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二十四節(jié)氣中第15個節(jié)氣

此時氣溫漸涼

夜來朝起

草木上可見白色露水

此日后，炎夏終逝

秋氣肅殺，萬木搖落

如果要說關(guān)于白露的詩歌，大概要從詩經(jīng)中的《蒹葭》說起。二千年來，它是所有白露詩歌的肇源，亦是中國詩歌的靈魂之一。與《關(guān)雎》?、《漢廣》?，并列詩經(jīng)三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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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之下，它依然不減情深、意雋、境廣的永恒魅力。王朝興廢，語言嬗變，今日讀來，它的音韻流動，穿越千年的歲月，仍如泱泱江河，滌蕩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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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秦風(fēng)·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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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機《文賦》云：“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敝罢f過，人是自然中的一員，易受四時氣候之影響。秋氣肅殺，草木凋零，人的情緒也會牽動，常會借助秋日的典型意象，如秋葉、秋水、秋風(fēng)、秋雁、秋月來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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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遠(yuǎn)在先秦的人們，寫下《蒹葭》的這個作者，究竟有著怎樣的自然之心，和靈性洞察，才會在一眾的秋日意象中，捕捉到這夜凝朝晞的“白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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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那是兩千年前，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于天地獨往來。我訝異于他見微知著的細(xì)膩詩心，更贊嘆于他崇凈高雅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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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蒹葭》是表達(dá)伊人可遇不可求的心境，但更可以理解為對理想事物的執(zhí)著追求的境界，夙夜思之，道阻且長，可望而不即。即便溯游從之，艱難追索，依然縹緲。詩中回蕩著一種超越時空的悵惘和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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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情境，沒有比用“白露”這種短暫夢幻的渺小意象更適合表達(dá)了?！扒嗲鄨@中葵，朝露待日晞”，露珠晶瑩剔透，純凈耀眼，一如心中苦苦追求的愛人形象，或上下求索的理想質(zhì)地，崇高、神圣、純潔、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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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可以說是最美的古詩之一，韻律、畫面、情感、意象、境界，無論是聲與色、還是實與虛，它都卓爾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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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韻律上看，它韻腳齊整，音節(jié)流轉(zhuǎn)。讀著它，如吟歌謠?！妒酚洝分蟹Q“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遁筝纭愤@首詩，只要一讀，沉睡千年的音符便蘇醒、樂章復(fù)活，旋律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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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詩經(jīng)》奠定了后世悲秋的情感基調(diào)，那么《蒹葭》則使“白露”成為了古詩中一個雋永的意象和語碼。創(chuàng)作于漢代樸素古雅的《古詩十九首》也留下了“白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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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夜光，促織鳴東壁。

玉衡指孟冬，眾星何歷歷！

白露沾野草，時節(jié)忽復(fù)易。

秋蟬鳴樹間，玄鳥逝安適？

昔我同門友，高舉振六翮。

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

南箕北有斗，牽牛不負(fù)軛。

良無盤石固，虛名復(fù)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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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首詩歌的情感浸染在月光之中，秋意縈繞著傷感。徘徊在月光下的詩人突然感受到秋季的露珠，感嘆“時節(jié)忽回復(fù)易”深秋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到來了，然而，當(dāng)初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自己今日的落魄，加之世態(tài)的炎涼更凸顯了詩人的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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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是哀傷的，這哀傷如月光，揮之不去，沾滿了詩人的衣襟。

曹丕詩云：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王粲《七哀詩》云：

迅風(fēng)拂裳袂，白露沾衣襟。

白居易詩云：

清光入杯杓，白露生衣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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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玉階怨》中那個清冷幽獨的美人，白露侵濕了她的羅襪：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

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太白的古風(fēng)詩豪逸奔放，這首詩則幽微蘊藉。

詩里的意象，如“玉階、白露、羅襪、水晶簾、秋月”都是偏冷色調(diào)。

塑造的整體意境是清冷高潔的，沒有別的雜質(zhì)。

要知道，詩歌寫紛呈多姿容易，色調(diào)情境統(tǒng)一卻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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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

白云映水搖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金陵城西樓月下吟》

已臻空靈澄明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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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在《九辯》中說：

白露既下百草兮，奄離披此梧楸。

去白日之昭昭兮，襲長夜之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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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白露與夜色，便成為了相互存在的整體?！懊髟隆迸c“夜”在中國古典詩歌中本身具有懷人之意，而秋天的衰敗景象，讓人生的不如意，羈旅他鄉(xiāng)的孤獨，歲月的飛逝，和生命的短暫，都在白露這種易逝的意象中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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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陶·《秋露》

白露曖秋色，月明清漏中。

痕沾珠箔重，點落玉盤空。

竹動時驚鳥，莎寒暗滴蟲。

滿園生永夜，漸欲與霜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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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月夜憶舍弟》

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

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

寄書長不達(dá)，況乃未休兵。

該詩作于乾元二年秋，杜甫有杜穎、杜觀、杜占、杜豐等四個兄弟。僅杜占隨杜甫西行，其他三人皆分散山東、河南各地。此年白露節(jié)，杜甫想起在流落在異地的三個弟弟，有感而發(fā)作此詩。

其中“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已經(jīng)是經(jīng)典名句。它道出了人類最基本的情感之一，與李白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堪稱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