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伶》第二卷 3、4、5、6章
閱讀須知: 1、未成年人不宜閱讀本書。 2、請勿在現(xiàn)實生活中模仿本書角色的行為。 3、建議將本書與《寫<原伶>有感》配合閱讀。 ?第三章 ? 叮叮當(dāng)自從離開飛船,總是感到極為不安,他總是回想起飛船里的那場大亂,然后越想越害怕。 父親已經(jīng)很久沒帶叮叮當(dāng)回家了,而且最近一段時間里,父親經(jīng)常帶叮叮當(dāng)去見一些叮叮當(dāng)不喜歡的陌生人。 “父親,我想回家?!? “孩子,咱們原來住的地方現(xiàn)在還不能回去。” “為什么?” “咱們以前生活的地方,被伶盜龍的軍隊占據(jù)了。咱們現(xiàn)在可不能回去,它們會把你抓去吃肉的?!? 叮叮當(dāng)對伶盜龍的厭惡又深了一層。它們是壞人!會吃我的肉!讓我有家卻不能回!我希望這些家伙全都去死!如果以后我當(dāng)將軍,我要砍掉它們的腦袋!叮叮當(dāng)一邊想著,一邊舞了一下手掌,仿佛自己的手是一把大斧頭,前方的空氣就是伶盜龍的脖子。但他做完這個動作,又開始害怕起來,望了望四周,仍然感到害怕,他怕自己隨便做的動作會惹出新的麻煩。 父親走到叮叮當(dāng)身前,蹲下來,將雙手放在叮叮當(dāng)肩膀上,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終于,父親說話了:“孩子,今天我要帶你去一個叫兒童院的地方,以后你就要在兒童院里生活了?!? “兒童院是什么地方?” “你在那里會與許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生活,管理員會每天給你們東西吃,但你需要天天織布。” “織布是什么?” “你到那里就明白了?!? “我為什么要去?。俊? “因為去那里才有東西吃。” “那以前呢?” “以前是我?guī)е忝刻熨u草鞋,買草鞋的人給咱們錢幣,我用一部分錢幣購買用來編草鞋的草,另一部分買用來吃的草,你才有草吃?!? “那我們以后繼續(xù)這樣的生活不行嗎?” “不行了?!? “為什么不行?” “因為每個地方都有行會。以前我是飛船草行的人,可以在飛船附近賣草鞋。咱們現(xiàn)在來的這個地方,又有現(xiàn)在這個地方的行會,行會之外的人是不能隨便賣東西的?!? “父親常說山里全是草,咱們?nèi)ド嚼锊痪陀胁莩粤藛幔俊? “那是過去了,現(xiàn)在山里的草,早就被咱們這樣的流民吃光了。咱們現(xiàn)在是吃官府的救濟糧過日子,但官府不可能永遠(yuǎn)用救濟糧養(yǎng)活咱們,它們要把我送去參軍,把你送到兒童院?!? “參軍?” “就是讓我拿起武器,去打伶盜龍?!? 聽到“打伶盜龍”這個詞組,叮叮當(dāng)立即感到興奮——殺死這些敵人實在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但叮叮當(dāng)隨機想到飛船衛(wèi)兵手上的刀劍。如果是父親被敵人殺死呢?叮叮當(dāng)又害怕又傷心,不禁大哭起來。 父親一邊安慰叮叮當(dāng),一邊拉著叮叮當(dāng)往前走,一直走進一個大院的入口。 在院子里,兩人見到了一個陌生人,陌生人又帶著兩人見了另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翻開了一個小冊子,拿起一支筆,沾了墨水,問叮叮當(dāng)?shù)母赣H:“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叮叮當(dāng)。” “你叫什么名字?” “嘀哩哩?!? “需要登記一個謎題嗎?” “謎題?” “就是你說一個問題,以及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你將來想接走你的兒子,需要正確回答這個問題。當(dāng)然,如果你不想再接他了,完全可以不設(shè)謎題?!? “我設(shè)一個,等一下,讓我想想。” 叮叮當(dāng)?shù)母赣H思考了一會,終于說:“我想好了。問題是:‘這孩子的母親在分居之前送給這孩子的父親的最后一件禮物是什么?’答案是:‘一根羽毛?!? 只見那陌生人把叮叮當(dāng)?shù)母赣H所說的問題與答案逐字記錄下來。父親又和那陌生人說了很多話,叮叮當(dāng)也沒仔細(xì)聽。叮叮當(dāng)討厭陌生人。 父親對叮叮當(dāng)說:“我要離開了,我本來想對你說很多話,又不知道說什么?!? 叮叮當(dāng)說:“我也沒什么話可說了?!? 父親說:“你要留在這里,我這一走,可能再也不會見到你了,你也可能再也不會見到我了。你傷心嗎?” 叮叮當(dāng)考慮了一下,說:“如果只是見不到父親了,我并不傷心。但是,假如父親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死了,我會很傷心的?!? 父親說:“不會的,我不會戰(zhàn)死的。那我要走了?” 父親看著叮叮當(dāng),想說些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轉(zhuǎn)身離去,又回過頭來,想再看看叮叮當(dāng),又似乎覺得再看無益,也就徹底離開了。 叮叮當(dāng)?shù)故菦]覺得太傷心,只是感覺對新環(huán)境非常不適應(yīng)。 那陌生人說:“我是這里的管理員,兒童院里的這些成年人,也都是管理員。我們負(fù)責(zé)給你們這些孩子分配食物,并督促你們干活?!? 管理員把叮叮當(dāng)帶到一間屋子里,攤開一張布,給叮叮當(dāng)看。這張布呈長方形,繡著很多條紅線,紅線與紅線相互平行,又把長方形分割成很多個小長方形。第一個小長方形面積最大,遠(yuǎn)遠(yuǎn)大于其余的小長方形,其余的小長方形之間似乎是一樣大的。管理員指著這張布說:“這張布名叫例布,這一部分名叫‘大格’。”管理員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圍著第一個小長方形的邊界畫了一圈。 管理員又說:“從今以后,你每天都要織布,而且你織的布不能比例布上的大格少。只有你織出這么多的布,我們才能給你飯吃。不過,念你是新來的,三天之內(nèi)你不織這么多布也有飯吃。但我希望你在這三天里勤加練習(xí),到了第四天,如果你不能每天織一個大格的布,你就沒有飯吃了。記住了嗎?” 叮叮當(dāng)回答:“記住了?!彼焐线@么回答,心里卻非常不痛快,因為他被別人逼著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叮叮當(dāng)感覺自己討厭這個管理員。當(dāng)然,管理員這么做肯定不是沒有道理,假如兒童院里的所有孩子都只吃飯不織布,兒童院就沒有那么多錢供養(yǎng)這些兒童吃飯了。所以管理員這么做也沒什么錯,而且有足夠的理由。但是,我作為被逼著織布的人,討厭這個管理員,或者說討厭他的這件事情,也是完全正常的。叮叮當(dāng)這樣想。 那管理員又把手指圍著第二個小長方形畫了一圈:“這叫一個小格。假如你一天之內(nèi)織的布比一個大格還多,那么每超出一個小格,就會有人在賬本上給你記一個積分。等你獲得的積分足夠多,你就可以向管理員借一些好完的東西來玩?!? 聽到“好玩的東西”,叮叮當(dāng)把眼睛睜大了。他自從走進這兒童院,就覺得自己快樂的日子結(jié)束了,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絕望。但管理員的話又讓叮叮當(dāng)重新燃起了希望:也許兒童院的生活也不是沒有快樂。叮叮當(dāng)本來想問“什么好玩的東西”,但他忍住了,因為他不知道這句話該不該問。 管理員把叮叮當(dāng)帶進另一間屋子,屋子里有很多叮叮當(dāng)沒見過的物品,有畫著奇怪紋路的木板,也有畫著奇怪圖案的木塊。管理員問叮叮當(dāng):“你下過棋嗎?” “下棋?” “就是一種游戲啊,一會你可以去問問兒童院里的其他兒童,它們一定會很開心地給你講這東西有多好玩。等你有足夠的積分,就可以來這里下棋了?!? 叮叮當(dāng)想了想,說:“但是,我還不會織布。” 管理員說:“我安排別人教你。”管理員把叮叮當(dāng)帶到走廊里,正好一個比叮叮當(dāng)大幾歲的女孩迎面走過來,管理員就叫她過來說話。 被叫到的女孩高出叮叮當(dāng)一大截,也比叮叮當(dāng)胖得多。叮叮當(dāng)見到她,突然覺得很開心,特別想對她叫一聲‘姐姐’。但叮叮當(dāng)又感到害怕,在這個新環(huán)境里,他怕自己說錯什么話或者做錯什么事。 管理員對女孩說:“你去教他織布。” “好的,跟我來吧?!? 叮叮當(dāng)跟著那女孩走到一個箱子前。女孩把手插進箱子,抓起一團細(xì)線:“你也拿一個。”叮叮當(dāng)用指尖觸了一下線團,再小心地將它拾起來,仿佛怕那團細(xì)線斷掉。 這時女孩已經(jīng)坐在了木頭凳子上:“你也坐啊。”叮叮當(dāng)這才緩緩地坐在另一個木頭凳子上,仿佛這個凳子很容易碎。 女孩把一段木頭擺在木頭架子上:“把它放到這里。”叮叮當(dāng)也學(xué)著她做。 “你會給繩子打結(jié)嗎?”女孩問。 “會的?!倍6.?dāng)用在父親的店鋪里學(xué)到的技術(shù),在繩子的末端打了一個結(jié),卻在系緊的時候突然沒了力量。因為他知道這繩子一旦系緊就很難松開了。他遇到的很多事都是如此,一旦做了就無法回頭,現(xiàn)在的叮叮當(dāng)一遇到類似的事,就感到一陣心慌。 “好,把繩子套在這里,然后你看我怎么繞,你就怎么繞?!迸鸭?xì)繩在木頭架子上繞來繞去,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等待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模仿她的步驟,仔細(xì)比對,生怕自己哪一步走錯了。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工作令叮叮當(dāng)感到不安,但有一個能夠指引他的大姐姐,又讓他在不安之中感到了一份安心。叮叮當(dāng)很喜歡被大姐姐幫助。 我為什么喜歡姐姐呢?嗯,我是一個男孩,異性相吸,所以比起哥哥弟弟,我更喜歡姐姐妹妹,這也自然。那姐姐和妹妹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姐姐這個身份為何對我如此重要呢?叮叮當(dāng)隱約覺得,自己喜歡姐姐,是因為他本來就應(yīng)該有個姐姐。我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也太奇怪了!叮叮當(dāng)又想,大概是因為我在性格上比較弱小,所以我才喜歡姐姐吧。 就這樣,叮叮當(dāng)享受著被姐姐幫助的過程,也學(xué)會了織布。織機上的成果雖然歪歪扭扭,看起來很不像樣,但至少我學(xué)會了步驟,明天就要開始干活了,但愿以后有草吃。 到了晚上,又有一個管理員來安排叮叮當(dāng)?shù)揭粋€宿舍去睡覺。宿舍里鋪著很多草席,草席有寬窄之分,寬草席是為龍形準(zhǔn)備的,而窄草席是為人形準(zhǔn)備的。因為有些人習(xí)慣以龍形睡覺,而有些人習(xí)慣以人形睡覺。 宿舍中,一群和叮叮當(dāng)差不多大的人形男孩子正在說著什么,看到那管理員帶著叮叮當(dāng)進來,都站起來等著管理員說話。管理員說:“這個孩子叫‘叮叮當(dāng)’,以后就在這個宿舍了。” 管理員走后,叮叮當(dāng)看了看身邊的孩子們,不知說什么好。但身邊的孩子們很快熱鬧起來,繼續(xù)剛剛被管理員打斷的話題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我要把吃肉的種族都?xì)⒘?!? 本來躺在叮叮當(dāng)旁邊的孩子立即坐起來說:“我以后要當(dāng)將軍,誰敢吃原角龍,我就一刀砍死它!” 另一個孩子說:“我也要當(dāng)將軍,見到外族人就殺!” 聽到這幾句話,四周的孩子紛紛興奮起來,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做白日夢。 “我要造出更厲害的弩炮,一箭能把一百米高的恐龍射死。” “我要在第五王朝[1]的邊境上修一百米高的城墻,讓敵人打不進來。” “我只需要帶把刀,殺進銀杏王朝[2]的皇宮,把它們的皇帝殺了,自己給伶盜龍當(dāng)皇帝!” “如果我當(dāng)將軍,不吃原角龍的伶盜龍可以留下,但凡吃原角龍的伶盜龍全給殺了!一個不留!” “伶盜龍全是吃肉的壞蛋,哪有一個是好人?我要把它們?nèi)珰⒘耍 ? “你呢?” “伶盜龍留給你們殺,我去把蜥鳥龍給殺了!” “那我就殺竊蛋龍和竊螺龍!” “……” “你呢?” 最后這個問題是問叮叮當(dāng)?shù)摹? 叮叮當(dāng)被嚇了一跳,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在飛船上惹禍的時刻。叮叮當(dāng)愣了半天,最終用很小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我覺得只要能不打仗,最好就不要打仗了……” 孩子們正說得開心,卻被叮叮當(dāng)破壞了氣氛,不免感到掃興。這一點叮叮當(dāng)能夠明顯地感覺到。 叮叮當(dāng)說完這句話,感覺全身的心臟[3]都在用力地跳動,也感到很后悔:我這么說太令大家失望了!一場快樂的游戲就這么被我毀了。唉,我怎么總是說不該說的話!但是,我又能怎么說呢?飛船上的鬧劇是我一輩子的陰影,我再也不允許自己做出危險的事。別人敢吹牛,我卻萬萬不敢。 在飛船上那一天,他只是和一個小女孩打了個架,就引發(fā)了原伶兩族的一場大戰(zhàn)。從那以后,叮叮當(dāng)一直帶有一種錯覺——自己哪怕只是走錯了一小步,都會引發(fā)天大的災(zāi)難。因此,叮叮當(dāng)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會覺得格外害怕,他怕自己哪句話說錯、哪件事做錯,給別人以及自己帶來麻煩。 幸好那些孩子也沒再理會叮叮當(dāng),繼續(xù)罵那些吃肉的種族去了。一個孩子唱起了幾句童謠,其余孩子也隨著他唱。叮叮當(dāng)知道這首童謠名叫《打伶盜龍》。 叮叮當(dāng)想起,以前他和別的小原角龍一起玩,學(xué)會了那首名叫《打伶盜龍》的童謠,就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唱。后來回到父親的小店鋪,又唱起了這首童謠。父親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告訴他不要再唱了。叮叮當(dāng)問“為什么”,父親嘆了口氣說:“有些事你現(xiàn)在還不懂?!倍6.?dāng)后來也沒再在父親面前唱《打伶盜龍》的童謠。 在一片歌聲中,叮叮當(dāng)仿佛看到了原角龍與伶盜龍相互仇殺的場面,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 [1]第五王朝:全稱為“原角龍第五王朝”,是一個由原角龍建立的帝國,實際上帝國的社會結(jié)構(gòu)不是只由原角龍構(gòu)成。 [2]銀杏王朝:得名于國旗上的銀杏葉圖案,是一個由伶盜龍建立的帝國,實際上帝國的社會結(jié)構(gòu)不是只由伶盜龍構(gòu)成。 [3]書中的外星人有多個心臟。 ? 第四章 ? 比起紡線、織布,沙啦啦更喜歡上早課。 兒童院的生活每五天為一周,每周有一天上早課,只需要上交半個大格的布,其余四天每天需要上交一個大格的布??棽嫉娜兆雍唵吻曳ξ?。上早課則不同,不僅不用干活,還可以聽管理員講很多有趣的事情。有的時候,管理員還會提出問題,任由孩子們討論。 今天又是上早課的日子,沙啦啦開開心心地坐在了小板凳上。 負(fù)責(zé)授課的管理員開始講話了:“孩子們,今天我們要講一件不久之前發(fā)生的大事。你們還記得我之前給你們講的飛船嗎?誰來說說飛船是什么?” 一個孩子答道:“飛船是咱們祖先造出來的,后來被導(dǎo)彈撞出一個大洞,再也飛不起來。” 管理員繼續(xù)說:“沒錯。兩個月之前,兩個小孩在飛船里打架,一個是伶盜龍,一個是原角龍?!? 沙啦啦突然想起了那個小男孩。管理員說的,不會是我吧?恐怕是的! “當(dāng)時飛船里還有很多游人,有的是伶盜龍,有的是原角龍。這些游人看到這兩個孩子打架,伶盜龍都幫著那個小女孩,原角龍都幫著那個小男孩。就因為這兩個孩子打架,很多成年人也都因此打了起來。” 沙啦啦立即回想起那日飛船里的場面:很多人用拳頭往對方身上砸,吼叫聲與呻吟聲混成一片。在打得最厲害的地方,很多人擠成一團。沙啦啦自己和她的母親也被擠在人群之中,母親把沙啦啦抱在懷里。沙啦啦感到抱緊她的母親被不停地推擠、撞擊。過了好半天,沙啦啦才被母親抱著從人群中擠出來。這段記憶刻得太深了,沙啦啦一輩子也忘不了。此時聽那管理員一講,事情的前因后果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飛船里的衛(wèi)兵都是咱們伶盜龍的人,看到有這么多人打架,就趕過來阻止它們。這個時候原角龍的巡邏隊也來了,它們的人更多,打傷了我們的衛(wèi)兵,還把衛(wèi)兵關(guān)到了監(jiān)獄里?!? 沙啦啦又想起那些衛(wèi)兵的慘狀,有的衛(wèi)兵的腿都被打斷了。想到這些,沙啦啦不禁捏起了拳頭,那些原角龍?zhí)蓯毫耍液匏鼈儯? “咱們伶盜龍的撲通將軍率領(lǐng)軍隊,趕走了這些可惡的巡邏隊員。但是沒過多久,原角龍第五王朝以此為理由,又對我國大舉入侵。這些原角龍帶來了很多只諸城暴龍,有人見過諸城暴龍嗎?” 沙啦啦的記憶里沒有諸城暴龍這一種族,四周也沒有人說自己見過。 “諸城暴龍是一種特別大的怪物,站起來比一層樓還高,嘴巴比車輪還大。這些怪物被原角龍帶到戰(zhàn)場上,殺了我們伶盜龍的很多軍人。然后原角龍對伶盜龍的城鎮(zhèn)與鄉(xiāng)村進行了屠殺,不知道殺害我們多少同胞。被殺害的伶盜龍尸體堆積如山,成了諸城暴龍的食物,聽說那些怪物的牙能咬碎骨頭,能把咱們同胞連骨頭帶肉一起嚼著吃?!? 沙啦啦越聽越感覺可怕,仿佛自己全身的骨層[1],或者龍形的骨頭,都被怪物給嚼碎了。她怕諸城暴龍,也恨諸城暴龍,更恨原角龍,真希望你們趕快死了,免得活著害我們! 只聽那管理員悲憤地說到:“就因為兩個孩子的一場鬧劇,我們多少同胞慘死在敵人的屠刀之下??!” 沙啦啦不禁愣住了,那管理員說得沒錯。假如沙啦啦不與那男孩打架,兩族的游人就不會打起來,原角龍的巡邏隊就不會打傷伶盜龍的飛船衛(wèi)兵,伶盜龍的軍隊就不會插手,原角龍的軍隊就不會屠殺伶盜龍。這么多同胞因我而死,都是因為我!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揍死那兩個孩子!” “對,宰了它們!” 沙啦啦“哇”地大哭起來:“我就是那個孩子,要殺就殺了我吧!” 管理員似乎感到奇怪,就問:“沙啦啦,你哭什么?” 沙啦啦哭得說不出話,又哭了幾聲,才勉強說道:“那個在飛船里打架的孩子就是我啊,我就是兩個孩子中的一個?!? 管理員似乎不相信,這世上怎么有這么巧的事呢?況且沙啦啦年紀(jì)還小,管理員大概認(rèn)為沙啦啦是在胡說。 而沙啦啦依然一邊哭一邊說:“您講的事情我都記得,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在飛船里用手掌打那男孩,那男孩的父親推了我,我的母親罵那男孩的父親,四周的人罵我的母親,然后四周的人開始對罵,漸漸就打了起來。有幾個穿著一樣衣服的原角龍,被飛船衛(wèi)兵圍著打,然后飛船衛(wèi)兵就把我和我的母親帶走了……” 沙啦啦不停地講,那管理員似乎開始相信她說的是真事。 “就因為我,打傷了那么多人,死了那么多人,我對不起它們!我恨我自己!”沙啦啦說完這句話,就大哭起來,哭得再也說不出來什么話了。 管理員看著她,不知該說什么。 突然沙啦啦不再哭了,跳起來往門外跑。一名站在門口的管理員伸手?jǐn)r住她:“你要去哪?” “我要找個地方,死了算了!” “你為什么要死呢?” “我對不起死去的同胞,我要和它們一起死,我不該活著?!? “孩子,就算這場戰(zhàn)爭真是你帶來的,你也不該因此而死。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做一些事情,為種族作出貢獻,來補償過去的錯誤?!? “怎么補償?。俊? “只要你活著,就有各種可能。也許有一天,你可以用你自己的力量來保護你的同胞不受傷害。你活著補償你過去的錯誤,難道不比死亡更好嗎?” 沙啦啦突然覺得管理員說得對。 她又想起了巡邏隊毆打飛船衛(wèi)兵的場面。 伶盜龍總是受原角龍欺辱,說到底是因為第五王朝比銀杏王朝更強。我要為自己的國家作出貢獻,讓自己的種族強大起來,不再受外族的欺辱! 沙啦啦下定了決心,用雙手拉住那管理員的胳膊:“先生,我想保護伶盜龍不被原角龍打,請先生教我方法。我想救救全天下的伶盜龍,讓原角龍不敢打我們。而且禍?zhǔn)俏胰浅鰜淼?,我想要救贖我的錯誤?!? “你想當(dāng)兵嗎?” “當(dāng)兵?” “就是當(dāng)那些穿鎧甲,拿武器的人。以后外族人敢打伶盜龍,你就可以用武器打它們。” “如果當(dāng)兵能救全天下的伶盜龍,我愿意當(dāng)兵。但是我怎么才能當(dāng)兵呢?” “等你的年齡[2]長到十四歲,就得離開兒童院了。到時候,你去軍隊報名,就有可能成為一名士兵?!? “那我現(xiàn)在當(dāng)兵不可以嗎?” “你現(xiàn)在還小,軍隊也不要你啊?!? “我現(xiàn)在六歲,還要等八年呢!”? “不過八年之后,就算你去軍隊報名,軍隊也未必能允許你當(dāng)兵?!? “為什么?” “打仗需要力氣,參加軍隊的一般都是身體強壯的人。而一個人要想長得強壯,往往需要從小就吃很多有營養(yǎng)的食物。所以,能當(dāng)職業(yè)士兵的一般都是有錢人。而你只是一個兒童院中長大的孩子,想長得強壯,很難。所以軍隊很可能不會要你?!? “那我怎么才能救我的種族?” “依我看,你有拯救種族的志向就可以了,將來能有多大貢獻還說不定呢。你說這場戰(zhàn)爭是你惹禍惹出來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你既然靠惹禍就能惹出一場戰(zhàn)爭,將來為什么就不能做些什么就保護了咱們種族呢?” 沙啦啦一想,覺得也對。自己既然靠惹禍就能惹出一場戰(zhàn)爭,將來能做什么亦未可知。但現(xiàn)在能做什么呢? “那我怎么才能長得強壯呢?” “說實話,很難。若論力氣,吃得好是一方面,個人天賦也是一方面。這里是兒童院,官府能給我們提供的食物本就有限,也不會有多余的食物給你。所以能長多少力氣,全憑你自已的天賦了?!? 管理員又把沙啦啦帶回廠房里織布。 這時一個管理員走進廠房,手里拿著一張例布,打斷了孩子們的工作:“聽我講話!今天官府傳來情報,原軍進一步進攻我國領(lǐng)地,我國城鎮(zhèn)接連失守,原軍正在一步步向都城逼近,小股部隊更是深入我國腹地大肆破壞。我族死傷流亡者不計其數(shù),軍隊兵員匱乏,后勤補給供應(yīng)困難,國家已經(jīng)有滅亡的危險了。” 沙啦啦聽得渾身顫抖,她恨自己給國家招來災(zāi)禍,恨不得擁有無窮的力量,揮起武器,把那些原角龍全殺了。 一個孩子已經(jīng)害怕得哭起來。 管理員說:“孩子們,我知道你們都很害怕。但光害怕有什么用?你們年齡尚小,還不能拿起武器保護自己。你們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織布,因為前線的士兵需要穿衣服,需要蓋被子,需要搭營帳。所以從今天開始,每天兒童院將取消早課,并擴大例布上大格的面積,征收更多的布?!闭f罷管理員把例布展開,例布上大格的面積比之前多了一大截,“我知道你們都很苦,但現(xiàn)在是戰(zhàn)爭時期,你們多織布,就是救你們自己的命,希望你們能夠明白?!? 四周的孩子們沒人敢說“不”,但表情都變得僵硬起來。沙啦啦也和它們一樣為繁重的工作而發(fā)愁,同時也感到苦悶:雖說織布可以為前線的士兵提供衣服、被子與營帳,但我就算織一輩子的布,對種族的貢獻也不過如此,這和我的罪孽比起來更是微不足道。我該如何償還我犯下的罪孽? 管理員又說了一大段話,無非是教大家忍著勞累多織布這樣的話,沙啦啦根本聽不進去。管理員走后,孩子們又開始更加賣力地織布了,它們只想干完活并有一口飯吃。沙啦啦手中的梭子反而慢了下來,因為沙啦啦感到迷茫,她不知道未來的路怎么走。直到沙啦啦眼看著別人的布比她自己的布長了不少,她才不得不賣力追趕。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天,沙啦啦與其他孩子賣力織布的時候,又有管理員進門通知大家:“孩子們,官府傳來最新消息,原軍撤了!” 一個孩子說:“戰(zhàn)爭勝利了?” ?“銀杏王朝與第五王朝簽訂了和約,兩國停止了戰(zhàn)爭。但銀杏王朝必須實行畜牧業(yè)改革,也就是不再把原角龍作為牲畜,而是飼養(yǎng)哺乳動物?!? “所以我們還要織那么多的布嗎?” “不需要了,以后按原來的標(biāo)準(zhǔn)征收,恢復(fù)每周的早課。” 眾兒童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聲,一部分兒童已經(jīng)完成了今天的任務(wù),交了布跑出了廠房。沙啦啦也做完了最后一點點工作,和別的孩子一樣跑去吃飯了。 一個龍形的孩子正在吃盤子里的肉,突然變回了人形,對管理員說:“先生,今天的肉味道有些不對勁,是不是變質(zhì)了呀?” 管理員說:“以前我給你們的肉是原角龍的肉,從今天開始,兒童院的伙食就要變成哺乳動物的肉了。這是朝廷的最新政策,咱們伶盜龍以后要逐漸以哺乳動物為食,而原角龍的肉以后就要消失在餐盤里了。” 沙啦啦變成龍形,去吃盤子里的肉,咬了一口,只覺得味道比之前原角龍的肉差了不少。想到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原角龍的肉了,沙啦啦覺得非常不痛快。 吃過肉,沙啦啦就變回人形,跑到院子里去玩。很快沙啦啦在墻根發(fā)現(xiàn)了一團絨毛,忍不住停下來觀察。哦,這是一只小動物!只是沙啦啦不知道這種小動物叫什么。那小動物本來停在原地不動,看到沙啦啦走過來,突然一跳一跳地沿著墻根逃跑,但它的四條腿中好像有一條后腿不能用力蹬地,因此它跑得很是笨拙。沙啦啦趕上去,伸手把這小動物拾起,抱在懷中。 這小動物皮膚上的絨毛很是光滑,沙啦啦覺得手感很好,就輕輕撫摸小動物的毛皮。小動物漸漸也不那么害怕沙啦啦了,就任由沙啦啦撫摸。 沙啦啦仔細(xì)看著這個小動物,越看越覺得可愛。她不禁想,以后要是能把這小家伙養(yǎng)在身邊,天天撫摸就好了。但它愿意被我養(yǎng)嗎?它吃什么?它跛了一只腳,如果我不管它,它會不會餓死? 仔細(xì)想了想,沙啦啦決定去問管理員:“先生,這是什么?” “哦,這是一只‘黃快’[3],就是你經(jīng)常吃的哺乳動物?!? 沙啦啦看著眼前這只可愛的小家伙,想到了自己剛才吃的肉。如果哺乳動物都這么可愛,我以后還怎么吃肉呢? 那管理員問:“你在哪里撿到的?” “在那邊的墻根?!? “也許是養(yǎng)殖場里跑出來的,交給我吧?!? “交給你做什么?” “送到廚房?!? 沙啦啦一聽,不禁喊了出來:“不要!” “你不會還想養(yǎng)它吧?” 沙啦啦默認(rèn)。 “也行,先借你玩兩天,等你玩夠了,再考慮要不要把它吃了。” 沙啦啦說了一聲“好”,就趕緊帶著她的小寵物跑開了。我永遠(yuǎn)不想把它吃了!沙啦啦暗想。 但沙啦啦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嘴角還沾著哺乳動物的血。我吃的是和它一樣的哺乳動物! 沙啦啦自出生以來,早已習(xí)慣了吃肉的日子。而她現(xiàn)在親手抱著一只可愛的寵物——也是一塊鮮活的肉,沙啦啦不禁開始懷疑人生。我作為一只伶盜龍,不吃肉就得餓死,只要想活,就必須得殺別的動物、吃別的動物。對這些可愛的小生命來說,我就是惡魔。那么,全天下的伶盜龍,包括我自己,是不是都應(yīng)該滅亡呢?從這個角度講,原角龍恨伶盜龍、殺伶盜龍,難道它們才是正義的?難道我們才是邪惡的?我以后應(yīng)該怎么辦呢?是繼續(xù)吃其他動物的肉嗎?還是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還是幫助它們原角龍殺我們伶盜龍呢? 沙啦啦沉思許久,突然覺得自己想得不對。我之前的想法有一個前提:哺乳動物應(yīng)該生存。假如哺乳動物應(yīng)該生存,那么吃哺乳動物的伶盜龍就應(yīng)該滅亡。但假如伶盜龍應(yīng)該生存,那么伶盜龍吃哺乳動物、吃原角龍就是完全合理的。我為什么只假定哺乳動物應(yīng)該生存,而不假定伶盜龍應(yīng)該生存呢?這個世界上,要么是伶盜龍這樣的肉食者去死,要么是哺乳動物、原角龍這樣的牲畜去死。所以我又該如何選擇呢?為了保護牲畜而舍棄自己的生命嗎?還是為了生存繼續(xù)吃牲畜的肉呢?對我自己來說,當(dāng)然我的生命比牲畜的命更重要;而對牲畜來說,它們的命當(dāng)然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所以這個世界上,誰也不必為了其他生命去死,只是各憑本事求生罷了。我也不可能為了牲畜的性命選擇死亡,肉還是要吃的。 沙啦啦又想到了懷中的這只小寵物。同樣都是哺乳動物,我吃廚房里的肉可以,吃這只小動物的肉卻絕對不行!因為我對送進廚房的那些動物沒有情感,但對這只小動物有情感。所以我想要保護這個小寵物,與我天天吃肉并不矛盾。 但是以后怎么辦呢?我沒有草料來喂它,更何況其他孩子,甚至管理員隨時都可能以龍形吃掉它??傊?,我沒有能力把它養(yǎng)在身邊。算了,我還是把它放生吧。 沙啦啦最后撫摸了一下那小動物的毛皮,將它輕輕放回了墻根。 ? [1]本書中外星人的結(jié)構(gòu)從外到內(nèi)大致分為四層:皮層、肉層、骨層、血層。 [2]書中雙形的外星人(恐龍)的年齡約等于單形人形年齡和單形龍形年齡的某種平均數(shù)。 [3]“黃快”是本書虛構(gòu)的哺乳動物品種,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 ? 第五章 ? 叮叮當(dāng)晃晃悠悠地坐在一輛小車上,離開了他生活了好幾年的兒童院。 一只龍形的原角龍正拉著這輛小車,而一個人形的阿姨在小車旁邊步行。那拉車的龍形和步行的阿姨都是第五王朝的士兵,將叮叮當(dāng)接出了兒童院,還說叮叮當(dāng)是太守的兒子,要帶叮叮當(dāng)去見他父親。叮叮當(dāng)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這些人要把自己騙走賣了?但既然兒童院已經(jīng)把叮叮當(dāng)除名了,叮叮當(dāng)也只能跟著兩個士兵走。 一路上,除了每隔一段路就有的村莊與旅店,道路兩旁主要由田地占據(jù)。叮叮當(dāng)坐在小車上,也沒什么事做,只能盯著一塊又一塊的田地看。這些田地之中,有的長著一行又一行的莊稼,有的卻不長莊稼。偶爾會有人形在田地間的道路上行走。偶爾也會有龍形的竊蛋龍伏在田里,也可能是竊螺龍吧,叮叮當(dāng)一直分不清竊蛋龍與竊螺龍。 突然一只小動物從路邊的田地里躥出來,從叮叮當(dāng)?shù)能嚽耙槐囊槐牡嘏苓^去。緊接著一只可能是竊蛋龍的龍形追趕著那只小動物,也從車前掠過,一腳踩在那正在逃跑的小動物上,再用喙將那小動物緊緊夾住,緩步走回了田里。叮叮當(dāng)終于看清了那只小動物,這小家伙很是可愛。叮叮當(dāng)甚至想養(yǎng)一只這樣的動物。只是這可憐的小家伙早已被那龍形蹂躪得即將死去,嘴角滴著鮮血,四肢仍在微微顫動,掙扎著想要存活,然而它已經(jīng)活不下去了。叮叮當(dāng)不禁心疼它??蓯旱氖橙鈩游?!竟然把那么可愛的小家伙給殺死了!真是太可惡了! 叮叮當(dāng)問一旁的阿姨:“咱們現(xiàn)在在哪里?” 阿姨說:“仍然在去找你父親的路上。” “咱們還在第五王朝嗎?” “當(dāng)然,咱們國家很大的?!? “那這些村莊,都是原角龍的村莊嗎?” “村莊里住的多數(shù)是我們原角龍,當(dāng)然也有其他種族的居民?!? “那這些田地也都是原角龍種的?!? “是啊?!? “那田地里那些是什么龍?” “是竊蛋龍。” “田地里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竊蛋龍呢?” “因為啊,田地里有很多哺乳動物,它們會破壞原角龍的莊稼。對付這些哺乳動物最有用的辦法,就是讓肉食種族吃掉它們?!? “這些哺乳動物真可憐?!? “可憐?要不是竊蛋龍吃它們,它們就會吃光我們的莊稼,咱們可能早就餓死了。我以前是種地的,你不知道這些家伙有多可惡!” 叮叮當(dāng)開始懷疑自己向來對世界的理解。在叮叮當(dāng)固有的觀念里,素食種族就是好人,肉食種族就是壞人。叮叮當(dāng)生為原角龍,一直有一種優(yōu)越感。至于伶盜龍、竊蛋龍什么的,它們都是壞蛋,死絕了才好!但現(xiàn)在,叮叮當(dāng)知道竊蛋龍也不見得就是“壞人”,假如沒有竊蛋龍,他自己也許早就餓死了。那被竊蛋龍吃掉的小動物外表可愛,反而是危害原角龍的禍害。那么,對于吃肉這件事,也就不能簡單地認(rèn)為吃肉是“惡行”。對于吃肉的種族,也同樣不能簡單地認(rèn)為它們是“壞人”。 叮叮當(dāng)又想,假如吃原角龍的伶盜龍的壞的、吃莊稼的哺乳動物也是壞的、吃哺乳動物的竊蛋龍卻是好的,那么我評價好壞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是否對原角龍有利了。這樣想來,我是不是太過自私了呢?我自己也好,原角龍也好,并不是世界的中心,憑什么用是否對自己有利來判斷外族的對錯呢? 叮叮當(dāng)決定不去想這么復(fù)雜的問題了,只是繼續(xù)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 終于,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高大的城墻,城墻上寫著“呷州”的字樣,這兩個字是叮叮當(dāng)在兒童院的課堂上見過的。那龍形的原角龍拉著小車漸漸靠近城墻。那人形的阿姨說了一句:“該下車了。”就把叮叮當(dāng)從小車上扶下來,又拍了拍那龍形的原角龍。那龍形的原角龍變成了另一位人形的阿姨并穿上了衣服[1]。 那城墻上有兩個門,一個門有六尺高、十尺寬,另一個門卻有十尺高、四尺寬。兩個門共同被一處柵欄圍著。柵欄門口處,兩人穿著鎖甲,腰間系著刀。其中的一人正在攔著進城的人看著什么。兩阿姨拿出一個小冊子,給那門口的人看過了。隨后兩阿姨將小車推進六尺高、十尺寬的門里,又帶著叮叮當(dāng)走十尺高、四尺寬的門進城。 叮叮當(dāng)問:“為什么一處城墻有兩種不同的門呢?” 一阿姨指著兩種門說:“這種叫‘窄門’、這種叫‘矮門’,窄門用來走人,矮門用來過車。窄門和矮門,都是用來防止巨型恐龍鉆進城墻的。” 叮叮當(dāng)設(shè)想有一個又寬又高的大門,一只又大又可怕的巨型恐龍從大門中闖進去,那是多么可怕啊! 一阿姨重新將叮叮當(dāng)扶上車,另一阿姨也重新變成龍形拉車,帶著叮叮當(dāng)沿著街道移動。叮叮當(dāng)看著街道兩側(cè)的各種鋪子,感到非常親切,似乎他小的時候就是在這樣的地方生活的。 小車在一處很大的門前停下,那人形阿姨敲門,叮叮當(dāng)也從車上下來。有一個老爺爺將門打開。阿姨對老爺爺說:“太守家的公子回來了!”那老爺爺趕緊拉著叮叮當(dāng)往院子里走。叮叮當(dāng)很是害怕,但看到阿姨默許老爺爺拉著叮叮當(dāng)進門,也就任由老爺爺拉著自己往里走,但心里還是害怕。 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老爺爺帶著叮叮當(dāng)又走進一個很大的門,到了一個很大的大廳里,又對一個大姐姐傳話說:“太守家的公子回來了!”那大姐姐也趕緊轉(zhuǎn)身往屋里跑,一邊跑一邊喊:“大人,是公子回來了!” 緊接著屋里跑出一個成年男人,那男人穿著一身叮叮當(dāng)從來沒見過的衣服,看到叮叮當(dāng),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一把將叮叮當(dāng)抱在懷里,又高高地舉起來。叮叮當(dāng)害怕得尖叫起來。那男人這才把叮叮當(dāng)放下,又仔細(xì)地看了看叮叮當(dāng)?shù)南嗝?,說:“你就是我的孩子啊!” 叮叮當(dāng)也仔細(xì)地看了看那男人的相貌,似乎覺得眼熟,又似乎覺得陌生,難道他真是我父親?叮叮當(dāng)又看他的衣服,這衣服很是奇特,做工極為精美,使用的顏料也格外艷麗,難到我父親真做了大官? 那男人看叮叮當(dāng)仍在發(fā)愣,就說:“我叫嘀哩哩,我就是你的父親!你小的時候,我?guī)е阋黄鹳u草鞋,你總是說草鞋是小船,推著草鞋在地上滑來滑去;你非常喜歡撿石頭,和附近的小原角龍一起扔石頭玩;你還從其他小伙伴那里學(xué)了一首名叫‘打伶盜龍’的兒歌,我不許你唱,你一唱我就罵你,甚至還揍過你一次……”那男人講起了叮叮當(dāng)小時候的很多事情,這些事有些叮叮當(dāng)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印象了,有些卻還記得一部分。但總之,叮叮當(dāng)確定了這個男人正是他的父親。 父親看了看叮叮當(dāng)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你在兒童院能穿暖嗎?” “我怕熱不怕冷,天多冷我都不怕,但天一熱,我就受不了。” “那你在兒童院吃得飽嗎?” “我食量小,別的孩子吃不飽,但我能吃飽。” “聽說兒童院的孩子每天只有織完足夠多的布才有飯吃,是這樣嗎?” “管理員經(jīng)常用不給飯吃嚇唬小孩子,但不會真不給飯吃。我后來想明白了,假如不給我們飯吃,我們就更沒有力氣干活。所以管理員也只是用這句話嚇唬我們,不會真不讓我們吃飯?!? 父親把叮叮當(dāng)拉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繼續(xù)問叮叮當(dāng)各種問題。叮叮當(dāng)一句又一句地回答著,終于有些坐不住了,就用手去摸椅子上的雕刻。這椅子也太奇怪了!叮叮當(dāng)以前見到的椅子只是幾塊木頭,但他現(xiàn)在坐的椅子卻布滿了細(xì)致的雕刻。叮叮當(dāng)再看室內(nèi)的其他物體。屋子里的每一件物體都是那么奇怪,令叮叮當(dāng)眼前一亮。 “父親,這是什么地方?” “這是咱們現(xiàn)在的家啊。” “那咱們以前的家呢?” “一個草鞋鋪子而已,不需要了?!? “這個家怎么這么大???” “因為我現(xiàn)在當(dāng)了太守,是大官?!? “太守是什么?” “就是幫朝廷處理一個州的各種事情的人?!? “父親是怎么當(dāng)上太守的呢?” “我本來只是一個士兵。在攻打銀杏王朝的城池的時候,我第一個爬上城墻,因此被封為縣令。后來,我又被官員們推到了太守的位置?!? 叮叮當(dāng)覺得自己還聽不懂那么多大人的事情,就說:“我能看看這個家嗎?” “可以啊……等等,你還是先換一身衣服吧?!? 說罷,父親對一旁的大姐姐說:“去拿一套小孩子的衣服?!? 那姐姐說了一聲“是”,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叮叮當(dāng)問:“大姐姐是誰啊?” 父親說:“是個丫鬟,就是在咱們家干活的人?!? 很快,那姐姐端著一個托盤回來,托盤里有一件衣服和一雙鞋子。叮叮當(dāng)解下了身上的衣服,又把托盤里的衣服拿起來往身上纏[2]。那姐姐伸手幫著叮叮當(dāng)把衣服纏在叮叮當(dāng)身上。叮叮當(dāng)很是感動,他一直在兒童院中生活,遇到困難時很難有人幫他。而現(xiàn)在,竟然有人主動幫他穿衣服。 叮叮當(dāng)開心地說了一句:“謝謝姐姐?!? 那姐姐卻說:“應(yīng)該的,我是丫鬟嘛?!? 叮叮當(dāng)一想,也覺得的確應(yīng)該,但他對這個姐姐的印象特別好。于是叮叮當(dāng)又坐到椅子上,任由那姐姐脫下他的鞋子并把新鞋穿在他的腳上。叮叮當(dāng)感到很幸福,他一直都很喜歡比自己大的姐姐,喜歡被大姐姐幫助,而今天竟然有一個大姐姐給自己換新衣服、換新鞋,這讓叮叮當(dāng)格外享受。 叮叮當(dāng)站起身,看了看一身的新衣服。無論是衣服還是鞋,都比他之前的衣裝精致得多,現(xiàn)在我是富貴人嘛!只是他體型偏瘦,因此一身衣服不免肥了幾分。父親對那丫鬟說:“你按照他的體型縫一套新衣服?!蹦墙憬阏f:“是?!本娃D(zhuǎn)身離開了。 叮叮當(dāng)仍然美滋滋的,他對那大姐姐的印象很好。這時,叮叮當(dāng)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擺著幾枚恐龍蛋。 “這是什么?” “是原角龍的蛋啊?!? “難道,誰要生小寶寶了?” “這蛋是煮熟的,孵不出來小寶寶?!? “為什么要把蛋煮熟呢?” “因為咱們原角龍一次下一窩蛋,卻很難養(yǎng)得起那么多孩子。所以,蛋的父母一般只留下其中的一枚。多余的蛋按照規(guī)矩,要煮熟后賣掉。” “賣掉?誰買???” “鳥面龍會買,這是它們的食物?!? “啊這……咱們賣掉自己的蛋,給鳥面龍當(dāng)食物,太殘忍了吧!” “不算殘忍,蛋畢竟是蛋,和孵化出的孩子還是有區(qū)別的。蛋被吃了,總比孩子被吃要好。另外有這些蛋,可以養(yǎng)活一些鳥面龍。這些鳥面龍還是很有用的,吃得少,還能干活,多劃算??!” “這些蛋是給誰吃的?” “給丫鬟?!? “剛才那個大姐姐是鳥面龍?” “對啊,很奇怪么?” 在叮叮當(dāng)固有的認(rèn)知里,鳥面龍是邪惡的怪物。而他有對那大姐姐有著很好的印象。大姐姐是鳥面龍?叮叮當(dāng)感到自己的世界觀再一次動搖了。也許我對那些食肉種族的仇視是錯誤的,叮叮當(dāng)想。 叮叮當(dāng)走了幾步,覺得一雙鞋還算合腳,就說:“父親,我想去四周看看?!? 父親說:“去吧,如果你走丟了,隨便問一個人,就能找回來?!? 叮叮當(dāng)走出了大廳,來到院子里,左拐右拐,越走越深,最終走到一處倉庫前。倉庫的門敞開著,里面除了幾張破破爛爛的桌椅,幾乎沒有什么東西,后門上了鎖。叮叮當(dāng)停下了腳步,想了想,實在想不到什么危險,就走進了倉庫。叮叮當(dāng)很有成就感,他走到了整個太守府最深的地方,正要伸手去摸倉庫的后門以宣告自己的勝利,卻又把手縮了回來。我平時什么事也不感做,今天我到處亂跑,算是爽了一回,但我適可而止吧,不能再做多余的事了!叮叮當(dāng)這樣告誡自己。 這時,倉庫的后門之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像是一只巨大動物的腳步聲。叮叮當(dāng)?shù)木窳⒓淳o張起來。叮叮當(dāng)仔細(xì)聽著門外的動靜,那腳步聲依然緩慢而有節(jié)律,而且越來越近,另外……還有很大的喘息聲!難道門外真是一個大家伙?! 在恐懼的驅(qū)使下,叮叮當(dāng)向前挪了兩步,把眼睛貼在門縫上。 他竟然和一個巨大的怪物對上了眼睛! 叮叮當(dāng)感覺頭腦瞬間清醒起來,全身的心臟在不停地跳動,四肢也繃緊到僵硬的程度。 那怪物比一層樓還高,雙眼正盯著叮叮當(dāng)所在的門縫,一步步向叮叮當(dāng)走過來。叮叮當(dāng)害怕得想跑又不敢跑,只是繼續(xù)盯著那怪物。 很快叮叮當(dāng)發(fā)現(xiàn)那怪物并不是走向這扇門,而是走向一輛大車。怪物走到大車前,將碩大的頭插進了車?yán)?。怪物再一次抬頭的時候,寬大的嘴巴竟鉗著一塊很大的肉,那竟是原角龍的一部分肢體!怪物用大得嚇人的牙咬了咬,一仰頭,將肉咽下了喉嚨。肉塊上殘留的鮮血從怪物的嘴邊淌下來,滴在大院的土地上。 叮叮當(dāng)看到血,又是一陣害怕,轉(zhuǎn)過身就用力地跑,一直跑到他父親的房里。 “父親,有怪物!” 看到兒子這個樣子,叮叮當(dāng)?shù)母赣H也嚴(yán)肅起來:“哪里有怪物?什么怪物?” “就在倉庫后面的院子里!有一個特別大的怪物,吃肉的怪物!正在吃原角龍的肉呢!” 父親想了想,終于放松下來:“哦,那是諸城暴龍。” 可叮叮當(dāng)還是很害怕:“諸城暴龍?肉食恐龍?咱們院子里怎么進肉食恐龍了?這可怎么辦?。俊? 父親笑了:“慌什么?那都是咱們原角龍的朋友?!? “諸城暴龍吃原角龍的肉,怎么會是原角龍的朋友呢?” “你聽我慢慢講嘛。很久以前,原角龍和諸城暴龍達成了一個協(xié)議:諸城暴龍不能隨便捕食原角龍,而原角龍要把死去的個體留給諸城暴龍作為口糧,另外兩族要在軍事上相互援助,也就是幫著對方打仗。你在后院看到的,就是我族把死去的原角龍獻給諸城暴龍的場面了。” “那諸城暴龍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 父親想了想,說:“如果你問諸城暴龍對我們是有利還是有害,那當(dāng)然有利的一面更多。咱們原角龍為什么強大?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咱們有兩樣秘密武器,一樣是諸城暴龍,另一樣是巨盜龍。這兩個種族都是我們原角龍用死去的個體供養(yǎng)的,也都是原角龍軍隊的重要組成部分,都是原角龍的保護神。” 叮叮當(dāng)感嘆道:“沒想到,食肉種族竟然如此有用。我以前一直認(rèn)為,食肉種族就是壞人?,F(xiàn)在想來,是我錯了?!? 父親說:“各種族雖然有戰(zhàn)爭,但更多的是合作。咱們第五王朝的領(lǐng)地上,生活的其他種族太多了。而其他種族的領(lǐng)地上,也分布著咱們原角龍,因為很多土地需要咱們的同胞進行耕地?!? 叮叮當(dāng)說:“那為什么天下的土地還要分為第五王朝、銀杏王朝這些國家呢?” 父親說:“因為一個國家往往有一個最高統(tǒng)治者,一般稱為皇帝。皇帝如果死去了,一般由最大的女兒當(dāng)皇帝。皇帝和她的家人需要與同一種族的人進行婚配,因此這片土地上的大貴族往往都是同一種族。所以一個國家一般由一個種族統(tǒng)治。實際上,任何一個國家的平民,都包含了不同的種族,否則這個國家就很難生存下去。” 叮叮當(dāng)陷入了沉思。嗯,我一直以為不同的種族往往是敵對關(guān)系,尤其是肉食種族與素食種族。但我想錯了,不同種族其實合作得更多,即使是肉食種族與素食種族之間也需要合作。 叮叮當(dāng)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短短幾天之內(nèi)被徹底刷新了。 ? [1]外星人沒有暴露的隱私部位,因此人形在公共場合可以不穿衣服。 [2]人形的衣服沒有上衣與褲子之分,需要按特定的空間構(gòu)象纏在身上,這樣假如人形突然變成龍形,衣服只會散開而不會被撐破。 ? 第六章 ? 龍形的沙啦啦正在吃盤子里的肉。她咽下最后一個肉塊,不禁感到失望:今天的肉又吃完了! 沙啦啦并不饞,只是自從聽了那管理員的話,她總是想得到更多的營養(yǎng),變得更有力量,所以她又用嘴巴不停地搜刮著盤子。每次都是沙啦啦吃得最慢。 其他的小伙伴早就已經(jīng)吃完了,有的已經(jīng)變成了人形。 終于一名管理員走過來,抬手在每一個龍形兒童的脖子上拍打,示意它們變成人形。最后一個被拍的是沙啦啦,沙啦啦不得不放棄早已被搜刮得干干凈凈的盤子,變成了人形并纏上了衣服。 現(xiàn)在所有兒童都站在那管理員四周,管理員大聲說道:“現(xiàn)傳達一條重要公告:新蜥鳥龍王國的軍隊正在攻城。為保護兒童院的安全,現(xiàn)兒童院的所有入口均已封閉。任何人不得擅自向墻外張望。再說一遍:往墻外看是絕對不允許的!你們記住了嗎?” 眾兒童回答:“記住了?!? “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 “重復(fù)一遍?!? “往墻外看絕對不允許!” “你也重復(fù)一遍?!? “往墻外看絕對不允許?!? “好,大家都記住了。如果誰敢往墻外看,整個宿舍都要被打四個鞭子,明白了嗎?” “明白了。” 管理員叮囑完畢,轉(zhuǎn)身離開了。 沙啦啦不禁好奇起來,墻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管理員為什么不讓它們往墻外看呢?如果管理員沒有這句話,沙啦啦對墻外的世界一點也不感興趣??墒枪芾韱T不讓大家看,沙啦啦反而對墻外的世界充滿了好奇。但沙啦啦記得很清楚,那管理員說得很明白,誰要是往墻外看,那么整個宿舍都要挨打。沙啦啦既不想挨打,也不想讓宿舍里的那些朋友挨打。所以沙啦啦決定不往墻外看。至于好奇……就忍了吧。 按照往常的時間安排,沙啦啦和其他孩子一樣,來到織布機上織布。但沙啦啦在干活的時候明顯發(fā)現(xiàn),她織了一整天的布,也沒見到有哪個管理員來監(jiān)工。 直到將近黃昏時,才有一個年齡較大的女孩跑過來,拿著賬本和一支筆,對屋子里的孩子們說:“天快黑了,大家可以先不用干活了,把織好的布交給我,我負(fù)責(zé)記賬?!? 一男孩似乎和那女孩比較熟,就說:“老姐,你怎么負(fù)責(zé)記賬了?管理員呢?” 那女孩說:“咱們兒童院的管理員多數(shù)都去參加守城了,現(xiàn)在我?guī)土粝聛淼墓芾韱T做事?!? “幾天不見,你厲害了?。 ? 于是眾兒童都把已經(jīng)織好的布交給那女孩,那女孩將每人上交的數(shù)量寫在每個人的編號后面。 沙啦啦也交上了布,就隨著其他孩子回到宿舍,變成龍形蜷起來睡覺。 睡了沒多久,沙啦啦和宿舍里的其他兒童就被那留下來的管理員挨個拍起來。這次拍得明顯比平時要狠,拍得沙啦啦脖子生疼。沙啦啦只能趕快變回人形,和其他孩子一起站在管理員四周,等待管理員說話。 那管理員憤怒地用眼睛瞪著每一個孩子,兒童院的管理員似乎從來沒這么憤怒過。被那管理員瞪眼睛的時候,沙啦啦有幾分害怕,也有幾分不高興。算了算了,反正我什么也沒做錯,還是等這人吼完了再安心睡覺吧。 終于那管理員吼了起來:“我之前跟你們怎么說的?絕對禁止往墻外看!剛才就是她,偷偷摸摸蹬到那邊草垛上,被我抓了個正著。你還想狡辯嗎?”管理員一邊吼著,一邊用手指指著一個女孩。 那女孩名叫咔嚓,算是沙啦啦的朋友。咔嚓的臉上有一個胎記,兒童院里某些孩子因此歧視她。但沙啦啦一直對咔嚓很好。因為沙啦啦首先就很討厭她自己,又何必歧視別人? 只聽咔嚓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我……”她似乎想編一些借口,卻又編不出來。 “你什么你?我之前說過,誰往墻外看,整個宿舍都要挨鞭子。你們穿上衣服的,都把衣服解下來,站成一排,等著挨鞭子!” 沙啦啦這才注意到那管理員的手還拿著鞭子。沙啦啦從來沒被鞭子打過,心想不就是四個鞭子嗎?有什么了不起的?打吧!早打完早睡覺!于是很聽話地和別的孩子站成了一排。 管理員拉過第一個孩子,掄起鞭子就打。那被打的孩子突然連聲慘叫。沙啦啦心中一震,也有了幾分害怕。在那孩子一連串的慘叫聲中,管理員又抽了那孩子三個鞭子,每一鞭都迫使那孩子叫得更加凄慘。沒被打的孩子們互相看了看,恐懼也隨之蔓延。 沙啦啦也是越想越怕,但她隨即想起了飛船上巡邏隊毆打飛船衛(wèi)兵的場面。那天我惹了大禍,害得多少人因此死去啊!我這人早已背負(fù)著滿身的罪惡,別說被打鞭子,就是被千刀萬剮,也是應(yīng)該,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想到這里,沙啦啦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害怕了。 很快又有幾個孩子被打,現(xiàn)在輪到了沙啦啦。沙啦啦也被那管理員拉到空地上,扭過了頭。沙啦啦只聽見背后一聲鞭響,身體猛然一晃,緊接著后背開始火辣辣地疼。沙啦啦忍不住大叫一聲,沒想到被鞭子抽竟然這么疼!沙啦啦依靠本能蜷起身體,又挨了那管理員三鞭,后背疼得就像有很多只螞蟻在啃。沙啦啦在內(nèi)心中罵了一句“哺乳動物”,一來因為疼痛,二來因為氣憤:明明不是我的錯,你憑什么打我?一人犯錯就打全宿舍?你定的這是什么規(guī)矩? 那管理員又打了好幾個孩子,沙啦啦暗暗替它們感到氣憤。 最后一個被打的是咔嚓,和其他孩子一樣,咔嚓也被打了四個鞭子。管理員下手也并不比打別的孩子更重。 管理員打完了所有孩子,又對所有孩子說道:“以后誰再敢往外邊看,宿舍里每個人挨八鞭子,記住了嗎?說話??!記沒記住?” “記住了。” 管理員轉(zhuǎn)身拎著鞭子,漸漸走得遠(yuǎn)了。 宿舍里的剛剛挨打的孩子們卻把矛頭對準(zhǔn)了咔嚓:“是你害我們挨了鞭子!” 咔嚓哭了起來,什么也沒說。 “犯錯的是你,憑什么讓我們替你承擔(dān)?” 一女孩說著說著,就伸出了拳頭,往咔嚓身上打。 沙啦啦及時抓住了那女孩的手臂,沒讓那女孩的拳頭打在咔嚓身上。 每當(dāng)看到有人動手打人,沙啦啦就會感覺特別不舒服。當(dāng)初的她就是因為打了那男孩,才惹出一場大禍。所以她看到有人打架,就忍不住要上前勸架,仿佛這樣就可以補償過去的錯誤。 那女孩怒氣未消:“怎么?你不讓我打她嗎?” 沙啦啦說:“朋友,打咱們的是管理員。咱們?nèi)绻购蓿瑧?yīng)該恨管理員才對,打咔嚓干嘛?” 那女孩說:“如果不是咔嚓違反規(guī)定,管理員也不會打咱們?!? 沙啦啦說:“咔嚓違反規(guī)定,本不關(guān)我們的事,管理員卻以此為借口打我們,這講理嗎?管理員給咱們一頓毒打,又把責(zé)任全甩給咔嚓,從而免受我們的怨恨。這都是管理員的計謀,我勸大家別上了管理員的當(dāng)。咱們?nèi)绻购蓿蛻?yīng)該恨管理員,用不著恨咔嚓?!? 經(jīng)沙啦啦這么一說,孩子們都覺得有道理,也就不繼續(xù)指責(zé)咔嚓了。咔嚓也停止了哭泣,用感激的眼神望著沙啦啦。 一個孩子說:“但是我們只敢打咔嚓,卻不敢惹管理員。” 沙啦啦說:“沒錯,現(xiàn)在咱們年齡還小,斗不過管理員。但以后呢?等咱們都長大了呢?” 另一個孩子說:“就算咱們長大了,敢打管理員,也得吃官司啊?!? 沙啦啦說:“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就算判死刑我也不怕!等以后有機會,我替你們多抽那管理員幾鞭子,給大家出氣!” 說完這句話,沙啦啦突然感覺特別痛快,仿佛自己已經(jīng)替大家討回了公道。想必大家也都感覺非常解氣吧,我這么一說,既能讓眾多朋友們解氣,又能救咔嚓,真好真好!沙啦啦又想,這話也就只是說說,以后要不要這么做,還得另行考慮。畢竟我是想為種族帶來一些貢獻的,不能為了一個討厭的管理員耽誤了大事。 “好好好,痛快痛快!” “沙啦啦你真是我們的英雄!” 聽到這些贊譽,沙啦啦正色道:“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個大罪人而已,我惹的禍實在是太大了。” 一個孩子說:“惹禍不惹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咱們這些孩子里,唯一有勇氣與管理員斗爭的人。就憑這一點,我就對你敬佩萬分?!? 沙啦啦說:“好了好了,咱們還是早些休息吧,正好把傷痕養(yǎng)一養(yǎng)?!? “沒錯沒錯。” 于是沙啦啦變成了龍形,蜷縮在了草席上。其他孩子也都準(zhǔn)備休息了。 睡了不知多長時間,龍形的沙啦啦被一只手拎著脖子提了起來。沙啦啦雙足亂蹬,雙爪去抓那只手。那只手把沙啦啦甩到一旁的空地上。沙啦啦重新變成了人形,看到來的人正是打她的那個管理員。 此時已是新的一天的清晨。 管理員瞪了沙啦啦一眼,又把其他孩子一個個拍起來。很快孩子們都變成了人形,并迅速纏上了衣服。 “就是你說要多抽我?guī)妆拮訂??”管理員對沙啦啦大聲訓(xùn)斥,手里提著鞭子。 壞了壞了,這管理員怎么知道了?難道我們這些孩子中有人是管理員的眼線,把我之前說的話報告給了管理員,以此換取什么好處?嗯,應(yīng)該是這樣的。我還是太小,不懂得這許多套路,這才禍從口出,惹來這個麻煩。事已至此,后悔也是無用。算了算了,要打要殺雖它們便吧!反正我恨我自己,也不怕被鞭子抽;我早就不想活了,也用不著怕死。 “我沒說過!”沙啦啦反駁道。她此刻本不想惹怒管理員,但一開口,卻難免夾雜了對管理員的厭惡。 “好啊,你還敢嘴硬!我最恨說謊的人了!看我不打死你!”那管理員揮起鞭子,就往沙啦啦的身上抽。沙啦啦趕緊扭過了頭,看到其他孩子都已經(jīng)縮到了墻角。 沙啦啦的肩膀重重地挨了一鞭子,這一鞭打得太過兇殘,比之前那幾鞭加起來還疼。沙啦啦感覺肩膀已經(jīng)濕潤了,用手一摸,果然手上沾滿了藍(lán)色的鮮血。 好啊,我對你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層!我希望有人割了你的脖子! 那管理員又把沙啦啦拽到更加寬敞的位置,掄起鞭子,還要再打。 但沙啦啦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俣蛛s亂的腳步聲。 這時一個孩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小聲說:“不好了,蜥鳥龍的軍隊攻進來了!” 那鞭打沙啦啦的管理員立即沒有了剛才大吼大叫的氣勢,也壓低了聲音說:“是攻進城里了,還是攻進兒童院了?” “是攻進城里了。咱們兒童院已經(jīng)緊閉了大門,敵人應(yīng)該不會闖進來。” 又有一個孩子跑過來,比之前那個孩子還要慌張,直接摔倒在地上:“不好了不好了!敵人劈開了大門,闖進咱們兒童院了!” 聽到這句話,屋里的孩子們紛紛擠到屋子的角落,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卻又沒有地方可躲。 只見幾名軍士穿著鎧甲,拿著刀,出現(xiàn)在門口。最前面的那個似乎是幾名軍士中的長官,開口對屋里的人說話:“你們中哪個叫‘咔嚓’?” 屋里面的人都被嚇怕了,誰也不敢率先回答。 那長官“刷”地把刀從刀鞘中拔出來:“再問一遍!這些孩子中有個叫‘咔嚓’的嗎?不回答就砍你的腦袋!”說罷就把刀尖指向了那鞭打沙啦啦的管理員。 沙啦啦在一旁看著,暗暗叫好,趕緊把這家伙砍了吧! 那管理員指著咔嚓說:“長官,她就叫‘咔嚓’,不知這個咔嚓是不是長官要找的人?!? 那長官看了一眼被管理員指著的咔嚓,似乎發(fā)現(xiàn)了咔嚓的衣服上繡著號碼,便對一名士兵說:“搜搜這里有沒有花名冊?!? 那士兵說了一聲“得令”,就轉(zhuǎn)身跑開了。 過了一會,那士兵帶著一個小本子回來:“長官,這大概就是這里的花名冊?!? 那長官拿過小本子,看了一眼咔嚓衣服上的數(shù)字,把小本子翻了幾頁,又看了一眼咔嚓。 “把她帶走。” 兩名士兵走過來,要拽走咔嚓。 “等一等!”一直站在一邊卻沒有說話的沙啦啦突然喊了起來,“我才是你們要找的咔嚓!” 就在那士兵去找花名冊的時間里,沙啦啦也暗暗思考著。為什么蜥鳥龍要帶走咔嚓?我不知道。但這么做肯定對蜥鳥龍有利。而咔嚓這一去,就算不死,也多半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如果可以,我寧愿用自己代替咔嚓。反正我是伶族的罪人,舍棄自己的生命,來破壞敵人的計劃,不正合適么?況且我留在這里,也多半要被那管理員打死,倒不如讓自己死得其所。所以,我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來換走咔嚓。至于這么做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畢竟我還太小,懂的事情太少。但我至少要試試,給敵人搗一個亂! 聽到沙啦啦這么說,那兩名士兵立即停住了手,那長官也問:“你說什么?” 沙啦啦指著打她的管理員說:“剛才他命令我和沙啦啦換了衣服,其實我才叫‘咔嚓’,她叫‘沙啦啦’,你們要抓就抓走我吧?!? 那長官說:“你這小娃娃倒有勇氣,竟然敢說實話。” 沙啦啦說:“沙啦啦是我的朋友,我不忍心看她替我被你們抓走。” 那長官看了看沙啦啦,似乎覺得沙啦啦的話可信,又把刀架在了那鞭打沙啦啦的管理員的脖子上:“是你把她們的衣服調(diào)換的嗎?你怎么敢騙我?” 那管理員怕得說不出話,似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承認(rèn)。 沙啦啦對那管理員說:“你不是說過嗎?你最恨說謊的人了。今天明明是你調(diào)換了我們的衣服,怎么又不敢承認(rèn)了呢?” 那長官看了看沙啦啦,又看了看管理員。也許他已經(jīng)認(rèn)定沙啦啦說的是真話,畢竟只有小孩子才會無條件地說真話。 突然一股藍(lán)色的液體濺了沙啦啦一臉,那管理員卻倒了下去,脖子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從傷口中不停地流出。隨后那管理員的身體突然萎縮成一只死去的伶盜龍,寬大的衣服癟癟地搭在羽毛上,一條長尾巴從衣服里伸出很長,流出的鮮血也從藍(lán)色變成了紅色。 那長官把刀收回了刀鞘中:“這就是欺騙本官的后果!” 沙啦啦驚了,沒想到這家伙竟然真死了!但此刻沙啦啦來不及開心,因為她自己也要大禍臨頭了。 那長官下令:“把咔嚓帶走?!? 士兵說:“把哪個咔嚓帶走?” 長官說:“把兩個都帶走?!? 于是兩名士兵走過來,一個牽住沙啦啦,一個牽住咔嚓,帶著她們往門外走。 沙啦啦看了一眼咔嚓,見到咔嚓已經(jīng)流了許多眼淚。但沙啦啦并不害怕,要殺就殺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兩個孩子被軍士拽到兒童院的門外。門外的街道讓沙啦啦感到熟悉而又陌生,本該來往不絕的行人都不見了,街道上布滿了穿著鎧甲、拿著長矛的蜥鳥龍士兵。在街道的正中央,一只龍形的多智龍拉著一輛大車,車上擺著一個大鐵籠。車邊站著一個不穿鎧甲的人形。 那長官對那不穿鎧甲的人說:“你負(fù)責(zé)喂她們?nèi)獬浴④娨セ畹?。要是把她們餓死了,我砍你腦袋抵罪!” 那不穿鎧甲的人連聲說“是”。 那長官又對沙啦啦和咔嚓說:“你們兩個,變成龍形鉆進去?!? 沙啦啦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變成了龍形,被蜥鳥龍士兵趕進了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