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在四十三樓的高處俯瞰，想要一躍而下。 　　——那時你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都沒想，只是覺得興奮。 　　——興奮？而不是恐懼？ 　　——是的，恐懼的時候，我的臉會變得僵硬，那時候，我一直在笑。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地面上那些螞蟻。 　　——奇怪的笑點。 　　——不過我并沒有跳下去。 　　——為什么？ 　　——因為球球正在蹭著我的小腿。 　　球球是吳濤的狗。 　　吳濤是我的摯友。 　　 　　01 　　我拿起報紙，看到了新聞上的一個小欄目，產(chǎn)生了一些興趣。 　　“你不是喜歡推理嗎，你看看這個” 　　 　　吳濤遞給我一杯咖啡，另一只手拿過報紙。 　　“是這個同性強奸案嗎” 　　“什么鬼，是下面那個” 　　我沒好氣說道。 　　“哦” 　　吳濤仔細(xì)看了看上面的內(nèi)容，他皺起了眉頭，嘴角卻帶著笑。 　　“自殺，沒什么好推理的” 　　他又把報紙丟給我。 　　“可是疑點有很多啊，隔了一百天才發(fā)現(xiàn)尸體，而且距離學(xué)校才一百多米” 　　“你看過阿加莎的《東方快車謀殺案》嗎？” 　　吳濤問道。 　　我點了點頭，那確實是經(jīng)典的小說。 　　吳濤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此時球球邁著輕盈的腳步走過來，吳濤把咖啡倒在手心，讓球球舔。 　　“別！” 　　我急忙制止了吳濤。 　　“怎么了？” 　　吳濤把手縮了回去。 　　“狗不能喝咖啡，里面的咖啡因會讓它中毒！” 　　“是么” 　　吳濤急忙把手擦干凈，杯子里的咖啡也都倒掉了。 　　“你自己也不喝了？” 　　我好奇問道。 　　“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我笑了，他的性子就是這樣古怪，不過也正是這種個性，我才愿意跟他交朋友。 　　看完報紙，我拉開抽屜，想要找?guī)妆拘≌f看，吳濤最喜歡看小說。 　　他的家不大，所以幾乎每個角落里都可能藏著書。 　　“這是？” 　　在書的旁邊，我看到了一副望遠(yuǎn)鏡。 　　“拼夕夕上看到的，便宜就買來玩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癖好” 　　我笑著把望遠(yuǎn)鏡放回去，隨便拿了本書看。 　　“對了，濤，我跟小怡要結(jié)婚了” 　　“恭喜你啊” 　　吳濤笑著說道，聽見這個消息時，他好像比我還要開心。 　　“我們的婚禮，你一定要來參加??！” 　　“一定！” 　　吳濤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的婚禮，他是絕對不能少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到他家里玩，在最后走的時候，我都忘了問吳濤為什么會提阿加莎的那本小說。 　　 　　02　 　　婚禮前一天，吳濤找到了我，他說球球死了，是病死的。 　　吳濤哭了，哭得像個孩子。 　　我理解他的悲傷，他一直把球球當(dāng)作親人看待。 　　我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慰他，他哭了一會兒，然后又笑了，他笑著對我說：“你一定要幸福！” 　　“一定！” 　　我回答道。 　　第二天，吳濤沒來參加我和小怡的婚禮。 　　之后他就失蹤了。 　　誰都找不到他。 　　我也一樣。 　　我相信吳濤不會無緣無故失蹤的，至少，他應(yīng)該跟我說一聲?。?　　我明明是他最好的朋友！ 　　 　　03 　　球球是一只被遺棄的狗，我和吳濤在一顆柳樹下發(fā)現(xiàn)了它。 　　因為我家養(yǎng)不了寵物，但我又不忍心看著它死，那時我焦急的模樣，吳濤一定看在眼里。 　　或許是因為我，吳濤才會把球球帶回家吧。 　　那一株柳樹我還記得，我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那一株柳樹下。 　　現(xiàn)在是冬天，柳樹光禿禿的，下面的土地也光禿禿的，所以我很明顯的看到那個凸起。 　　吳濤失蹤已經(jīng)半個月，警方早就開始了調(diào)查，人卻始終沒有找到。 　　我摘掉手套，用手刨開冰冷的凍土，寒風(fēng)刮在我臉上，刺痛了我的心。 　　 　　終于，我看到一個白色的塑料箱。 　　那里面裝著球球的尸體，因為天氣寒冷，球球的身體并沒有腐爛。 　　它的嘴巴里塞滿了黑色的顆粒。 　　我抓起一些看了看。 　　是咖啡。 　　球球并不是病死的，他是被吳濤用咖啡毒死的。 　　狗接觸咖啡因后，會極度興奮，含量過高會導(dǎo)致神經(jīng)系統(tǒng)受損，繼而死亡。 　　 　　我想起了曾經(jīng)與吳濤在聊天軟件上的閑聊，他曾說自己在面對死亡時會感到興奮，當(dāng)時我只當(dāng)他在開玩笑。 　　為什么他會說這樣的話，我居然從沒有認(rèn)真的思考過。 　　我是否真正了解被我稱作摯友的那個男人？ 　　在看到球球被咖啡毒死的那一刻起。 　　我知道，吳濤已經(jīng)死了。 　　 　　04 　　三個月后，警方找到了吳濤的尸體，鑒定為縊吊身亡，死因自殺。 　　因為他是在一處極為隱蔽的樹林中死的，所以過了將近一百天，他的尸體才被發(fā)現(xiàn)。 　　這不禁讓我想起那張報紙上的案件，為什么，他們的死亡如此巧合？ 　　吳濤為什么會自殺？ 　　我搞不明白！ 　　我知道，這其中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如果不把它弄清楚，我這一輩子都會痛苦不安！ 　　在與小怡無止境的爭吵后，我跨省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小縣城。 　　我以清潔工的身份進(jìn)入了那所學(xué)校。 　　 　　學(xué)校里，孩子們歡聲笑語，書聲瑯瑯。 　　那是青春的氣息，暮氣沉沉的我待在這里，只會感到違和。 　　我忽然想起自己和吳濤的初次相遇。 　　那是在小學(xué)，我找不到同伴玩耍，一個人孤獨的走在走廊上，在那偏僻的角落里，我看見了坐在那看書的吳濤。 　　“你怎么不去操場玩？” 　　“我喜歡一個人呆著” 　　“為什么？” 　　“因為一個人可以安靜的看書” 　　“我可以和你一起看嗎” 　　吳濤搖了搖頭。 　　我感到很失落。 　　“等我看完了，可以給你看” 　　他認(rèn)真說道。 　　我仍然記得他清澈的眼神。 　　 　　現(xiàn)在是傍晚，我順著安靜的學(xué)校走廊一直走。 　　翻過那堵圍墻，走進(jìn)了后山。 　　后山里沒有路，沒有人，只有蟲子，鳥。 　　樹木遮蔽了陽光，荊棘劃破了我的衣服，劃傷了我的皮膚。 　　到處都是坑洼，我已經(jīng)不止一次跌倒。 　　不過我都努力爬了起來，因為已經(jīng)沒有能扶我一把的人了。 　　 　　我聽到嘶嘶的聲響，那是蛇在爬行。 　　天漸漸黑了。 　　經(jīng)過一路磕磕絆絆，我終于來到了那圍墻下面。 　　圍墻后是一處糧倉。 　　不過平時并沒有什么人。 　　這堵圍墻是階梯狀的，雖然布滿苔蘚，但還是可以爬上去。 　　我脫下鞋子，取出兩只鞋的鞋帶。 　　我爬上圍墻，把鞋帶系在從墻壁長出的粗壯樹干上。 　　我把脖子伸進(jìn)那白色的線圈。 　　因為踩著苔蘚，我的腳一滑，脖子套了進(jìn)去。 　　我拼命掙扎著。 　　窒息、無力、眩暈、疼痛包裹著我。 　　我在恐懼！ 　　我的面部是僵硬的！ 　　所以我不能死！ 　　我必須笑著面對死亡！ 　　這樣，我才能明白吳濤到底在想些什么！ 　　雙腳再次踩到臺階，我用盡全力掙脫出來。 　　拼命的呼吸著空氣。 　　為什么？ 　　為什么死亡這么令人恐懼的事，那個學(xué)生還有吳濤可以如此從容的面對？ 　　我知道，學(xué)校里總會出現(xiàn)輕生的學(xué)生。 　　但是幾乎大部分人都選擇跳樓。 　　這是為什么？ 　　因為他的死，是想讓別人看見的。 　　他的死是為了證明他活過，他是為了在意的人而死。 　　但為什么有人會選擇悄悄的躲進(jìn)樹林里，不讓人發(fā)現(xiàn)而死呢？ 　　因為他是為自己而死，在他的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了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陪伴他的，唯有孤獨。 　　 　　所有人都是兇手，所有人都不是兇手。 　　殺死他的，就是一直陪伴他的孤獨。 　　 　　05 　　我回到家，小怡鬧著要跟我離婚。 　　聽著她的聲音，我只覺得吵鬧。 　　“離就離！給我安靜點！” 　　 　　我沖她大吼！ 　　門被用力關(guān)上。 　　世界安靜了。 　　 　　我知道，我的疑惑還沒有解開。 　　 　　時隔數(shù)月，我再次來到這里。 　　 　　吳濤喜歡把鑰匙藏在旁邊的窗戶縫里，我摸了摸，果然在。 　　打開門，灰塵已經(jīng)將這里占領(lǐng)。 　　我在找書，找那本《東方快車謀殺案》。 　　因為我想起來了，這是我向他借的第一本書，是我第一次和他相遇時，他在看的那本書。 　　翻箱倒柜后，在一個精致的木盒里，我找到了它。 　　打開書，一張張照片掉落下來。 　　從小學(xué)到高中，再到成年，每個時間點的照片都有。 　　每張照片，都是我和他的合照。 　　這本書的每一頁都寫滿了筆記，我從第一頁開始讀起，我看了很久。 　　差不多有三四個小時。 　　看到最后，我突然醒悟了。 　　原來，這是寫給我的情書。 　　原來這就是答案么？ 　　他一直喜歡著我？ 　　因為我和小怡結(jié)婚，讓他失去了活著的希望，所以自殺？ 　　所以，是我害死了他？ 　　不對，他明明是希望我幸福的！ 　　 　　他一定知道，沒有他在我就絕對不會幸福。 　　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我一定還忽略了什么！ 　　對了，那副望遠(yuǎn)鏡！ 　　我之前翻箱倒柜，卻沒有發(fā)現(xiàn)那望遠(yuǎn)鏡的影子！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我又重新找了好幾次，它確實不見了！ 　　我居然一直忽略了望遠(yuǎn)鏡的作用！ 　　——我曾經(jīng)在四十三樓的高處俯瞰，想要一躍而下。 　　 　　06 　　這個城市有許多樓超過四十層。 　　但是我應(yīng)該能確定是哪座樓了。 　　這座樓是城市的中心，也是吳濤工作的地方。 　　可我問了這里的很多人，卻沒人聽說過吳濤的名字。 　　直到一個清潔工走過來，說她帶過那個叫吳濤的年輕人，吳濤負(fù)責(zé)四十到五十層的清潔。 　　她還悄悄跟我說，這里前不久逮捕了一個強奸犯。 　　我懷著復(fù)雜的心情，按上了四十三層的電梯。 　　走出電梯，我找遍了所有有窗戶的地方，終于找到了一處已經(jīng)廢棄的，無人打掃的雜物間。 　　里面有著打斗的痕跡，里面充斥著刺鼻的味道，角落里散落著潤滑油的空瓶，xing具，麻繩。 　　 　　我終于在那小小的窗臺上，發(fā)現(xiàn)了那副熟悉的望遠(yuǎn)鏡。 　　我用顫抖的手，把望遠(yuǎn)鏡放在眼前。 　　透過鏡片，我能清晰的看到遠(yuǎn)方那處樓層，那個房間。 　　小怡站在陽臺上，似乎在看手機。 　　我把望遠(yuǎn)鏡放到一邊，再向下看時，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螞蟻。 　　我笑了。 　　我的臉不再僵硬。 　　我的心中已經(jīng)沒有恐懼。 　　所以我可以去死了。 　　我爬上窗戶，感受著高處的風(fēng)。 　　在墜落的瞬間，我會想些什么呢？ 　　我松開手，卻沒有下墜。 　　我的手機響了。 　　打開屏幕，小怡發(fā)來了短信。 　　她說，她懷孕了…… 　　 　　 　　——我曾經(jīng)在四十三樓的高處俯瞰，想要一躍而下。 　　——那時你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都沒想，只是覺得興奮。 　　——興奮？而不是恐懼？ 　　——是的，恐懼的時候，我的臉會變得僵硬，那時候，我一直在笑。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地面上那些螞蟻。 　　——奇怪的笑點。 　　——不過我并沒有跳下去。 　　——為什么？ 　　——因為球球正在蹭著我的小腿?！?　　——好了，玩笑就到此為止吧。 　　 　　——江川。 　　——怎么了。 　　——你一定要幸福 　　——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