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前提示：本文系渚同人文——《信》——的后日談，未閱讀前文的情況下，請以渚和老師已確認(rèn)戀愛關(guān)系為前提閱讀。

其一

????????“老師，許久未通信了。

?????? “呵呵，話雖如此，日歷上的時間也只堪堪撕下十三頁的厚度而已?；蛟S是這段時間發(fā)生了太多，糾葛繁雜的事件把這以兩封信為錨點的時間恣意地搓扁揉圓，最后又延長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 “但無論如何，眼下那纏人的種種終究告一段落，我也終于得閑，能在眺望這窗外那片綴著幾點星輝的夜空的同時，斟酌一番筆下的詞句。本想就茶會重組的瑣碎向ls好好抱怨一番，但眼下如今，我卻更愿意和老師講講我此刻桌上的陳設(shè)。

?????? “壓在信紙上的鎮(zhèn)紙，是安娜前些日子里送給我的禮物，大小適中，處理起各項文件來很是得意。右手邊，老師前些日子送來的花茶正隨浮動的霧氣播散這芬芳。左手邊，則整齊地堆疊著老師所寄來的每一封信，抱歉，千言萬緒到得案前忽地不知如何落筆，只有從往日的來信中覓得些許頭緒，老師你想必不會介意。陳設(shè)只此而已，比平常要清爽許多，給老師寫信的時候，我希望只想老師的事情?！?/p>

?????? 渚停下筆，鋼筆在她的指尖輕盈地旋轉(zhuǎn)一圈，而后在信紙上不經(jīng)意地一點，暈染開一點小小的墨痕。像是薄薄的雨幕點在靜水上的一點轉(zhuǎn)瞬即逝的漣漪。

?????? “老師，你知道嗎？現(xiàn)在我眼前藍(lán)灰色的窗簾在夜風(fēng)中如波浪般卷動，讓人聯(lián)想起晨霧未散時，在岸上所能眺望到的寧靜的海。雖然我從未見過那時海所該有的模樣，但我忍不住會如此暢想，若是那樣的一刻，你我就在海邊……

????????“屆時只有你和我的一方天地里，老師又會對我說些什么？”

????????渚端起白瓷杯，微微聳動的鼻尖采進(jìn)青翠的香氣，讓她如新月一彎唇角笑意更甚幾分。微苦的茶水入喉，帶起若有若無的回甘。

????????“但這些都還請不要在信中透露給我，我更愿靜待那一刻的到來，然后側(cè)耳傾聽老師那時會吐出的語句。哎呀……我是不是不知不覺，給老師上了不小的壓力呢？

????????“不過畢竟是那個總能回應(yīng)我期待的老師，還請?zhí)崆白鲆恍┠茏屛殷@喜的準(zhǔn)備吧。

????????“對了，我應(yīng)該還沒有和老師說過，當(dāng)初佩洛洛斯拉在舉辦茶會的庭園留下的巨型腳印，如今已經(jīng)被改造成了一片花圃。老師有喜愛的花卉種類嗎？若是有的話，還請務(wù)必告訴我。也許在哪一天，老師會在那片花圃中驚喜地看見也說不定呢?！?/p>

????????“不過，與其說是一個驚喜，莫若說是一個必然吧?！?/p>

????????渚微微歪過頭，隨后輕淺地一笑，雙眼的睫毛在燈下微顫著閃光。

????????“只是如果把老師喜歡的花卉摘下，然后別在老師襟前的話，老師會不會喜歡呢？還是說，老師更希望能在花圃中看到那些孩子動人的模樣？

????????“老師，你知道嗎？當(dāng)我想要只想老師的事情時，我總會發(fā)現(xiàn)新的我所不知道的老師的事情，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總想能直接到老師的面前痛痛快快，徹徹底底地問個水落石出才好。

????????“因為我，總想要更多地了解老師一些。

????????“啊，不知不覺，信已經(jīng)寫得有些長了，就先如此吧。不過，老師，關(guān)于您最喜歡的顏色，還請在回信中告知于我?！?/p>

其一其二之間

????????渚暫且停下手頭繁瑣的工作，閉目諦聽在政務(wù)廳相互追逐的鋼琴聲部，高度不同的聲部如橫亙在地平線盡頭的和緩丘陵那樣此起彼伏。而最后一個音符也恰到好處地銜接上最初的旋律，從而宣告這新一輪的循環(huán)。

????????忽地，如同舞臺的大幕無聲間合攏，眼前如同極光般斑斕，又如絲綢般飄動的暗被純粹的黑取而代之。略有些濕潤的暖意覆上眼前，機(jī)械合成的聲音不失滑稽地在耳畔響起。

????????“猜猜我是誰？”

????????渚的眉頭剛要鎖起，隨即被一個萌動的可能性撫平。渚旋即伸手想要摘下那雙按在她眼前的雙手，但那雙手卻頑固地不肯松動分毫。

????????“作弊可不行哦？”

????????“可老師難得抽出時間來，我總想能多看老師一眼?！?/p>

????????渚悠哉地轉(zhuǎn)過身，以成竹在胸的淺笑回應(yīng)惡作劇的主人，于是那雙手緩緩撤去，渚靜靜感受著指紋在肌膚上撫過，輕微若掠過平湖的柔風(fēng)，確切如長久所立的現(xiàn)實。

????????待那感觸漸遠(yuǎn)，渚的眼簾才如展覽柜上的幕布輕輕展開，露出其間璀璨閃爍的兩顆琥珀。金陽自四月厚重的云里邁出腳步，渚瞇起眼睛，將目光凝為一束，撥開老師面上陰影鋪就的迷霧。

????????“老師，我就知道是你?！?/p>

????????渚施施然起身，摘下唱片機(jī)上的唱針，將其置于一旁的時刻，用指尖在其上輕輕一點。雖是微不可聞的聲響，但卻像是旋律的浪潮退去后沙灘上一目了然的貝殼一般寧靜而張揚。

????????“為什么？”

????????渚一手沿著唱針滑動，似乎想要拂去其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渚回身，似蓮花瓣片片展開般，先是如同山海經(jīng)古典建筑上的流蘇般擺動的長發(fā)揚起，而后那雙潔白的羽翼緩緩收攏向身后，才顯出花瓣圍住的那一點蓮心。

????????“因為我在想老師的時候，想必老師也在想我。并沒有什么確切的根據(jù)，只是隱隱約約，我這樣感覺?！?/p>

????????渚微微側(cè)過臉頰，少見地浮現(xiàn)出一抹狡黠的神色。

????????“對嗎？”

????????“正是如此?！?/p>

????????渚緩緩走向老師，光與影的分界線在渚的臉上緩緩上移，直到渚的每根發(fā)梢似乎都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爾后渚的身影又完全斂進(jìn)老師投下的那片陰影。

????????老師的手習(xí)慣性地捋過渚的發(fā)梢，渚也配合地側(cè)過頭去。

????????“而且，我聽說渚這幾天一直工作到很晚呢?！?/p>

????????“老師，這種事對你我來說，只是常態(tài)而已。”

????????“那么，渚原來想當(dāng)一個讓老師放心的好學(xué)生呀？”

????????老師略有些玩味地說道，渚抬起頭，許是因為窗外陽光太過耀眼，渚便帶著幾分難得的慵懶瞇起眼睛。

????????隨后，渚臻首輕搖。

????????“不想?！?/p>

????????老師無聲地笑了，伸手按住渚的雙肩，半是強迫地把渚拉回座位后，讓渚坐在自己的兩腿之間。

????????“老師？”

????????一瞬間縮短為零的距離讓渚的身體一僵，無所適從的一對翅膀不自然地嵌在半空，渚回首，肩膀卻感受到一份不輕不重的份量。帶著些許潮意的鼻息像是帶著顏料那樣給耳垂染上淡粉后，從渚的臉頰掠向遠(yuǎn)方。老師的腦袋落上這特等席后，好整以暇地欣賞渚像是邁向黃昏的午后那樣變化的臉色。

????????渚的余光窺視著老師得意的臉，感覺極速攀升的體溫和激素水平正把她的平日的慣性摔得粉碎。另一側(cè)的肩頭和腰間傳來力道，渚便整個落進(jìn)老師的懷抱里。

????????一瞬間，像是一時大意的小昆蟲落入蜘蛛細(xì)心編織出的羅網(wǎng)。

????????“別緊張嘛……”老師仰了仰腦袋，兩手輕輕按在渚僵硬的肩頭，以有些生澀的手法做起按摩，“畢竟這一趟，是為了給表現(xiàn)優(yōu)秀的學(xué)生，一些小小的放松呢?！?/p>

????????“只是這樣？”

????????盡管雙頰紅潮未退，渚依舊強撐用有些不滿的語氣微嗔著發(fā)問，老師則是伸出食指，和大拇指之間比出一個小小的間隙。

????????“當(dāng)然，所有人，都會有一點小小的私心啦。

????????“看起來，真的是很小啊?！变緡@息般感慨，窺向那指尖渺小的一隅，俄而雙眼忽然如夜空的星辰般微微閃光，“不過我可以認(rèn)為，這小小的入口背后，是半個輝煌的世界嗎？”

????????老師笑著沉默，渚也安然地把雙手放在膝前，默契的沉默像是一團(tuán)溫暖的黏土，將兩人不分彼此地包裹作一團(tuán)，風(fēng)穿過藍(lán)灰色的窗簾，竟然也帶上幾分海的氣息。但也或許，只是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海而已。

????????“說起來，前段時間，我曾問過老師最喜歡的顏色?！变镜闹匦钠蛞慌?，轉(zhuǎn)頭看向老師的眼睛，“能聽一聽老師喜歡黑色的原因嗎？”

????????“欸……可以不說嗎？”

????????渚回以不置可否的笑容。

????????“……”老師手頭的動作微妙地稍稍停頓，渚靜靜等待答案，間或眨一眨含著期待的眼睛。

????????“因為黑色臟了看不太出來。”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p>

????????“失望了？”

????????“猜到了?！?/p>

????????渚不無無奈地?fù)u了搖頭，自老師的膝上起身，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個給人以簡約之感的黑色禮盒。禮盒扁扁的，不過一個鉛筆盒大些的面積。

????????“這是什么？”

????????“我的本意，是將這份禮物大大方方地送給老師。”渚揚了揚手里的禮物盒，“但禮尚往來，為了回應(yīng)老師對我小小的惡作劇，還請老師猜猜我送給老師的是什么？”

????????“鋼筆？”

????????“不對。”渚從容地?fù)u了搖頭。

????????“襪子？”

????????“有些接近了?！?/p>

????????“……額，渚。我覺得雖然我們是情侶，但現(xiàn)在送這個還是有些太早了……”

????????“什么？”

????????“內(nèi)褲這種私人——”

????????話音未落，渚手中的禮盒已經(jīng)輕輕地砸在了老師的腦袋上。

????????“看來老師在某些領(lǐng)域，實在是遲鈍得令人生畏?！?/p>

????????渚拆開禮盒，一條銀灰色的領(lǐng)帶靜靜地躺在正中，只是些稍深色的銀杏葉圖案點綴其間，便顯出優(yōu)雅的格調(diào)來。

????????“很漂亮，可以系上看看嗎？”

????????“當(dāng)然——”渚的回應(yīng)拖了一個恰到好處的長音，隨后把領(lǐng)帶從老師手里拿了回來，“不過，要我親手給老師系上才行?！?/p>

????????老師俯下腦袋，渚慢條斯理地解開老師身前的領(lǐng)帶，隨后雙手環(huán)過老師的頸間，像是在埋怨先前的忽視般，少女的體香混合著洗發(fā)水的味道忽如其來地涌進(jìn)鼻腔，讓老師一陣暈眩的恍惚。隨著渚的手不可避免地觸及老師的胸前，老師才發(fā)現(xiàn)他的心臟像是即將溺死在致幻劑里那樣怦怦直跳。世間萬物不可避免地虛化為一片朦朧的曖昧，而眼前人的動作卻像逐幀播放的影片印入腦海的膠卷里。

????????“老師——”

????????渚的聲音喚起的現(xiàn)實猶如未能全部裝進(jìn)容器而從周邊嘩然溢出的水一樣淌進(jìn)胸腔，心臟的鼓動忽而遙遠(yuǎn)如世界另一側(cè)若有若無的雷鳴，渚正將銀灰色的領(lǐng)帶掛在老師的衣領(lǐng)，而老師的手穿過渚垂下的長發(fā)，停留在她頎長的頸項。渚手中的動作不停，像是有些得意地仰視老師垂下的眼睛。

????????“在想什么呢？”

????????目光交錯。

????????“只是突然又為你心動了一次。”

????????“……”

????????精密的動作里傳來一次輕微的顫動，表現(xiàn)在本該無懈可擊的溫莎結(jié)上則是一種微妙的失衡。

????????渚側(cè)目低眸，像是要把頭埋入老師身前更深的陰影，其結(jié)果只是欲蓋彌彰地顯出更羞赧的嫣紅。

????????“很合適哦?！崩蠋煂χR子點點頭，轉(zhuǎn)過身看向渚。

????????“不過比起你和我，可能還要差那么一點點。”

????????“哼……“渚像是心有不滿地別過臉去，過了一會兒，才聽到那一句欲蓋彌彰的——“狡猾?！?/p>

其二

?????? “前段時間的新聞，我看了哦，老師，照片上的老師，看起來很有風(fēng)度呢。當(dāng)然，我也有注意到老師胸前的那條領(lǐng)帶，看來，我對時尚的把握還能跟上如今的潮流。

?????? “那么，老師也辛苦了，事件告一段落，就請好好休息吧。不過，有關(guān)于休息的形式，我倒是有一個自覺還不錯的提議。”

?????? 些微的紅暈漫上渚的臉頰，像是春日迷蒙細(xì)雨里遠(yuǎn)山連成一片的櫻云。渚將鋼筆擱置一旁，有些裝模作樣地把右拳舉在唇前輕咳一聲。

?????? “前些日子里，和老師提起過的花圃中的種子已經(jīng)萌芽了。如果老師有閑的話，或許我們可以一起照顧一下這些小家伙們，等陽光有些灼人的時候，我們便可以在茶會的涼亭里悠然度過一個閑適的午后。不知道老師覺得如何？

?????? “不，說到底，作為我的戀人，偶爾來陪陪我，也是應(yīng)該的吧？那么，就讓我任性地敲定了吧！”

?????? 想到這段時間幾乎都沒能和老師見面，渚下意識地撅起嘴，隨即這點不滿便被關(guān)于約定見面在哪個日期的思慮取而代之。

?????? “說起來，前段時間老師送來親手制作的山海經(jīng)風(fēng)格的點心我很喜歡，可以品嘗到里面溫暖的心意，雖然因此口感有些粗糙這點實在是有些遺憾……

?????? “當(dāng)然，最后這點只是個小小的玩笑，人人都會為繽紛的花海駐足，但在它們尚為蓓蕾時刻的青澀，卻僅屬于那些有心之人。這份遺憾，恰巧是我能夠獨占老師的這份青澀的證明，只是再度付諸筆下，便有一種讓人的心悸的甘甜的感覺。這份不可多得的體驗，或許才是那份點心中最值得珍重之物吧。

?????? “說起來，老師沒能夠品嘗我當(dāng)時制作的那一份曲奇，對嗎？呵呵，我當(dāng)然不是那種會揪著過去不放的那種人。只是既然如此，我們不妨把約定的時間定在三日之后，還請老師對到時候的我親手制作的曲奇抱有期待。”

?????? 渚把自己從案前推開，交疊起十指輕輕按在小腹之上，抬起琥珀色的雙眸將吊燈暖色的光芒盡數(shù)收入眼中。忽地，渚心中的某根情弦微微一顫，于是渚提起筆，輕輕地在“親手制作”這四個字上畫上了一個強調(diào)的圈。

“說實話，老師，距離上一次制作點心已經(jīng)過去了相當(dāng)?shù)囊欢螘r光了。但不知為何，此刻的我有一種自信，屆時制作出的曲奇，絕對會是色香味各方面都遠(yuǎn)遠(yuǎn)超越當(dāng)時的完美作品。

?????? “不過，若是萬一真出了意外，就請老師陪我一起，把這份青澀照單全收吧。這也未必不是一種浪漫，不是嗎？

????????“那么，三日之后，恭候老師的到來?！?/p>

其三

????????“連綿十余日的陰雨終于告一段落，在今天的中午，總算迎來了難得的朗朗晴空。

????????“看到這個開頭，我猜老師恐怕已經(jīng)知道了往下我想和您分享的事情。雖然，但是當(dāng)我走在教學(xué)樓和政務(wù)廳的廊上，兩棟樓構(gòu)出的天井間泄進(jìn)一縷陽光，我看到那一束光芒如精靈般在四壁的窗欞間輾轉(zhuǎn)閃爍，沿途在墻上興之所至那樣勾出斑駁明暗的光影。

????????“老師，在那之前，我不能理解將光影的浮動如何能喻之以樂章，但那一刻我真切地覺得那似是靜止，但卻又微妙地流動的光芒，是暗含著一種綺麗的旋律的。

????????“于是，或許這正是暫且放一放政務(wù)，出門走走的大好時機(jī)（可惜老師您并未回復(fù)我的MOMOTALK，不然這段記憶，勢必能在將來回望的時刻，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樣想著，我在午休的時分出門散了散心?！?/p>

????????渚放下筆，垂眸回憶近日所見的那些景致，些許流露出的笑意轉(zhuǎn)瞬即逝。景為人設(shè)，若是曾經(jīng)，獨享那一派絢麗的風(fēng)光固然值得欣喜，可到了現(xiàn)在，渚難免會想哪怕只有一刻，身邊能站著那個思慕的人。

????????“原先那層層疊疊的雨云被驅(qū)往四方，暴露出一片蔚藍(lán)可愛的青空，青空如鏡，而從地平線涌起的白云為鏡框，讓今天的蒼穹比往日更透出幾分高遠(yuǎn)與澄明。

????????“不過最是可愛的，還是我在那日所走過的橋下，覓得的一片小小花海。

????????“雖然遠(yuǎn)望不過是幾點若隱若現(xiàn)的櫻紅色，像是畫布上未能洗凈的幾點顏料的殘余。但置身其間，卻也是難得的景致……”

????????渚將鋼筆合上，揣摩著是否要就這一點繼續(xù)說明下去，通讀上幾次三番，終究還是放下信紙，先前那些好容易從記憶里重新鮮活起來的畫面只一念就變得無關(guān)緊要。渚拿出用紙包好的幾片花瓣，本意是在描繪下那里的景致后再細(xì)心附上，但現(xiàn)在，只得頗有些索然無味地灑落進(jìn)準(zhǔn)備好的信箋之中。

????????“可是老師，如果下次再有這樣的機(jī)會，我不會再出游了?！?/p>

????????渚題下這一行清秀的小字，幽幽的嘆息被夜風(fēng)掠走，可臥室里，渚分明聽到它像是沒有休止的回音，渾如被囚禁的影子。

????????“因為被思念所驅(qū)動著做出的每一件事，不能與老師相連，只會更深地加重我的思念。老師，今天，此刻，當(dāng)下，我想你了?！?/p>

其三其四之間

????????黃昏斑斕的幕布撤去，深黑的背景兀自取而代之，樹叢間掠過的夜風(fēng)簌簌，伴著蟲鳥的鳴叫送入耳際，即便是此刻，渚也依舊覺得一陣不可思議。

????????明明只是作為評委參加三一劇院的海選，最終竟然反倒是被老師選中做了戲劇的女主角。

????????“呵呵，偶爾這樣或許也不錯。不，或許就是這樣才好。”

????????渚翻動著手中的劇本，不論如何，既然是老師為男主角的愛情悲劇，渚雖然相信老師的人品，但可能的話，這些橫生的枝節(jié)，還是趁早用修枝剪利落地一刀兩斷為妙。畢竟渚也不曾想過，這一次海選激起這樣的反響，就連一向給人以超然之感的圣婭，竟然在發(fā)現(xiàn)渚和老師是評委時，也能有些害羞地說——“偶爾有機(jī)會，我也還是想要參加一下學(xué)院的活動的。”

????????對此，渚的心里雖有幾分自得的滿足，但更多地確實若有若無的焦躁。

????????“不過現(xiàn)在想來，或許老師早有此意也說不定？”

????????渚手中的劇本翻回到封面，其上——羅密歐與朱麗葉——七個大字，不由讓渚懷疑這是否是老師有心為之的暗示。畢竟羅和老，朱與渚的諧音，加上劇本完全由老師提供的事實，不管怎么說，都帶著一點“陰謀論”的味道。渚仿佛看到老師臉上浮現(xiàn)故作高深的笑容，然后故作高深地在唇前豎起食指。

????????“秘密?！变灸７轮蠋煹恼Z調(diào)，將手置于頸上，感受著這個詞匯帶起的聲帶的振動，像是破繭的蝶在葉下初次顫抖著揮舞翅膀，又或是年輕的女巫揮舞手中的魔杖，撬動世界的法則。

????????渚搖了搖頭，但心中的焦躁感的的確確褪去許多。

????????“篤篤——”宿舍的大門忽然被輕輕敲響，渚的眉頭意外地挑了挑，在這個時間段可能的來客在她的心頭閃滅。

????????“老師？！”

????????“嘿嘿。”門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摘下兜帽，“想我嗎？”

????????“我倒是更擔(dān)心明天克洛諾斯學(xué)院的新聞頭版?！变咀焐险f著，卻將老師迎入房間，“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您的風(fēng)評會很危險哦？”

????????“愛情慫恿我探聽出這一個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給他眼睛。我不會操舟駕舵，可是倘使你在遼遠(yuǎn)遼遠(yuǎn)的海濱，我也會冒著風(fēng)波尋訪你這顆珍寶?！崩蠋煷蟠蠓椒降刈谏嘲l(fā)上，灑然一笑。

????????渚知道那是劇本里的臺詞，但此刻出自老師口中，還是讓她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陣甘甜的悸動。某種不知名的情感在暗處悄然鼓動，借著莫名地力量操縱了渚的喉舌。

????????“老師，您可知道，朱麗葉的故事讓我很有啟發(fā)?！?/p>

????????“啟發(fā)？”

????????“沒錯，所謂的啟發(fā)就是——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東西?！?/p>

????????渚從座位上緩緩起身，纖纖四指從桌面上不緊不慢地拂過，靠著方才施展的魔法，渚鼓起勇氣，白色的高跟鞋借著瓷磚輕輕敲在老師的心頭。

????????“只要以愛的名義，就算是我，也可以暫且丟掉茶會主席的身份，只是單純地做一回桐藤渚呢?！?/p>

????????老師想站起來，渚的右手已經(jīng)溫柔地搭在他的肩膀，雖然隔著衣物，但那柔荑的五指卻像按在靈魂上一樣分明。渚降下身段，左手拉住老師胸前印著銀杏葉的領(lǐng)帶，垂落的長發(fā)如四方垂落的瀑流那樣堵住視野里的每一份空白。老師一手向后撐住快要失去平衡的身體，渚脫去高跟鞋，毫不留情地乘勝追擊，將雙膝釘入老師的兩腿之間。即便想再要后退，那雙寬厚的翅膀也已經(jīng)環(huán)住老師的腰間。

????????“渚……”

????????渚提起領(lǐng)帶，把剩下的話語用熱情的唇堵了回去，而彼此的手也扣住此刻生出的靈犀，于是兩人的眼中是只有彼此的世界，呼吸的空氣是彼此吐出的鼻息，聆聽的聲音是彼此發(fā)出的聲響，交織的雙手是彼此緊扣的五指，品嘗的味道是彼此獨有的味道。

????????唇分的瞬間，銀線尚未織出就被彼此納入唇舌，渚居高臨下地俯瞰老師，將垂下的長發(fā)撩向耳后，露出小巧可愛的耳垂。

????????“呼！呼……”

????????只是與方才高高在上的女王做派相較，此刻殷紅欲滴的臉頰和支在沙發(fā)上微微發(fā)顫的右手無不宣告著主人的羞赧，但箭在弦上，渚咬緊牙關(guān)，貼向老師也同樣緋紅的臉頰。

????????渚琥珀色的雙眼似深池波光粼粼，在老師望進(jìn)其間的剎那便將其囚入深邃的湖底。

????????但佳人在側(cè)，老師也甘之如飴。

????????“現(xiàn)在只看著我，可以？”

????????“現(xiàn)在只看著你?！?/p>

????????“現(xiàn)在只想著我的事情，可以？”

????????“現(xiàn)在只想你的事情?！?/p>

????????老師伸出手，輕輕摟住渚微顫的肩，另外五指掠過給人錦緞般華麗之感的長發(fā)，渚將下巴抵在老師的肩頭，用雙翼交織成密不透風(fēng)的繭。渚合上眼，細(xì)長的眉睫輕輕刮擦著老師的顴部，像是垂柳的枝條蕩過湖面，隨著朱唇輕啟，溫暖濕潤的風(fēng)掠過老師的耳際。

????????“老師……說些什么吧。”

????????如初夏忽如其來的陣雨，渚的呢喃在心間激起點點漣漪，漣漪連成一片，亂了兩人心弦。縱使莎翁筆下的詞句如何天縱之才，此刻卻要為戀人間彼此青澀的情話讓步。

????????因為愛，是這世上最自私的東西，只關(guān)乎彼此的愛，也與彼時的莎翁無干。

????????“渚，還記得四月我去三一的烘焙室找你么？”

????????耳鬢廝磨之下，老師輕聲的話語像是起落的潮汐那樣遠(yuǎn)近不定。渚緘口不言，老師繼續(xù)以溫柔的聲調(diào)娓娓道來。

????????“其實，我很喜歡那時的你臉上沾著些面粉和奶油的臉。因為，那是只屬于我能看見的風(fēng)景，而那份時刻，也僅屬于桐藤渚和老師我?！?/p>

????????渚移動腦袋，讓自己的臉和老師的距離更進(jìn)了幾分，兩人心有靈犀地以臉頰摩挲著彼此，老師臉上的胡茬擦過渚的吹彈可破的側(cè)臉，兩人把握著對抗的分寸，確認(rèn)著肌膚傳來的對方確切的實感。

????????“老師，我卻想現(xiàn)在就把我交給……”

????????老師拉開頭的距離，在渚的唇間落下一個點到為止的吻。

????????“聽過馬弗爾山嗎，渚？”

????????“是那句諺語么？一旦上了馬弗爾山——那個高高在上的地方，就再也不可能回頭了?！?渚像是滿不在乎地一笑，“那么，只要朝前看便是了，不是嗎？”

????????老師只是帶著無限溫柔地看著渚，只是這眼神中暗含了某種現(xiàn)實，把渚從純粹的自我中脫離回這個滿是羈絆的世界之中。

????????“登山的話，等到渚畢業(yè)的時候再談不遲?！?/p>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p>

????????隨后兩人戀戀不舍地從沙發(fā)上分開。時機(jī)未到時，唯有靜待合適的時機(jī)，況且兩人心知肚明，那幾乎可以觸及的未來不會太遠(yuǎn)了。

其四

????????“在一段好像沒有盡頭的陰雨天結(jié)束后，難得旭光溫和的夏日，真是難得的一天。而再抬眼看墻上的日歷時，才發(fā)覺時間不覺已經(jīng)邁進(jìn)七月，回首那個“波瀾壯闊”的三月，竟已是四月之遙。羅密歐和朱麗葉的故事拉下帷幕也已經(jīng)是六月初的事情了。

?????? “其實最初答應(yīng)下老師參演戲劇，只是出于——不希望讓其他人和老師在愛情戲劇上同臺——這一考慮而已。但到了后來，反倒是我慶幸起來，或者說，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老師？

?????? “并不是作為策劃的一方，而是作為深入其中的參與者的身份。這于我，確實是一種暌違了許久的感覺。但是，正是因為和有著各自特點的大家在一起，和老師在一起，這種感覺，實在是不賴。

?????? “當(dāng)然，要是大家可以不那樣圍著老師問各種劇本的問題就好了，畢竟老師身邊可愛的女孩兒，不論什么時候都總是太多了。

????????“嗯，寫這句話的時候，我有在深深地嘆出一口氣呢。“

????????渚想著看到這一行的老師訕笑著撓了撓頭，嘴角也浮現(xiàn)出像是惡作劇成功了那樣的壞笑。

????????“我真的，是被老師改變了許多呢，不過如今的這份壞心眼，肯定是老師的錯。

????????“不過，老師，這或許，會是我寫給您的最后一封信了。

?????? “因為，每當(dāng)那些如云間星斗一閃的情感浮現(xiàn)而出，我總想第一時間提筆傳達(dá)給老師，可當(dāng)我伏在案前，卻又好像松鼠打洞藏了松子卻轉(zhuǎn)身忘了藏在哪里。老師，在循環(huán)往復(fù)的一次次遺忘中，我到底失卻了多少想要同您傾訴的話語，遺落了多少想要與您分享的感情呢？比起這些沉淀過后的語句，我啊，有時也難免想要把那些不假思索的，甚至難以形成自洽的邏輯的詞句傳達(dá)給您。若是語言的意義在于傳情達(dá)意，我想，那些難以達(dá)意的話語，或許能在傳情上更勝一籌。

?????? “嗯，就像是老師曾寄給我一瓶雨水，我曾寄給老師幾片花瓣。我想老師真正想寄給我的，是那一隅淅淅瀝瀝的寧靜祥和，而我真正想寄給老師您的，則是那一片飄飛零落的絢爛花?！唬绻\實些，我真正想寄給老師您的，是當(dāng)時的我。

?????? “我想巨細(xì)無遺地告訴老師我當(dāng)時的所思所想，反反復(fù)復(fù)地詢問老師您那刻的所感所悟。

????????“老師，每次執(zhí)筆，我想要對您說的總是很長很長，可信紙?zhí)烫?，寄去的，總是我意猶未盡的思念?！?/p>

????????渚停下筆，遙望夏萊的方向，想象著老師看到這些信箋的表情，想象著老師讀出每一道筆畫背后的感情，解出每一滴墨點背后的深意。

????????“但如今，我終于得閑能伴老師左右，那些很長很長的話，在往后余生，還請老師，聽我娓娓道來。“

?????? 題下署名后，渚將信紙對折，細(xì)致地碾平折痕，再對折，再細(xì)致地碾平折痕。往日用于信封封裝的火漆早已被整理進(jìn)抽屜的一角，一道廉價膠水痕跡取而代之。渚將信箋放進(jìn)手提包，轉(zhuǎn)念又拿出，收進(jìn)外衣口袋的內(nèi)襯。一切大小事宜都已經(jīng)交接完畢，桐藤渚的茶會主席任期，確確實實到此為止。

?????? “再見，渚大人?！?/p>

門前的警衛(wèi)對著渚低頭致意，渚的步伐一頓，輕盈地轉(zhuǎn)過身來，彎起的嘴角勾出一個親切的笑。

?????? “現(xiàn)在的話，我更希望能聽兩位叫我渚同學(xué)呢。“

?????? “啊——那，再見，渚……同學(xué)?！?/p>

?????? “嗯，再見了，旭香同學(xué)，輝雪同學(xué)?！?/p>

?????? 離開學(xué)院，渚乘上公車，窗外的景色如老電影那樣起伏著向身后飛速后退，渚盯著一排排尚未亮起的路燈，這些被刻在世界上的刻度，如今似乎重新被賦予了通往未知彼界的權(quán)能。車上的冷氣很足，車窗外熱烈的陽光喚起因交接時繁雜的公務(wù)而積攢的困意。渚優(yōu)雅地打了個呵欠，緩緩閉上眼睛。

?????? 待到夢醒，待到車停。

?????? 渚知道，她會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