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游夢仙枕（下）

公孫回歸開封府? 鐘馗夜會包龍圖

展昭見仁宗離去，本想即刻去追，然而太白金星還在這里，他若此時離開，不僅違逆外公的旨意，對太白金星也有所不敬，他只得繼續(xù)留下，學(xué)習(xí)立儲大典的禮儀。

直至漫長的一個時辰過后，太白金星告退離去，展昭才變回人間的裝束，下凡趕往皇宮。

守在殿外的王喜見他腳步匆匆，向?qū)嫷钭邅恚先ス笆值溃骸罢棺o衛(wèi)，今天不是邱護衛(wèi)值夜嗎，您怎么來了？”

望著殿里亮著的燭光，展昭道：“我有急事求見皇上！”

“見皇上？”王喜吃驚地道：“現(xiàn)在？”

展昭肯定地點點頭道：“請王公公進去回稟一聲?！?/p>

“這……”王喜為難地皺起眉，回頭看看殿內(nèi)的人影，道：“展護衛(wèi)稍等，我去問問陳公公?！?/p>

須臾之后，陳琳走出寢殿，對展昭道：“皇上正在就寢，不能見你，你先回開封府吧?！?/p>

展昭略一垂眸，淡笑著道：“既然如此，我在此等候便是。”

陳琳眉心一緊，忙遞眼色給他，讓他知難而退，不料他仍堅持要等。陳琳無奈一嘆，轉(zhuǎn)身回了寢殿。

昏黃的燭影之下，負手而立的仁宗見陳琳回來，沉聲問道：“他走了？”

“沒有，”陳琳躬身稟道：“還在外面候著?！笨粗首诘哪樕?，小心翼翼地道：“看樣子，就算等到天明，他也不會走。”

望著窗外沉黑的夜色，仁宗蹙了蹙眉，嘆息一聲道：“讓他進來吧?！?/p>

“是，皇上。”陳琳釋然一笑，吩咐身邊的王喜道：“宣展護衛(wèi)進殿！”隨即撥亮燭光，躬身退出了寢殿。

展昭一進大殿，便走向仁宗，撩袍下跪道：“臣……”尚未跪在地上，仁宗已然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展昭一怔之下，以為仁宗原諒了他，卻見仁宗轉(zhuǎn)過身去，低沉的聲音道：“你不該稱臣，該稱臣的，是朕?！?/p>

展昭心頭一震，不禁默然垂眸。

仁宗回過身來，語帶怒氣道：“你可知，何為朋友之道？”不等展昭答話，便繼續(xù)道：“朋友之道，貴在坦誠相交，可你……卻一直對朕隱瞞身份！”

“臣并非有意欺瞞?！闭拐训皖^道：“只是……臣若說出實情，恐怕皇上不肯讓臣留下，繼續(xù)做您的臣子。雖然，臣是天界中人，但臣一心向往的，卻是人間。因為人間有仁德愛民的皇上，有為民請命的青天！”抬眸正視仁宗道：“臣到人間歷劫，并非是以神仙的身份，而是想和以前一樣，做個普通的凡人?！?/p>

“你想和以前一樣，朕又何嘗不想？”仁宗嘆道：“可你貴為天庭儲君，若是再做朕的臣子，豈非君臣異位，亂了綱常？”

“天界有天界的綱常，人間亦有人間的綱常?！闭拐训溃骸俺技热辉谌碎g，便是皇上的臣子?！币娝杂幸蓱]，繼續(xù)言道：“外公讓臣下凡，是希望臣在人間，學(xué)會為人臣子，懂得忠君之道?！编嵵叵蛩笆值溃骸扒蠡噬铣扇　?/p>

仁宗沉吟半晌，緩下神色道：“既是玉帝的旨意，朕答應(yīng)你便是?！?/p>

展昭笑道：“多謝皇上！”想到刑部之事，接著道：“臣還有一事要謝皇上?！?/p>

“何事？”仁宗問道。

展昭道：“謝皇上下旨，放了公孫先生！”

仁宗擺手道：“你不必謝朕，朕放他出獄，是看在太后的面上?！?/p>

“太后？”展昭不解道。

仁宗道：“太后流落民間之際，日夜傷心悲泣，以致雙目失明。若非公孫策為太后施針，太后回宮之日，實難重見光明。太后以此為由，為公孫策說情，朕身為人子，如何能不答應(yīng)？”

展昭感激地道：“待此案審結(jié)之后，公孫先生重獲自由，臣一定帶他進宮，叩謝太后！”

“你要謝的，不只是太后?！比首诘溃骸澳憧芍珜O策入獄之事，是誰稟告太后的？”垂眸一笑，意味深長地道：“是思恩?！?/p>

自從思恩得知展昭回到人間，心中便滿是憧憬，就連睡夢之中都期待他的出現(xiàn)。然而今夜，出現(xiàn)在她夢中的，卻不是展昭，而是太上老君。

夢醒之后，思恩抬起右腕，怔怔看了很久。

“公主！”新竹見她下床，忙取來一件紗裙，服侍她穿在身上。

默然走到窗前，思恩撩開紗簾，望向凄冷的夜空。

記得在兜率宮中，她也時常這樣，望著天界的夜空，只是那里的月光，比人間更加凄冷。

她永遠無法忘記，三十年前，她含著眼淚，坐上老君的珍珠香輦，與生母寧氏分別之際，在昆侖仙山看到的月光。

“思恩……”

聽到母親的呼喚，思恩長睫一顫，不由在心中感嘆：自己思母心切，竟然出現(xiàn)了錯覺。

“思恩……”

母親的聲音，再次從身后想起，這一次，比方才更加清晰。

思恩轉(zhuǎn)身望去，見母親笑中含淚，站在寢殿中央。

“娘……”思恩撲入寧氏懷中，頓時泣不成聲。

寧氏懷抱思恩，噙滿淚水的眼中，盡是憐愛之情。

新竹見此情景，大為意外，未及有所反應(yīng)，已被寧氏施法定住，全身動彈不得。

思恩哭了許久，才止住淚水，扶著寧氏坐在桌旁，問道：“娘怎知我在這里？是老君告訴您的？”

“不，”寧氏道：“是長孫殿下身邊的小順子說的?！?/p>

“小順子？”思恩心中暗想，他怎會去昆侖？

只聽寧氏道：“當(dāng)年，你轉(zhuǎn)世下凡，一去就沒了音信，我曾多次問過老君，他卻始終不肯明言。直到數(shù)日之前，小順子跟隨扁鵲來為你爹醫(yī)治，我才得知你在南清宮?！?/p>

思恩輕蹙眉心道：“扁鵲醫(yī)術(shù)雖高，卻不能為爹續(xù)命?！?/p>

“誰說不能？”寧氏笑道：“扁鵲不僅用三界罕有的圣藥醫(yī)好了你爹的舊患，還用紫芝瑤草，助他延壽萬年。今后，你爹再也不必依靠老君的‘續(xù)命丹’了！”

思恩淚光盈盈，會心笑道：“殿下果然信守承諾?！?/p>

寧氏詫異道：“殿下答應(yīng)過你，要救你爹性命？”欣慰地望著她道：“兩個月前，月老曾經(jīng)告訴你爹，說他為你和殿下牽了紅線，當(dāng)時我還不敢相信，看來果真如此！”

思恩輕咬下唇，掀起右腕的衣袖道：“剛才，老君來夢中見我，說我腕上的紅線……已被碧羅化掉?！?/p>

“什么？”寧氏驚道：“碧羅為何要害你？”

“老君說，王母娘娘想讓她做殿下的正妃，”思恩黯然道：“即便殿下不愿娶她，將來被立為妃的也是璟悅，不會是我?！?/p>

寧氏了然嘆道：“看來，娘娘對老君仍有忌憚之心?！?/p>

新竹聽到此處，目光微微一動。

“娘娘如此安排，也是為了殿下?！彼级鞔瓜麻L睫道：“我若與娘娘易地而處，也不會讓殿下娶老君的孫女?！?/p>

“可殿下若不娶你，那你將來……”寧氏擔(dān)憂地道。

“娘不必為女兒憂心，”思恩釋然一笑，寬慰她道：“若是無緣與殿下成婚，我對老君而言，也便沒了用處。到那時，我就回昆侖去侍奉爹娘?！?/p>

“你不能回去！”寧氏忙道。

“為何不能？”思恩問道。

寧氏凝眉道：“你爹痊愈之后，常有妖魔在昆侖出沒，妖魔法力甚高，而且極為兇殘。”

“昆侖是上古仙山，怎會有妖魔出沒？”思恩愕然道。

寧氏搖了搖頭，深深一嘆道：“你祖父的法力，雖然不及老君，但在三界之中，也無幾人能敵。若非近百年來，你祖父一直閉關(guān)修煉，豈容妖魔在昆侖橫行？”

“昆侖山中，可有生靈被害？”思恩問道。

“數(shù)頭千年靈獸相繼被殺，一名游方道人不知所蹤?！睂幨系溃骸白蛉?，我和你爹在山中巡視，不慎墜入一個深洞，遇見了一條龍頭鳳目的青鱗巨獸……”

“爹娘可曾受傷？”思恩忙追問道。

“還好，傷得不重，”寧氏道：“生死一線之際，幸得觀音菩薩相救?！?/p>

思恩面向南方，仰天合十道：“多謝觀音菩薩！”

寧氏道：“雖然巨獸已死，山中尚有其他妖魔，妖魔一日不能除盡，昆侖就一日不得安寧。”拉起思恩的手，認真叮囑她道：“你祖父出關(guān)之前，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去?！?/p>

“祖父何時才能出關(guān)？”思恩問道。

“少則幾日，多則數(shù)年?！睂幨系?。

“那爹娘怎么辦？”思恩急道。

寧氏從容笑道：“你祖父掌管昆侖，已有二十萬年，在他閉關(guān)期間，我和你爹必須負起守山大任，縱然性命不保，也不能離開昆侖。”

穿過稀薄的云層，旭日的曙光掃去暗夜的陰霾，照亮了韓王府門高懸的牌匾。

王喜手捧描金木盒，進入王府正廳，將御賜的上等野參交予韓王妃，向她轉(zhuǎn)達了仁宗的關(guān)懷之情。

韓王妃謝恩之后，得知仁宗下了恩旨，讓王喜與其姑母王氏相聚，即刻命人將他帶進一間廂房，又命一名婢女到內(nèi)院去叫王氏。

王氏聽說王喜到來，心中喜不自勝，對身邊的奴婢交待了幾句，便匆匆往廂房趕去。

一腳踏進門檻，王氏便親切喚道：“喜子！”

王喜快步上前，躬身長揖道：“侄兒拜見姑母！”

“使不得，使不得！”王氏忙扶起他道：“你是皇上身邊的人，你的禮，姑母可受不起。”笑著隨他坐下，各敘別離之情。

攀談良久之后，王喜話鋒一轉(zhuǎn)，探問她道：“聽說王府之中，住著一個道士，名叫柳玄通？”

“柳玄通……”王氏面帶憂慮，低頭不語。

王喜見她不肯明言，當(dāng)下并不追問，轉(zhuǎn)而以閑談的語氣道：“昨日，侄兒在宮中見到了一件法寶，還奉旨借助此物，去了一趟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