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Josh Reynolds

譯者：伯格曼啤酒館

天空中鴉雀無聲。

菲利克斯·耶格爾停了下來，一只手放在劍柄上，他的眼睛掃視著毀壞的門柱、破碎的墻壁和裂開的天花板上。這所古老的房子上的洞比艾維領(lǐng)干酪還多，而且它散發(fā)著陳舊腐爛和野獸的臭味。房子的地基可能是石頭，但莊園的其他部分正在腐爛。墻一堵一堵地塌了下來，屋頂凹陷了下去。腐爛的支撐木樁像一些死去已久的巨獸尖牙一樣刺入地板。一層長滿毛的霉皮覆蓋了所有的東西，當(dāng)他從墻上的洞里走出來的時候，腳下的地板發(fā)出吱吱嘎嘎的響聲，令人驚恐地往下沉。菲利克斯在那短暫的、令人作嘔的時刻想象著自己正踩在一個巨大的、會呼吸的東西的背上。

“高崔克，”他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后稍微調(diào)高了聲音，“高崔克！”

沒有人回應(yīng)，周圍只有房子晃動以及下沉的聲音。腫脹的木頭發(fā)出了吱吱的響聲，菲利克斯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自從他們進入沃爾芬堡（Wolfenburg）北部的野山后，就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們的蹤跡上。中部山區(qū)到處都是野獸人，而且?guī)讉€世紀以來一直如此，野獸領(lǐng)主戈索爾(Gorthor the Beastlord)狂暴部落的墮落后裔一直在黑暗的峽谷和森林里繁衍生息。

“阿爾德里奇,”菲利克斯叫著。阿爾德里奇·伯托爾德（Aldrich Berthold）是沃爾芬堡伯托爾德龐大商業(yè)帝國的唯一繼承人，這個家族的成員最近經(jīng)歷了異乎尋常的自殺、意外自焚和至少一起涉及墨魚的離奇事件。阿爾德里奇也是菲利克斯所在這堆廢墟的名義所有者。

這里曾經(jīng)被稱為“星廳（Star Hall）”，幾個世紀前，獸王戈索爾入侵期間，它被遺棄了。伯托爾家族向往沃爾芬堡的大城市，于是拋棄了他們以前的鄉(xiāng)村紳士生活，之后便過上了富裕的生活。至少那些流言蜚語是這么說的。但是，盡管它已經(jīng)被遺棄了，星廳和它的秘密仍然存在。

菲利克斯低聲咒罵著?！案叽蘅耍彼K于喊出了聲?！澳阍谀睦?“他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到達莊園;它的位置在伯托爾德家族中是一個嚴守的秘密，阿爾德里奇有充分的理由這么說，但顯然這秘密并沒有保守的很嚴密。在菲利克斯和阿爾德里奇越過斷崖時，當(dāng)他們還沒有看到廢墟上升起的細細炊煙，高崔克敏銳的感官已經(jīng)捕捉到了炊火的味道。

高崔克堅持要繞著廢墟走一圈，而阿爾德里奇不久就不見人影了。菲利克斯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被孤立的尷尬境地。

木頭在一陣莫名的重力作用下吱吱作響。

菲利克斯的快速戰(zhàn)斗反應(yīng)本能最初來自于他在阿爾道夫的出色擊劍訓(xùn)練，再來經(jīng)過數(shù)百次混戰(zhàn)磨練而成。他把劍舉起來，輕易而優(yōu)雅地彈開了刺向他的長刀。在突襲來的一開始，菲利克斯對周圍世界的感知慢了下來，仿佛一切都在緩慢進行著。但現(xiàn)在，當(dāng)?shù)镀佑|并發(fā)出響聲時，運動、思考和時間又恢復(fù)到了正常的前進速度。菲利克斯所要做的不僅僅是被迫格擋，相反，他從脖子上解開了他那件紅色的蘇登領(lǐng)披風(fēng)，旋轉(zhuǎn)著，化解了對方的沖擊力，纏住了撲過來的野獸人。

這家伙，比起人來它更像一頭山羊，比起狗來它又更像一個人。它搖搖晃晃地跪在地上。他收回斗篷，野獸寬大而多毛的后背露了出來。菲利克斯將karaghul刺進野獸的肩胛骨里，再用專業(yè)而殘暴的手法揮劍向上鋸開，頓時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他將那家伙打倒在地上，雙手全力壓在劍柄上。菲利克斯殺了如此多的野獸人以至于他現(xiàn)在感到了厭煩和無趣。當(dāng)他把劍抽出來時，他聽到了高崔克那歡快的吼聲，他意識到，對某人來說，野獸人還不夠多。

另一個野獸撞進了一堵爛掉的內(nèi)墻，落在一灘鮮血和碎木片上，菲利克斯松了口氣。另一只跌跌撞撞地從洞里鉆了出來，它那像野豬一樣的嘴巴張開，發(fā)出了絕望的尖叫聲。過了一會兒，伴隨著一聲嗜血的吼叫，他看到了一個矮而寬的身影。

高崔克·戈尼森將刻著符文的斧頭砍進了野獸的大肚子里，將野獸拋到了空中，笨拙的雙蹄在空中胡亂飛舞。伴隨著骨頭的碎裂聲，嚎啕慘叫的野獸在空中被斧子劈成了兩半，肉體四分五裂。“哈！”高崔克咆哮著，他那一只完好的眼睛在他轉(zhuǎn)動時閃耀著對戰(zhàn)斗的渴望?！皝戆?，雜碎，來爸爸這兒！”

周圍的野獸人從洞中出來，像垂涎鮮肉的野狗一般涌向了屠夫。一時間，矮子矮矮的身體完全被擋住了，只見他那高高的深紅色的頭發(fā)，在包圍著他的那些長毛怪物中搖曳著。不一會兒，一頭長著牛頭的野獸從一片混亂中飛了出來，他的下巴幾乎被完全砍了下來，撞在一根倒下的支撐梁上，莊園里的爛房子傳來了一陣呻吟，菲利克斯擔(dān)心這個破舊的建筑會塌下來砸到他們身上。然后他忙著抵擋一只鳥頭怪物，除了開干，他也做不了其他事。那家伙像烏鴉一樣，敏捷快速，當(dāng)怪物的爪子拿著粗制濫造的樵夫斧子向菲利克斯砍過去時，鳥嘴里呱呱地亂叫著。

它狂暴的攻擊迫使菲利克斯只得退回到一根倒下的橫梁上，閃躲著野獸手中的斧頭，防止其砍中自己。接著，梟獸發(fā)出一聲驚叫，踉踉蹌蹌地搖晃著，背上多了一道裂開的傷口。菲利克斯被血和羽毛濺了他一身，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然后高崔克就把那具尸體踢到了一邊?！坝龅铰闊┝藛? 人類”屠夫輕蔑地哼了一聲。他寬闊的身軀上布滿了血痕，紋身幾乎都看不清了，血跡弄濕了拿著符文戰(zhàn)斧的粗壯手臂。

“我們啥時候沒遇到過麻煩，高崔克？”菲利克斯說著，把怪物的羽毛從他眼睛上擦去，這啥玩意兒，還長羽毛和頭發(fā)？他把纏在手上的毛發(fā)匆匆拂去。高崔克又咕噥了一聲，菲利克斯以為高崔克又在玩弄他的幽默，高崔克這種沉默寡言的人，難說。

野獸人只剩下了六個，它們再也不相信數(shù)量能帶來任何優(yōu)勢。菲利克斯看過無數(shù)次高崔克各種砍人的姿勢，他很能理解這些野獸的猶豫。高崔克威脅地舉起斧頭，朝前走去?？窗藳_鋒，像看雪崩一樣，高崔克也不例外，他的暴力美學(xué)讓菲利克斯每次都會感慨萬分。

野獸人們不得不做出回應(yīng)，伴隨著一陣嚎叫、吠叫、咕嚕咕嚕聲和貓的尖叫聲，他們沖向了高崔克。菲利克斯很想罵人，他跟著屠夫沖了出去，并不是說高崔克需要幫助，但他曾許下誓言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屠夫。這也許意味著不讓高崔克從背后被偷襲，高崔克值得比一群野獸人更加光榮的死亡。

一只野獸用一根棍棒瘋狂地向他劈去，棍棒頂端是狼的尖牙顎骨。菲利克斯側(cè)身一閃，看到了高崔克的頭撞進了一頭野獸的肚子里，同時，他的斧子砍斷了另一只野獸的膝蓋。棍棒又朝他來了，他扭到一邊，閃過了攻擊。拿著狼牙棒的野獸人和其他人一樣多毛，他的山羊頭被一團凌亂的頭發(fā)遮住。它尖叫著又朝他撲來。菲利克斯把Karaghul刺進了它的胸膛。他咕噥著，刀刃扎進了骨頭里，他不得不把一只腳踩在那家伙的胸口上，試圖拔出他的劍。然而，這時，他聽到了蹄子聲。他轉(zhuǎn)過身來，還在把劍拔出來，這時，一頭長得既像貓科動物又像馬的野獸（來自譯者的憤怒：媽個雞，你們這群野獸人怎么這么多SB外貌描述，什么牛頭羊頭鳥頭豬頭餅，屁事多。拜托，沒人在意你們這群菜雞長啥樣）發(fā)出了勝利的尖叫，從一根倒下的支撐梁上跳下。一把手槍啪的一聲響了，那家伙跳了一半就掉了下去，撞穿了地板，掉進了下面的深淵中。菲利克斯目瞪口呆，然后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阿爾德里奇·伯托爾德蹲在外墻的縫隙附近。阿爾德里奇用冒煙的手槍指著。“當(dāng)心，耶格爾 !”

菲利克斯及時劍拔了出來，原本瞄準了他腦袋的斧子劃過了他的劍刃，蹦出一陣火花。猴臉變異怪發(fā)出了一聲慘叫，菲利克斯踹中了野獸的膝蓋，使其錯位。當(dāng)它跌落時，他直接打碎了他的頭骨。菲利克斯轉(zhuǎn)過身去，高崔克正巧干掉了最后一個野獸人。

屠夫擒著它的脖子，斧頭則埋在了另一只野獸的頭骨里。當(dāng)菲利克斯靠近時，高崔克快速地將還在掙扎的野獸的脖子扭斷，由其掉落在地，他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骯臟的畜生?！彼緡佒w啐了口痰。

“謝謝你，阿爾德里奇?！狈评怂挂贿叢羷σ贿呎f?！皶r機把握得很好。”

“我雇你花一大筆錢，耶格爾，”阿爾德里奇說?！拔也辉敢饪吹侥切╁X白白浪費掉?！?/p>

一提到錢，高崔克的眼睛就亮了起來。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跡象也會對矮人產(chǎn)生奇怪的影響，除了預(yù)示著光榮的死亡之外，這是少數(shù)能激起高崔克興趣的事情之一。阿爾德里奇花了足夠多的金子來讓高崔克保護他進入星廳。這趟旅程本該他獨自前行，但是在他的親戚身上接連發(fā)生的離奇事故讓阿爾德里奇心生恐懼，作為最后一個幸存下來的伯托爾德家族之人，他覺得有人保護理所應(yīng)當(dāng)，菲利克斯理解他。

“你找到火源了嗎?”菲利克斯說?！笆沁@群野獸的嗎?”

高崔克咕噥著表示同意?！霸谀呛筮厓?，”他說著，把大拇指往后舉過肩膀。他朝地板上的洞里望去，阿爾德里奇射死的那頭野獸正是從洞里掉下去的?！跋旅嬗泄沙粑?，”他補充說。

“誰知道這些家伙呆在這里多久了?”菲利克斯說著，把劍套上。他看著阿爾德里奇，“我很驚訝從來沒有人跟你提起過這件事?！?/p>

“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阿爾德里奇說著，把手槍套上?！爸钡缴现?，我才知道我和這個家庭有親戚關(guān)系，盡管我叫這個名字?！彼h(huán)顧四周?！拔耶?dāng)然沒有想到要來這里。”

“那我們?yōu)槭裁匆竭@兒來？”菲利克斯問道，“在沃爾芬堡的時候你可沒說清楚?！?/p>

阿爾德里奇皺起了眉頭?！拔以谡夷撤N東西，”過了一會兒他說。

“什么?”

“……胡子。”阿德里奇說。

菲利克斯眨了眨眼睛?！笆裁?”

阿德里奇一臉不情愿，“好吧，更像一綹胡子。”

“也許你最好給我再解釋一下，人類。”高崔克咕噥著，用野獸尸體的鬃毛擦拭著他的斧頭。

阿爾德里奇說:“伯托爾德一家是——曾經(jīng)是一個大家庭，他們有巨大的財富。星廳就是用這筆巨款建造的，由伯托爾德一世，波林·伯托爾德建造。阿爾德里奇環(huán)顧四周。夕陽投下的陰影越來越深，在地板上蔓延開來。“在戈索爾侵略奧斯特領(lǐng)的時候，他就被埋在了這兒，埋在下面的地庫里。當(dāng)家族離開時，他們把他留在了這里。這里成為了一種…傳統(tǒng)，他們會來到這里，從一世的胡子上拔下一縷毛發(fā)以證明他們是他的子嗣，可以合法繼承和代表家族的企業(yè)。自三皇時代起，他們就一直在經(jīng)營著家族企業(yè)?！?/p>

“匪夷所思的傳統(tǒng)，”菲利克斯說。他環(huán)視了一下，有個聲音他聽不清楚，一陣輕微的奔跑或滑行，他沒太在意，當(dāng)作傍晚微風(fēng)中樹枝的聲音而忽略了。

“這跟你們?nèi)祟愊氤龅钠渌麞|西一樣奇怪，”高崔克說，“這個地方仍然有野獸的味道。”

“我們應(yīng)該生火?！疤炜旌诹?，”阿爾德里奇說，顯得很不自在。

“我以為你想馬上繼承財富呢?！狈评怂拐f。

阿爾德里奇搖了搖頭：“如果那里面還有野獸人的話，那我寧可等到天亮。如果你覺得沒所謂的話，那為何不在多等一個晚上呢？”

“不妨使用野獸人的‘火坑’”高崔克說。他領(lǐng)著他們穿過內(nèi)墻的洞，進入外面的房間。菲利克斯斷定，這里曾經(jīng)是個客廳。帝國的建筑風(fēng)格相差不大，更不用說奧斯特領(lǐng)了。房間的狀況不比莊園的其他地方好，地板和墻壁上都有洞，這讓菲利克斯想起了老鼠洞。屋子中央有一個石砌的火坑，火堆里還冒著炭火。

菲利克斯聞了聞，“我以為它聞起來會像豬圈，”他說。

阿爾德里奇說，“也許這些野獸來這里的時間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長?！?/p>

“那肯定有別人，”高崔克說著，用斧頭敲著火坑的邊緣?！安皇悄切┮矮F人放的火?！?/p>

菲利克斯正要回答，這時他又聽到了那輕輕的急促的跑步聲。也許是墻上的老鼠?或者別的東西…菲利克斯看著粘在墻上的一片片多毛的霉菌在微風(fēng)中起伏，他抑制住了自己的顫抖。

“當(dāng)然是野獸人生的火，”阿爾德里奇說，“不然還有誰會有呢?”

菲利克斯在房間的廢墟中發(fā)現(xiàn)了不屬于這里的東西。他大步走過去，拿出佩劍，用尖刃挑起了那個物體?！澳阒肋@是誰的嗎?”他說著，把靴子給他的同伴們看。

“這是一只靴子，”阿爾德里奇說。

“上面有血，”菲利克斯說。

“這些野獸可能殺死了一些旅行者?！备叽蘅苏f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幸運，人類?！?/p>

菲利克斯沒有理會這種反唇相譏的恭維?！暗牵瑲⑺?，先強迫他生了這堆火?”

“我聽說過更奇怪的事情，人類。”高崔克聳了聳肩，“無所謂，生火的死了，野獸人也死了。如果有更多敵人的話，那我們就跟他們干。他的拇指沿著斧頭的邊緣移動，以示強調(diào)。

當(dāng)火開始燃燒時，透過屋頂?shù)目p隙可以看到，天空變暗了。菲利克斯看著煙霧從縫隙中升起。高崔克坐著，凝視著火焰，如往常一樣，他開始沉思。有時菲利克斯很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屠夫在自己的腦海里看到了什么。但只是有時——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很高興這些事情對他是保密的。

另一方面，阿爾德里奇似乎隨著夜晚的來臨而變得更加緊張。從他早些時候冷靜地把那個野獸人干掉的樣子來看，菲利克斯認為這個人并不容易慌亂。不過，菲利克斯也不能怪他看上去不對勁。火焰在墻上投下奇怪的跳動影子，每一聲呻吟和嘆息都使菲利克斯心煩意亂。還有一件事……不斷傳來穩(wěn)定的聲音，遙遠而不斷，就像鼓聲一樣。

終于，他忍不住說了出來:“高崔克，你聽到了嗎?”

阿爾德里奇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嚇了一跳，差點把他嚼著的那塊肉干弄掉。他們帶來的全部補給品是肉干和奶酪。菲利克斯原以為他們能抓到一只兔子或一只鳥，但當(dāng)他們越靠近星廳，野生動物的蹤跡就越少，他把這歸咎于野獸人，但奇怪的是，就連草和樹似乎不在此地生長。

“聽啥？”高崔克說著，從沉思中搖了搖頭，轉(zhuǎn)過身來。

“那個，”菲利克斯打著手勢說。“那聲音，不管是什么……你聽見了嗎?”

“是水?！备叽蘅瞬恍家活櫟卣f，“水打在石頭上的聲音。這些山很惡劣，樹根很弱，石灰?guī)r太多。高崔克的手指敲著火坑的石頭。這些石頭較軟，這就是為什么你們可以隨意打磨這些石頭，根本不需要啥技巧?！?/p>

高崔克的敲擊在寂靜中發(fā)出響亮的回聲。它從一根柱子跳到另一根柱子上，聲音此起彼伏。菲利克斯感到一陣寒意，但是這與夜幕無關(guān)?！八麄?yōu)槭裁窗堰@個地方叫做星廳呢?”他說。與其說是出于真正的好奇，不如說是為了填補這令人壓抑的沉默。

“普遍的說法是，”阿爾德里奇心不在焉地說，“一顆星體墜落在了這里。房屋是在它所造成的空地上建成的?！?/p>

高崔克突然站了起來，他臉上有一種菲利克斯不喜歡的表情。他聞了聞，突然意識到整晚他都聞到了臭味。他把這歸因于尸體的臭味，但他懷疑是不是這個原因。他想，這氣味有一種持久的濕氣，就像濕頭發(fā)一樣。

聲音越來越近。不僅是沉悶的撞擊聲，還有匆忙的腳步聲。菲利克斯?jié)M是汗水的手掌垂到劍柄上。阿爾德里奇沒有動，但很明顯他也聽到了。

在陰影中，形狀在移動。高崔克得意地叫了一聲，跳了起來，他的大手猛地伸出來，抓住一只撲騰的肢體。他吼了一聲，把那個物體拋到陽光下?！肮?“抓住你了，”他喊道。菲利克斯跳了起來，手里拿著劍?！翱粗?，人類，我會處理?！?/p>

“高崔克——”菲利克斯喊著，驚恐地看著高崔克抓過來的東西。高崔克抓起他的斧頭，跳進了黑暗的夜幕中，沒有理睬他。

菲利克斯回頭看了看高崔克扔在他腳邊的尸體。那人已經(jīng)死了，從他的傷口來看，已經(jīng)死了好幾天了，但這并不是菲利克斯恐懼的原因。

一個又長又黑又有光澤的東西從尸體里綿延伸進了黑暗中，菲利克斯看著，突然這蛇形物體抽搐了一下，使尸體猛地一跳，直晃起來。然后，悄悄地，尸體被拖回到黑暗中。高崔克斷斷續(xù)續(xù)地吼了一聲，菲利克斯看到他在跟某種時隱時現(xiàn)，像編織物的東西搏斗，這東西看上去不像活物，更像是被線操縱的木偶。但是，是什么操縱呢?

“阿爾德里奇，你看到——”菲利克斯轉(zhuǎn)過身去，看到阿爾德里奇的手槍槍管正對著他。

“我看過遠比這更令人討厭的東西，耶格爾?！?”阿爾德里奇瞪大眼睛，緊張得臉都開始抽搐了?！艾F(xiàn)在，盡你的職責(zé)，趕緊和你的朋友一起出去?！?/p>

“你這是什么意思？”菲利克斯說。

“別問那么多，耶格爾。我付錢給你和你的矮垛子朋友做什么，你們就做——”

一個熟悉的黑影在空中飛過，一張破碎的鳥喙一張一合，肆意撕咬著。菲利克斯剛才差點被這在空中飛舞的鳥喙夾到，它滑倒在了他們面前，爪子亂抓。菲利克斯拔劍回擊，將其踢到一邊。它軟軟地撲進了火里，操縱鳥喙的黑須卷成了一團，在火焰中扭動著，然后，它撲棱著熄滅了火焰。周圍頓時變得昏暗，菲利克斯嗅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就像燃燒的頭發(fā)一樣。

微弱的月光從屋檐上方透了進來，菲利克斯被氣味嗆到，雙手緊握著劍。他幾乎什么也看不見，只聽見地板上仿佛有一群蛇在蠕動，“阿爾德里奇？”他叫道，“高崔克？”

菲利克斯還是可以隱約聽到高崔克的咕噥聲，以及他的斧子砍在尸體上的聲音。他們之前遭遇過活死人和僵尸，但這次的東西不一樣，更加邪惡和詭異，突然，什么東西拂過他的臉，菲利克斯發(fā)出一聲厭惡的叫聲，胡亂地揮舞著劍，“阿爾德里奇，把火再點上，高崔克——來人啊!”更多的東西在他的腿、腰和胳膊上滑來滑去，像麻繩一樣把他緊緊纏繞了起來。

他被猛拉起來摔在地板上。Karaghul從他的手中滑了下來，當(dāng)他伸手想要拿回劍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粗暴而迅速地拖過地板。當(dāng)他試圖把手指抓住地板時，他撞過了成堆的瓦礫。碎片扎進了他的手指，他撞到墻上，痛苦地叫了一聲。他感到墻被撞彎了，散落的霉菌像雪一樣飄落在他身上。

一個黑影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頭頂，他聽到了鋒利金屬劃過空氣的呼呼聲，突然纏住他的東西放開了他。一只強壯的手抓住他的襯衫前襟，把他拖了起來?！澳氵€好吧，人類？”高崔克說。

“暫時，”菲利克斯喘著氣說，“這些東西是什么?”

“不管它們是什么，它們讓我很生氣?！备叽蘅伺叵?，他把菲利克斯從墻邊拖了出來，朝火坑走去。與菲利克斯先前看到的不太一樣，坑里的余燼仍然發(fā)出紅光。高崔克扔了一塊木頭進去，用他的斧頭攪拌，爆發(fā)出一陣火光。菲利克斯低下頭，發(fā)出一聲厭惡的咕噥。

“呃啊，把這些玩意兒從我身上拿走！”他撲打著還纏在身上的“線”，高崔克抓起一綹放在了手掌上。菲利克斯一臉厭惡，“這是什么玩意兒？”

“頭發(fā)，” 阿爾德里奇一只手拿著手槍，另一只手拿著菲利克斯的劍，阿爾德里奇繞著火坑走了一圈。當(dāng)看見阿爾德里奇時，菲利克斯半站起來，高崔克則緊繃著身體。

“別緊張，矮人，我也不希望你們的任務(wù)就這么毫無榮耀的結(jié)束?！?高崔克咆哮著，想向前沖去，但是菲利克斯抓住了他的手臂。矮人瞪了他一眼，停了下來?！斑@究竟是怎么回事，阿爾德里奇?”菲利克斯說。“你把我們帶到這兒來，是要把我們喂給……那東西?”

“如果需要的話，是的?！卑柕吕锲嬲f，“但一開始你們倆不是我的首選?！?/p>

菲利克斯回想起他看到的靴子和尸體?！八麄兪钦l？肯定不是你朋友。”菲利克斯說。

阿爾德里奇的臉開始扭曲，冷笑起來。“他們都是我雇傭的，他們擅長殺人，但可惜，并不擅長處理怪物?！?/p>

“你殺了你自己的親人?！碑?dāng)屠夫說話的時候，菲利克斯的腦子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念頭。

“你為了遺產(chǎn)殺了你家族的其他人!”他脫口而出。他腳下的地板嘩啦嘩啦地響著，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腳下移動。

“謀殺?“那是一種儀式，”阿爾德里奇輕聲說道，“如果你知道我所知道的，你就不會說我是謀殺了……你會感謝我。他把菲利克斯的劍插在地上，伸出手來?！鞍杨^發(fā)給我。”

高崔克咧嘴一笑?！坝斜臼聛砟?，弒親者。”

“不要逼我在你們倆身上浪費子彈，”阿爾德里奇說。他歪著頭，聽到了廢墟里的動靜，“你們能聽見嗎?他們一直把它關(guān)在這兒，這就是他們離開的原因，那群雜種 …不是因為野獸人的侵襲，而是為了逃避自己的污點?！彼嘈χf。“我想，我也有污點。但這筆錢會減輕我的痛苦，”他開始往后退，“或許你想把火點著，”他說，“它討厭光，我也討厭，幾百年來我一直生活在黑暗中。”

房屋和橫梁開始吱吱作響，菲利克斯再次聽到了水聲隆隆作響，這次非常清楚，就像水浪即將從四面八方涌過來一樣。

“它能辨別敵我，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卑柕吕锲嫣蛑齑嚼^續(xù)說。野獸們崇拜它，喂養(yǎng)它，但是每當(dāng)伯托爾德家族人出現(xiàn)時，它保護了他們的安全。但除了我…它知道，不知怎的，它知道我做了什么，它找上門來了，找我來了?！彼凰坏卣f，眼珠子在眼窩里翻動著?！暗姨用摿?！或者是它讓我走了，”驚慌的眼球轉(zhuǎn)動著，鎖定在了高崔克身上。“我以為都一切都完了，但后來我看到了你，矮人，我知道你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p>

“星廳，”高崔克說，一只眼睛慢慢地眨著。

“什么？”阿爾德里奇說。

高崔克舉起那綹閃閃發(fā)光的邪惡頭發(fā)，嗅了嗅?！肮?”他咆哮道?！拔蚁胛衣劦搅舜卧奈兜?。他朝阿爾德里奇咧嘴一笑?！斑@房子一定是建在了一堆什么東西上的。我認為只有鼠人才會在這么酸臭的地方建巢穴……”

菲利克斯感到一陣寒意襲上心頭。他被頭發(fā)碰到的皮膚突然開始發(fā)癢，他抑制住想脫光衣服，檢查自己是否有突變跡象的沖動。“那究竟是什么，阿爾德里奇？至少告訴我們，黑暗中潛伏著什么怪物？”

“你還沒猜到嗎？”阿爾德里奇伸出手說，“你是聾子嗎？把那頭發(fā)給我！”

“先告訴我們下面發(fā)生了什么，”菲利克斯說，他的肌肉緊繃起來。如果他能在阿爾德里奇開槍之前搶到他的劍，他們可能就有機會。

“波林，”阿爾德里奇嘶啞地說?！笆遣帧げ袪柕?，他沒有死，但還是被埋葬了?！?/p>

莊園地底深處傳來了一陣恐怖的呻吟，讓菲利克斯渾身打顫。阿爾德里奇顫抖著，“伯托爾德家族的恥辱，只有那些從家族財富中獲利的人才知曉，”他喃喃地說“這里有些東西改變了他，家族逃跑了，但現(xiàn)在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回來。但從我開始，這一切都將改變！我要改名換姓，我要去西邊，去瑪麗恩堡，忘記這一切！”他神經(jīng)質(zhì)地環(huán)視著周圍，“我不要這詛咒，你聽到嗎？”他尖叫著，“我不要這該死的姓氏詛咒我！”

隨著他呼喊的回音漸漸消失，又回到了一片寂靜。

然后，地板開始顛簸，木頭開始斷裂，阿德里奇的尖叫被一聲雷鳴般的怒吼淹沒，一個巨大的、全身是毛的東西從地板里沖了出來，它松弛的嘴唇砰地一聲合上，吃掉了最后一位伯托爾德家族的后代。除了一張巨大的臉，其余的都是扭動的頭發(fā)，這張臉和阿爾德里奇的臉很像，但扭曲成了兇惡，變形的嘴臉。仿佛是被人把臉給扯了開來，它那濃密的卷須帶著顫抖的渴望伸展開來，巨大的牙齒將阿爾德里奇磨成了一灘紅色血漿和碎肉。它那瘋狂而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倆。

“快把火燃起來！人類，”高崔克舉起了斧子，“是時候修理這堆爛攤子了。隨著一聲口齒不清的咆哮，屠夫朝著混沌產(chǎn)物沖了過去，斧子切斷了試圖抓住他的觸須。菲利克斯在恐懼的驅(qū)動下，拼了老命地往火坑里加木頭。

高崔克像一個被困在荊棘叢的人一樣，左右劈砍，前進幾步都難。他的咆哮聲和那東西的咆哮聲混在一起，粗啞的聲音像洪水一樣沖擊著菲利克斯的耳朵。當(dāng)他把越來越多的碎木頭扔到火上時，他的手被木片劃破，漸漸地，火光驅(qū)散了陰影，照亮了戰(zhàn)斗。

高崔克的肌肉被猛烈的撞擊和卷須的拉扯弄得青一塊紫一塊，但是他設(shè)法站住了腳，向前盲抓了一把，吼了一聲，用斧頭砍了過去，斧頭柄從他的手掌滑動，斧刃深深地刺進了那東西的球形，糊狀的面部，一股惡臭的液體噴涌而出。它嚎啕大叫，翻滾著，差點把高崔克打翻。

“閃開！人類?！备叽蘅撕傲艘宦?，菲利克斯趕忙閃到一邊，高崔克站穩(wěn)了如樹樁般粗壯的雙腿，肌肉開始暴漲，混沌產(chǎn)物被高崔克拖了過去，然后他奮起一舉，將那團東西拋入了火坑。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哀號和一陣刺鼻的氣味，接著是火焰發(fā)出噼啪聲，淹沒了一切。怪物痛苦的掙扎使燃燒的木頭塊散落在地板和墻壁上，很快這個發(fā)霉的建筑就被吞沒了。

如果這頭怪物曾是他，伯林·伯托爾德，跟他建造的房子一起被燒毀了。

“起來，人類。”高崔克幫菲利克斯站了起來，“該走了。”

菲利克斯掙扎著站了起來，撿起Karaghul。他和高崔克一起逃離了廢墟，就在這時，火焰照亮了夜空。那家伙的尖叫聲隨著火焰一直上升到潔凈的夜空中，漫長而痛苦，然后逐漸消弭。

到了外邊，高崔克就看著星廳燃燒，一臉的酸楚?！皼]有末日，也沒有黃金，”他咕嚕著，明亮的眼睛反射著火光。

“好吧，這也沒辦法，真的，”菲利克斯說。他彎下腰，從高崔克的斧頭上扯下一縷燒焦的頭發(fā)?！暗酉聛碛袥]有，誰能預(yù)料呢?”他把頭發(fā)舉起來，好讓高崔克能看到?！翱磥磉@家族企業(yè)是沒法開張了。”

高崔克笑了，他們轉(zhuǎn)身向沃爾芬堡的方向前去，任由星廳和它的秘密燃燒殆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