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位面登入】

?

【切換至主用戶視角——黎曉朋】

?

淺灰色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簾灑進房間。

少年在他的床上，朦朧中醒來。

磷以太漂浮在空中，折射陽光后顯出亮綠色的紋路；少年伸出手，將以太礦石撇向一邊。

深灰色的天花板。

雜志，游戲機，飲料杯……堆疊在地板上，信用卡像五顏六色的糖紙、散落一地。

電視屏幕閃爍沙沙的雪花，桌邊的半碗泡面涼了好久。一切宛如相片般靜止。

窗外的科學機器人用它呆板的語音重復播放：“打造以太新文明城市，構建人類幸福家園——”

打造以太新文明城市，構建人類幸福家園——

打造以太新文明城市，構建人類幸福家園……

時針指向七點，少年又閉眼打了會盹，最后還是勉強坐起身，用手掌撐住額頭。

他的皮膚潔白無瑕，肌肉卻棱角分明，起風的窗簾遮住他一部分身體，從窗外能目睹他的臉頰——仿佛是某個雕塑師的杰作；但是，胸前卻有一圈極度丑陋的疤痕。

他睜開自己碧綠色的眼瞳。

隨意地穿好衣服，他走出狹小的雜物間，要去上學了。

今天依然做夢了，夢里是那個黎明時分出現(xiàn)的少女。

這里是紅星國的青山市，時間是2008年的秋天。

?

走到小區(qū)外，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正在等他。

他開著一輛扁平的黑色桑塔納，整個人精神抖擻，他看見少年，揮了揮手：“黎曉朋！”

“直義叔叔！”少年回以燦爛的微笑。

少年屈身擠進那輛臟兮兮的車子，感受老舊的油灰味。男人在駕駛座回頭望：

“警局那邊最近閑下來了，我以后每天都能來接你?！?/span>

“那實在太好啦?！鄙倌険崦屏似さ淖巍?/span>

桑塔納開動了，世界在往后退。景色略略模糊，人們悠閑地向后走。

大人帶著小孩上學，環(huán)衛(wèi)工人正揮舞著竹掃帚，科學機器人用它一呆一板的步調巡邏。

這里是青山市，一座悠閑的城市，緩慢的城市，也是一座孤獨的城市。

男人在前面一邊開車，一邊嘮叨不停，那種滿是陽光的語氣。

“曉朋，你知道嗎？青山市被評為文明城市了，這里人的心靈是少有的淳樸。”

“這里還是西部少有的幾個以太科技試點城市，是一座科技之城！”

少年一語不發(fā)，凝視著窗外的風景。高科技體驗店掛著瑩藍色的招牌，旁邊是出售垃圾食品的小賣部。

“曉朋，這個世界正變得越來越好啊?！?/span>

“我預感有一天，仇恨的人們會變得相親相愛，不幸的人們會找到自己的幸福?！?/span>

“這一天總會來的！”

少年依舊一語不發(fā)。一輛飛行機從薩塔納車頂疾馳而過，留下瑩藍色的長長曳尾。

再遠一點，是綿延的青山，山上的寺廟和學校，云朵低矮著他的頭。

青山市，滿是青山的城市。

?

“校警叔叔，求求你，我只有這次起晚了……”一個學生在學校后門，用近乎卑微的語氣哀求。

穿著警察制服的中年人，眼睛抬得老高，他撥通一串號碼：“你娃兒莫跟我說，跟你老師說，自己拿到手機聽。”

學生接過手機，即使沒外放也能聽到咆哮聲，那個學生掩面抽泣，一顫一巍地離開校門。

果然是因為遲到被留家查看了。

少年在不遠處下車，向后校門走去。

“你又是哪個背時娃兒……你……！”

少年惡狠狠地瞪了中年人一眼，那個人趕忙縮回想抓人的手。又是這個瘟癥，上次把自己的手折斷了，學校又拿他沒辦法，只能讓他當混世魔王。

沒關系，反正這種人也是沒有未來的垃圾，讓他現(xiàn)在盡管逍遙吧！

懷著這樣的念頭，校警乖乖讓開路，眼睜睜注視著少年離開。

少年漫步在灰色的校園里，四周空無一人，大家都去參加年級晨訓了。

隔著整棟教學樓，一字一頓的訓話聲清晰地傳到少年耳中，仿佛某種魔咒，某個看不見的籠子。

“學生的天職就是學習，不想學習的學生就是廢物?！?/span>

少年漫無目的地走上教學樓，細細聆聽他每一個腳步的回響。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人才，一種是人渣。人才能給社會做貢獻，讓家人幸福；人渣是社會的負擔，會讓家人失望?！?/span>

“學校的所有嚴格管理都是為了你們好，為你們的未來著想，我史主任不忍心看你們變成人渣。你們要永遠記住，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落后就要被淘汰。”

少年從二樓走到三樓，又從三樓走到四樓，他在走廊慢慢地彳亍，卻總也不愿回到自己的班級?？谧中偷慕虒W樓，如果抬頭只能望見口字型的天空。

伸出手去，灰色的陽光透過指縫射入眼中。

呵。少年勾起笑容。

什么希望，夢想，都是騙人的鬼話，所有跟我說這些鬼話的人最后都離開了。到頭來，他們只給我留下了這個骯臟的世界。

少年緊緊攥住冰冷的欄桿。

人類，都是群自私的廢物，舉著大義的旗幟來滿足吃人的快感，戴著善良的面具卻心懷鬼胎。我為什么要來到這世上，我為什么要和這群自私的廢物一起生活。

少年低下頭，看著一樓渺小的地面。

我究竟為什么要來到這世上——

【曉朋啊，這次爸爸要去一個地方，很遠的地方，可能要晚點回來】

（不是說好了一起玩游戲嗎，都打到最后一關了）

【曉朋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即使自己一個人也能通關吧】

【過來，曉朋，這串項鏈給你，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你要好好保管】

【這是男子漢之間的約定】

（那可不行！我要把項鏈還給你，那才算男子漢的約定。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一言為定哦，爸爸）

【哈哈哈哈，那我走了】

【對了，曉朋】

【所謂“人”其實是一種夜行動物，我們更多的時候漫步在黑暗之中?！?/span>

【但是啊，無論這黑暗多么可怕、無盡得令人絕望，都要知道一直有一束光陪伴著你】

【你要做的就是不去害怕觸摸它】

“根本沒有光！”少年一拳砸在護欄上，疼痛毫不留情地傳遞給他。

他握住胸前的項鏈，那個奇形怪狀的寶石掛飾，仿佛是一柄劍，內里鮮紅的光澤緩慢流動。

你也根本沒有回來——

就在這時，天空變得暗了下來。

下雨了。

黑色的雨？少年疑惑地伸出手，漆黑的液體濕濕漉漉。教學樓另一頭傳來喧鬧，史主任的講話霎時停止，疑惑，黑色的雨下個不停。

天空進一步暗下去，幾乎快變成黑夜，一些同學的尖叫聲因害怕而爆發(fā)。教學樓被四面圍住的小小花臺，樹木在快速腐爛。葉片由枯黃轉為死黑，花朵掉在地上，變成黑色的灰燼。

一場奇妙的長夜降臨了。

走廊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四周只能依稀分辨剪影，萬籟俱寂。少年開始驚慌，想趕快離開這里，卻跌跌撞撞、寸步難行。

就在這時，漆黑的夜里出現(xiàn)一束光。

光？是哪來的，又為什么出現(xiàn)？少年無暇思考，那微弱的光照亮通往樓上的階梯。少年不知疲倦地一樓又一樓往上爬，但無論追尋多久，都絲毫未能接近那束光。它只是在下一個方向，微弱閃爍它的蹤影。

就快爬上學校頂樓了，少年不顧其它，只想趕快找到那束光，長夜實在絕望難熬。

在深邃的黑暗深處，一個身影浮現(xiàn)?；ɡ锖诘拇┲活^頹廢的散發(fā)，大笑著露出白色的牙齒。

（爸爸?。。?/span>

少年猛地撲上去，卻重重摔在地上，感受來自地板灰色的疼痛。當少年爬起來時，發(fā)現(xiàn)那束光依然還在。是通往學校天臺的鐵柵門，奇異的光輝自門縫向外傾瀉。這時，一個溫柔之音在他耳邊低語：

【阿薩澤爾，你終于來了】

少年緩緩推開了那扇門。

展現(xiàn)在他眼前的天臺是和平時不同的模樣，夢一樣的風景。

因風雨和歲月而斑駁不堪的天臺地板變得平整、干凈，踩在上面軟軟的像初春的草地。笨重的儲水罐換成潔白的顏色，數(shù)不盡的光點跳著、縈著、飛躍著。

天臺的欄桿旁是一綽少女的背影，及腰的長發(fā)像夏夜銀色的星河。天臺的風不斷地吹動，微波從銀河的一邊散到另一邊。少年明白，那正是他夢里的身影。

太陽漸漸探出頭，自地平線升起，驅散了黑暗的長夜。在逐漸光亮的天空下，少女側過身。陽光為她描出金色的輪廓，借著天臺浮動的光點，可以看見她皎月似的臉頰和唐朝陶瓷般的肌膚，水靈、潔白、光滑。柔軟的雙肩露在外面，能透過薄薄的白裙看見胸部和細腰形成的絕妙曲線。裙擺微微浮動，下側是勻致的大腿和被光帶纏繞著的腿腳。

少年站在逐漸被鮮艷染紅的地板，下意識向少女走近，少女黎明色的眸子看向他。

“那邊的，你是誰？”

少年翕動他的嘴唇。

“我……我是……”

“我是黎曉朋……”

雙目交織，千億年前的回憶如雷鳴閃過。

“不對……”

“我……我到底是……”

……

“你是誰？”至高女神問向那個站在黃昏中的小男孩。

小男孩綻開甜甜的傻笑：“你就是黎明少女吧？他們口中的創(chuàng)世神，伊甸園的守護者?！?/span>

“你是怎么……？”

男孩子指了指自己地獄花般的眼瞳：“你有一雙黎明顏色的眼睛。”

女神疑惑地跪下身，問道：“可我不認識你啊，你為什么要找我呢？”

男孩子在美麗的夕陽下，堅定篤信地大聲說道：

“因為我是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

少女伸手撫摸少年的臉頰，她身后是璀璨的黎明。

“你就是黎曉朋？”

“我總覺得在哪認識你，可卻完全想不起來?！?/span>

少年跪倒在地，眼淚無法制止地滾滾滑落，他妖冶的臉龐被悲傷覆蓋。我為什么要哭？我明明從未認識過她，她也從未看見過我。

卻仿佛，感覺心中有什么東西在融化。

黎明少女溫柔地抱住他，在逐漸光明的天空下，任憑少年在自己胸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