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s":[{"insert":"“這種情況是需要住院三個月以上的！”余錯在迷蒙的病床上醒來正聽到醫(yī)生和人講著話。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眼睛卻似有黑色隔著，灰蒙蒙的。旁邊的人見他醒來都湊過來，余錯能看見好幾個人影在眼前晃動，但看不見熟悉的人。他想出聲，嗓子卻被什么東西堵著說不出口，只能簡簡單單地吐出幾個音階。\n“你是……我在哪？”\n有人把耳朵湊了過來，想聽清他說了什么，余錯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消毒水的氣味。\n“你說什么？”如果你能聽清我說了什么的話，可以略微輕敲一下手指。\n他現(xiàn)在逐漸清醒了些了，努力地動了動手指，一股痛意隨之傳來，讓他的鼻尖生出了汗珠。\n“那這樣，我給你說說你的情況?！蹦闶侨烨氨凰瓦^來的，有人打了急救電話，告訴了我們你在郊區(qū)的一個工廠里受了傷。你的大腦遭受過重擊，但身體上的傷口除了新增的幾處皮外傷之外，更多的是舊疾。\n旁邊有腳步聲傳過來，聲音輕輕的，像是年輕的護士?！傲轴t(yī)生，這是今天十號要出院的病人，麻煩您簽個字?！盶n余錯好似一只被驚醒了的野鹿，又或者是大腦混沌產(chǎn)生了一絲不清醒地錯位感。他的腦袋還能運轉(zhuǎn)出個位數(shù)的加法，他徹底的失去了記憶。不只是三天的記憶而是五天，以及他不知道為何會被發(fā)現(xiàn)在城外的破舊倉庫里。從五號到十號的時間有五天對吧，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五號破舊玩具廠的籃球賽里。\n時間的不真實感甚至讓他覺得此刻是只是一場夢吧，他現(xiàn)在只能想到自己被最好的朋友請了人打了一頓然后丟失荒野的劇情，真可笑啊！\n如果是夢，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坐起身來的。坐起來看看周圍的人，醫(yī)生、護士、家人、朋友，這不是夢吧，否則里樂怎么會不來陪他呢？他們曾是最好的友伴。\n現(xiàn)在是該好好想想了，趁腦袋還沒完全震蕩。等等！余錯好像突然想起了在未來的那個現(xiàn)實中，在去到“魚生”的那個下午，他曾接到過一個未知的電話號碼，電話里那個人只是叫他去郊外的一個舊倉庫里。他想或許這兩個倉庫就是他和里樂去的那一個，但現(xiàn)在他動彈不得，甚至連說句話都是一種奢求。\n現(xiàn)在除了能艱難地活動幾根手指以外什么也做不了，但也獲得了不少之前的不曾了解過的信息，除了里樂對他恨之入骨之外。\n可之前那個女人并未告知他如何回去的方法，現(xiàn)在即使有了回去的方法也無能為力，只能等到自己完全痊愈以后才能去弄清楚了。\n在醫(yī)院的幾日，二嬸偶爾來看望了他幾次，送了些飯菜雞湯。但直到現(xiàn)在也沒給他的父母打過電話，怕被怪罪。畢竟那天出門時曾與二叔起了爭執(zhí)，若是知道這孩子傷的這么重肯定又要鬧的不可開交，不過這倒也隨了余錯的心愿了。\n二姨說：“不是你二叔無情，只是那天多喝了些酒，說了胡話?！彼檬指缴蟻砝噱e的手又說：“嬸嬸對你平常也不薄，等你爸媽回來可別跟他們瞎說哈！”\n余錯動了動手指想掙脫出被強力握住的手，但他現(xiàn)在的力氣彷如連一個老者都不如，只好嘴里吐出了一個“好……”的語氣，生怕要是二嬸稍\n稍不悅就掐死了他。一個虛弱的人總會變得更加吝惜自己的生命，這或許只是人的本能在作怪。\n二嬸很快就笑了起來，連忙給余錯嘴里送了好幾口雞湯。雞湯的味道熬的很腥像是忘了放鹽，他只能在每次勺口碰到嘴唇時張開嘴巴把這些通通都咽下去，雖然他厭惡雞湯。\n二嬸走后的好幾天里都沒有再來過，余錯也暗自慶幸終于不用再喝那寡淡難聞的湯了。但明顯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逐漸開始好轉(zhuǎn)了，他已經(jīng)能輕輕搖動著自己的手臂了。\n時間來到了幾天后的傍晚，余錯終于摘掉了他眼睛上方的紗布，但眼睛由于突如其來地光線還是被照的生疼。逆光的晚霞似一片光白的細刀劃進眼里，讓他剛睜開的眼睛又自覺地閉上。再睜眼時，眼前的光也柔和了許多，但不是因為夕陽溫和，有人擋住了那片光刀。\n“你好，我是林離。很高興見到你！”\n剛拆的繃帶還在隱隱作痛，眼前的人被夕陽的光泛起繽紛地彩色，若不是此刻眼神有些恍惚覺得更像是看見了太陽本身。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么熟悉，只是少了一雙緊瑣碎染的眉眼，扎著一個整齊馬尾，看上去標志靈氣的樣子，但臉上卻洋裝理性的樣子真是又可愛又搞笑。\n\"你一點都沒變呢。\"余錯下意識脫口而出這句話來。\n\"原來真的認識我？\"林離說。\n\"嗯？\"余錯的腦袋清醒了些，開始想起這個時間點他們不應(yīng)該是認識的才對。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高考的考場上，雖然偶爾在一個學(xué)校偶爾也見過幾次，但他確信他們此前是沒有任何交集的。\n\"那你今天來醫(yī)院是？\"余錯追問道。\n\"其實是今天醒來看到我的日記本里不知道誰留了一張字條，叫我來到醫(yī)院找一個叫余錯的人，我就出于好奇來看看唄！\"\n\"那現(xiàn)在看見了，有什么感覺？\"余錯已經(jīng)能夠掙扎著坐起來了，看來年輕人的身體恢復(fù)地確實要比他快，林離幫她把床搖到了適當(dāng)?shù)母叨取n\"感覺你好像學(xué)習(xí)不怎么好的，高中？\"林離的眼神也落在了旁邊的一個印著金魚燙金形狀的舊錢包上。\n\"高三，為什么這么說？\"\n\"你看哈，哪個要高考的人還會打架?。∥覀儼嗌弦灿袑W(xué)習(xí)不好的同學(xué)，整天在后面調(diào)戲別的人，我看你啊，就挺像他們的！\"\n\"我以為我們可能再也不會遇見了……\"余錯壓低了聲音自顧自說著。\n\"你說什么？\"\n\"沒什么……\"他們現(xiàn)在回到了從前的時光，可能還比預(yù)想情況更早了些，想必未來的發(fā)展也會變化吧。本就是一場偶然的遇見，脫離了既定軌道的他們未來可能也不會再相遇然后愚蠢地結(jié)婚了吧！余錯這樣想著。\n\"你這個錢包真好看，是在哪買的？\"\n\"?。课也挥浀昧?，太久遠了。\"\n\"以前我也有一個類似于你這樣的錢包，但是最近好像不見了……\"\n\"怎么說的像是我偷的似的。\"\n\"對不起對不起，我可沒這么說啊！\"林離好像有些焦急，像是說錯了話的孩子，臉也憋的通紅，像熟透了的月亮。\n\"不過我那個沒你這么舊的。\"其實余錯沒告訴她的是，這個錢包本來就是她的，是未來的林離送給他的。\n\"嗯……會找到的！我也有些丟了的東西找不到了。\"余錯偷偷瞄了一眼林離，稚氣的面容恍如他們第一次遇見時那樣。雖然可能對于林離來說這或許也是他們的第一次遇見，雖然這次也有些狼狽。\n\"那希望我們不見了的東西有一天都能失而復(fù)得！\"林離側(cè)著夕陽的笑臉和很久以前別無二致，只是很久沒見到了。\n\"那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沒什么我就回去了。\"她好像又想起什么：\"我好像在哪見過你，說不定是在夢里呢！你是哪個中學(xué)的?。"\n\"海北中學(xué)。\"\n\"欸？原來我們是同個學(xué)校啊，那我怎么沒見過你呢！\"\n\"好學(xué)生的眼里只有學(xué)習(xí)，所以看不見我們這些壞學(xué)生也正常。\"\n\"那你是壞學(xué)生嗎？\"\n\"當(dāng)然！一個妥妥的不良少年！\"\n\"能看出來，不然你也不會來這兒對吧。\"她又感覺自己話說的略微重了一點，覺得空氣中也有些尷尬，轉(zhuǎn)身準備去拿開水瓶倒水，卻發(fā)現(xiàn)水瓶也是空的。\n\"我去幫你接點熱水，然后我就該回家了。\"\n\"好，謝謝你。\"她把隨身背的雙肩包放在床邊的座椅上，又挽了挽袖子。余錯恍惚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多年后的林離的模樣，在房間整理著他們的衣物，一邊囑咐著他東西怎么亂丟的話語，那些從前不屑于去度過的日子現(xiàn)在想起來卻感覺那么想念。\n不一會兒工夫林離已經(jīng)回來了，她倒了一杯熱水，四月的天氣雖以轉(zhuǎn)暖，但熱水碰到水杯也還能蕩出一些水汽來?？粗龡l斯理地整理桌上雜亂的紙張，覺得有些安心。\n但現(xiàn)在他告訴自己已經(jīng)不該這樣想了，他回來不是為了與林離重修舊好的。如果可以，他想親手掐斷他們之間所有的聯(lián)系。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已經(jīng)變化的生活還是會以一種新的方式與記憶連接。\n他記得剛剛聽林離提過一嘴，有人給她留了字條，讓她來到這個醫(yī)院來見他。這倒有些疑惑，會是誰呢？他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還能等著誰來看他呢？噢，或許還有些人，他現(xiàn)在無比想念著他的父親。自從躺在病床上的失去知覺的幾天里他做了好多好多的夢，和關(guān)于童年的一些記憶。\n1992年的春夏之交，老余家的一個孩子呱呱墜地。有兩個人都在期待著他的到來，一個是他的媽媽，一個是他的爺爺。老余此時正因為倒賣一些文物被帶上了警車，所以余錯從出生到五歲間是缺失的一角，他最先學(xué)會的字詞也是\"爸爸\"。那是帶著幻想中的情感，又或許是因為人的本能總會從缺失中不斷生出繁茂地藤蔓來。\n余世興在地下交易被抓到時，正在和身邊的幾個兄弟盤算著做了這筆\"生意\"后去國外瀟灑幾天。他的手機上出現(xiàn)了十多個妻子的呼機留言，他只是焦急地回過一個陌生的號碼，只是怕耽誤了生意，那個號碼也是醫(yī)院打來的，是叫余世興去醫(yī)院照看妻子的。\n\"喂，您好，您的愛人大概還有24小時生產(chǎn)，您看有空來照顧一下您愛人的情緒。\"\n\"我現(xiàn)在很忙，你們都幫忙照料著點，我實在走不開。\"余世興一邊說話一邊附和著抱歉的語氣，小護士也不知說什么好。\n\"但是您愛人目前情緒有點不好，我們擔(dān)心……\"\n\"我們選擇你們醫(yī)院也是相信你們的醫(yī)療水平，實在不行剖腹產(chǎn)也可以的。\"\n\"好的，雖然這樣說，還是希望您忙完可以盡快趕過來，孩子也希望第一眼……\"護士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jīng)傳來一陣陣忙音。\n雖是四月，房間里卻還有些冷氣。一個老人在客廳里走來走去，他偶爾走到村頭唯一的公用電話站外站著。有時也走進去詢問。\n\"有沒有醫(yī)院來的電話啊，我孫子快來了！快來了！咳咳……\"\n\"沒有，沒有，您啊就先回去吧，有消息我會通知您的。\"工作人員也被問的有些煩躁，等待老人走的遠了些才開始跟身邊的同事說：\"這老余頭啊，自從半個月前接到他兒媳婦的電話說已經(jīng)九個月了，這幾天就天天往這兒跑！那邊也是，兒子到今兒個還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來咧！\"\n\"他那兒子在外不做生意大著了嘛？\"\n\"每次回來不都排場一下，那也不把這老頭子接到城里去住。\"中年女人們總有打聽八卦的精氣神兒，時刻關(guān)注著整片區(qū)域的風(fēng)吹草動，并四處傳閱。沒有什么消息不是通順的，在這里，電話還沒有普及的年代里，他們就是信息本身。\n三天后，老人清早就拄著那根紅櫸木拐杖趕到了信息室，據(jù)村長通知他有兩個省城里來的電話，他起先接了個電話，是醫(yī)院打來的，他的孫子終于出生了，老人的臉上堆起了十幾條褶皺的笑臉。這對他來說是最近少有的令人愉悅的事情了，而生活的多變總會讓人的情緒在悲喜中不停交疊。\n接話員看著老人的神情有些微閃，曾一度想過要不就把這個電話掐滅在自己的手里。雖然違背了工作的原則，但總歸不會讓人樂極生悲起來，說不定還能避免一場悲劇發(fā)生。\n\"我還有一個電話是吧！咳咳……\"老人笑著問道。\n\"其實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電話，你可以選擇不用接的……\"她盡力地想要阻止他。\n\"這冷清的天能有人打電話給我怎么能是不重要的呢，在哪??？拿起這個就可以是吧……我都會用這玩意兒了。\"老人轉(zhuǎn)了轉(zhuǎn)身，讓自己以一個更加愜意的姿勢去接這個電話，他的耳朵還聽的清電話那頭傳來的話，帶著點關(guān)切的溫和，話語卻像刀子一樣割到了心。\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