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瑪?！?/p>

那是他第一次輕喚她的名字。

攤開的筆記本，坐在沙發(fā)上的兩人，微微顫抖的手，還有好不容易才明白一切的腦子。

所以說，故事要從什么時候開始講會比較好呢？因為這只是個簡單的故事，所以怎么樣開頭也許都沒問題——哦呀，不想這么隨便嗎？那么，我就從最開頭開始講起吧。

這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不存在魔法的世界里，一個叫蒙特祖瑪?shù)呐⒁詿o法看到自己的夢境為代價，擁有了能看到別人昨日的夢境的能力。

這聽上去就像一個童話，或者謊言，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個世界上并不會有魔法，也不存在著能使用魔法的人，魔女也好仙子也好都是只有在故事里才會出現(xiàn)的東西。夢境對于大家來說不過是睡眠的贈品，人人都會有而且是被丟掉也無所謂的東西。

但是，名為蒙特祖瑪?shù)纳倥m然無法看到自己的夢境，但是能看到他人的夢境。

這是從很久以來就伴隨著她的能力。幼時的她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想要知道他們的夢境。雖然夢境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但大家都盼望著能做個美夢，但無論是科學(xué)證明還是實際情況，人們的噩夢總是會比美夢多一些。所以小小祖瑪眼中的夢境世界并不美好，總是飄揚著粉塵的灰色，氣氛壓抑的如同暴雨前的世界。但美夢也是存在的，雖然稀少但總是洋溢著明媚的色彩，像梅雨季節(jié)偶爾的大晴天一樣清爽。美夢也有不同的形狀，有的像一只貓咪，有的是一個小蛋糕，當(dāng)然也有像氣體的夢境。為了能看完完整的夢境，祖瑪會一直跟在那個人后面，一遍接著一遍地看著，回過神來往往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雖然小小祖瑪能夠看到別人的夢境，但她更想看到自己的。為了能看到自己的夢境，小小祖瑪付出了很多努力。在每天睡覺前她會遵守特別的規(guī)則，一定要左腳先踏進(jìn)門，然后用三下從門口跳到床上，在躺下一定要用小香水瓶在自己床頭噴那么幾下，再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念完一大段咒語。如果情況允許她甚至還會把別人的美夢用粉紅色草莓麻袋偷回來，讓高濃度的美夢在封閉的房間里擴散，在甜甜的氣息中入夢。但無論怎么努力，看不見的夢就是看不見，不會有顏色不會有味道不會有聲音，充斥著“看不見”的黑。久而久之她也就放棄了，只保留了偷走別人夢境的愛好，直到十八歲的暑假。

時間隔的有點久了，是在哪里遇見的呢——對了，是那個本市最大的圖書館二樓的3581號書架吧。無論多少次想起來，都會覺得那像是標(biāo)準(zhǔn)偶像劇的發(fā)展：男女主看上了圖書管書柜里的同一本書，想要去拿的時候手碰到了一起，尷尬地把手縮回去以后開始尷聊。如果是平時的祖瑪，那她一定會在尬聊開始前就禮貌地把苗頭掐滅，然后去找另一本書——本來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如果是一般情況的話。

“你也喜歡看夢境心理學(xué)？我們一起看吧！”

但那個紅發(fā)男生預(yù)判了她的預(yù)判，在她拒絕之前就說了個不停。祖瑪完全找不到機會抽身，只好隨他坐下聽他講個不停。

所以說，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清爽的早晨一下變得喧鬧不堪。那個男生興高采烈，祖瑪隨便應(yīng)和著，偶爾出聲提醒男生音量，路過的人忍不住探過頭來露出一幅“這是發(fā)生了什么？”的神情。雖然男生對于夢境的解讀確實不錯，但祖瑪更期望自己一個人獨處。

找個借口離開吧。她這樣想著。不過在離開之前，她想看一下這個男生的夢境，也許是旺盛的好奇心作怪，或者是其他的東西。總之，她集中注意力，把能量匯聚在她的眼睛上，下一秒，男生的夢境就出現(xiàn)在她視野中。

在那之前，祖瑪也猜測過男生的夢境。她覺得他的夢境應(yīng)該會和他人一樣開朗而充斥著力量，但有幾秒鐘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因為她看過太多的反例，整天笑呵呵的人夢境也許充斥著血腥，暴躁的人夢境一片祥和，夢境只是對人類情感的真實反映罷了。

但男生夢境卻出乎她的意料，他的夢如本人一樣涌動著無窮的力量，但又是模糊的，看不清具體的內(nèi)容，就像是奔涌的江上彌漫的霧氣，將一切顯現(xiàn)又將一切覆蓋。男生的夢境漸漸擴散，整個圖書館都陷入了奔涌的霧氣中。男生的身影處于最濃的霧中，就連祖瑪也無法看清他的臉，只能看清他的頭發(fā)，像火一樣。

祖瑪突然回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那時候的她還是小小小祖瑪吧，那時的她還不能看到別人的夢境，也不會看不見自己的夢。整天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在那段日子中的某一天，城市里突然起了大霧——不，不是城市，而是她眼中的世界。在朦朧的霧中她聽到一個人走過的腳步聲，啪嗒啪嗒，蹦蹦跳跳，大概是個和自己年紀(jì)相仿的小孩，自己只能看清他的紅色頭發(fā)。祖瑪看著那團(tuán)紅色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走過，是自己一伸手就能抓到他的距離，然后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霧氣的另一頭。看著他的時候，祖瑪覺得自己的心里有了異樣的情感，她能感受到這個男生和自己有著一層奇妙的聯(lián)系。

在那樣的霧里面，祖瑪覺得自己十分渺小，又十分自由，她感受著霧氣的流動，感受著它們被自己吸進(jìn)身體中，成為自己的一部分，然后再被自己排出，重新歸為霧氣。也許當(dāng)時的自己，從腳趾尖到頭發(fā)絲，已經(jīng)成為霧的一部分了，已經(jīng)擁有可以可以在空氣中自由自在飛翔的能力。她想象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變淡，如同草莓蛋糕上的奶油一般融化，然后一點一點的向上，向上，直到能夠俯視整個小鎮(zhèn)，平時要花好長時間才能從一頭走到另一頭的小鎮(zhèn)只比自己的大拇指指甲蓋大一圈，除此之外，她還看到了很多她從沒看過的建筑——那是外面的世界。

現(xiàn)在想起來，這大概是祖瑪最深刻的童年記憶。那為什么自己不去找到那個男孩呢？而是傻乎乎坐在臺階上一動不動呢？祖瑪也不知道，年幼的她認(rèn)為以后肯定可以再見，目送這了男孩走出了她的世界。但隨后她卻被媽媽拍醒，說自己在臺階上睡著了，她問媽媽有沒有看到一個男孩，媽媽說自己沒注意過，然后這件事就再也沒有了下文。在那之后，祖瑪獲得看見別人夢境的能力，但卻無法看見自己的。她也曾看見過別人的夢境里飄滿霧氣——這是他們無法記住自己的夢境的體現(xiàn)，但她始終都沒有再遇到過那個男孩，直到今天。

“冒味問一下。你以前是來過這個城市嗎？”回憶結(jié)束，祖瑪向男生的方向問道，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搭話。

“是的，很久以前了。”男生的聲音從白霧的另一頭傳來，就像是處于另一個世界。隨后他說出了一個年份的暑假，那個時間和祖瑪記憶里的吻合，男生當(dāng)時的年紀(jì)也和那個男孩吻合。祖瑪知道，他就是當(dāng)年那個男生。

“你呢？是本地人吧？”

“是的。我出生到現(xiàn)在都在這里?！弊娆斢趾退牧藥拙浞稚⑺淖⒁饬Γ笫謪s已經(jīng)靈巧地伸到自己背后抓住了一把霧氣——雖然真正的霧氣無法用手抓住，但現(xiàn)在這霧氣歸根到底可是夢境，祖瑪自然是能夠把它偷走的，扯下它的時候就像是扯下了一大塊棉花糖，祖瑪把它塞進(jìn)了自己有拉鏈的口袋。她為了不讓男生注意到自己而小心翼翼，而那個男生也確實沒發(fā)現(xiàn)。

在那個早晨的結(jié)尾，兩人在圖書館外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男生稱贊她對夢境心理學(xué)的博識，興奮的樣子再次引來了無辜路人的目光，并說有時間一定會再找她。祖瑪點了點頭，用手背輕輕碰了那個鼓鼓囊囊的口袋。

“我叫蒙特祖瑪。我應(yīng)該怎么稱呼你呢？”

男生輕快的笑了，他的笑臉在迷霧散去的陽光下顯得很耀眼。

“我叫雷德！以后請多指教啦！”

十八歲的暑假漫長的有點乏味。考完試的高三學(xué)子一下失去了奮斗的目標(biāo)，從“國家一級保護(hù)動物”一下變成了“五害之首”，游蕩在各個街頭，一遍又一遍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直到膩。祖瑪本來也是他們的一員——如果她沒有在圖書館遇到雷德，如果她沒有看到雷德的夢境，如果她沒有認(rèn)出雷德就是當(dāng)年的那個男孩。直到現(xiàn)在她還有一種恍惚感，就像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在她把雷德夢境帶回家的那晚，祖瑪做了這么久以來的第一個夢。

這是一個被黑霧籠罩的夢境，雖然一切和以前一樣都處于黑暗中，但祖瑪總算是能“看”見了。她在迷霧中穿梭，與許許多多人與她擦肩而過，又消失在濃霧之中。自己就像從原先世界中剝離出來，一個人構(gòu)成了一個世界。但祖瑪毫不恐懼，她在霧中走著，感覺脫離了全部束縛。吸進(jìn)的霧氣太多，讓她感覺自己身體里充滿了輕盈的情緒，于是下一秒，她就如同她想象的那樣飛了起來，她一直向上，向上，到達(dá)天空的頂端。

夢境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因為結(jié)束的太過倉促導(dǎo)致祖瑪有點恍惚，她躺在她的床上，看著陽光透過窗簾投射在被子上，是暖洋洋的粉色，直到掛在窗邊的風(fēng)鈴響了一聲，她才意識到新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了。

自那之后，雷德隔三差五就會找她，如果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她也會答應(yīng)。一開始兩人只是作為同好探討夢境的問題。就和祖瑪猜想的一樣，雷德無法記住自己的夢境，所以他的夢境總是會蒙上厚厚的一層霧。他也為了能夠改變這一情況做出了諸多努力，但總感覺和祖瑪努力的方向不太一樣。

“祖瑪祖瑪，你看！這是我在*寶上買的蠟燭精油！聽店主說對睡眠有幫助，我就買過來了！”

“祖瑪～這是我從●貓里買的塔羅牌，我們來看一下它能不能占卜些什么！”

好吧，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祖瑪是不會想到雷德是個魔法少男的。雷德貌似中意神秘學(xué)很久了，也買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如果說祖瑪是看夢境的理論書來讓自己能看見夢境，那雷德就是通過神秘學(xué)。祖瑪不了解神秘學(xué)，所以無法輕易評判些什么，不過雷德送給她的精油小蠟燭她倒是很喜歡，嘴上嫌棄著但還是收了下來，留在桌子上做了裝飾。

十八歲的暑假漫長的過了頭，為了消磨時光兩人經(jīng)常見面，話題從最開始的夢境到日常的瞎扯，地點從最開始的圖書館到后面的奶茶店、甜品店，雷德是來這里進(jìn)行短期旅游的，所以一般都是本地人的祖瑪帶路。

在這段時間里，祖瑪一直關(guān)注著雷德的夢境——如果能偷一截雷德的夢境回去的話，自己的夢境就會變得比以往更清楚，能看到的東西雖然仍籠罩在黑霧下但總算是可以看見了，她還不清楚這是什么原理，但她打算繼續(xù)嘗試下去。當(dāng)然，在偷夢境時她也小心翼翼，因為只有她被迷霧包圍著，雷德的視角是看不見夢境的，萬一自己做出了什么奇怪的舉動那就說不過去了，好在雷德不是個特別敏感的人，到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現(xiàn)。夢境最后會被她存放在一個小箱子里，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了雷德的名字。每到睡覺的時候，祖瑪會把它們放出來，起床后又關(guān)回去。

在半個月后的某一天，兩人一起去了本市最大的水族館——這次倒不是為了討論夢境，只是雷德單純想去而已。因為已經(jīng)來了很多次，所以祖瑪?shù)箾]有太大的感覺，但距離雷德上次來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所以他很興奮，就像一個春游的小學(xué)生一樣，興奮地扯著祖瑪?shù)囊滦洹?/p>

“祖瑪你看！那邊那種魚長著好大的翅膀！好耶！”

“那個是魔鬼魚。”

“祖瑪你看！那邊那種魚居然是透明的！好耶??！”

“那個應(yīng)該是玻璃鯰?！?/p>

“祖瑪你看！那邊那種魚居然自帶燈光！好耶?。?！”

“…那是深海鮟鱇……你餓了嗎，我們要不去買點吃的。”

“好耶?。。。　?/p>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堵上雷德的嘴巴。

于是雷德開心的得到了一杯珍珠奶茶，嘎吱嘎吱地嚼著珍珠，祖瑪則是一塊草莓蛋糕。奶油太膩了，草莓又太酸，算不上好吃，但祖瑪還是一口一口把它吃完了。和雷德相處時所花費的精力遠(yuǎn)遠(yuǎn)超出她的想象，在這段時間里，她放空了腦子，對外界的聲響不聞不問，所以她也沒能及時發(fā)現(xiàn)雷德的小動作。

“祖瑪，你瞧！這是我剛才畫的你哦！”

嗯嗯好的好的……啥？祖瑪差點被蛋糕嗆到。

“剛才看祖瑪一動不動的，就感覺很像模特，然后我就畫了下來了！”就像要夸獎的狗狗一樣，雷德把拿在手中的本子翻轉(zhuǎn)了過來給祖瑪看，臉上的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的有感染力，甚至讓祖瑪把要說的話忘了，眼神在雷德和本子上來回轉(zhuǎn)。

“怎么樣怎么樣？像你吧？”

“啊…確實像?！迸c本以為的靈魂畫手不同，雷德筆下的祖瑪與真人十分相像，甚至到了能讓祖瑪微微臉紅的程度。一想到剛才自己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被雷德仔細(xì)盯了那么久，她就更加不自在了。為了掩飾她的臉紅，她把頭轉(zhuǎn)向一邊，看似毫不在意地隨便找了個話題。

“你是美術(shù)生？”

“是??！之前，我告訴過祖瑪了吧～”

啊呀該死，貌似失敗了。祖瑪輕輕往雷德那邊的方向瞄，剛好撞上了雷德宛如惡作劇成功的目光，她又一下忘了自己該說點什么。

“好啦，不捉弄祖瑪啦。我認(rèn)真的來問個問題：祖瑪想要當(dāng)我的模特嗎？我想畫幅你的畫然后送給你，就當(dāng)是你陪我玩這么多天的謝——”

“不要?！弊娆斠豢诨亟^。

但到最后，祖瑪還是沒熬過雷德的軟磨硬泡，答應(yīng)了下來。

當(dāng)模特的辛苦超出了祖瑪?shù)南胂蟆ｋm然她并不是好動的類型，但一連坐十幾分鐘還是有點無聊。她集中注意，再次讓雷德的夢境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白霧貌似淡了一些，能夠看的清楚一些內(nèi)容了，但當(dāng)祖瑪想要仔細(xì)看的時候，雷德的聲音透過白霧傳來。

“祖瑪是太累了嗎？動的幅度有點大哦。如果無聊的話就和我聊聊天吧，只是聊天的動作我還是應(yīng)付的。”

雖然知道雷德看不到夢境，但祖瑪還是有一兩秒被嚇到了。她又乖乖地坐了回去，平穩(wěn)的就像是小學(xué)時上公開課一樣。

“雷德，你最近能夠記住自己的夢境了嗎？”

“感覺比以前好多了！感謝祖瑪！”

“是什么樣的夢？”

“感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沒有開頭也沒有結(jié)尾，但我明白我要找什么東西。”

雷德說的確實沒錯，祖瑪也從白霧中朦朦朧朧地看到了雷德最亮眼的紅色頭發(fā)，他在白霧掩蓋下的黑暗中穿梭著，四處張望，像是要找到答案。

“那么祖瑪你呢？你能不能看到你的夢境了？”

“看到了。是一個在霧氣中飛翔的夢境。還挺不錯的?！?/p>

“在夢中飛翔的夢境？不錯?。∥野謰屨f過夢到飛翔就意味著你可以長的更高。我也想高一些，因為在我們家這一輩的人里，我還是矮了一點?！鄙砀咭幻装说睦椎氯缡钦f到。

祖瑪：“…你們家的人真的好高啊。”

雷德：“是啊，嘿嘿……接下來是比較重要的地方，我們就先不要對話啦。”

“好的。”

接下來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祖瑪坐在霧氣之中望著雷德的方向，少年認(rèn)真的眉眼映入她的眼簾。她想象著雷德剛才是怎么看自己的，回以雷德同樣的目光——這么一看他還蠻帥的。不知為什么祖瑪想到了這句話。

能夠隱約聽到行人的聲音，除此之外還伴隨著滿耳的水聲——祖瑪是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的，那是來自旁邊水箱的聲音。這個水族館里有很多巨型的水箱，他們在滿世界的水聲中站立著，就像是水沒過了我們的頭頂，我們所處的地方不是在水箱外面而是水箱的底部，所以才能這么清晰地聽到水流動的聲音，伴隨著的還有魚兒游動帶動水流的觸感，氣泡產(chǎn)生又破碎的沖擊感。這是霧與水結(jié)合的世界，是與現(xiàn)實隔離開來的世界。

祖瑪又想起了當(dāng)年那個幼小的自己，坐在臺階前與霧氣融為一體，就連呼吸也變得輕快。當(dāng)年的場景與現(xiàn)在很像，但不同的是這里并非是我家門口的臺階，雷德也并沒有從她眼前離開。她也不清楚自己看到夢境那么多，自己卻唯獨只喜歡這一個，也把當(dāng)年的小男孩記到了現(xiàn)在。也許自己可以在雷德身上找到自己能力的答案？

“祖瑪，眉頭皺太緊啦！表情放松一點～”

“哦…哦！好的?！?/p>

她決定待會偷一大塊雷德的夢境回家看看，研究一下到底有什么異常。

直到最后，蒙特祖瑪也沒有研究出什么答案。

她把雷德的夢境撕下一大塊帶回了家，把它與自己的夢境擺在一起仔細(xì)對比；或是和學(xué)校的老師打了招呼去實驗室，對雷德的夢境做了各種化學(xué)實驗、物理實驗。她把雷德的夢境捏成方方正正的一塊，測量它的體積、密度，再放到酒精燈上燒；或者把它當(dāng)石蕊試紙往上面滴各種試劑，看看會不會變色；到最后，她甚至還用上了雷德的魔法小蠟燭，看看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神奇的色彩……但到了最后，她還是一無所獲。

不，也許還是有收獲的，在雷德的夢境影響下，祖瑪?shù)膲艟吃絹碓角逦Ｖ車沫h(huán)境不再是黑霧，在天上時她已經(jīng)能夠看清下面的景色，但感覺還差一點，總是差一點，貌似缺少了什么。當(dāng)她想要和雷德去討論時，卻得知雷德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城市的消息——對啊，他只是過來短暫地旅游，很快就要回到他的城市了，雖然兩人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但短時間是無法再見面的吧。她深吸一口氣，打算去最后一次找雷德。

她按照雷德給的地址來到了一家民宿前，老板讓她先坐在門口的沙發(fā)上等待，在等待的過程中祖瑪偷看了她的夢境，發(fā)現(xiàn)了里面充滿了在截稿日瘋狂趕文的焦慮。

然后雷德出來了，他想要祖瑪去他的房間，要把之前的畫交給她。雷德的房間是在二樓走廊的最里面，比祖瑪想象中大的多，還有一個小陽臺，雷德把上面的花花草草照料得很好，感覺像是春天重新回來了一樣。

雷德把畫拿出來了，并不是之前畫在小本子上的那一張，而是另外又拿了一張A4大小的紙畫了一張，并用牛皮紙把它包的嚴(yán)嚴(yán)實實。

“那天的是草稿嗎？”

“是的啦！我一般是習(xí)慣在本子上畫草稿，然后帶回民宿里畫?！?雷德向祖瑪展示自己的臨時畫室，那是一間有很大窗子的小房間，不過因為光線會影響作畫，所以窗簾被雷德拉上了。里面比祖瑪想象中的要干凈許多，看來雷德是有好好收拾過了。

“你畫的是油畫？”

“嗯。油畫！人活著就是為了油畫！烏拉！”雷德高興地舉起了手，然后給祖瑪看了好幾幅他的畫，興奮地給祖瑪講解著——當(dāng)然，祖瑪告訴雷德他那興奮樣莫名地像她拆家的哈士奇已經(jīng)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這畫的是你的夢境嗎？”

在一個角落里，祖瑪發(fā)現(xiàn)了一張揉起來的廢紙，她好奇地?fù)炝似饋頂傞_：這應(yīng)該還只是草稿，在畫面的最中央畫了個小人，旁邊用鉛筆側(cè)涂表示霧氣，看上去畏畏縮縮的，沒有雷德之前畫的那么大膽，在紙張的右下角則是他對這張畫的注解、想法，刪刪改改，涂抹了很多下，最后干脆連同整張紙全部劃掉，只能看到其中一兩個關(guān)鍵字。祖瑪可以確定，這就是雷德的夢境，但畫出來的并沒有她看到的那么清楚——畢竟夢境本身就是一個模糊的東西，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雷德看到的未必比祖瑪更清楚。

“嗯～是的。因為太難畫了我就打算先耽擱一下，反正現(xiàn)在我也可以記住我的夢了，以后慢慢來吧?！崩椎律焓窒胍阉拥簦娆斢X得這對于她來說很有研究的意義，便把它折好放進(jìn)口袋里。

“抽泣～抽泣～祖瑪，你一定不要把廢稿給別人看??！”雷德抱著祖瑪?shù)拇笸确怕暣罂蓿钡阶娆敽莺萁o了他一個暴擊。

這一次他們也聊了很久，從中午一直聊到太陽西沉，在雷德的注視下，祖瑪踏上了回家的巴士。

“那幅畫你一定要記得看??！記得給我發(fā)你的感想！”雷德扯著嗓子和祖瑪喊，“我明天一早就會走，但我還會再回來的！”

祖瑪朝雷德比了個OK的手勢，看著雷德越變越小，最后被轉(zhuǎn)角的建筑物擋住。

雷德的這副畫比她想象的要重一些，但也難不倒經(jīng)常鍛煉的祖瑪，她一路拿回了家。雖然這副畫被牛皮紙包裹著，她看不見里面，但她還是能摸到這副畫里顏料的堆積而形成的凸起，形成了獨特的紋路……雷德在創(chuàng)作這副畫時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終于回到了家，打開了家門，把畫輕輕放在桌子上，隨手拿了把剪刀開始拆畫。畫被裹得很厚實，里三層外三層的，就像俄羅斯套娃。終于能看到畫了，祖瑪小心翼翼地把口子撕大，把畫拿了出來。

是從高空俯視城市的畫面……誒？

祖瑪愣住了。

她不記得自己有這么詳細(xì)得和雷德說過夢境。

這是一個女孩在空中俯視地面的場景。中間的那個綠發(fā)的小女孩是自己沒錯，身下的城市也是自己在夢中看到的，講給雷德聽的——但是不對啊，為什么雷德會連最細(xì)節(jié)的東西都知道？從城市的布局到自己飛翔的高度，自己的衣著到發(fā)絲的飛揚，都和她夢里一模一樣?？粗欠嫞娆斁透杏X自己又回到了夢境里，又呼吸著霧氣向上飛翔，一直到世界的頂端。因為，這副畫的感覺就和她的夢境一模一樣，或者說，更為細(xì)致。

雷德的畫技真的有那么厲害嗎？

或者說

雷德真的看到了？

這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不存在魔法的世界里，一個叫雷德的男孩以無法記住自己的夢境為代價，擁有了能看到別人昨日的夢境的能力。

是在什么時候開始的呢——雖然記憶有點模糊，但還是能記得的，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和父母一起去某個城市旅游。在某家民宿里，雷德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床上，準(zhǔn)備睡個甜甜的午覺。但這個午覺附贈的夢境卻很奇怪，他夢見自己在黑暗中行走著，四周雖然有人擦肩而過，但感覺自己和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就像自己是來自于虛幻的世界。

前方遠(yuǎn)遠(yuǎn)的能看到一個人，是漂亮的綠色頭發(fā)，坐在自己家的臺階上一動不動，貌似睡著了——這里會是她的夢境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雷德的心猛烈的跳動了一下，一種奇怪的情感在他心里發(fā)芽。他想要朝那個女孩走過去，卻在一瞬間失去了方向，周圍的黑色一下子包圍了他，夢境消失了嗎——不，他只是看不清夢境而已。在夢境最后，雷德還是那個女孩擦肩而過，他能感受到她就在自己身旁，但他就是無法看見她。最后，雷德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在民宿里，旁邊是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有自己的哥哥弟弟。自己一直在民宿里睡了一下午。

自己真的沒有出去嗎？雷德已經(jīng)不清楚了。但在那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看的清他人的夢境，于此相對的，自己卻記不清自己的夢境，一旦回想起來夢境上就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層霧。在旅游的途中，自己也曾嘗試著尋找過那個女孩，但畢竟雷德當(dāng)時還是小孩子，一個人無法在陌生的城市中走太遠(yuǎn)，所以直到離開他都沒有找到那個女孩。

在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雷德都傾向于那只是場夢——但如果只是場夢，那為什么自那自己又能看到別人的夢境？疑惑越堆積越多，為了至少讓自己好受一點，雷德決定嘗試把自己的夢境，至少是那個小女孩畫出來，但無論如何都不行，無論如何都差了一點，總是差了一點，還是差了一點。自己畫筆下的夢境支離破碎，摔到地上的玻璃糖罐也比它完整。雷德嘗試了一張又一張，試著重現(xiàn)當(dāng)時的感覺，但就連當(dāng)時的感覺也是那么模糊又殘破不堪，所以也只能是原地踏步。

十八歲那年的暑假，逃脫了學(xué)業(yè)的雷德終于自由了。當(dāng)父母問他想要去哪里玩的時候，他說出了當(dāng)年那個城市——這大概會成為他這段夢境旅途的最終點吧，回到最開始的地方，如果再也不能看到什么蛛絲馬跡的話，他就會放棄繪畫自己的夢境，把當(dāng)年的經(jīng)歷封鎖，不再使用自己的能力。

但他還是看到了。在某一家圖書館的外面。他看到了當(dāng)年的夢境，它依附在一個綠發(fā)少女的身上，就和當(dāng)年一樣，散發(fā)著無法看見的黑光——她就是當(dāng)年那個女孩，一定，絕對，沒有差錯。

雷德跟著她進(jìn)了圖書館，看著她在各個書架里穿梭，選擇著想要的書籍。當(dāng)她把目光移向書架上一本書，想要把它拿下來時——不知道怎么想的，雷德走了上去。

兩個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綠發(fā)的少女皺著眉頭看著他，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張口就來一句話：

“你也喜歡看夢境心理學(xué)？我們一起看吧！”

于是故事就這么荒誕發(fā)展了下去。

雷德向祖瑪隱瞞了自己可以看到夢境的事實，專心致志地觀察著祖瑪?shù)膲艟常耗侵皇且黄兒冢瑹o論如何觀察都是一樣。他甚至還偷了祖瑪?shù)囊稽c夢境拿回去研究，想要看看它的構(gòu)造——或者是其他東西。他是偷偷進(jìn)行的，因為他知道祖瑪看不到夢境，自己莫名的動作也許會引來她的懷疑，所以他總是小心翼翼。

在偷到祖瑪夢境的那個晚上，雷德又做回了當(dāng)年那個夢。但是在那個夢中雷德有了方向，終于向前邁出了一步又一步，雖然畫面稍瞬即逝，但在夢境結(jié)束的那一刻他還是迷迷糊糊的向前伸手，希望自己能抓住夢境的一角。

雷德與祖瑪兩人一開始的話題只是關(guān)于夢境，后來延伸開了更多，從兩人愛好到單純的瞎扯，對古板老師的厭煩和學(xué)校的八卦。祖瑪看上去是十分高冷，但實際上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一開始不同意的事情只要自己多“抽泣～抽泣～”幾聲便會無可奈何的答應(yīng)。當(dāng)時在水族館里的時候就是這樣，自己軟磨硬泡讓祖瑪成了自己的模特——不過他還是更喜歡之前他偷偷畫祖瑪時，自己的目光肆無忌憚看著祖瑪?shù)齾s沒發(fā)現(xiàn)的那種帶有小小犯罪感的興奮，就感覺像是和家人品嘗草莓蛋糕時趁父母不注意挖下一大塊奶油。在后面正式的寫生里，雷德除了畫下祖瑪?shù)臉幼舆€有記錄她的夢境，因為他發(fā)現(xiàn)祖瑪?shù)膲艟澈妥约旱囊粯樱苍谝稽c一點變得清晰，就和自己的一樣——她總不會和自己一樣，是通過看不見自己的夢境為代價而擁有了能力吧？在某個時候，他這么在心底開玩笑。

回到民宿后，他嘗試把自己的夢境畫下來。但他仍然難以下筆，靈感的脈絡(luò)不會比幾團(tuán)毛線球更清晰。反倒是祖瑪?shù)膲艟辰o予他很多靈感，在某天的一個下午，他嘗試描繪出祖瑪?shù)膲艟?。他畫的太投入了，以至于夜幕降臨才回過神來。畫面上的那個女孩漂浮在空中，下面是整個城市。他在上面加了很多細(xì)節(jié)，祖瑪說過的，他看到的，還有他臨時發(fā)揮的，他任憑那些顏料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褲M了整個畫面，就像是春天的花朵。他打算把這副畫作為禮物送給祖瑪，祖瑪說不定會嚇一跳，因為畫的太詳細(xì)了，哈哈。他在心里暗暗高興著。

但他沒有想到祖瑪會因為太過詳細(xì)而找上門來。

祖瑪?shù)脑俅尾稍L是在很晚的時候，他剛剛收拾好了東西準(zhǔn)備休息，就聽到激烈的敲門聲。

“誒，祖瑪，你怎么又回來了？”明明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卻要當(dāng)場過來，果然是自己的畫出了什么問題嗎？

“你也能看到夢境？”

“誒，祖瑪是怎么知……？？？”

等下，也？

“……也？”

“嗯，也?！弊娆旤c了點頭。

“？？??！”雷德后知后覺地跳了起來，“臥槽！不會吧！我以為就只有我一個人能夠看到夢境！”

“……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在一開始。所以我沒有告訴你。”現(xiàn)在的祖瑪也很頭疼，早知道在一開始就全盤托出也省了這么多的事。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兩個人坐在沙發(fā)上，一邊交談一邊捋時間線，終于把這件事情捋了個大概。

“所以，我們小時候是在夢境里看到了彼此的夢境？”

“草，允許套娃……大概是這樣的。祖瑪在夢里看到的我是在霧中，也對應(yīng)著我后面記不得自己的夢境；但我在夢里看到的祖瑪是在黑暗中，對應(yīng)著祖瑪看不見自己的夢……這么一搞好亂啊！怎會如此？！哪個傻逼這么設(shè)計的啊?。。　?/p>

雷德啪的一下把沙發(fā)枕頭蓋在頭上。

祖瑪啪的一下把沙發(fā)枕頭拎了起來。

“所以說我們的夢境是互補的。只有對方的夢境也在場才能看清自己的夢境？”

“哦！難怪我偷了祖瑪?shù)膲艟澈蟛拍芸淬摺∨夼夼?，我啥都沒說?！崩椎铝⒖涛孀×俗?，但祖瑪已經(jīng)知道了。干了同樣事情的祖瑪沒有直視雷德的目光，心虛地往旁邊瞄了一眼——不，也許是極力隱瞞的害羞，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情緒。

“對了雷德，我也有東西要給你?！彼龔谋澈竽贸隽耸裁礀|西，因為剛才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沖擊了雷德的大腦，他現(xiàn)在才注意到祖瑪背后那個草莓粉的小書包。祖瑪拉開拉鏈，從里面取出了一個可愛的筆記本，翻開了某一頁給雷德看。雷德已經(jīng)猜到了那會是什么，因為他曾經(jīng)畫過那上面的場景，細(xì)心的安排，一遍又一遍，但最后還是被他舍棄，作為廢稿扔到角落。但祖瑪把它撿了起來，用自己所見到的把它細(xì)化。

最終，它又回到了雷德手上。

“祖瑪?！蹦鞘撬谝淮屋p喚她的名字。

“這是我看到的你的夢境，雷德。”

這個故事到這里就差不多結(jié)束了吧。

因為是個簡單的故事，講述它的人又過于蹩腳，所以到這里結(jié)束也不是不行……什么，你還想再聽嗎，好吧，那我就繼續(xù)講下去了。

在那之后，兩人就失去了能看到他人夢境的能力。

這是正常不過的事。如果他們擁有這樣的能力就是為了找到彼此的話，人已經(jīng)找到了，這樣的能力也就可以棄之不用了。

但是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影響，兩個人還是無法夢見自己的夢境。

因為兩人以這個為代價，獲得了能夢到對方夢境的能力。

這大概是個很神奇的事吧。每天都能夢到對方的夢境，每天早上一起來就會把它寫下來和對方交流。兩人的情誼就在其中升溫、升華，開始有了連自己也不清楚的情感。

然后，兩人一起墜入了愛河。

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為夫妻，他們也有著每天早上一起來就分享夢境的愛好。用來紀(jì)念他們愛情的開端，還有最開始的相遇。

這就是最后的結(jié)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