得“上下通融”,才會讓這潭澗一片黑暗。要知這些官倉老鼠一咬,普通民眾的生活可更困苦了呢,煞為讓人心寒,這幽幽深潭,可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心靈,而無法自拔,在幽幽暗暗中度過一生?!?/p>
他只不過是一個基層警察。
所以誰會管啊。
于是,郭文韜下定決心。
成為了一名緝冖毒警察。
緝冖毒警察。
以便于守護自己心中的一方凈土。
或許是為了國家,或許是為了和平,或許是為了贖罪。
他才一遍又一遍的將自己置于如此危險的位子。
自己很像是有機會當文書的,工資一樣不比緝冖毒冖警察低。
只是,心有不甘罷了。
郭文韜低頭。
?
他還記得,那天的弟弟。
一絲殷紅的血線緩緩地從割裂的手腕處輕輕蕩蕩飄涌上來,源源不斷地,鮮血如同一條細細長長的線在水中妖艷地搖曳,然后蕩開,裊裊的白色霧氣中,污濁的不知道何處來的水漸漸變成透明的紅。
他匆匆忙忙在電動車上,看到了這一幕。
沾滿血跡的鐵棍子被肆意的扔在一旁,像沒人要的孩子。
?
列車通往的黃泉站,月臺站滿了來迎人的故者。
?
神明溺水,玫瑰凋零,烏鴉為朗基努斯銜著開敗的金薔薇,而我們絕不相愛,以死亡為期。
?
郭文韜實在是太聰明了,聰明到我完全無法騙過他。
我看他的眼神又變了。
來自6月26日?蒲熠星日記
?
05.瞄準?????????????????????????????????????????????????以下為?程漓月老師?執(zhí)筆
“今天訓練槍法?!?/p>
蒲熠星帶郭文韜來到私人的靶場,為了盡興特意挑了戶外的場地。秋雨過后的草地柔軟而潮濕,空氣也被染上泥土特有的清香,東南亞秋天特有的氣候很提神,不時有濕潤而冰冷的風拂面。
郭文韜穿著單薄的運動裝,故作陌生地環(huán)看著四周——在柜臺上擺好的優(yōu)良槍支,名字和型號幾乎可以脫口而出。遠處一排整齊的靶子像挺立的雪松,場地管理者的愛惜程度一看便知,即使留下了多次使用的痕跡依然保存得很好。
這些東西他都再熟悉不過——呼嘯著擦肩而過的子彈,射穿的靶心中央,以及被鍛煉得均勻而強大的心跳……緝?毒?警每日每夜每分每秒的訓練無一不與它們息息相關。
“蒲先生對射擊很有研究?。俊?/p>
少年眼底是深不可測又無從察覺的鋒利,卻仍面色不改,也不經(jīng)人同意,手中兀自拿起一發(fā)子彈擺弄著,帶些微微的笑意與求知的期待感發(fā)問。
“還好。不過…總不能讓留在我身邊的人連自己都保護不好吧?!?/p>
蒲熠星笑笑,揀起一支伯萊塔92FS,就是自己送給他的那把,槍身是純黑的,很小巧,單手便能握在手中,但威懾力高達數(shù)秒間一百發(fā)。
修長而白皙的手指上下翩躚,熟練地給子彈上膛,隨后遞給身旁的人。
“看看有沒有進步。”
郭文韜接過,動作間有幾分特意的小心。原本冰冷而沉重的槍支帶上那人的體溫,又別扭地讓人感到幾分溫存。
“先生不打算親自示范一下嗎?”
語調軟軟的,聽起來是讓人信以為真的驚詫與躍躍欲試。像狡黠而靈動的貓爪,一下下抓撓著蒲熠星的心。
“先試試看?!?/p>
蒲熠星退到幾步遠的地方,默默看人扣動扳機,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子彈射出的瞬間,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擊穿了——郭文韜的側臉很好看,棱角分明。鼻梁堅挺,唇瓣像被精心雕刻過的玫瑰花蕾,帶著犯規(guī)的香氣,一顰一蹙都惹人傾情。眉眼間卻又柔和,溫溫柔柔地映著秋波,一不留神就流淌成汩汩的細流。認真起來的目光發(fā)狠,全然沒了平日里乖巧兔子的釣人模樣,是張力,是韌勁。
郭文韜指尖微顫,裝作獵奇而緊張地射出第一槍。子彈浴火呼嘯而過,正中幾米外的靶。
七環(huán)。
“可以啊郭文韜。”
蒲熠星上前確認了成績,忍不住驚嘆。
“比上次進步了好多。”
“自己隨便練練而已,”郭文韜不好意思地笑笑,肉眼可見地紅了耳廓,“接受這樣專業(yè)的訓練,還是第一次?!?/p>
“砰?!?/p>
他活動一下手腕,扣響了第二槍。
像是為了印證剛才的話一般,這一槍只打出了4.9環(huán)。
“讓蒲先生見笑了?!?/p>
郭文韜垂下手臂,笑容中帶點窘迫地紅了臉。
“沒關系?!?/p>
蒲熠星絲毫不感到意外,揉揉那人軟軟的頭發(fā)。
“韜韜,我是為了你的技術和你訓練的嗎?”
說著拿下他緊握的手持槍,轉身抄起一只大口徑的狙擊步槍。
郭文韜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地聽著。
“不,和你在一起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知道嗎?練什么是不重要的。”
郭文韜依舊不知所措。
這樣暗示性的話,蒲熠星不知道說了多少次。
雖不明白這樣一個傳聞中逍遙法外的毒?販為什么對自己會有如此之大的興趣,每次也只得報以含情脈脈的目光與赤誠熱烈的笑容。
總不會有錯的,單純與真誠是最好的偽裝外衣,看似毫不吝嗇的愛是最好的催眠劑。
?
潛伏下去,愛上我,殺了你。
把你鎖在大霧四起的夢里,這是我的任務,對不起。
?
顯然,這一次蒲熠星依舊沒有察覺到異樣。
“這支有瞄準鏡,對你可能友好一點?!?/p>
他沒有把槍直接交到人的手里,而是兩步繞道郭文韜身后,拉起他的手搭上槍身。短短幾秒,緊張的兔子手里已經(jīng)攥出了汗?jié)n,蒲熠星忍不住暗暗發(fā)笑,輕輕握住他的手以便隨時調整角度。
“拿穩(wěn)了,我數(shù)321你就開槍?!?/p>
他站在他身后,距離近得沒有距離。下巴幾乎可以抵上他的肩膀,連后腦勺每一根細細的碎發(fā)都看得一清二數(shù)。
“3”
瞄準鏡里是兩寸熾熱的目光。
“2”
蒲熠星聽見了自己錯亂的心跳。
“1”
郭文韜微微偏了偏頭,做了最后的瞄準。
“砰砰砰?!?/p>
子彈飛射出去,聲音激烈,蓋過了心跳聲。
槍體也爆發(fā)出一陣強烈的震動,兩個人的呼吸隨之起伏跌宕。
十環(huán)。
“很有天賦嘛。”
“是蒲先生教得好…”
身前人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地。蒲熠星卻沒有任何放手的意思。
太近了??梢郧宄馗兄奖舜说臍庀ⅰ?/p>
郭文韜的白皙脖頸微微揚起,像只清冷的白天鵝,美麗而易碎。
蒲熠星盯著他腦后的腺體,花了很大的力氣克制住咬上去的沖動。
?
大半個上午的訓練讓兩個人之間的溫度只增不減,蒲熠星親自送給郭文韜一把精度精密的手持槍。于是金薔薇的所有人都聽聞——那個剛調來三個月的首席催眠師,成了蒲熠星身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自由開槍的人。
?
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
窗外棕櫚樹的枯枝止不住搖晃,在墻上投下斑駁而黑暗的影子。生銹失修的鐵柵欄吱呀作響。
郭文韜回到自己的房間,輾轉反側,沒有一絲睡意。
——今天是和線人接頭的日子。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盤算著潛伏到金薔薇后發(fā)生的一切,生怕遺漏了任何信息。
木制的窗欞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隨即看見一個敏捷的人影翻墻而入。
那人輕手輕腳地在床邊站定,透過黑紗面具郭文韜還是辨認出了面容,是隊友蘇遠。
“緝?毒科武?警蘇遠,編號609526,受總部第三中隊指揮,前來交換信息?!?/p>
“緝?毒科武?警郭文韜,編號409410,擔任此次剿滅計劃的潛伏位?!?/p>
郭文韜站得筆直,回他一個標準的軍禮。
“時間緊迫,這邊人看得緊,我先把金薔薇近期的交易往來告訴你……”
郭文韜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上至數(shù)目金額下至地點人員全都一字不差地以最快的速度報知隊友。
“收到?,F(xiàn)在暴露有點早,我們還差最后一步關鍵性證據(jù)——”
呼吸剛剛恢復平穩(wěn)的少年迅速記憶著聽到的信息,隨即冷靜地分析起局勢。
“是不清楚他的貨都藏在哪?”
郭文韜搭上蘇遠的話茬,先一步發(fā)問。
“對,原定的計劃是隊伍明天來包圍。雖然大部分證據(jù)已經(jīng)指明,我們還不能斷言這就是他真正的老巢……位置就看你什么時候能探出來了?!?/p>
郭文韜點點頭。
“如果一會出去的時候被發(fā)現(xiàn),我會劫持蒲熠星?!?/p>
“到時候,對我開槍。爭取取得他全部的信任。殺了我,就算是明天按計劃行動的信號。”
?
“文韜,代我回家?!?/p>
少年臉上的笑容異常燦爛,像是星星閃爍著,翻身隱沒在深藍色的夜色里。
?
“好?!?/p>
他來不及安慰蘇遠,再次回了個標準的軍禮。與他同時相背而行,悄無聲息地出了門,從捷徑向院子里跑去。
?
“誰!什么人!”
“老大,有奸細!”
沒過幾分鐘,耳邊意料之中地傳來了守門人的呼喊和人們奔跑的聲音。
郭文韜擠開嘈雜混亂的人群,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被匕首刺傷腿部的蘇遠,懷中拿著一把短刃,死死劫持著蒲熠星。
“都別動,讓他來?!?/p>
身上僵硬的蒲熠星神色卻一點不慌,語氣里甚至帶點戲謔。
這是他對郭文韜最后的考驗。
“瞄準,我教過你的?!?/p>
于是郭文韜在無數(shù)手下的注視中,從背后緩緩掏出蒲熠星送給他的槍。
他抬起手臂,雙手持槍,對準了兩個人。
“3,2,1?!?/p>
子彈上膛,槍口瞄準一個人。
“砰?!?/p>
郭文韜沒有一點猶豫。
蘇遠手中的短刃無力地滑落,頭上綻開罌粟花般鮮紅的血窟。整個人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蒲熠星看著他,一言不發(fā),眼中被星火映出明亮的光點。
他笑了。
蘇遠放心郭文韜,因為他相信隊友的槍法從不出錯。
蒲熠星放心郭文韜,因為他相信那人的槍口從不會對準自己。
“凌晨有客人來取貨,跟我一起去吧?”
他說著,轉動地下室的鑰匙,門后是郭文韜從未見過的領地。
萬噸的白粉成箱裝著,摞在一起,占據(jù)了黑暗而狹長的空間。
——最后一個關鍵性證據(jù)。
郭文韜不為人知地勾了勾嘴角,攥緊了沾滿蘇遠鮮血的拳頭,跟隨蒲熠星向黑暗中走去。
?
送走買家后幾乎是凌晨三四點,郭文韜摟上蒲熠星的腰。
“先生還是睡一會吧,沒記錯的話明天還有一筆大單子,休息不好的話…也怕客人不滿意啊?!?/p>
“好?!?/p>
蒲熠星眼中明暗交雜,欣慰蓋過了疲憊。
“今天干得不錯。”
“應該做的?!?/p>
郭文韜說著,吻上蒲熠星的喉結,給了他一個分寸把控得剛好的晚安吻。
蒲熠星只覺得睡意頓襲,被眼前的人魅得發(fā)暈。
漆黑狹小的房間里,郭文韜像偷襲得逞的貍貓,笑成一朵含苞的玫瑰,花枝亂顫。
笑得讓人發(fā)慌,卻想把心臟都掏出來獻祭給他。
“那么,蒲先生,晚安了?!?/p>
“晚安。”
做個好夢吧,醒來之前。
郭文韜帶上蒲熠星房間的門,走進已經(jīng)被朝陽染得半邊透亮的天色中。
?
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
總部一夜沒有等到蘇遠回來,同時意味著等到了行動的時機。
晚秋的清晨,蒲熠星被第二聲槍聲驚醒。
他下意識奔到隔壁查看文韜的情況。
空無一人。
他馬上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卻又不愿明白。
他拿起了床頭的槍。
“開門,進攻?!?/p>
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快反應。
他看見兩股人流頓時交融在一起,廝殺不停。
他看見兩邊倒下的人,子彈一次次貼著耳邊飛過。
他機器般地躲閃著,射擊著,傾盡他全部的子彈和所有的力氣。
他什么都不愿想了,他顧不得。
混戰(zhàn)過后,空氣中布滿了血的味道,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顫抖。彌漫半空的硝煙和低垂的灰白云影混雜一處,將地上那片片閃著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駁昏黑。
土壤早已成了紅褐色,鮮血無法凝固,上空的陰霾無法散開,?不久前還充斥在這里的廝殺聲、呼喊聲、槍炮聲消失了,卻讓此時的寂靜顯得無比猙獰,一切都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蒲熠星感受到腦門被人用槍抵住,涼意使他不覺顫栗。
他抬頭,對上郭文韜冰冷的雙眼。
看不出任何波瀾,好像他們從來不曾相遇,好像他從未吻過他的脖頸。
“警察,別動?!?/p>
?
“這就是文韜先生給我?guī)淼淖詈笠粋€驚喜嗎?”
蒲熠星扔掉已經(jīng)耗盡子彈的槍,配合地舉起雙手。
他親眼看著郭文韜再一次緩緩舉起自己親手送給他的短槍。
?
“瞄準我,教過你的?!?/p>
?
06.凋零?????????????????????????????????????????????????以下為?程漓月老師?執(zhí)筆
后來他明白,玫瑰與愛是如此類似。盛開的玫瑰會一瓣一瓣落下,愛到了頂點,也會一步步地走入淚中。
所以你從沒動過情嗎。
蒲熠星聽見眼前的人親手給自己帶上手銬的清脆聲響,沒有問出聲。
背后的基地火光四射,警察們清理著毒?販的殘骸,質量數(shù)以萬計的毒?品被卡車一次次裝運,去往銷毀的路上。
火光映在蒲熠星眼底,不只焚寂了自己多年“辛苦打拼”出的輝煌。
他的眼睛卻再也不會有光。
生銹的大門前,成片燦爛的金薔薇化為灰燼,連同從前無數(shù)個自己。
警察抓不到的那個,在金三角叱咤鼎立的那個,精明而清醒,唯獨遇到郭文韜時的那個,傻傻地動了情。
?
分明是白日,秋高氣爽,烈日似火。
卻仍如在黑夜中漫無目的的行走,玫瑰枯萎,烏鴉老去。
?
蒲熠星在暗處怔怔地站著,默默地注視著郭文韜在漸漸明朗的陽光下走上警車,他的背影如同白色的影子。
是從未被玷污的白色,貴為神明。
?
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
有些人一輩子都活在太陽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
蒲熠星從來就沒有生活在太陽底下過。他的人生就像在白夜里走路。
毒?梟養(yǎng)大的孩子,生下來便只會制?毒。他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么明亮,但對他來說已經(jīng)足夠。
憑借著這份光,他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
可他自我感動式地害怕著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那光芒卻從沒想過為他停留分毫。
他從來就沒有太陽,又何談失去。
?
他終于明白那句晚安的含義。
“一切都是你的設計,我當了真?!?/p>
夢該醒了。
?
警車在警局門口停止閃爍鳴笛,后座的門被打開,是郭文韜。
少年還沒來得及換下潛伏時穿的白色上衣,后背上沾染了不知道是哪個手下的血漬。領口撕破了,露出脖子上新添的傷痕。
?
越發(fā)像朵危險的玫瑰,割裂地美麗著。
?
?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緝?毒科武?警,郭文韜。”
?
是你藏在偉大友誼下的無望愛人。
?
“走吧,一審?!?/p>
冰冷的文字被曾經(jīng)心動得熱情熾烈的人機械地一字一頓,顯得熟悉又陌生。也許他早該發(fā)現(xiàn),催眠師本身就是最合適的偽裝者。
郭文韜伸出手,要押蒲熠星的肩。
卻抓了個空。
?
“別碰,我臟?!?/p>
?
“剿滅金薔薇行動,啟于2019年9月20日,止于2022年10月24日。期間總涉案人員8人,武?警蘇遠在交換信息時不幸犧牲,其余7人榮歸。捕獲在檔要犯1人,擊殺小型毒?販數(shù)人。
緝?毒科武?警郭文韜,編號409410,因作為潛入位表現(xiàn)優(yōu)異,特此授予一等功?!?/p>
文書的報告回蕩在空曠的審訊室,一字一句敲擊著蒲熠星的心。
?
07.????????????????????????????????????????????????????????以下為?midnight?執(zhí)筆
“峭壁上的花,總是比荒原上的野草枯萎的更早?!?/p>
享受著聚焦的目光,舞臺的中央,他的青睞以及歡呼喝彩,這個位置更已經(jīng)破敗不堪,真正的替代品應該識趣的下臺,珍珠的才華總是不被人發(fā)現(xiàn),被塵土掩蓋,但這一次,金薔薇的最高人氣將下臺了。
沒人知道這是他的最后一件“華服”,旋轉的玉臂,含情的眼眸,還有他的笑顏。
直到鮮血從粉頸中沁出,染紅了格子衫,玫瑰花吸食著血,失去光芒的眼,看穿了腐朽的世界。
他再次對上某人的雙眸,而又垂下了眼簾,之前的自己的身影似乎越來越遠?。
?
08.????????????????????????????????????????????????????????以下為?程漓月老師?執(zhí)筆
審訊室里只剩下郭文韜和蒲熠星兩人,相顧無言。
“蒲熠星?!?/p>
少年聲音顫抖,墻上的鐘擺嘀嗒作響。
面前的人抬起頭,黯淡無光的眼里充盈了疲憊,還有遭受背叛后的失望與難以置信。
?
他們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對視。
?
緝?毒警看著給自己送上一等功的犯人,目光里沒有一絲溫度。
?
“看著我的眼睛,忘記我?!?/p>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