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予言從來沒有如此仔細地觀察過城市里的夜晚。小時候的夜晚，要么是和父親在一起讀書，要么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做題……后來逐漸長大，但是在外界的壓力下，夜晚似乎成為了最高效學習的時候。在逐漸緊迫的日期和接踵而至的任務下，夜晚連同很多其他的一切，生活中看起來很美好的細節(jié)，都逐漸消逝了。

而如今，一個人漫步在廢墟里，他又重新找到了這種感覺。

予言找了一塊看起來還算平整的大理石塊，用手輕輕擦了幾下，坐了下來。四周一圈殘余的鋼筋或筆直或彎曲，隱約能看到這里曾經(jīng)繁華的景象。遠處一灘玻璃的殘渣在慘白的月下反射的光芒有如湖水。粘稠的死寂盤踞在荒蕪的夜色中，直到有腳步聲從后方傳來。

“在想什么呢，哲學家？”

“我可不是什么哲學家…”予言并沒有轉(zhuǎn)過身，他的眸子平靜地看著那堆玻璃渣出神。

“那些，是玻璃吧。曾經(jīng)…”女生輕快的音色逐漸暗淡下來，“我猜，那之前應該是百貨公司的落地窗，透過窗能看到好多好多東西…”

予言回頭，木槿的黑發(fā)在死區(qū)（1）的夜色里已經(jīng)難以辨認，她眼中躍動的明亮便成了唯一的光。

“你總是這么活躍…真好啊。”予言勉強動了動臉頰，試圖擠出一絲笑容?！澳恰阍谙胧裁茨兀俊蹦鹃缺牡接柩陨磉?，坐在了更高的一塊大理石上，雙手捧著臉頰，眨了眨眼睛?！拔野?，我在想…好久沒有安靜看夜晚的樣子了。這一次看，看的還是死區(qū)的廢墟?！庇柩酝ｎD了一下，他試圖回想夜晚本來的樣子，但是一時竟然沒有什么清晰的思緒，只有很模糊的一點影子…

“那，等我們回去之后，就一起去逛夜市吧！我們一起去吃麻辣小龍蝦！”“啊…那樣的東西果然還是算了?！甭槔毙↓埼r，哈。家里一貫很少會吃這樣的東西…不過，那應該算是一種象征吧。

一種無慮的、和平的、繁華的象征。

與現(xiàn)在恰恰相反。

“那么關(guān)于夜晚，你會想起什么呢？”予言閉上了眼睛，用信念傳輸器（2）發(fā)送信息給身邊的木槿。即使近在咫尺，他也想多安靜一會，不打破這寧靜的氛圍…信念傳輸器，對于他來說，確實是一個很棒的發(fā)明?！耙雇?？夜晚是田野里漫山遍野的繁星，是家里廚房溫暖的火苗…是一種即使暫時黑暗但仍然會相信明天有光的安全感。”予言輕輕點了點頭。安全感…安全感。和平年代里，這個詞的過分強調(diào)會顯得矯情，但是在戰(zhàn)爭年代，這個詞又成為了最珍貴的東西。誰又能給誰安全感？沒有人能保證明天的太陽會先于意外升起，也沒有人能保證永遠的長度…

“那，木槿，你現(xiàn)在有安全感嗎？”短暫的幾秒鐘沉默后，木槿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和你一樣。”

?注：

（1）死區(qū)：肅正戰(zhàn)爭中，聯(lián)合理事會對因戰(zhàn)事而被完全摧毀區(qū)域的統(tǒng)稱。由于以死區(qū)中心半徑10公里的范圍內(nèi)的全部幸存公民會被統(tǒng)一收留管控，死區(qū)內(nèi)大多數(shù)情況下不存在任何生命體。

（2）信念傳輸器：又叫意念通信器，使用腦電波共振技術(shù)，允許相連的兩個人能夠通過意念無視距離進行直接交流。不僅支持語言交流，還支持圖像、環(huán)境場景等共享。需注意，長期使用信念傳輸器會導致使用者的精神壓力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