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障目
????? 孟宴臣奪回了自己的氣運,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心愛的女孩兒近在咫尺,可是—— 他卻不想要許沁了。 ????? “自我的救贖,遠勝于等待太陽?!?——————————————— 孟宴臣面對“強J”的指控,只覺得身心俱疲,他甚至生不出一絲為自己辯駁的欲望。 理智告訴他,他還未護持許沁余生,未能發(fā)揚家業(yè),未給父母奉老。可此刻屬于孟宴臣的感情,卻在引誘他主動走向死地。 ?? 他真的很累了,就這樣吧。 ———————————————— “你想重來一次嗎” “重來一次就有機會改變你的人生。” 在孟宴臣已徹底陷入絕望之際,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溫和的男聲,拖長的尾音似是蠱惑般引誘著他做出選擇。 這般反科學(xué)的存在若是旁人肯定免不了詫異,可孟宴臣死水般的心卻生不起波瀾。只是還是忍不住暗暗期許,想著重來是否有可能改變眼前的一切,比如,找回沁沁。 他只是稍加思索便問道“代價是什么?” 聰明如他,自然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那道聲音回復(fù)道: “我要暫時接管你的身體,你愿意嗎?” “我愿意?!? 一陣黑暗過后,孟宴臣來到一個純黑的房間,只有一個單人沙發(fā)和一面大屏幕。 屏幕上赫然便是他小時候的臉,許多彈幕從上方飛過他才意識到,接管他身體的人,是在一群觀眾和他面前,重演人生。 他剛出場,彈幕上就在刷“來看宋焰了”“許沁宋焰天仙配”,敘述視角似乎也是從許沁的角度開啟。 他雖然有出場,但戲份少得可憐。 孟宴臣自嘲一笑,卻怎么都勾不起來唇角。 他看到母親對他們二人的阻止和自己的妥協(xié),上帝視角竟有那么一刻都懂了母親:她阻止是因為她并未將許沁視作童養(yǎng)媳,而是親生女兒。 當(dāng)時的小孟同學(xué)也未曾料到,這份羈絆會葬送自己的人生。 此時彈幕里鋪天蓋地的都是對“孟宴臣”的嘲諷與謾罵:“媽寶男”“懦弱死了”“不作為”“怪不得是配角,活該?!?以第三視角觀看的孟宴臣看到這些,還是幾不可察的心痛了。似乎沒有人會想起此時的孟宴臣不是商場里叱咤風(fēng)云的孟總,而是一個孩子。 他退讓是為了留住喜歡的姑娘不被送走,他有什么錯?! 對啊……他有什么錯? 無數(shù)的言語像是要從喉間涌出,卻在與少年通紅黯淡的眼眸交匯那一刻靜默。 高中宋焰與許沁相戀,大家都說宋焰是許沁的救贖。那孟宴臣的救贖呢? 又是哪個? ——————————————————— 屏幕上的人臉還在不斷變換,時間線來到十年后,許沁被一碗粥感動的說有家的感覺,孟宴臣只覺得荒謬。 這是家,那孟家這些年的呵護與付出,又算什么? 她歡歡喜喜奔向有家的“新生活”時,孟宴臣的身影卻在那一墻的蝴蝶前定格。彈幕與此同時出現(xiàn)了很多心疼他的評論,他本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jīng)干涸,直到看到那一句—— “遠看是座山,近看是座墳?!? 那么多的嘲諷和侮辱他都抗住了,可是到了這里他卻頂不住了。 理智的防線在無盡的委屈里潰不成軍,他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本來坐直的身體卻在一點點佝僂下去,他蜷縮在那里——好像一瞬間變老了,又好像一個小孩子受盡了委屈,試圖躲進誰的懷里。 那座墳壘的太高,長滿了荒草,讓旁人以為是可供人依靠的山峰,是這天地眷顧的風(fēng)水寶地。 其實底下埋葬著孟宴臣幼年的清澈熱烈,和鮮活快樂的自我,因此活著的那座“山”只有痛苦和死氣。 當(dāng)所有的堅強不甘都被人一眼看穿,那么深埋的就只有脆弱。 孟宴臣用眼淚肆意發(fā)泄著這些年愛而不得的苦楚,在重重枷鎖下的壓抑。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每次不可遏制的心動,都是在將那只美麗的蝴蝶推向深淵。 而他,是被掏空的標本。 此刻劇里的人物像是被按了加速鍵。 彈幕越來越多,一句又一句的“心疼孟宴臣”“孟宴臣你是我的神”的疼惜之語鋪滿了屏幕,密密麻麻的高級彈幕最后變成了幾句話: “孟宴臣你很好,真的很好很好?!?“我們大家真的都很喜歡你?!?“我們所有人都非常非常喜歡你?!?“你別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請你,好好為你自己,為孟宴臣活一次?!? 孟宴臣,還有好多好多與你有關(guān)的心愿,我們虔誠的祈禱,只求換一個讓你不再被愚弄的機會。 此刻孟宴臣身邊的一切都在飛速倒轉(zhuǎn),他眼睫上的眼淚還未干,就已飛快變小,回到了孩童的模樣。 真的重來了。 時間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一切都將回到原位。 ——————————————————— 孟宴臣回到了孟家剛收養(yǎng)許沁的時候。 小姑娘抱著臟了的兔子玩偶,漂亮通紅的眼睛里滿是惶恐不安。 這張臉與記憶里別無二致,孟宴臣卻滿腦子都是兩個字: “錯了?!?錯了,到底是哪里錯了?她不就是自己愛了十幾年的沁沁嗎? 身后的孟父孟母卻沒有給他思索的機會,笑盈盈的給他介紹:“這是妹妹。” 孟宴臣眼底再也沒有那抹好奇與靈動的光,反而,多了一絲抗拒。只是看到那張臉依舊會翻涌上無數(shù)的情緒,他斂了斂眸子: “妹妹好?!? 預(yù)想中的節(jié)點很快到來,母親要丟掉那個臟兮兮的兔子玩偶。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孟宴臣知道,母親是怕玩偶上有臟東西或者細菌,傷害到年幼的許沁。 明明這么簡單的用意,為何他當(dāng)初會看不破,和許沁一起覺得是母親強勢,獨斷專行呢? 孟宴臣并沒有把那個玩偶撿回來,初次打了招呼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間。直到第二天許沁怯生生叫他哥哥時,對上那雙又紅又腫,明顯哭了許久的眼睛。 如果放在以前,他應(yīng)該早就心疼的不得了,耐心的買禮物哄著她,但是就此刻而言,他有些厭煩。 良好的教養(yǎng),讓他克制了不耐,非常禮貌的張嘴問候了一句: “妹妹,早上好?!? 反而是隨之而來的母親,看見那張寫滿委屈的小臉,心疼的壓低聲音,輕輕去問詢: “沁沁睡得不好嗎?眼睛怎么這么紅?” 小姑娘搖頭說沒事,眼神卻透過眼前人到了孟宴臣臉上。 那個眼神,又是這個眼神。 孟宴臣幾乎快要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煩躁,繃緊了臉快步離開了。只留下二人在原地,對他投來奇怪的目光。 自那天之后,孟宴臣很努力的梳理了自己的感情,卻還是摸不出頭緒。 他喜歡這個女孩兒嗎?喜歡,只要看到那張臉,他便覺得有萬種柔情涌上心頭 可是一到真的和這個人相處他便覺得渾身都不舒服,除了抗拒就是排斥。 就好像皮囊下的靈魂,不是他愛的那一個。 他實在無法正面面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女孩,便只能離她遠遠的。反而是許沁,超乎記憶里的主動,總是來尋他。 當(dāng)然,也尋不到。 直到這晚她抱著母親新給她買的小羊玩偶來找他,她哭訴自己睡不著,說想跟哥哥一起睡。 看到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他幾乎就要心軟了,只是下一秒看到了一抹陌生的神色,那是—— 得逞? 孟宴臣覺得吃了蒼蠅,非常迅速的回絕了。對方臉上的錯愕就像沒想到他會拒絕她,她這種吃定他的自信,到底源自哪里? 如此反復(fù)一二再而三,許沁的騷擾令孟宴臣煩不勝煩,他便只能躲出去。 可又因為他的年紀太小,不能獨自一人出去太久,他索性跟母親說要多去拜訪名師,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一半的時間都在進行各種進階培訓(xùn)。 他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這種干脆利落的躲開許沁,還是以這種方式。 他從總是想著放學(xué)快些,早點見到許沁?,F(xiàn)在只恨不得多上一刻再一刻。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結(jié)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孩子的喜歡總是直白真誠又熱烈,即使他被說“老氣橫秋”朋友們也會拉著他去做許多幼稚的事情。會暢想假期去哪個城市,看哪里的大好河川。 他好像是第一天,認識了生活。 沒有許沁的生活。 日子就這么飛速前行,轉(zhuǎn)眼來到許沁高中時期,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和宋焰在一起了。 當(dāng)她驕傲的把這件事情,特地告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孟宴臣,孟宴臣只是翻了一頁文件然后抬眼盯著她的眼睛說了一句: “祝你幸福?!? 許沁幸福的笑容在這一刻僵住然后龜裂,她一遍又一遍掃視孟宴臣,想要找到他只是因為吃醋才嘴硬的證據(jù)。 沒有,什么都沒有。 ?孟宴臣覺得她有些神經(jīng),說完這句就收回眼神繼續(xù)盯著文件,另一只手去摸旁邊的筆。許沁像是被這個動作徹底刺激到了。 她發(fā)了瘋一般抽出了他手底的文件然后撕了粉碎。他來不及阻止,第一次提高聲音,皺著眉說了一句: “許沁!” “你為什么不愛我?。?!” “你難道不應(yīng)該愛我嗎??。 ?“你難道不應(yīng)該一直愛我嗎??。?!” 孟宴臣像是被這一連串的詰問問倒了,抓著筆的手在不斷收緊。他突然覺得有些頭暈?zāi)垦?,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記憶進入他的腦海。 許沁卻把他的安靜當(dāng)成了默認,她歇斯底里的砸光了所有能砸光的東西,然后厲聲質(zhì)問他: “她說了,你會愛我的,只愛我??!” 看到此刻面如惡鬼的許沁,孟宴臣讀懂了這幾十年的愛與不愛是為什么?明白了為什么會覺得皮囊下的靈魂令他陌生。 原來真的,真的不是他愛的那個人。 記憶里他是如何被強行拐騙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如何被下達指令去愛一個陌生的人的全過程令孟宴臣渾身不住的抖動。 憤怒和痛苦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點燃,他終于明白一切重啟時那句“希望你不被愚弄”意味著這什么,這件事就是一個騙局。 可笑他還因為許沁這張與心上人一模一樣的臉不住心軟,卻不明白自己為何又愛又憎。 那是他的本能在說愛她。 真正的她。 一切的冷靜自持被放下了片刻,他閉著眼睛消化這巨大的痛苦。然后用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話對“許沁”說: “為什么不愛你?” “你憑什么?” “憑你腳踏兩條船?” “憑你靠孟家關(guān)系坐上副主任主刀醫(yī)師還說自己苦?” “你要真有能耐,決裂了怎么好意思讓我替你求情的?!?“愛一個人是因為她身上有值得我喜歡的東西,我愛的那個女孩會甜甜的叫我哥哥,也會毅然決然擋在我面前。她絕不會令我痛苦,因為她愛我,會在意我的感受。” “至于你,一個靠天道作弊的小人?!?“不值得?!? 孟宴臣一口氣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心中頓覺舒暢,卻也有悵然若失。 那些年他像個愚忠的臣子,盲目向昏庸的大王獻祭上自己的全部。大王無情他覺得痛苦,原來不是忠誠有錯。 而是險惡之人為一己私利,將良臣的圣君換成了豺狼才造就了他荒唐悲劇的一生。 他以為自己從來都是被推著行走,做不了想做的事,愛不值得的人。他是孟家的兒子,是許沁的哥哥,甚至是宋焰失敗的情敵,卻獨獨不是他自己—— 孟宴臣 想到這里,看到眼前狀若瘋癲的女人,他有一瞬間迷茫:來這世間一遭為了什么?為了被利用,當(dāng)成棋子嗎? 但是迷茫過后很快是堅定。 回想這一世,當(dāng)他的眼睛里面不是只有愛情,不是只有和許沁的這段不健全關(guān)系,他看到了四方囚籠之外的山河遠闊,他有摯友親朋甚至,還有另一個次元許許多多喜歡著他的人。 他不再是那個被推著前行的紙片人,他有了屬于自己的靈魂。 原來一葉障目,不過如此。 ——————————————————— 番外: 孟宴臣給自己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假期,他去看了真正自由美好的自然萬物。 他去了最荒涼的牧區(qū),見到了一群物質(zhì)匱乏但精神匱乏的牧民。他們信仰安拉,卻不會因此丟掉自己。不是認命才豁達,而是因為豁達所以可愛。 那些美好的人啊,擁有著人性最真誠和純樸的情感。 孟宴臣在和他們相處的過程中治愈自己,他看過了最冷的面孔,卻也成為了照亮自己的光源。 那為愛所苦的少年,終于得到了想要的自由。 他在和牧民們交流的過程中笑著介紹自己,就像當(dāng)初腦海里那個男聲介紹自己一樣: “你好,我是——” “孟宴臣” “魏大勛” ———————————————— 生活不只有甜蜜的愛情。 身處黑暗的人請永遠都不要將希望全數(shù)放在外面伸進來的那只手。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很希望你能感受到外界的愛與美好。 但太陽太遙遠。 我愿,你能成為照亮自己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