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槐安憶 哆來咪之日作品接力】?

第2棒 02:00?

時間不早了，好夢。

上一棒:@大半節(jié)

?下一棒:@宇月幸成_0ff1C1aL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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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當口渴難耐的時候，我總會不由自主地去幻想自己喝了點什么東西——一般來說是那些三四塊錢一瓶的小飲料，可樂啊雪碧啊或者誰家的汽水啊，又或者是四塊錢一瓶，還帶一個能當水槍玩的噴嘴的尖叫。哪怕我媽一向不喜歡讓我喝碳酸或運動飲料，但沒辦法，她總不能每天都看著我。

?????? 等長大之后，我發(fā)現(xiàn)她其實還挺對的。小孩子喝得拉稀跑個肚沒什么負收益，但等工作之后，頂著一分鐘一次帶著酸腐味上涌的打嗝和咕嚕咕嚕沒完沒了的肚子在工位和廁所兩點一線一整天絕對是會讓所有人都不開心的恐怖景象。小時候攢三塊錢買瓶可樂可能要花一整個學期，到長大了隨便喝之后容易貪多，一不小心就成了這個樣子。

?????? 我還要說的一點是，不幸觸犯了以上天條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位倒霉的同事。我只是通過合理推測來推演出了他在過去24小時里干了什么罷了。這么幾乎一整個下午，我都是聽著他的打嗝聲，聞著他的屁味艱苦熬過去的。而等下班回家，徒刑結(jié)束之后，你大概可以想象我的心情——當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二點半，我甚至懷疑那位同事會不會竄在自己的車里。不過我沒有車，也沒有跑肚，只不過饑餓、困頓與勞累同時折磨著我，倒也沒比跑肚強上多少。

?????? 我想我還留在這家半死不活的垃圾企業(yè)的唯一理由，就是它離我家只有兩個路口。如果省下每天的各種路費，光靠倒騰腿就能上下班的話，你會發(fā)現(xiàn)六千塊錢的工資能活出別人月入過萬的效果——其實也是假的，因為我從來沒月入過萬過，我哪知道他們過得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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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消化系統(tǒng)疲憊卻迫切地催促著我，通過釋放餓感的手段強迫我進食。但今晚不知道那些小攤抽了什么風，那條就在我小區(qū)對面的，平時能賣炸串炸雞卷煎餅烤冷面賣到凌晨兩點的可怕一條街如今出奇的寂靜，沒有用喇叭循環(huán)播放的大聲叫賣，連空氣中那股揮之不去的厚重油煙味都跑了不少。出于對外賣小哥的憐憫，我覺得在這個點訂外賣是十分腦殘的行為——我決定還是走進那條地攤街碰碰運氣，哪怕明天跑肚的是我也在所不惜，我不想管了。

最后，我在那里買了個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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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黢黢的地攤街上只有一處燈光——我還從未去過，但現(xiàn)在也沒得選。夏季夜空上那白慘慘的大圓月沒起到什么作用，夜空下的世界像是被蓋上蓋子的蒸籠，又黑，又悶熱得幾乎要把我烤出美拉德反應(yīng)。我感覺腿疼得厲害，也不知道是上班路上在哪兒拉傷了肌肉還是單純路走得太多，以至于我都沒關(guān)注空氣中的味道——一點兒香味都沒有，這里真的是那每天都油香沖天的小吃街？

?????? 等我走到那家閃著燈的小店門口后，我才發(fā)現(xiàn)老板是個年輕的姑娘。她大概是二十歲出頭吧，穿著一身黑白配色，熊貓似的睡衣（我一定是糊涂了，在這個點，這里，睡衣？），她的那頭藍色秀發(fā)十分扎眼，讓人不由得回憶起十幾年前年輕人們所崇尚的激進文化。我走過來的時候，看到本來應(yīng)該放著串好的炸串或者菜單的地方塞滿了不規(guī)則形狀的紫色物體，而這位姐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正瞇著眼睛欣賞天上圓潤潤的大月亮。

?????? “啊，您好?！彼任蚁纫徊椒磻?yīng)過來，“歡迎光臨，看看有什么想買的嗎？”

?????? 我有點楞住了，事情好像不該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她在……

?????? “這個……能吃？”我懵了，“抱歉，但是……”

?????? 她被我逗樂了，“抱歉，不能?！?/p>

?????? 哎，糟糕。我長嘆一口氣，看來今晚的飯是沒指望了。但出于好奇心，我還是問了問她：

?????? “那你這兒賣什么？”

?????? “這個呀。”她看起來興高采烈的，一邊伸手從柜臺里揪出一塊軟綿綿的紫色物質(zhì)，“枕頭，要嗎？十塊錢一個，不用套枕罩就能直接用，保管您晚上做個好夢——”

?????? 她看我好像有點猶豫（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天吶），又更急切地向我介紹起來：“考慮到您是今天頭一位顧客，我可以給您打個七折，這么好的枕頭七塊錢就行了，也就一大瓶可樂的錢，您看——”

?????? 我把攤位檢查了個遍，沒有發(fā)現(xiàn)微信與支付寶?！澳莵硪粋€?！蔽艺f，“怎么付？”

?????? 她反而茫然起來，似乎我說了什么難以理解的話。我于是重復(fù)了一遍?！斑?，怎么付？”我說。

?????? “啊哈？”她顯得有點尷尬，“你們一般都怎么付？”

?????? “微信啊。”我說，“或者支付寶……你沒有？”

?????? 我捕捉到了她話語中的“你們”——這代表什么？我想她應(yīng)該不是間諜之類的，但這真的太不合理了。而考慮到我以前經(jīng)常來這條街，卻從來沒碰到過什么賣枕頭的店，一股強烈涌現(xiàn)的好奇心戰(zhàn)勝了疲憊和饑餓，促使我繼續(xù)和她交流下去。

?????? 她顯得有點懊惱，像是沒做準備就上臺演講，搞砸了之后氣鼓鼓的女大學生?！坝鞋F(xiàn)金嗎？”

?????? 非常抱歉，沒有！我很想此刻身上能掏出哪怕一張綠油油的一塊錢。但真的非常抱歉，如果拋開我身上的電子設(shè)備，說我是身無分文完全合適。除了手機之外，我什么都沒有——哦，我手上還有一塊表，二十塊錢的。

?????? 她看著我雙手惶恐地掃蕩全身上下的每個衣兜，或者任何可以隱藏金錢的地方。奇跡真的出現(xiàn)了，我在翻內(nèi)側(cè)衣兜時掃出一枚一毛硬幣，且沒能接住它。于是那枚硬幣在我和她的注視中順坡而下，繞著破碎坑洼的水泥地轉(zhuǎn)了一小會，像雨滴一樣進入了下水道。

?????? “算了。”女孩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自暴自棄，“給你，不用付了?！?/p>

?????? 我茫茫然地接過枕頭——手感真好——她嘆了口氣，在我有話說之前拉下了攤位的卷簾。

?????? 我的老枕頭大概陪了我七年，我不扔掉它的唯一原因只是我實在懶得買個新的。我于是把那姑娘給我的“枕頭”放在床頭，這團詭異的紫色物體仿佛具有某種膠質(zhì)特性，跟史萊姆似的借著慣性和摩擦力一晃一晃，比起枕頭更像是一塊巨大的果凍。

?????? 我真的很困，跟她這么一折騰就折騰到了一點鐘，但我平時想要入睡極為困難，一般都是躺在床上折磨自己，直到身體忍無可忍。但我枕上這坨枕頭之后，我覺得觸感像是洗干凈之后剛吹干的綿羊，或者我奶奶養(yǎng)的那只過度肥胖的橘貓。它真的有助眠效果，我一下子就被征服了，但還沒來得及發(fā)出什么感嘆，思緒就開始胡亂飄散到我的記憶各地——我開始想象女孩、初中、拉稀、加班、石器時代和坦克，以及小吃一條街的棉花糖和烤冷面，還有一串一串放在煤爐上燒烤的紫色枕頭，以及一位始終在遠方若隱若現(xiàn)，有著一頭引人注目的藍色長發(fā)的枕頭姑娘。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在迷迷茫茫的幻覺中朝她走過去，向她伸出手。下一秒或者下一年，這塊由記憶碎片堆砌的街道驟然消失，世界變回了十一年前的模樣。那時我正上初三，正緊張地準備中考，頭上頂著的仍是似火的驕陽。有一位藍色頭發(fā)的，穿著顯眼睡衣的姐姐拉起我的手，帶我走進了離學校一條街開外的必勝客。她很開心，我也很開心，我們點了很多，披薩、意面、千層面，還有炸蝦炸洋蔥圈一類的東西，它們在菜單上統(tǒng)統(tǒng)都寫著今日免費，所以我吃得相當開心。然后她領(lǐng)著我進了考場，中考真的很簡單，只是數(shù)學的最后一道大題我不會做，于是監(jiān)考老師走過來，她有一頭藍色的迷人的長發(fā)，穿著與考場格格不入的睡衣，開始給我講起這道讓人頭疼的二次函數(shù)題來。我聽懂了，我想我會有個不錯的分數(shù)，而這分數(shù)可以帶我進入我一向憧憬的那所高中。啊，高中生活，多么讓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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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第二天早上六點準時自然醒，渾身上下的疲憊全都一掃而空。我在早上上班、中午午休和夜里下班三個時間段都去了小吃一條街，在她原本應(yīng)該呆著的攤位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排一排的雞心、羊肉、韭菜、土豆和火鍋丸子，還有一些亂糟糟的生蠔，看上去已經(jīng)死了有一會兒了。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妻，頭發(fā)都是黑色的，穿著很平常的……中年人會穿的衣服。燒烤的價格很實惠，衛(wèi)生情況略顯糟糕，而且沒有枕頭，也沒有那位賣便宜枕頭的搞怪姑娘。但在回家的路上，我總感覺在我前方道路的盡頭，在天上閃亮的大圓月照耀下的這黑暗蒸籠的遠處，有一個神秘兮兮的，只有一頭藍色頭發(fā)稍微顯眼的女孩在看著我，隨后她又消失無蹤，仿佛本就不存在于這世上。我又回到家去，在夢中實現(xiàn)了很多夢想：我促進了世界和平，讓幾個我一向很討厭的家伙下了臺；我在2007年用我爸爸的那臺裝著windowsXP系統(tǒng)的辦公用筆記本玩到了紅色警戒3和星際爭霸2的阿爾法測試版，還請全班同學每個人一瓶可樂，出于個人喜好，每個人拿到的都是可口可樂，絕對沒有一點百事?lián)诫s在里面；我去找初音未來要了個大大的抱抱，順便把夏莉·內(nèi)菲特從槍林彈雨里救了下來……我肯定還辦了很多大事，改變了很多人，只不過它們很多都在我醒后便隨風飄散了。

?????? 這個枕頭。我想，還有那個姑娘，大概是什么奇跡，又或者隱藏在塵世間的什么妖精神仙一類的角色吧。第三天中午，我專門去銀行兌了一些現(xiàn)金。晚上回家的時候，我把一張十塊錢和我的頭一起塞進了那軟趴趴的紫色枕頭里，照例又成為了傳奇英雄，吃了很多好吃的，還稍微拯救了幾個世界。第四天早上醒來，那十塊錢消失了。這段時間我的腸胃非常健康，說明錢大概不是被我吃下去的。那就好了，我并沒有白拿她的枕頭。

?????? 如果你真的對這個枕頭感興趣的話，我床鋪上那紫色的一坨就是。出于個人私心，在我的余生中我不打算將它與別人分享——但你看到了這里，就說明我不幸死得太早，沒有福氣再消受更多的好夢了。我請你千萬別把那枕頭丟了，并記住有一個果凍似的枕頭，一個社畜，以及一位藍色頭發(fā)，穿著睡衣開店的姑娘。這些都會保佑你余生的每一場夢。盡管夢境沒法影響現(xiàn)實，但如果每天都能做個好夢的話，世上多一些搞不明白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壞事，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