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座|佛堂與道場 乾隆時代的中正殿一區(qū)

最后的提問環(huán)節(jié)前兩個問題的memo
Q1 我們通常說清帝利用藏傳佛教來統(tǒng)御塞外,蒙古西藏地區(qū)。很有名的《喇嘛說》“興黃教以安眾蒙古”。今天聽了您的演講,我感覺乾隆內心可能真的信奉藏傳佛教。但他好像在他的治國策略上回避了這點,他往往會提到用“儒術”,用漢地的一些傳統(tǒng)來治國。
所以他的信仰是公開的還是說個人私人性的,非公開性的?他的內心是怎么處理藏傳佛教和儒教的關系?我感覺您所觀察的視角和我們看文獻的人是很不一樣的。
A1 這個問題問的比較多。
第一,因為我們的視角是乾隆帝,我們換別人也一樣。當我們評判一個歷史人物的時候,要從兩個層面評判,一個是他作為他的角色,他的公開的社會角色。比方說高宗,他是個皇帝,他主要的任務是治國,而且他要“安眾蒙古”,要平定西藏,要用儒家文化來統(tǒng)治漢地,這個很好理解,他有他的工作。我可能不喜歡工作,但是我拿了工資我得好好干,這并不妨礙我晚上去打球。就是說你要理解他的工作性質。
還有就是你要理解他的另外一個角色,他私人的信仰。這是兩回事。一個好的皇帝他是把工作和個人信仰之間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而不是亂來。比方說我把信仰強加在國策之上,這就是昏君。如果我把國策和信仰之間達到平衡,這就是明君。乾隆就是這么一個明君。當然中國歷史上出現(xiàn)過昏君,天天不知死活地去拜佛最后國家也亂了。誰也不希望出現(xiàn)這種。但是你不能以此來判斷,一個皇帝治國治得好與不好,它跟信仰是沒有直接關系的。工作和個人之間,應該去全面評估他。
你說讀的史料,我講的不是史料嗎?我讀的也是史料。只不過你讀的是官史,我們這里面是他原始生活的記錄。所以你從原始記錄看到的是他的私生活,你從公開史料,看到的是他作為政治家的表現(xiàn)。如果他做政治家不合格,昏君。但是呢,他回家該拜佛還是照樣拜。
所以對乾隆皇帝的認知是復合的,不是單一的。不能通過他治國的理念否定他的個人信仰,也不能通過他的治國理念來推動他的信仰。這一點,我覺得客觀認知很重要。
另外一點,我們在評判皇帝的信仰的時候,從我的感覺來看,所有的官方材料,乾隆都不贊成公開自己的個人信仰。咱們說了最重要的一個材料就是雍和宮的《喇嘛說》,里面說“我始習藏傳佛教的時候,很多人說你不能這樣,你要做明君。他說如果我像他們這樣為了一點虛名,那蒙古幾十年的太平能做到嗎?”(原文:夫定其事之是非者,必習其事,而又明其理,然后可。予若不習番經(jīng),不能為此言,始習之時,或有議為過,興黃教者,使予徒泥沙汰之虛譽,則今之新舊蒙古,畏威懷德,太平數(shù)十年可得乎?)那這是一個政治家的口吻吶。但實際上他為自己的私人活動給扣上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帽子。他是為了安眾蒙古去拜佛嗎?根本不是啊。他在中正殿(拜佛),中正殿沒有別人在呀。所以這句話只能兩聽。
如果一個清史研究人員只讀喇嘛說,只讀清實錄,那你對乾隆的判斷一定是片面的。兩者結合起來才是準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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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2 之前讀過您的一篇文章《清帝宗教生活紀實》,記得您在一開始寫道“故宮里有很多獨立的佛堂,還有一些小的佛堂,比較簡易的那種,是和寢居空間相連的。就在里面簡單地放一個供桌,上面放幾個佛像貢品”。想知道您怎么看待這些簡單的佛堂?
A2 是在《紫禁城》刊物上發(fā)的那篇,專門討論皇帝拜佛的。乾隆帝從養(yǎng)心殿要走到中正殿,他是要梳洗打扮的,他不能蓬頭垢面對吧。他也不能說我累了我先去拜個佛然后就回屋睡覺了。就是這種關系,如果我在我的辦公區(qū),書房區(qū),生活區(qū),我如果放一個供桌,這個東西代表了兩個層面。
第一個層面,我喜愛。你比方說乾隆皇帝喜歡勝樂金剛,那就在養(yǎng)心殿他的辦公室,書房,“三希堂”的背后他放勝樂金剛的像。這是他作為個人的一個喜好。
但是這里面也有宗教信仰,按照章嘉的說法,他受過勝樂金剛的灌頂。
當然也有一些佛,比如乾隆皇帝他喜歡古佛,他一直在反復提到“古佛”,那這些古佛來了以后他也許放在他的書房,放在一個地方,然后前面放個香爐。這個既可以理解為他對于佛的崇拜,也可以理解為他對古佛的一種崇敬。這種不需要大量的法事活動,也不需要大量的準備工作,他隨時都可以去禮拜。
所以我覺得這種小的經(jīng)堂跟他的生活關系更密切,而且更有私密性,而且,恐怕還有更多元的東西存在。不能通過這個來理解他是不是信仰,我覺得這個有點太高了。只有大型的,持之以恒的宗教活動,才能看出他對于信仰的態(tài)度。
如果我家里放個佛像,那你說我是信仰藏傳佛教還是不信仰呢?可能只是因為這個佛像我覺得非常漂亮,我就放在那,這個不足以說明。
所以在處理兩種不同材料的時候,應該更加審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