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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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離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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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余縫隙的小溝？連三歲稚兒都能跨過，還想成為鴻溝阻擋鐵騎兵的路？笑死人了。

掌旗人幾乎嘲笑出聲。

劍光閃閃，華而不實，對手太過愚蠢。

旌旗獵風飛揚，那只眼眸，有著完整的瞳孔，目空一切，打量著慕容黎眾人，似乎也在嘲弄他們怎如此可笑。

鐵騎兵無視溝壑，催動戰(zhàn)馬，越來越快向前沖去。

對手要成為第一批死在鐵騎鎧甲下的亡魂，何不成全？

兩丈。

一丈。

鐵鎧戰(zhàn)馬整齊笨重的腳步踩上溝壑，如一座大山壓下。

下一步，撞碎的就是敵人的肉體。

他們甚至能聽到慘叫與肉體爆破的聲音。只是慕容黎淡淡的表情讓他們心鼓猛然一懸。

嘶～

戰(zhàn)馬一聲悲鳴，前蹄一空，斜斜栽了出去，尺余縫隙，被斬得土壤松弛，在重甲鐵鎧所有力量一踏的受力下，泥土瞬間塌瀉，如山體滑坡垮了下去，蓄在泥土深處的雨水宛如地脈涌出，與塌瀉的泥土混合，攪成三尺深的泥湖。

這泥湖的范圍從尺余變成丈余，還在不斷擴大。鐵騎兵發(fā)現(xiàn)鎧甲馬栽進去后，無論怎么勒馬，都無法阻止戰(zhàn)馬斜斜滾入泥湖。

劣勢頓時顯露無疑。

馬才滾入，立刻被淤泥敷住，無法再動分毫，鐵騎兵早就一頭栽入淤泥中，身上的鎧甲沉重至極，使得他們陷入淤泥直接無法行動，鐵鎧成了極大的累贅，越掙扎越往深處陷去，不斷發(fā)出驚慌的亂叫，狼狽不堪。

灼影劍斬出的這條裂縫，延長百里，重踏之下化為兩丈寬的泥河，已由溝壑變天塹，無人可跨越。

他們距慕容黎僅五步之遙，卻是生死的五步。

掌旗人停止動作，審視這條泥河天塹，眼神深邃，慢慢的抬起目光，盯住慕容黎，微笑：“你，讓我看到了鐵騎兵的弱點?！?/p>

慕容黎淡淡看著掌旗人：“承讓，不過是葫蘆依樣，以牙還牙?！?/p>

掌旗人躬身施禮：“下一個戰(zhàn)場，恭請閣下?！?/p>

“若你能活到最后，我，為你送禮?！?/p>

他輕輕收起旌旗，率領未陷入淤泥的殘余鐵騎退去，再不管那些還在掙扎的同伴。

慕容黎在青天下站了半晌，直到淤泥將鐵騎兵與馬全部淹沒，才靜靜轉身，揮手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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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場上尸體堆砌，滿地猩紅。

天權兵，靜默而有序的清理戰(zhàn)場，將同伴的尸體一具具找出來，背到板車上，幾乎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只是眼眶不知何時已布滿淚痕。他們的身體遍布傷痕，衣服襤褸殘缺，若不是瑤光突然出現(xiàn)的異軍救下他們，他們也和同伴一樣，成為躺在地上的尸體。

這才是真正的戰(zhàn)場，暴虐殘酷，只有殘肢污血。

瑤光士兵幫助他們抬起尸體的時候，他們再也忍不住悲痛，放聲痛哭，瑤光兵只能輕輕挽住他們，以示安慰。

兩國為何不能化干戈為玉帛？

兩國若永世交好，同仇敵愾，就能活著走出山脈，回到家鄉(xiāng)。

他們滿臉淚痕，望向他們的王上，祈盼這位毫無章法的王上此刻也同他們心境一般，是感激，而不是憎恨瑤光。

執(zhí)明看著慕容黎，他是在凝視他，一劍斬地的慕容黎讓他仍心有余悸。

他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慕容黎時，是在莫府，他是那么清冷，孤絕，不與俗子同倫，不與群臣同污，仿佛九天謫仙遺世獨立，卻又憑添了易碎美感，令人目眩神搖，不忍拒絕他的風霜憔悴，倔強孤冷，總想以君王的名義留他在身邊，保護他。

他本以為能夠保護他。

天權兵都將亡了，他又能保護慕容黎什么？

如今的慕容黎，一劍可劈天斬地，又怎需他的保護？

這該死的戰(zhàn)爭，讓執(zhí)明的英雄主義淪為一場笑話。

慕容黎突然增加的修為，是否與八劍有關？

所以執(zhí)明問：“多日不見，阿離的劍術精進不少，可是有奇遇？”

慕容黎靜靜凝立著，身形蕭然，淡淡如風之影，云之意。

慢慢的，他身上寒月般的光芒收斂，面對執(zhí)明，靜靜道：“你可是想問我，是否啟動了神劍，吸納了神力？”

執(zhí)明怔住片刻，然后露出爽朗的微笑：“我只是好奇，隨口一問，若是有什么增進劍術的速成功法，本王也想向阿離討教討教。”

慕容黎淡淡道：“神力要集齊八劍才能開啟，燕支一直在你手中，本王未曾料到你會來此?！?/p>

他蔓延戰(zhàn)場，未算到執(zhí)明出現(xiàn)在又原山，就證明他從未想過要取回燕支，既然不想取回燕支，八劍就不可能齊聚一處，他來此，是來了結一切恩怨，而不是開啟神力。

沒有神劍自然不會遭遇反噬。

“嗯，阿離的燕支確實曾交與本王?！眻?zhí)明不動聲色，打了個哈哈，心中的陰郁隨之一掃，頓時變得輕松起來，不過，他還想再次確認一下，不禁問道：“這么說其余五劍，阿離也并未帶來？”

慕容黎點頭。

得到肯定，執(zhí)明眉飛色舞，輕輕攜著慕容黎的手，步入安置好的王帳。

有那么一瞬間，他的眼神也是那么深不可測。

燕支丟失之事，不能讓慕容黎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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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帳內早已有侍從奉好一切，兩人在案旁就坐，執(zhí)明提起茶壺，斟茶，握住慕容黎的手，輕輕將茶盞放在慕容黎手中，眼中都是柔情：“阿離，謝謝你，擯棄一切，救我于危難?！?/p>

慕容黎靜靜看著他：“執(zhí)明，佐奕與你說過什么，才能讓你不顧生死？甚至留他一命？”

除了與他交易六壬殘頁，還說過什么？

關于六壬最后一頁，還是關于他？

執(zhí)明慢慢放開慕容黎的手，心有些仿徨，低下頭：“我從他口中知道阿離與仲堃儀對戰(zhàn)樞居，原本來助阿離，不想竟成了阿離的累贅。留下他只因他是唯一一個知曉樞居進出山道的人?！?/p>

六壬帶有詛咒字樣的尾頁已毀，佐奕也被殺，知道不得好死同歸于盡反噬的人，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再沒有別人。只要開啟八劍的人不是慕容黎，其他人，與他何干，他巴不得成全有的人死于詛咒之下。

慕容黎未帶神兵，也許神兵就在那人手中。

所以真相何必言說，何必擾慕容黎清靈，就讓它成為一個秘密永遠埋藏下去，直到某天該用之時再派上用場。

慕容黎放下茶盞。

茶水蕩漾，漸漸歸于平靜。

他明顯感覺到執(zhí)明的手抖了一下。

這樣的說辭看似合情合理，卻是破綻百出，佐奕刁鉆詭詐，執(zhí)明就算再愚蠢，也不可能全信佐奕的話。想知道瑤光軍隊駐扎何方，一封雀信，或是幾位斥候輕而易舉就可探到，有佐奕何事？

不殺，當然是有非留不可的理由，而這個理由，絕不是知曉進出山道這么簡單。

執(zhí)明不想說，慕容黎也不愿追問。

心中微感失望，悠悠嘆息一聲。

執(zhí)明挪動位置挨近慕容黎，扶上慕容黎雙肩，與他對視：“阿離，我知道你是想讓我親自斬了佐奕報仇，原本我也沒打算放過他，反正佐奕已死，阿離不必再糾結?！?/p>

慕容黎眉頭微微蹙起：“死了？”

執(zhí)明道：“對，傷我天權之人同時也殺了佐奕，只留下一具無頭尸身，好在阿離及時趕到，為天權斬盡仇敵。”

慕容黎蹙眉一閃而過，又恢復冰霜般的清冷：“既為無頭，又如何確定死的就是佐奕？”

執(zhí)明神色肅然：“本王曾刺了佐奕腹部一劍，尸體腹部就是星銘劍留下的創(chuàng)口，不可能錯。而且，就死在本王眼前，他們殘忍的殺人手段，如今回想，仍心有余悸?！?/p>

慕容黎略有沉吟，執(zhí)明煞有其事講來，必不會有假。

然佐奕與壬酉定然有著某種合作關系，才能把執(zhí)明引入絕地，差點全軍覆沒。壬酉陰險，不排除干得出上樹拔梯之事，但佐奕也不是省油的燈，怎甘愿洗頸就戮？

螻蟻尚且貪生，佐奕最在乎的不就是那條命嗎？

割頭戲碼又是上演什么陰謀？

一劍封喉，真要殺死佐奕給執(zhí)明看，留下完整尸體不是更好，又緣何帶走頭顱？

又或者，偷天換日？殺人實為救人？

“阿離，其實我來找你，是因玉衡之事耿耿于懷，要親自與阿離相商?！眻?zhí)明見慕容黎沉默，思緒完全不在他身上，遂打斷慕容黎，看著慕容黎道。

慕容黎收回思緒，冰霜般的眸子沒有半點漣漪，淡淡道：“玉衡，已是天權屬郡，本王并不想與天權為敵，也不愿犧牲無辜，故力排眾議，舉書相讓?！?/p>

“阿離，我知道身居王位，此事讓你為難了?！惫ゴ蛴窈庵聼o論始作俑者是誰，執(zhí)明舉兵伐了，想贏回慕容黎的心，就是理虧，無可辯駁，他心虛歉然，放開慕容黎。

慕容黎注目執(zhí)明：“還是，因天權疆域驟然擴大來得太過容易而耿耿于懷？本王下降書之時同時也下召，玉衡子民一律不得違抗新的圣令，他們可有反你之舉動？”

他的話朗朗明月，莫名帶上一股肅殺。

玉衡漩渦的深淺，借天權攻打這局，慕容黎已然測試清楚，然而他并不想表露出來，這份神秘色彩，或者誰才是玉衡真正的主人，就應該成為秘密，永遠是握在手中翻盤的最佳底牌。

話上，自然還要有責怪之意，動兵者，無論什么樣的理由都不能彌補過錯。

“玉衡之事，錯在本王。”感受到慕容黎溫和的肅殺，執(zhí)明移開目光，不敢正視，只能將在玉衡受的屈辱封存起來。

他起身，隨手召喚侍從將一個精致的盒子取來，接過打開。

將降書從盒內拿起，遞到慕容黎面前，執(zhí)明眼中掩蓋不住誠懇：“阿離，玉衡的歸降書，本王未曾蓋天權王印，等待有朝一日親自交還給你，我知道阿離心系子民，不忍戰(zhàn)爭致使百姓流離失所，故也不曾傷玉衡一民一子，如今得與阿離相見，自當物歸原主?！?/p>

不能傷玉衡百姓還是傷不了？

慕容黎輕輕接過降書，展開，字跡筆走龍蛇，生動灑脫，與自己所書有細微差異，這是巽澤袍袖一揮握筆寫下，然后拿了他金印蓋上的降書。執(zhí)明對字跡一竅不通，慕容黎再了解不過，他果然沒看出端倪。

慕容黎內心并無任何波動，這份降書輾轉又到他的手中，本就在意料之內。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失去的會回來，瑤光領土總會完整。

包括開陽，開陽？

“若執(zhí)明國主當真想要玉衡?！蹦饺堇鑼⒔禃屏顺鋈?，語氣平淡道，“蓋上天權王印，自此，玉衡就是天權屬郡，如曾經開陽一般，送你又如何？”

抽離黎澤閣的玉衡，實質是個空殼，做瑤光還是天權的屬郡，無甚不同。

執(zhí)明的心頓時被狠狠的抽了一鞭。

那年，慕容黎挽留他尋求共處之法，他冷笑，共處之法，倒也不難，不如慕容國主就把那開陽送給我如何？

慕容黎惶惶不安問，王上此話當真？

他依舊冷然，真亦如何，假亦如何？

慕容黎不曾思考便道，若是當真，我即刻起草文書，自此，開陽便是天權屬國。

他譏嘲離去。

此刻同樣是慕容黎送他屬郡，心境卻完全相反，冷然肅殺之人是慕容黎，惶惶不安的是他，甚至發(fā)現(xiàn)開陽都特別燙手。

他不能接，也不敢接。

只能乞求，哀憐的望著慕容黎，只求他能收回成命：“阿離，你應知道，我志不在此，想要的從來就不是權利天下這些?！?/p>

這天下誰都想去爭一爭，爭來做什么呢？一個小國的王和一個大國的王不都是王嗎？難道變成天下的王就可以長生不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也是執(zhí)明曾經的真心。

曾經。

“那么，你想要什么？”

“還是本王嗎？”

“世事難料，或許，人一旦長大，回首曾經心境，說不準也會認為可笑至極。”慕容黎的容顏宛如冰雪，冷透的是執(zhí)明的心。

曾經他甘愿委身，幾乎讓瑤光再次覆滅，確實可笑至極。

人之心境當真可笑至極。

也是執(zhí)明曾經看著中垣版圖時發(fā)出的冷嘆。

那時，對紆尊降貴而來的慕容黎，他不屑一顧。

這一刻，執(zhí)明如蒙重擊。

他知道，自己已無力挽回慕容黎的心，敗在玉衡這一伐之下。

天下，江山都不能填平嫌隙之溝壑。

心凌亂寥落，竟不知言何語。

慕容黎五指托起降書，卻在輕輕把玩，然后，“唰”一下撕開，一分為二。

如同指劍如風，將兩人的前塵孽緣斬斷。

玉衡，自是瑤光的玉衡。

忍讓，也是最后一次。

“執(zhí)明，曾經的施路之恩，我唯一能報答你的便是不能讓你有事，此役，乃本王與仲堃儀數(shù)年恩怨，不能讓你牽涉其中，本王會派一萬騎兵護送你回天權?！?/p>

慕容黎起身，朝帳外輕喝：“來人。”

庚辰如影而至。

“阿離，你讓我與你同去，本王不放心?！眻?zhí)明拉住慕容黎，寥落是如此熾烈，“你認為我能安心離去嗎？你為的是我，可我擔心的也只有你?！?/p>

慕容黎看著執(zhí)明，眼神是那么悠遠，就像隔著彼岸的滄桑：“打戰(zhàn)不是兒戲，天權如今這般形勢，你理應回國穩(wěn)固朝綱?！?/p>

天權此番戰(zhàn)敗，消息若傳回國內，必會引起軒然大波，只有一國之君坐鎮(zhèn)朝堂才能平息動蕩。

執(zhí)明何嘗不知。

可他不能走。

“若阿離執(zhí)意送我離開，我也必然有辦法脫離他們視線再次回來?！?/p>

他如同孩童一般眸中都是倔強。

然后破顏一笑，無所礙。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一念相思，不可棄。

慕容黎嘆息，目光中，有一絲蕭索。

戰(zhàn)后的荒涼，在草原上剪成一個縮影，有著淚之白，血之紅。

瑤光的軍醫(yī)提著巨大的藥盒，忙里忙外救助著天權傷員，滿地傷兵，痛苦呻吟此起彼伏，一時半會哪能醫(yī)治完。

這日，注定不能拔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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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過后，殘陽如血，金帳外。

慕容黎環(huán)抱吟畔而立，昂首看著殘陽云卷，蕭索孤影，他心中所思所想，大約是沒有人知道的。

庚辰從金帳里出來，手中抱了件紅色狐裘，秋始之季，雖不比冬日般冷，然早晚涼風入體，還是擔心慕容黎身體受寒，他輕輕為慕容黎披上狐裘，理順額前兩縷秀發(fā)，系好系帶，道：“公子，執(zhí)明國主要一起進九皋坡？”

慕容黎淡淡道：“他若執(zhí)意跟著，我也不會阻攔。”

庚辰道：“壬酉的功力絕不在公子之下，以執(zhí)明國主目前的武功，屬下?lián)墓訒蛩艿匠钢??！?/p>

“無礙?！?/p>

若是不能勸執(zhí)明回天權，還是留在身邊方能萬無一失，隱約中，慕容黎斷定執(zhí)明必然從佐奕口中得到一個至關重要的訊息，才會不顧生死，赤地千里。

他的感覺，向來準確。

緩緩的，慕容黎道：“佐奕被殺之事比較蹊蹺?！?/p>

庚辰點頭：“屬下也是這般認為，帶走頭顱反而欲蓋彌彰，公子推測，佐奕還活著？”

“江湖異人，移形換臉并非不可能?！北憋L精湛的易容術讓慕容黎大開眼界，想來這個神秘部落與北風的絕技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般修習高手神不知鬼不覺出入天權軍營提前用一人易容換下佐奕并非難事，玩一出李代桃僵之計。

慕容黎慢慢勾起一抹笑容，抬手摘下冠中的白玉簪，交到庚辰手里，看著簪子中的一點紅，微微道：“佐奕死里逃生，定躲在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能避開所有暗衛(wèi)的搜索，想要找到他，絕非易事。你取一罐杜鵑花醬，將阿虞喚醒，本王親自會他一面?！?/p>

然后他輕輕從簫中拔出吟畔，殘陽余暉照到冰冷劍鋒，如血鋒利。

血液是吟畔的磨石，飲下的血越多，就越亮，越冷，越利。

“是?！备叫⌒呐踔生Q白玉簪。

“傳信號給蕭然，今夜行動?！?/p>

嬰矦族高手盡滅，九皋坡中，僅憑仲堃儀的天樞殘余舊部，怎敵瑤光披荊斬棘，勢如破竹的精銳之師，慕容黎要一鼓作氣，在對手還未回過神來就一舉將其殲滅。

庚辰點頭，隨即隱去。

“鏘！”冷劍入鞘，慕容黎的心，驟然一痛。

這支劍的原主人，多日未有音訊，讓他的心莫名空落。

他轉身，狐裘留下一道孤冷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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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間，余霞散盡。

慕容黎回了書房，書案上是一只藍玉盒，沒有半分染塵，如天地初生純粹潔凈的仙玉。

玉與仙最是相配。

“三日了?！蹦饺堇枋种笓崦窈?，目光混合一絲他不曾覺察到的牽掛，“阿巽，白鴿已有三日未曾飛來，你去了何方？”

不知為何，就算隔著生死，隔著輪回，隔著千里萬里，那個青蒼淡藍的影子也已化作一滴相思淚，滴進心底，是尋找了一千年的邂逅，命定的緣。

慕容黎的指尖似乎越過千里萬里，點在藍玉盒機樞上，指腹輕按，玉盒門彈開，露出一沓信條，每條信紙上都表達著思念之情。

“夢中握君手，問君意如何。”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p>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

“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風葉丹?！?/p>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p>

“……”

自他離開玉衡，白鴿飛越千里，每日都會以詩傳情，帶來巽澤念他之意。

巽澤的信從不言煩憂，淡淡的詩情，足慰君心。

可這次，白鴿三日不曾飛來，慕容黎的心中，恍惚帶上落寞的痛。

他輕輕取出最后收到的那句“愿為東南風，長逝入君懷。”

看著字跡，竟有摧斷肝腸的痛苦。

愿為東南風，長逝入君懷。

似為絕境之下的最后一筆。

他曾說，就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只要天地不滅，眾生輪回，唯一縷青魂也定會護著他。

長逝，入君懷。

慕容黎臉色瞬間蒼白，將信貼在心口，握緊心尖的痛楚，喚道：“北風?！?/p>

北風悠然從外殿走進，看到慕容黎神色，一下子凝重起來，也不管是什么身份，上前一步就扶住慕容黎：“閣主，您身體有異？”

慕容黎搖頭，平息片刻，道：“你可知曉阿巽行蹤？”

“屬下離開玉衡時郡主還在玉衡?？ぶ餍雄欙h忽，向來不為屬下所知，待屬下喚一名弟子問問?！北憋L微微欠禮傳喚弟子。

慕容黎點頭。

不多時，一位弟子聞訊而來，抱拳施禮，道：“稟閣主，屬下只知郡主離開玉衡時在仙人府與執(zhí)明國主見過一面，郡主行蹤，屬下不知?！?/p>

巽澤自命清高，向來不與凡人為伍，獨來獨往習以為常。若是黎澤閣護法都不知其蹤跡，下面的人就更不可能知道，慕容黎略有失落，隨即吩咐：“暗中打探阿巽下落，一有消息立刻稟報。”

弟子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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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嗖嗖，暗夜降臨，北風為每盞燈續(xù)上蠟，蠟心滴了古樹油脂，隨著燭火燃燒，輕輕然然繚繞起了白霧，如煙雨輕籠，似有似無。

慕容黎趁著夜色離開金帳時，吩咐過：“今夜，本王離開金帳的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p>

“是?！?/p>

北風像狐貍一樣應著。

帳外傳來守衛(wèi)恭敬的聲音：“執(zhí)明國主，王上已息下，請國主明日再來。”

腳步輕踏，帶著一聲嘆息，聲音漸漸遠去。

“執(zhí)明?！鼻謇涞穆曇魪膸葌鞒?。

腳步頓住。

“王上請入偏殿稍等片刻，待阿離更衣?！?/p>

迎著燈光，淡淡的煙霧開始繚繞，北風挽起袖子，舀起一瓢水，倒進鋪滿草藥的浴桶中。

他笑得狡黠如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