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久金

? ? ? ?一、中國二十八宿源于四象，四象源于圖騰

? ? ? ?中國二十八宿起源于四象，四象又源于華夏民族的圖騰信仰，這是筆者多年從事二十八宿起源研究之后所下的結論。從以上二十八宿星名含義的解釋可以看出，許多二十八宿星名毫無疑問地與其所屬四象有關。例如，角、亢、氐、房、心、尾的含義一定與龍體的各個部位有關；觜參為白虎之象；翼宿一定是朱雀的翅膀。那么，二十八宿與四象存在一定的關系應是毫無疑問的。但是，二十八宿中有些星名卻與四象并無直接關系，如箕宿、虛宿、畢宿等。如果單純地將四象看成是星空中的四種動物形象，那么，不僅這些動物的各個部位與華夏各個地區(qū)找不到對應的依據(jù)，對應的星空中突然出現(xiàn)箕宿、畢宿、虛宿之名等，就會令人莫名其妙，從分野說更是不通。簸箕怎么正好與燕地相對應呢？捕兔之畢網(wǎng)又如何能與魏人的安危相對應呢？于是，只有將四象看成是東夷、西羌、戎夏、南蠻四方民族的圖騰，才能在更高層次上得到統(tǒng)一的解釋。這就要求以龍為圖騰的民族正好分布于東方，以虎為圖騰的民族正好分布于西方，以龜蛇為圖騰的民族正好分布于北方，以鳥為圖騰的民族正好分布于南方。從中國上古民族圖騰的研究證實，華夏民族的圖騰分布正好與此相吻合。

? ? ? ?當然，圖騰只是原始人類的一種信仰，進入文明社會以后，人們就不再相信它，圖騰觀念也就逐漸從人們頭腦中淡化。但是，遠古人類的圖騰意識還是被人們記載了下來；另外，長期處于封閉狀態(tài)、發(fā)展緩慢的后進民族，至今還殘存著圖騰意識，留有豐富的資料可供我們研究。

? ? ?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華夏民族的圖騰是多種多樣的。東夷民族的龍圖騰、西羌民族的虎圖騰在歷史文獻中都有著豐富的記錄，少昊族以鳥為圖騰，則更是有據(jù)可查。夏民族的龜蛇圖騰也逐漸為大家所認識。但是華夏民族不只是這四個圖騰，有據(jù)可查的還有炎帝族的牛圖騰和熊圖騰，苗族的犬圖騰和牛圖騰，北方匈奴等民族的狼圖騰和豬圖騰等。

? ? ? ?將華夏民族的圖騰搬到天上，置于黃道帶的四面八方，象征天帝統(tǒng)治下的四面八方的臣民都在天帝的統(tǒng)轄之下和睦相處，這是一個很好的設想。據(jù)統(tǒng)計，中國的黃道帶既可分為十二星次，又可分為九野、五獸和四象。這幾種分法均出自不同的考慮：分為十二星次，是將其對應于十二個月；分為五獸，是對應于五行和五季；分為四象，是為了對應于農(nóng)歷的四季；分為九野，象征黃道帶的九個不同方位。將二十八宿分配于四象，正是出于中國習慣于將一年分為十二個月和四季的考慮。

? ? ? ?將黃道帶分為四方和四季，最合理的分法就是與四象相對應，也即對應分布于東南西北四方的四個主要民族，并以圖騰作為民族的象征。由于民族眾多，選擇哪四個民族作為代表是很費周折的。

? ? ? ?東夷西羌是華夏地區(qū)以龍虎為圖騰的最主要的兩大民族，早在黃帝時就實現(xiàn)了華夏民族的聯(lián)盟，黃帝當上了聯(lián)盟的大酋長。以后這個聯(lián)盟不斷發(fā)展壯大。顓頊時實行了東夷西羌兩大民族的共同執(zhí)政，濮陽西水出土的新石器時代的蚌塑龍虎墓，就是這種聯(lián)合的實證。夏民族也是華夏地區(qū)的強大集團，為它所建立的夏王朝，則顯示出它在華夏地區(qū)的重要地位。以鳥為圖騰的少昊族廣泛地分布于江淮地區(qū)，他們不僅人口眾多，而且也建立起了強大的商王朝。周代時南方的楚國、西方的秦國等也都是其后裔。其他民族雖然也各有自己的強大之處，但均不是這四大民族的競爭對手，故龍、虎、龜蛇和鳥成為華夏民族的代表，入選為四象（見圖3-1）。盡管如此，以犬、狼、豬等為圖騰的民族，在中國星圖上同樣也得到適當?shù)牡匚缓头从?。其中狗星、狗國星、天狼星、奎宿等，就是這些民族的圖騰在天上的反映，沒有例外。

圖3-1　漢代四象瓦當

（左起：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 ? ? ? 二、印度二十八宿記載較晚且不成體系

? ? ? ?某些研究二十八宿起源的西方學者，包括英國李約瑟《中國科學技術史·天學》卷在內(nèi)，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都主張古代各國流行的二十八宿起源于巴比倫。因為人們普遍認同巴比倫是西方天文學的發(fā)源地。他們曾斷言除黃道十二宮外，巴比倫人的另一個三十一個標準星體系就是二十八宿。如果說三十一這個數(shù)為二十八宿加三垣，那么三垣也是中國所特有的星官體系。不過，將三十一個星座附會為二十八宿，無論如何是困難的，人們也從未在楔形文字的泥版書中發(fā)現(xiàn)過二十八宿星表。再說這三十一個標準星體系的出現(xiàn)，不能早于塞琉古王朝時期（前312~前64年），顯然不能與中國相比。

? ? ? ?李約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天學》卷中承認，“中國、印度和阿拉伯等三種主要月站體系同出一源，這一點是幾乎無可置疑的”，“阿拉伯的馬納吉爾不是競爭的對手”。但他卻認為“東亞的赤道月站，是在公元前一千紀中期以前，起源于巴比倫天文學的”。

? ? ? ? ?他舉出亞述巴尼帕王（公元前668~前627年）藏書室中保存的一批楔形文泥板為據(jù)（見圖3-2）?！澳喟迳侠L有一種星圖，三個同心圓，各由十二條半徑截成十二段，形成三十六個區(qū)域，上面標有星座名稱和一些數(shù)字，其確切意義還無法解釋?！庇谑撬惆阉鼈兛醋鞅硎尽霸抡镜脑计矫媲蛐涡菆D”。其實他的這一論斷是很草率的。在對星名和數(shù)字“無法解釋”確切意義之前，是根本不能將其“看作”二十八宿星圖的。這種魯莽行為可能與其不是天文出身有關。黃道帶的這三十六個區(qū)域或稱三十六星實在毫無共同之處。

? ? ? ? 事實上，亞述泥板三十六星另有天文學上的功用。原來古埃及使用一歲十二個月，每月三十天的歷法。他們創(chuàng)立旬星法，用以確定季節(jié)。具體做法是，將黃道帶的恒星分成三十六組，每過十天，在日出前的東方地平線上，就有一組新的旬星出現(xiàn)。某組旬星的出現(xiàn)預示著某個旬日到來。這組亞述泥板三十六星正是記載這一功用的。

圖3-2　被李約瑟引作二十八宿證據(jù)的亞述泥板星圖

? ? ? ?除巴比倫外，阿拉伯亦有二十八宿，稱之為“馬納吉爾”，這種星表確實完成于《古蘭經(jīng)》之前，但據(jù)其領頭星“巴爾達”即斗宿為冬至點可以推知其使用的年代不會早于公元前2世紀。埃及人使用二十八宿的時代也與此接近，大約是在科布特時代（公元前3世紀以后），而這個時期中國的二十八宿已發(fā)展得十分完備，故他們不是爭論的對手。爭論的焦點集中于中國和印度。

? ? ? ?為了觀測和研究太陽、月亮的運動，印度亦有二十七宿的劃分方法，它將黃道帶劃分成二十七個等分，稱為“納沙特拉”，意為“月站”。由于印度的二十七宿是等分的，各宿的起點并不一定有對應星，于是，他們就選擇該宿范圍內(nèi)最亮的一顆星作為聯(lián)絡星，每個宿都以聯(lián)絡星星名命名。

? ? ? ?印度也有二十八宿的劃分方法，具體辦法是于人馬、天鷹之間，增加一宿，宿名為麥粒，聯(lián)絡星為天琴α。現(xiàn)將印度二十八宿星名、聯(lián)絡星與中國二十八宿對應星名引述如下（見表3-1）：表3-1　中印二十八宿星名、聯(lián)絡星對比表

? ? ? ?其中的宿名，表示該宿的名稱和含義。聯(lián)絡星只起到尋找該宿大致范圍的作用，故都取大星作標志。聯(lián)絡星并不起距星的作用。印度推算各宿位置的方法是，每年先算出春分點的位置，由二十七宿或二十八宿平分黃道度，每宿平均為12度余，以相應宿數(shù)與其相乘，即得該宿春分度。

? ? ? ?印度上古文獻全無年代記載，要確切地確定資料和記錄的年代是困難的。人們曾根據(jù)春分點歲差移動的原理推斷《鷓鴣氏梵書》春分點在昴宿的年代為公元前2500年。由于其所載二十八宿以昴宿起首，便推論印度的二十八宿起源當早在公元前2000年以前。事實證明這一推論是完全靠不住的。印度最早的古籍《梨俱吠陀》所載二十八宿則是以大角星為起首星，這種排列方式又與中國一致，可見并不能由昴宿為起首星來推定印度二十八宿的起源時代。這種認識上的錯誤與以《堯典》四仲中星的昴宿斷定中國二十八宿的起源相類似。在印度上古經(jīng)典文獻中，往往附加有后人改編的資料。《梨俱吠陀》刊載中印二十八宿起首星相同，為中國起源說提供了證據(jù)。

? ? ? ?這里必須明確指出，以往某些西方學者以二十八宿中的聯(lián)絡星來推算印度二十八宿的成立年代，是犯了科學概念上的認識錯誤，這是因為，聯(lián)絡星不是明確的季節(jié)星象，只有如中國的冬至日在牽牛初度等才是確定的起點。有了這個明確記載，以歲差原理推出的觀測時代才明確無誤。

? ? ? ?而聯(lián)絡星是什么？它只是為了尋找該宿出現(xiàn)的一個大致標志，并不起距星的作用，更不是位于每宿的起始處。換句話說，該宿的聯(lián)絡星可以位于該宿的起始點，也可以在該宿的末尾。有這么大的變動幅度，即誤差可達12余度，用歲差推出的年代誤差上下可達千年以上。這是利用聯(lián)絡星推成立年代的學者們所沒有考慮到的。? ? ? ? ??就文獻記載而言，印度的證據(jù)并不多。據(jù)有人考證，《梨俱吠陀》大約出現(xiàn)于公元前14~前12世紀，其贊美詩中，似乎任何一顆恒星都可以說與“納沙特拉”有關。而西方大部分科學史家都一致認為恒星方位天文學并非古印度人所長，他們沒有任何與中國的石申夫星表比擬的著作流傳下來。故古印度人能否獨自創(chuàng)立二十八宿體系是一件大可懷疑的事情。

? ? ? ?現(xiàn)今考古發(fā)掘出土的文物為二十八宿起源于中國提供了越來越多的證據(jù)，而印度的考古證據(jù)一件也沒有。更為重要的是，在《鷓鴣氏梵書》中記載有一年分為春、熱、雨、秋、寒、冬六季，還有一種分法是將其簡化歸納為冬、夏、雨三季，這合于印度地區(qū)季節(jié)變化的實際。也就是說，與一年分為四季的狀態(tài)毫無共同之處。可是印度文獻中刊載二十八宿是按四季分配的，與印度氣候的變化不相符，這再一次證明印度二十八宿并非獨自起源，而是傳自中國。

? ? ? ? 三、中國二十八宿傳入西方的時間和途徑

? ? ? ?日本學者新城新藏論證二十八宿起源于中國的結論至今仍然不可動搖。他認為，印度二十八宿相當于中國二十八宿起源時的狀態(tài)；二十八宿發(fā)源地當有牛郎、織女故事的傳說；二十八宿傳入印度之前有停頓于北緯43°的行跡；二十八宿的發(fā)源地當有以北斗為觀測的標志，而印度處于赤道地區(qū)，不具備以上天文特征，這些都表明二十八宿一定起源于中國。

? ? ? ?從以上介紹可以看出，印度上古文獻中雖然也有二十八宿的記載，但卻完全沒有創(chuàng)立二十八宿的基礎。而中國的二十八宿，早在戰(zhàn)國初年就有了深厚的基礎，這種基礎得到文獻記載和出土文物的雙重證實，這是十分肯定的，完全無法動搖的。而戰(zhàn)國初年出現(xiàn)的每個二十八宿星名，包括很暗的星宿，如斗宿、牛宿、女宿等，早在西周和春秋時代的文獻中就已出現(xiàn)，證明類似于石氏二十八宿的完整體系早在春秋以前即已出現(xiàn)。

? ? ? ?二十八宿與中國的分野觀念是分不開的，而早在春秋時代，那時的星占家就已利用分野觀念來預言各諸侯國的吉兇災異。例如《左傳·昭公十七年》（前525年）記載了一顆彗星出現(xiàn)在大火星附近，其彗尾掃到東面的銀河。當時有三位星占師，申須、梓慎、裨灶，都預言彗星現(xiàn)為除舊布新之象。出現(xiàn)于大火附近，則是閼伯、太昊之墟；東越銀河以后，便為北方顓頊之墟。太昊、閼伯的后裔對應于鄭、陳、宋國；顓頊的后裔對應于衛(wèi)國。故預言鄭、陳、宋、衛(wèi)四國都將發(fā)生火災。可見早在公元前六世紀，二十八宿與恒星分野的理論就已結合得很緊密了。大火星即心宿，可見二十八宿的形成必在前六世紀之前。

? ? ? ?荷蘭科學史家什雷該爾在其《星辰考源》一書中也竭力主張二十八宿起源于中國，他所提出的證據(jù)都是從星座出發(fā)的。他指出，埃及、希臘的星座大多不是西方創(chuàng)造，而中國的星座完全是自己創(chuàng)造；西方星座與中國星座有許多相同之處，例如畢星好風之說、高辛氏二子的故事等，都是從中國傳過去的；中國星宿歷史悠久，可以從天文文獻和考古資料得到多方面的證明。

? ? ? ?作為與甘、石二十八宿有著巨大差異的《周禮·春官》《秋官》和《考工記》所載二十八星，判斷其出現(xiàn)在西周時代，甚至出現(xiàn)于殷末周初，也就一點不奇怪了。經(jīng)以上分析，《周禮》二十八星，我們并不知道其任何一個星名，盡管其中每一個具體星名可能是存在的。但多次記載二十八星而不載星名本身，就預言著當時的二十八星是無象的，其間距是等分的，這正是二十八宿產(chǎn)生的原始狀態(tài)。這種等分的原始狀態(tài)，在后引歲星紀年資料中得到了證實。而傳入印度，并在印度得到應用的正是這種原始狀態(tài)。

? ? ? ?因此，中國二十八宿產(chǎn)生的原始狀態(tài)，可能早在西周時代，至遲在春秋時代，就已通過中亞、經(jīng)過中亞民族的吸收改造以后，再傳入印度、巴比倫和埃及。傳播的次數(shù)，很可能不止一次，而是多次的。傳入伊朗和阿拉伯的時代那就更晚了。

? ? ? ?古印度人吸收了中國的二十八宿以后，為了供本民族使用，盡管其四象的基礎無法改變，但改變一下領頭星應該是沒有多少困難的。某些西方學者僅僅根據(jù)印度人改造后的資料出發(fā)，單純用昴宿為春分點的觀念來斷定印度發(fā)明二十八宿的年代早于中國是完全不可信的。

? ? ? ?我們所說的創(chuàng)立二十八宿，必須具備創(chuàng)立的基礎，很多研究二十八宿起源的西方學者很不在意，他們只想利用印度寫作年代很不確定的一兩本書，通過一次歲差計算就下結論的做法，應是很不嚴謹?shù)膽B(tài)度。就如在巴比倫找不到記載二十八宿的影子，卻硬說二十八宿起源于巴比倫一樣，他們的主觀意識太深了。故二十八宿一定起源于中國。

摘自《中國古代二十八宿》

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