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若有人兮山之阿

【今日下午三點十分，星際天體奧陌陌以每秒26公里的速度從天琴座方向直沖入太陽系。該星體整體呈現(xiàn)雪茄狀，有固態(tài)表面，目前尚不能判斷成分構成。這是人類首次觀測發(fā)現(xiàn)系外天體?！?/p>

突然出現(xiàn)的手擋住了平板上的視頻畫面，解說聲仍在繼續(xù)。

【據(jù)科學家推測，奧陌陌可能來自太陽系附近的某恒星團……】

“喂！我說……”

少女的聲音將丁儀的思路強行從平板上轉移，他被迫抬起頭。

“你那章《山鬼》背的怎么樣了？”

用食指敲擊著左側太陽穴，站在課桌前的少女晃了晃腦袋，臉上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表情。

“那一章很短哎！你就不能用心背一下嘛？”

“雖然的確不長，但問題……也太拗口了吧！”

丁儀臉上露出絕望的神情。

“而且，李洛……雖然知道這么說你肯定會生氣，但我還是想說：像這種晦澀的句子大家能聽懂嗎？如果聽都聽不懂，誰會喜歡??？”

“住嘴！你這個數(shù)典忘祖的家伙！”

被稱作李洛的少女惡狠狠地瞪著丁儀。

看得出來，她很生氣。

“不許你褻瀆我國的文化瑰寶！”

俯下身來，李洛氣憤地用雙手拍擊桌面，平板也被震得差點兒掉到了地上、

在丁儀趕緊摁住平板的同時，李洛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其從座位上揪了起來。

“那可是浪漫主義文學的巔峰！”

“……逼一個對文化瑰寶完全不感興趣的人，來朗誦這么一段解不了的詩，你不覺得這種行為才是對文化瑰寶的最大褻瀆嗎……”

李洛松開了手，丁儀順勢跌落回了位置。

“不管你怎么說，既然我選了你，你就得認命！后天就要上臺了！回去給我好好背！明天晚上來我家背給我聽！”

她聳了聳肩，擺出了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態(tài)度，順便抽走了丁儀手里的平板。

“比賽結束前，這暫時就由我來幫你保管了！放心吧，我不會偷看里面的東西的，反正估計也就是像小黃片什么的，我對這些才不感興趣！”

李洛把平板塞進了自己的書包。

“還有，今晚約了小蒼他們?nèi)ス浣?，就不坐你的自行車回家了。?/p>

“噢……”

“噢什么噢！趁還有時間，趕緊背?。　?/p>

丁儀臉上的絕望又加重了三分。

取出書本，他翻到了夾著書簽的那一頁。

滿頁鉛字像討厭的蚊蟲般撲面而飛來。

“若有人兮山之阿[ā]……”

“這字在這里讀[ē]不讀[ā]！阿彌陀佛的[ē]！”

剛準備離開的李洛第一時間糾正了丁儀的讀音錯誤。

“不確認的讀音查下字典！別亂讀行不行！”

“……好……”

丁儀拖著長長的尾音，有氣無力地回應著，他繼續(xù)應付式地讀起書上的內(nèi)容。

“若有人兮山之阿[ē]，披薜荔兮帶女蘿……”

在確認李洛應該已經(jīng)走遠了以后，丁儀立刻把書本給合上了。

“真無聊……”

拖著下巴望向窗外，自顧自發(fā)呆。

天色漸昏，夕陽隱入山后，不均勻的橘黃鋪滿天空。

又一天過去了啊……

一如既往的無聊……

夜色侵蝕著那抹橘黃，從淺藍到深藍再到墨藍，最終沉淀為深沉的灰。

隱隱綽綽的星光竹簡清晰了起來，就像宇宙的眼睛，默默注視著丁儀。

就這么昏昏沉沉地不知過了多久，丁儀這才發(fā)現(xiàn)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把書本胡亂塞進書包，起身準備離開。

視角的余光中，出現(xiàn)了一道不合時宜的亮色。

丁儀側過身重新望向窗外，天空已經(jīng)被暗色充斥，整塊暗色的右上角，一道橙黃的亮色正以標準的六十度角，向左下高速移動著。

沒得及思考，一陣閃光之后，亮色消失在了山野中。

大概過了又三五秒的時間，“轟隆”的響聲斷續(xù)傳來。

隕石？！

就掉在了學校的后山！

從聲來判斷，首先，墜落的距離應該不會太遠；其次，隕石體量一點兒都不??！

——我要……名垂青史啦！

趕緊背上書包，沖出了教室。

他一定要第一個趕到隕石的墜落的現(xiàn)場！獲取第一手的原始資料！保不齊還能因此被保送進重點大學！受到相關領域大佬們的重視青睞，成為新生代的學科領導人，從此徹底走上人生巔峰！

最關鍵的一點是……以后就再也不要背這些亂七八糟的古詩文啦！

踩著自行車沖出校園，朝山里飛奔而去的丁儀感覺自己正在起飛。

真是越想越美滋滋??！

然后……他被人攔住。

“不好意思啊同學，封山了。”

剛騎到半山腰，丁儀就被警察給攔住了，他這才知道：所有進山的道路全被封鎖了。目之所及之處，到處是警車。

“里面在抓捕逃犯?！?/p>

——抓個鬼個逃犯??！分明是想獨占那顆隕石。

丁儀瞪著警察，念及各種“人生巔峰”的憧憬，他只覺得體內(nèi)的勇氣正在成指數(shù)級增加?？礈柿藘奢v警車間的空隙，丁儀抓緊車把手。

——能穿過去的！

這么想著，他將腳用力踏在了踏板上。

“趕緊回家吧同學，天很晚了。”

攔住丁儀的警察和藹可親地勸到，他提了提自己的褲子，無意露出了腰帶上的配槍。

“……好的，謝謝叔叔，你們也辛苦……”

——算了……命比夢想重要……

滿懷失落沮喪，丁儀調(diào)轉車頭，折返回山下。

他戴好耳機，選好歌曲后點了手機的播放鍵。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典雅的男聲從耳機中傳出，空靈的山色從四周圍攏過來。

為了幫助自己背下《山鬼》這篇詩，李洛幫丁儀在手機上下載了這首歌。雖然拗口晦澀的詞句背得他想死，但丁儀卻很喜歡這首歌，因為真的很好聽——哪怕聽不懂。

“砰、砰?！?/p>

兩聲沉悶的響聲，是鞭炮在金屬罐中炸裂的悶響。丁儀下意識剎住車，他摘下耳機，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的耳機出了故障。

“砰、砰、砰?！?/p>

緊接著又是三聲連在一起的響聲，他立刻明白，不是耳機的故障——是槍聲！

——真有逃犯？

呆呆杵在了原地，一陣山風吹來，深秋的寒意直透丁儀的肌骨。

莫名的感覺，他只覺得自己的背脊有些發(fā)麻——他感到了危險。

就在丁儀重新抓緊車把手準備盡快騎車下山之時，又是一陣風。

眼前的燈光不見了，陰影籠住了他。

是云么……

丁儀困惑得抬起頭來……

獅子？不對，并不像……

像狗、像貓、像狐貍……

但也不對啊……因為……

貓狗怎么可能那么大??！

足有五六米高的巨獸，像一座小丘，直直立在丁儀身前。

通體雪白的毛色，滿布著不規(guī)則的紅色花紋，很像狐貍。

但……

這狐貍也太大了吧！

眼前的不知名巨獸將吻部探到丁儀的身前，呼吸間噴出發(fā)燙的氣浪。

【識別。該星球一級01類物種，危險指數(shù)：100，危險程度：極高，可信任指數(shù)：1；可信任程度：極低。協(xié)助逃脫可能性：極低；選項建議：極不推薦?！?/p>

巨獸注視著丁儀，一陣低沉的電子音隨著呼吸間的氣浪從它的鼻孔中噴出。就在丁儀還以為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時。下一秒，巨獸朝丁儀張開嘴巴，露出一排足有一臂長的獠牙。

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一個蜷縮著躺在它嘴里的瘦小少女。

這是……誘餌？

又有幾聲槍響掀起夜的漣漪，撞擊向丁儀的耳膜。

【要求。帶其離開并保護。協(xié)助。將幫助引開追捕者?！?/p>

“啥？”

【要求。帶其離開并保護。協(xié)助。將幫助引開追捕者。】

丁儀看著那張山洞一樣的大嘴，雖然不愿意承認也不愿意相信，但那標準的人聲的確是從這個“山洞”里傳出來的。

狐貍在說話？說的還是人話？

又一聲槍響，嘈雜的人聲也開始隱約出現(xiàn)在夜色之中。

【要求。帶其離開并保護。協(xié)助。將幫助引開追捕者。】

灼熱的氣浪從“洞口”持續(xù)噴出，把丁儀吹倒在地。

來不及深思，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就在丁儀身子朝后倒去時，他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將其從巨獸的嘴里一把拽出。

巨獸總算閉上了嘴巴。

【要求。帶其離開并保護。協(xié)助。將幫助引開追捕者?！?/p>

留下這么一句既像請求，又像命令的話語后。它轉身，重新跳入了茂密的山林中。

“發(fā)現(xiàn)目標！快追！千萬別讓它跑了”

嘈雜的人聲傳來，較之前清晰了許多。

然后，伴隨著幾聲槍響，又漸漸遠去。

夜中，雜聲的漣漪一圈圈蕩開，又一點點平復。

月色被風吹落，落到丁儀懷里的少女的身上，呈現(xiàn)出銀灰的粉狀質(zhì)感。

這時候丁儀才注意到，就在剛才的混亂中，自己的耳機被扯落了，手機正處在公放的狀態(tài)。歌曲也正好循環(huán)到了最初的開頭。

——若有人兮山之阿……

二、既含睇兮又宜笑

【數(shù)值校正。28.8451500000；113.1103500000。坐標確定！準備降落！】

一個巨大的雞蛋狀銀色金屬球體劃破天空，直直落向山麓。就在其即將徑直撞擊地面的前一秒，原本還是垂直下落的球體迅速調(diào)整狀態(tài)，以傾斜的姿態(tài)斜插向地面。在滑行很長一段距離后，受慣性的影像，金屬球體像皮球一樣高高彈起，又蹦跶了足有幾公里遠的距離，最終落入山林間的一方小池中。

水流接觸滾燙金屬表面時發(fā)出“嘶嘶”響聲，池中泛起白茫茫的霧氣。

林野重歸寂靜，幾只才被驚走的水鳥重又飛了回來，停在金屬球的上方，自顧自地對著鏡面中的倒影梳理著自己的羽毛。一只來喝水的野鹿也好奇地靠了過來，同樣被金屬球表面倒映出的清晰鏡像所吸引，它繞著球體來來回回走動著，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就在小鹿對著鏡像好奇打量時，鏡像卻突然裂開了，一道黑色的縫隙，縫隙延伸出一米見方的閉環(huán)，透出了淺藍色的光。

一股氣浪從縫隙中噴涌而出，驚走水鳥和野鹿。

“砰”的一聲，被淺藍色光環(huán)匡住的金屬板彈開了，黑黝黝的洞口，一團銀白色的“東西”滾了出來，“噗通”一聲掉進了水里。

“哇！波塞冬！你給的是什么狗屁坐標啊！”

那團銀白色的“東西”掙扎著從水里站了起來：通體銀白的少女，不止服飾，就連頭發(fā)、眉毛甚至睫毛也都是或深或淺的銀白。皮膚則現(xiàn)出一份近乎透明的質(zhì)感，少女狼狽地把濕透的短發(fā)朝兩側撩開，“我要重置你波塞冬！作為輔助系統(tǒng)你一點兒都不合格！”

【檢查，坐標并無錯誤。原因，駕駛員降落時未按標準步驟操作，致使飛船在降落時出現(xiàn)滑移。定位，降落地點偏離實際坐標位置5.11122128個冥單位】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就是你給的坐標有問題！不要找借口！阿嚏……啊，這破星球的水怎么那么冷??！”

少女重新爬進了金屬球，她蜷成一團，茫然膽怯地窺視著艙外的世界。

與此同時，原本被嚇跑了的小野鹿再一次涉水而來，好奇地湊了過來。

“哇！”少女慌張?zhí)鹗?，掌心中出一團電流，“這、這什么怪物?。　?/p>

【識別。該生物為此星球二級04類物種，危險指數(shù)：1，危險程度：極低。】

“你快把它趕走??！”

【確認。防衛(wèi)系統(tǒng)啟動?！?/p>

球體上方裂出縫隙，一支機械臂伸出，機械臂前方聚起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

“轟！”

光球炸碎了不遠處的巨石，將其轟炸成渣。小鹿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所驚嚇，飛快得轉身逃跑，越入灌木叢中，消失在了茂密的林野間。

漫天落下的碎石像下雨一樣，稀里嘩啦地落在球體上，發(fā)出“乒乒乓乓”的響聲。

“……我說……波塞冬……你能不能……別總那么大的動靜？阿嚏……好冷……”

少女揉了揉鼻子，她從飛船里再一次爬了出來?！敖酉聛碓撛趺崔k？”她問道。

【飛船已完成水質(zhì)、土質(zhì)及空氣樣本采集。接下來是需要您自行完成的探索任務：請至少掃描記錄五十種以上的生物形象，并采集相關生物樣本進行存檔。任務完成后，在原定坐標處等待母艦前來接應即可。】

“哇！那么麻煩的嘛！我還以為單純就是來旅游一下而已！阿……阿嚏！”

【警告！有生物靠近！識別！靠近生物為此星球一級01類物種，危險指數(shù)：100，危險程度：極高！】

“哈？！”少女只覺得自己被“極高”這兩個字一下?lián)糁辛四X門，瞬間覺得有些發(fā)暈，她又一次利落地鉆進了機艙，“關門關門關門！快關門！放棄任務了！我要回母艦！”

【因降落時撞擊，艙門無法正常關起?！?/p>

【因降落時撞擊，引擎無法正常啟動?！?/p>

【因降落時撞擊，防衛(wèi)系統(tǒng)出現(xiàn)故障?！?/p>

“不是？防衛(wèi)系統(tǒng)剛剛不還用了嗎？”

【因剛才的防衛(wèi)行為造成防衛(wèi)系統(tǒng)線路過載，目前正在檢修中。預計修復時長：6.22345178個臾單位；艙門預計修復時長：7.33484422個臾單位；引擎預計修復時長：4.33409782個須單位。總計預計修復時間……】

“閉嘴！要你何用啊！”少女像個老鼠一樣縮在機艙的最深處，“啊要死在這里了?。∥乙啬概?！我要回母艦！”

【危險生物正在靠近，距離：3.11122128個幽單位】

【危險生物正在靠近，距離：2.33213145個幽單位】

【危險生物正在靠近，距離：1.02343124個幽單位】

【危險生物正在靠近，距離……】

“拼了?。　鄙倥罅四笞约旱挠沂滞?，右手掌心中的電流匯集成一個雞蛋大小的光球，“為了阿德蘭提斯的榮光！”她躍出機艙，朝那黑影舉起右手。

然后……光線映入視野的那一刻，少女看到了一張驚愕的臉。

……

少女驚愕地看著同樣是一臉驚愕的丁儀，良久后才回過神來。

她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團軟軟的白色中，周圍也被白色圍攏。

“這是哪兒？”少女坐起身來，她看著丁儀問道，追問了一句，“這是在哪個國家？”

“啊？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丁儀學著少女的樣子，也補充了一句，“是中國，你現(xiàn)在在我同學家開的診所里?！?/p>

“……中國？”

少女臉上的驚愕沒有絲毫消解，同樣，丁儀臉上的驚愕也是無減有增。

緊接著，少女問出了一句讓丁儀臉上的驚愕指數(shù)提高兩個級別的問題——

“中國是哪兒？”

“……為什么你能一邊用標準的普通話和我溝通交流，一邊還能理所當然地問我中國是哪兒？”

少女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她一把抓住丁儀的雙肩，用幾乎是吼叫的聲音，再一次重復地追問道：“中國是哪兒啊！”

“吵什么啊！不知道這是診所?。　?/p>

“嘩”的一聲，圍攏在四周的白色被扯開了，李洛捧著醫(yī)用托盤走到床邊，她沒好氣地把少女重新摁回到了病床上，“別動，等打完針，你倆回家打情罵俏去！”

“不是的啊，我和她根本就……！”丁儀剛想辯解，但一看到李洛犀利的目光，識時務的他選擇關關閉上嘴巴。

“我們這兒只能做些簡單的處理，你最好還是帶她去醫(yī)院看一下。”李洛的聲音柔和了許多，她熟練地將狂犬病疫苗抽入針管，“雖說只是被狗咬傷，但為了以防萬一?！?/p>

“那個李洛，如果不是狗的話這個疫苗有用嗎？”丁儀雖然實在不想和李洛去太多的談論些什么，但畢竟是生命攸關的事情，他只能忍著頭皮問了。

“不是狗？”抽取疫苗溶液的手停頓了一下，李洛舉著針管轉過身來，困惑地看著丁儀，“那是什么東西？”

“怎么說呢，有點兒像狗，又有點兒像貓，但更像狐貍……不過有點兒……大……”

“大？”

“嚴格來說……是很大……非?！浅５拇蟆拧倍x努力回想著那個生物的長相，然而對于該生物的記憶始終停留在“非常大”這個認知上，至于其他的細節(jié)，丁儀完全想不起來了，“你可以理解成是一只非常非常大的狐貍?！?/p>

“非常非常大的狐貍？”

“怎么解釋呢這個……不太好解釋……”

“嗯，的確不太好解釋。”李洛放下手里的針管，視線直直越過丁儀的肩膀望向他的背后，“簡直就是超自然啊……”

“你終于能理解我的意思啦啊李洛！不愧是我的發(fā)?。　本驮诙x長舒一口氣的時候，他注意到了李洛視線的異常，也注意到了李洛眼中倒映著的詭異的光。

丁儀轉身，他這才明白了李洛眼中的光是哪來的——

那個少女正漂浮在空中，從上到下的每一寸肌膚……

甚至于每一根發(fā)絲都在發(fā)出耀眼的銀白色的光明……

三、子慕予兮善窈窕

少女漂浮著空中，頭發(fā)像水草般飄散開來。她像一朵盛開在半空的發(fā)光的蓮花，又像是一輪沉落人間的明月——只是比明月更加耀眼。

大概持續(xù)了有十秒鐘的模樣，浮在半空的少女重新落回到了地面上。

“……果然，沒有波塞冬的話根本找不到?！?/p>

她這么呢喃著，語氣中滿滿的失落和沮喪。

抬起頭來時，少女注意到了身前半張著嘴，就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的兩個人。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件事，請問你們……”

“你是天神嗎?”那個“女性雕塑”率先開了口，她雙手緊握在胸口，兩眼簡直要射出光來，“我還以為你是哪來的沒有審美的不良少女！沒想到……你是天神??？！”

少女一驚，她的目光中閃爍出微光。

——你好漂亮??！你肯定是天神對不對！

一個男孩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少女的耳邊。而也就在她不免感慨懷念時，那個“女性雕塑”卻沖上前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里的光芒顯得更耀眼了，“我叫李洛！木子李！洛陽的洛！”

“啊……你好……”按照語言包自帶的禮儀詞庫，少女尷尬而生澀地打著招呼。

“太棒了太棒了！可以向天神你許愿嗎？”

“你別理她！她是個詩人，詩人的腦回路都不正常，哪來那么多天神！”丁儀忍不住吐槽起了李洛的言行，而李洛則毫不客氣地轉身給了他一個肘擊。

“很抱歉啊，我不是天使所以也不接受許愿?！鄙倥咽謴睦盥宓氖掷锍榱顺鰜?，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用略顯輕快的語氣介紹著自己，“我呀！來自別的星球！按你們星球的用于原則，我應該是——外星人！”

“什么？（果然?。?/p>

面前的男女在同一時間對她的說法做出相似卻又不同的反應——先是同時顯出驚訝，在驚訝之后，又迅速各自沉淀為了失望和歡喜。

“我在417.33409782個晝單位前就來過你們這個星球了……”看著兩人一臉發(fā)懵的表情，少女捏了捏自己的臉，“等我換算一下成你們能理解的時間單位……我在差不多1個本星歲……也就是1年以前就來過你們這個星球了！”

“呃，那你這次來是有何貴干？”丁儀壯著膽子問道。

“我這次來是為了接一個人！”

“接人？”丁儀琢磨了一下這句話的含義，“你的意思是，你有同類留在地球上了？”

“地球？哦哦，你們這么稱呼你們的星球啊……真土啊……”少女繼續(xù)捏著自己的臉，“不是的！我來接的是你們星球的人，也就是地球人?！?/p>

“你一個外星人，來接一個地球人？”

丁儀只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兒不夠用。

——難不成是要接回去做人體實驗嗎？

這么想著，他不免覺的脊骨有些發(fā)寒。

少女點了點頭，她繼續(xù)自顧自捏著自己的臉，“我接到他就走，絕不打擾！”少女總算是放下了捏臉的手，“所以，我想咨詢下，請問……”

“你還沒自報姓名??！”

“哈？”

少女的詢問又一次被李洛給打斷了。

“在我們星球上，要拜托人幫忙的時候，都要先自報姓名！這是禮儀！”

“是嘛？”

少女似乎覺得有些困擾。

“我的名字的話是你們地球上的一種元素，不過你們應該還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稀有元素，所以在你們的文字體系中暫時還找不到……等等……”

這么說著，剛說到一半，少女愣住了，她視線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整個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后才慢吞吞舉起手指了指兩人的背后。

“請問……那個……是你們地球發(fā)現(xiàn)的？”

丁儀和李洛轉過身去，注意到了墻壁上正掛著張元素周期表。

“怎、怎么可能！明明才過去了四百多個晝單位而已??！你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命名了……”少女跑上前去，一個字一個字的數(shù)著，“發(fā)現(xiàn)命名了六十三個元素了？！”

“……”

李洛和丁儀看著慌亂不堪的少女，彼此看了一眼，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所以，你叫什么呢？”李洛追問道。

“我看下啊，在你們星球這個元素叫什么……”少女嘴里嘟囔著，一個符號一個符號地數(shù)過去。

“這個……”

丁儀和李洛一并湊上前，發(fā)現(xiàn)少女的手正落在了第六排第九個元素上。

——銥。

“在你們星球上，這就是我的名字……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讀?！?/p>

“英語怎么讀我不知道，不過在我們國家的話這個字讀作[yī]。”李洛解釋道。

“[yī]？”

被命名為“銥”的少女先是遲疑了片刻，旋即露出笑容。

“聽起來不錯喲！這個名字！”

銥拍了拍自己的手，顯出很開心的模樣。

“好啦，你們以后就喊我‘銥’就可以了?，F(xiàn)在我要問問題了！請你們別再打斷我了，特別是……你……”

“我叫李洛?！?/p>

銥站直了身子，她再一次捏了捏自己的臉頰，“請問……請問……請……”

把“請問”這個詞重復兩次半以后，自稱“銥”的少女毫無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死了嗎？”

“別瞎說！”李洛趕緊上千摸了摸銥的脈搏，又試了試鼻息，“沒死，是暈過去了?！?/p>

“是狂犬病發(fā)作的癥狀嗎？”

“拜托你能不能有些基礎的醫(yī)學常識！”李洛白了丁儀一眼，給銥繼續(xù)檢查了一遍后，她松了口氣，“如果我沒判斷的沒有錯，應該是低血糖吧?！?/p>

“……你的意思……一個外星人在地球上因低血糖暈倒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

……

“可以進來了。”

病房里傳出李洛的聲音后，丁儀才重新推門進了房間。

病床上，銥身上那套銀白色的不知材質(zhì)的衣服已經(jīng)被換下來折疊好了放在一邊，李洛為她換了一套略微顯大的女式校服。

“你把你自己的校服給她穿了??？”

“不然呢，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衣服?！崩盥暹@么說著，她調(diào)節(jié)了一下輸液的速度，“給她打點兒葡萄糖，應該很快就會醒了吧。”

丁儀在對面的空床上坐下。

“給你添麻煩了啊?！?/p>

對于他的話，李洛并沒有回應，她盯著一滴滴落下的葡萄糖液，看著透明的液體通過導管注入少女的身體。

“你信嗎？”

“什么？”

“一年前來過地球的外星人，這次來接一個地球人，這種說法……”

李洛將視線移了過來，不偏不倚落在了丁儀的臉上。

“你信嗎？”

“……嗯，還好吧?！?/p>

“我更愿意相信她是天神?！?/p>

“所以我說你們詩人的腦回路都不正常……唔，很痛哎！”

收回精準集中丁儀鼻子的手，李洛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除了發(fā)色有點奇怪外，血液顏色比我們正常人的淡了許多，是粉紅色的，這一點的確讓人有些在意……但是生理構造和人類幾乎一模一樣。內(nèi)臟器官和循環(huán)系統(tǒng)也都，沒什么區(qū)別，胸部很軟，手感特別的好……”

一邊這么說著，李洛一邊低下頭去，用雙手在胸前比劃著。

“真羨慕啊，那手感和弧度，雖然不大，但弧線真的很美?！?/p>

“喂！你是大叔嘛！”

“是你告訴過我的吧！”

沒有在意丁儀的吐槽，李洛放下手，目光再一次落在了丁儀的臉上。

“如果真的有外星人，會進化成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形態(tài)，這種可能性本身就遠比外星人存在的可能性還要小得多得多吧！”

丁儀沉默了，他知道李洛說的沒錯。

但凡有些常識就能想到，宇宙那么大，就算真的有外星生命的存在，也必然是和人類千差萬別的形態(tài)。像什么“美少女形態(tài)”的外星人，怎么想都是動漫和小說創(chuàng)作者愚蠢的意淫而已。

“所以我說，比起‘外星人’的解釋。說她是天使顯然更有說服力才是。”

躺在病床上的銥不急不緩地呼吸著，胸口小幅度地起伏。

安靜的夜，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安靜，靜得適合用來做夢。

……

“小、小孩子？”

掌心中的電球發(fā)出著“噼噼啪啪”的炸裂聲。

“為什么會有小孩子？”

她看著身前的男孩，那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孩，身上的衣服略顯拖沓，但卻很是可愛。

【防衛(wèi)系統(tǒng)故障排除，現(xiàn)針對危險生物進行定向清除！】

輔助系統(tǒng)的電子聲響起，金屬球上方那原本還耷拉著機械臂突然來了精神，高高舉起，再次出現(xiàn)了一個電流匯集成的光球，而光球對準的，正是少女身前的那個小男孩。

“住手！”少女揚起右手，掌心中雞蛋大小的電球順勢飛出，精準擊中了機械臂。

【因受到外部攻擊，防衛(wèi)系統(tǒng)出現(xiàn)故障。目前正在檢修中。預計修復時長：9.99999999個須單位；更新，99.99999999個須單位；更新，預計修復時長：999.99999999個須單位……】

“怎么時間越修越長啊？！”少女急忙趴在金屬球上，“對不起啊波塞冬我不是故意的！失手而已??！無論如何一定要修好防衛(wèi)系統(tǒng)?。〔蝗坏日嬗泄治锍霈F(xiàn)就麻煩了??！”

【更新，預計修復時長：9999999999.99999999個須單位……】

“……”

放棄了祈求的少女站直了身子，她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身來。

“你沒事吧？”

“你幾歲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一臉驚訝，神情間帶著些許的惶恐，他突然抓住少女的手，開始嘰里咕嚕地說了起來，“*&￥……#*@#*￥&！”

“……波塞冬，識別并生成語言包?！?/p>

【提取語音并識別。完成識別。正在生成語言包。完成生成，載入語言包?！?/p>

“你好漂亮??！你肯定是天神對不對！”

男孩的聲音即刻變得可以識別了起來。

“呃，并不是……我其實是阿德蘭提斯人?！?/p>

“阿德蘭提斯人？”

“嗯……該怎么解釋呢……”少女習慣性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簡而言之就是……一群……一群……像我這樣的人……”

男孩側著腦袋，顯然是對于這樣的解釋更困惑了。

“咕嚕嚕嚕……”

少女正準備繼續(xù)解釋，肚子咕嚕嚕的聲音打斷了她和男孩之間的對話。

“天神……也會餓嗎？”男孩滿臉困惑地看著少女不爭氣叫著的肚子

“……我說過了，我不是天神，我是阿德蘭提斯人?！?/p>

四、折芳馨兮遺所思

“你確定……這玩意兒能吃？”

“當然啦，我經(jīng)常吃的?！蹦泻⑦@么說著，把黃色植株小心折下后塞進了嘴里，一邊嚼著一邊答道，“而且很甜呢！”

“……波塞冬，識別一下……”

【識別。該生物為此星球八級21類物種，危險指數(shù)：0，危險程度：無。致害性：無。食用性：可食用。】

“行吧……”

雖然經(jīng)過了識別判定，但少女還是有些糾結。不過再次“咕嚕咕?！表懫鸬亩亲哟叽僦荒茉侏q豫了。

“波塞冬！要不是你降落的時候撞掉了補給倉！我才不需要吃這玩意兒呢！”

【糾正。降落事故是由于駕駛員在降落時未按照標準步驟操作，致使飛船在降落時出現(xiàn)滑移，最終導致降落地點偏離實際坐標位置5.11122128個冥單位】

“閉嘴！”少女厲聲呵斥著，她的厲聲呵斥把男孩嚇了一跳，“啊，我不是說你！”也就在這時，肚子再一次“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被饑餓裹挾的少女只好閉著眼睛把那朵黃色植株塞進了嘴里。

香甜和清新的感覺在口腔中一下子擴散開來。

“唔……真的好甜……”

……

好甜……

是你嗎……阿平……

……

耳邊傳來了對話聲。

“你確定喂她這玩意不會把她喂死嗎？”

是一個男孩的聲音，顯然不是那孩子的聲音，但總覺得熟悉。

“我說過了她身體構造和人類一樣，所以沒問題的，放心吧！”

這一次換成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同樣的，也莫名有些熟悉。

“可是，用葡萄糖輸液不是更方便嗎？”

“只用葡萄糖的話對胃不好，胃里長期空著會得胃病的?！?/p>

“但她可是外星人！外星人也會得胃病嘛？”

“我不說了嘛！她的身體構造和人類一樣！”

口腔中的甜味越發(fā)濃郁，聽覺也因為爭吵而清晰了起來。

她睜開了眼睛，看到爭執(zhí)中的二人。

“這是什么?。　?/p>

她一把搶過少女手里的容器，容器里裝著淡黃色濃稠液體。顧不得判定是否可以食用，銥急忙用小拇指挖了一點兒，黏糊糊，小心翼翼地放進嘴里，又香又甜。

是當年的那個味道，只不過更加濃郁香甜！

“這是什么??！”

“是野菊花蜜。”李洛解釋道，“好吃吧，這個是我爸特意托人買的，說是吃了能補腦還能提高免疫力！”

“這是怎么做的？”

“有一種蟲子。它會把花吃進去，然后再吐出來?！?/p>

“蟲子？吃花？吐出來？”

“拜托別說的那么惡心還行??！”丁儀趕緊打斷了李洛，他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然后把屏幕舉到銥的面前，“就是這種花做的?！?/p>

……黃色的植株……

“這個在哪兒有?。俊便烇@得異常興奮。

丁儀和李洛相互看了一眼，“這個花很常見的，到處都有，而且這個節(jié)氣正開?！倍x指了指窗外，“李洛房間的陽臺上就有一盆。”

銥迅速從床上爬起，沖到了陽臺前，果然，在陽臺上，一盆黃色植株正在綻放。

——這個叫“菊”，因為在秋天開，所以我們也叫它“秋菊”！……

……

……你在哪兒……

……

銥捧起那蓬名為“菊”的植株，冰涼的陶盆滲出寒意，她將那陶盆抱在懷里。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p>

銥這么喃喃著，眼中閃出光來。

……

“我要找到我的飛船?！?/p>

在李洛家吃飯的時候，銥突然這么說道，桌上的李洛，以及李洛的爸媽，李洛的弟弟，還有一起跟著蹭飯的丁儀都呆住了，大家的視線集體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我的飛船上搭載著的智能系統(tǒng)可以幫我找到我要找的那個人。不然，就這樣大海撈針的找，直到你們?nèi)祟悮绲哪且惶煳叶疾粦业玫剿??！?/p>

“……”

飯桌上的氣氛真的很尷尬，丁儀真的太后悔不應該留下來吃飯了，他就應該直接悄悄走掉，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李洛處理——雖然這樣做很不地道。

“啊……她在……背臺詞！對！背臺詞！”丁儀幾乎是下意識地解釋道，他簡直被自己的聰明才智給嚇住了，“我們馬上學校文化節(jié)要出節(jié)目，我們班演話劇，她演一個宇航員！哎，銥，吃飯的時候就別練習了嘛！哈哈……哈哈哈！”

“??？你們班不是說朗誦《九歌》嗎？又改了？”李洛母親對丁儀的說法感到費解。

“沒改！”李洛搶先一步道，“還是朗誦《九歌》！這個……這個話劇是新加的！”這么說著，李洛惡狠狠瞪了丁儀一眼，“你可給我好好背！”她幾乎在咬牙切齒地說。

“……好……好的……”

總算撐過了這場尷尬的飯局，回到李洛房間后，銥當著丁儀的面開始脫起了衣服。

“你給我出去！”

李洛一腳把已經(jīng)呆住了的丁儀踹出了房間。

“干什么??！又不是我想看的！”

摔得四腳朝天的丁儀狼狽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發(fā)酸的鼻子，他這才注意到，李洛八歲的弟弟正在走廊里盯著他看。

“啊，是小安啊……”

“丁儀哥哥大變態(tài)！”

“……”

門重又打開了。

“可以進來了。”李洛這么說著，給丁儀讓了一條路。

當丁儀走進房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銥已經(jīng)重新?lián)Q上了之前的那套衣服。

“我要找到我的飛船?！彼僖淮伟扬堊郎夏蔷湟饦O大尷尬的話給重復了一遍，“只有找到飛船，利用上面的系統(tǒng)進行檢索尋找，我才有機會找到他?！?/p>

“我們不反對你去找飛船，我們也愿意幫你去找?！倍x還沒開口，李洛卻已經(jīng)搶先一步接過了銥的話頭，她拉過書桌前的椅子坐下，“但在此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們介紹一下，你要找的人是誰？你又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李洛整個人趴在椅背上，用一種半仰視的視線看著銥，“我們真的很好奇啊……”

“……別把我?guī)?，我可以一點兒都不好奇……”

銥站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她在床上坐了下來。

“按你們地球的時間來計算，我在一年多前來到了你們這個星球，以調(diào)查員的身份。當時被派到這個星球的總計有一零八人，遍布各個區(qū)域，我剛好被分配到了你們這塊?！?/p>

……

“那你們到這兒來是為了什么呢？”

男孩端坐在她身前，坐姿是一種很奇怪的姿態(tài)，少女完全學不過來。她只好就近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

“不為了什么?！彼龑⒄獊淼狞S色植株塞進自己的嘴里，細細咀嚼著，“就是來調(diào)查一下，探訪一下，研究一下這個星球?！?/p>

“星球？”

“嗯……就是你生活的個世界?！?/p>

“哦，你是說天下啊！”

“差不多就這意思吧！”

“那你真的不是天神？”

“我不知道你們怎么定義神，但如果你覺得可以呼風喚雨就是天神的話，那我們文明的確有這個能力的，你可以把我阿德蘭提斯文明當作是神?！?/p>

“文明？”

“就是……這個怎么解釋呢……反正和天下差不多的意思吧?！?/p>

少女繼續(xù)把植株往嘴里塞著，滿口腔都是芳香和清新的味道。

“如果你們那么厲害的話，能不能來終止住這世上的戰(zhàn)爭呢？”

“很遺憾，不能喲！”把嘴里的植株咽了下去，少女走到男孩身邊，在她身前蹲下捏了捏他的臉，“我們的文明雖然沒有戰(zhàn)爭，但那是因為我們的文明是流浪文明，在流浪的過程中，我們見到過很多別的文明，那些文明有的高級有的低級，有的很美有的很丑，但無一例外，他們內(nèi)部彼此間都在著戰(zhàn)爭。所以最終，我們阿德蘭提斯文明得出了一個結論：戰(zhàn)爭是文明的常態(tài)。而阿德蘭提斯文明之所以沒有戰(zhàn)爭，只是因為我們的文明一直在流浪，沒有母星，資源有限，所以一旦內(nèi)部爆發(fā)戰(zhàn)爭文明就必然毀滅，所以也不具備戰(zhàn)爭的條件。正是因為如此，我們雖然有很多次可以定居的機會，但一直都沒有尋找屬于自己的母星，只是在不停地流浪而已。不過呢……”她重新站起身來，抬起頭的那一刻，天色已然暗淡，天空開始變成一種黃紅交雜的混合色，“就像我剛才說的，因為流浪，因為沒有母星，所以我們阿德蘭提斯文明沒有條件戰(zhàn)爭。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男孩眨了眨眼睛，他剛想再問些什么，遠處卻傳來了人的喊聲。

“公子！公子你在哪兒??！”

“啊，仆從來找我了！”男孩趕緊從地上站了起來，“我明天還能來找你嘛？”

“可以??！反正我還要在你們星球……在你們這個天下呆一段時間?！?/p>

“嗯！那我明天再來找你哦！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你呢！”

“呃……可以是可以啦……但別太復雜啊……不過也沒關系，我回答不了的問題可以讓波塞冬來回答你?！?/p>

“波塞冬？”

“嗯，按你們的語言體系，算是我的仆從吧！等你再來的時候，我介紹給你認識！”

“好的！一言為定??！”

……

“這是我和那孩子的初見?！便炆钌顕@了口氣，她抬起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李洛已經(jīng)趴在椅子上快睡著了，而原本站著的丁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躺到了床上，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迷糊樣，“拜托你們能不能聽的認真一點啊！”

兩人同時被嚇得清醒了過來，李洛略尷尬地拽了拽劉海。

“我只是有點兒好奇，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不就是你偶然遇見的一個人嘛？”丁儀便打哈欠邊插了個嘴，“你要說偶遇我還救了你一命呢！你怎們不把我?guī)ё甙?！?/p>

“快把這數(shù)典忘祖的廢物帶走，留地球上也是個禍患！”這么說著，李洛抄起桌上的一本書就朝著丁儀砸了過來，“滾開！別躺我床上！”

看著爭執(zhí)中的兩人，銥自顧自地捏了捏自己的臉。

她看著窗前的那盆盛開得秋菊，輕輕摘下了一朵。

你的問題應該還沒問完吧……我呀，還在期待著。

這么想著，銥閉上眼睛，將拇指蓋大小花骨朵放進自己的嘴里。并沒有在意李洛的“很臟的別吃”的提醒，她自顧自咀嚼了起來。

只剩了灰塵的味道，不再有記憶中的香甜和清新。

五、路險難兮獨后來

“姐姐，院子里有一只狐貍！”

就在李洛和丁儀爭吵不休的時候，透過窗戶，傳來了李洛的弟弟李安的聲音。

李洛聞聲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她扔下拌嘴中的丁儀，快步走到窗前，對著庭院里的弟弟李安大喊著，“你別去碰它?。⌒⌒谋凰Я?！”

李安似乎并沒有聽到三樓姐姐的警告，他在那只小動物面前蹲下身來，“小狐貍乖，請你吃雞腿哦！”

一臂長的小動物，通體雪白，有著暗紅色花紋，看起來像狗，但吻部比狗要尖一些。

“不讓你離它遠點了嗎！聽話！它會咬人的！”

“它不咬人。”銥解釋著朝小動物揮了揮手，“波塞冬！”

原本已經(jīng)在向李安靠近的小動物突然停住腳步，轉而抬起頭來，望向三樓窗口處。在看到銥的那一刻，它旋即一個跳躍，徑直跳上了三樓窗臺，把李洛嚇得連連后退。

那只狐貍跳進了銥的懷里。

“你沒事就好，波塞冬！”

“波塞冬？”李洛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好、好洋氣的名字?。∵@是？你養(yǎng)的寵物？”

“媽呀！”

還沒等“銥”做出回答，丁儀的一聲尖叫先把了李洛嚇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啊一驚一乍的?！?/p>

“離它遠一點兒，那可是怪物！”

“神經(jīng)病吧你，不就是一只小狐貍嗎？”李洛對躲在墻角的丁儀扔了一個白眼。

“波塞冬，飛船在哪邊？”

【定位。飛船坐標數(shù)值確認：28.8744300000；113.0600700000。周邊探測。存在敵意勢力。選項建議。不推薦】

“……這狐貍！它會說話啊！”

墻角處又多擠了一個李洛。

“波塞冬，那孩子在哪兒？”

【由于設備及數(shù)據(jù)限制，目前不具備檢索能力。須依靠飛船才能完成相關工作?！?/p>

“我們得回去波塞冬，得回飛船那邊?！便灠巡ㄈe到自己的眉眼前，“我們沒太多時間了，母艦正在遠離這個星系，我們得抓緊接到那孩子，然后帶上他盡快追趕母艦。不然的話我們就得永遠留在這個到處打仗的破星球上了！”

““……””

丁儀和李洛同時一臉的無語表情。

“拜托當著兩個地球人的面能不能稍微尊重一點兒我們的母星。”

李洛忍不住抱怨道，她拿起自己的書包，把里面的書全部倒了出來。

“我們現(xiàn)在抓緊去你的飛船那邊吧?！彼噶酥缸约旱目諘?，又指了指銥懷里的那只小動物，“狗是帶不上出租車的，你得讓它鉆到這個包里面來?！?/p>

“波塞冬它不是狗?！便炥q解道。

“狐貍也不行。貓狗狐貍豹子獅子老虎熊貓犀牛河馬非洲象！都不可以上出租車！”李洛這么說著，把書包扔向了少女，“你要還想抓緊追趕你的那艘破母艦的話，你就得抓緊了。不然你就真得留在我們這個偉大的星球上了?！?/p>

她撇了撇嘴，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

……

出租車把一行人送到山腳下后，就開不上去了，因為進山的路被封掉了。

“已經(jīng)封到山腳了嗎？昨天晚上我來還只是從半山腰開始封的?！?/p>

“拜托，那是一艘宇宙飛船掉了下來了。別說封山了，把整個城給封了我覺得都正?！瓕α耍阕蛱烀α艘煌砩?，要你背的東西背的怎么樣了？”

“……這個時候就別突然跳到這個話題上了行不行……”丁儀這么說著，臉頰不自然的抽動了幾下，他有意回避李洛關于背書的話題，于是搶先一步道，“大路既然封了，只能從小路上去了。我知道一條路，我來帶路。”

“少岔開話題！你準備什么時候背書？！”

“不過就算靠近了飛船，那邊肯定還是會有很多人在看守吧，該怎么辦呢？”

“不是讓你別岔開話題了嘛！”

緊跟著再一次爭執(zhí)起來的兩人，銥背著挎包，吃力地攀爬著山嶺小道，“波塞冬，我覺得很奇怪?！?/p>

她害怕前面兩個人會聽到自己的聲音，于是有意放慢了腳步，和兩人拉開了一段距離，“明明才過了一年已，這里的的變化也太大了。服裝也好發(fā)型也好，包括飲食習慣和說話方式，都不一樣了。是不是又是你這不靠譜的把坐標位置搞錯了？”

【確認。坐標位置正確。降落地點正確?！?/p>

銥微微皺起了眉頭，她抬起頭，恰一陣竹葉紛紛揚揚地落下。

“那是為什么……”

【分析。由于設備及數(shù)據(jù)限制，目前暫不能對困惑做出解答?！?/p>

捏了捏自己的臉頰，銥努力讓自己開心起來。

“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吧?！?/p>

她加快步伐，緊緊跟上了李洛和丁儀。

……

“哇！你哭什么？”

在看到男孩可憐兮兮的臉時，少女被嚇了一跳，甚至于有些不知所措。

“它要死了……”

這時候，少女才發(fā)現(xiàn)男孩懷里正抱著一只白色的小動物。

“……識別一下，波塞冬?！?/p>

【識別。該生物為此星球二級12類物種，危險指數(shù)：30，危險程度：中低。該生物目前處于瀕死狀態(tài)，危險指數(shù)校正：1；危險程度校正：極低?！?/p>

“你能救它嗎？”

男孩抽噎著，把那小動物捧到她身前，抬起頭，用可憐巴巴的目光看著她。

“……能救嗎波塞冬?！?/p>

【生命指數(shù)低于最低值。挽救指數(shù)：0；挽救可能：不存在?！?/p>

“……”少女伸出手，她摸了摸男孩的額頭，“你們這個星球怎么看待死亡呢？”

男孩或許是聽懂了少女的言外之意，他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去，嗚嗚哭了起來。

“在我們文明看來啊，過去和未來是一個閉環(huán)，同樣的，生和死也是一個閉環(huán)?！?/p>

少女這么說著，希望自己的這些話多少可以安慰一下男孩，但男孩依舊只是在嗚嗚哭著，沒有說話。

“算了，你太小了，估計肯定聽不懂這些?！彼栈馗采w在男孩額頭上的手，“給我吧！”少女示意男孩把懷里的小動物遞過來，男孩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遞給了她，“你在這兒等一下！”

少女這么說著，抱著已經(jīng)停止呼吸的小動物飛奔向自己的飛船，“波塞冬，救活不了的話拿來作改造吧！”她將小動物放在自己的駕駛座上，“給它裝上處理器和感應器，把它改造成你的移動載體，這樣你也能自由一點兒。”

……

“我能問個問題嗎，銥小姐?！崩盥逋蝗怀霈F(xiàn)在了銥的左手邊。

兩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并放慢了腳步，和銥并肩走在了一起。

“你背著的那個是狐貍嗎？還是什么外星生物？”

“嚴格意義上來說，的確就是你們星球上的名為狐貍的物種?！?/p>

“但，狐貍的話為什么會說話呢？”李洛追問。

“因為被改造了，它身上那些暗紅色的條紋其實都是人造感應器。驅動它做出動作的也不是大腦而是一塊內(nèi)置在它大腦位置的處理器。”

銥吐了口氣，山路實在有點兒崎嶇，她還偏偏背著個背包，更讓她覺得有些步履維艱，她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所以怎么說的……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是外星生物吧，只不過借用了你們地球上一種名為‘狐貍’的動物的皮囊。”

“這也太厲害了吧！”在右手邊的丁儀忍不住嚷了出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大叫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趕緊壓低聲音，“還有個問題??！它為什么能變大變??？也是你改造的嗎？”

“不是哦，是因為被宇宙射線照多了，所以產(chǎn)生了變異。說實話一開始的時候還挺困擾的，在我床上睡覺隨時會變大把我擠到床下去了。母艦上的同族也整天讓我把它給扔了，但怎么可能扔呢？”銥說著停下了腳步，她把原本背在身后的書包移到身前，拉開書包拉鏈，書包里那只小毛球正蜷縮成一團，“這家伙呀，是那孩子的朋友啊！”

丁儀率先注意到了異常，他示意大家停下來，“你們在這兒等一下，前面好像有人，我先去看下。”他貓著腰，悄悄地往前面探了過去。

只剩下李洛和銥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來，生怕會發(fā)出響動，打草驚蛇。

李洛糾結了一下，“銥小姐，還有個問題?！睕]等銥吱聲，他就徑直追問道，“你問丁儀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是哪個國家？我很好奇，你去過地球上很多國家嗎？”

銥搖了搖頭，“沒有哦，說起來只去過一個而已，就是那孩子所在的國家……”銥微笑著念出了那個國家的名字，而就在聽到這個國名的那一刻，李洛只覺得自己的胸口被猛地撞擊了一下。

這是，銥起身，想著繼續(xù)往前走一段，卻不小心滑了一下，差點兒摔了一跤，還好李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這路可真難走??！”銥尷尬地笑了笑，李洛卻只是抿著嘴，一言未發(fā)。

恰有陣風吹過，不大，吹卷起紛紛揚揚的枯葉。

山色被籠罩在了一片蒼涼的蕭瑟中，有點兒冷。

六、東風飄兮神靈雨

“我偷偷觀察了一下，好多人……”

“具體是多少人??？”李洛追問道。

“反正就是數(shù)不過來的那么多……”

““……””

三人沉默。

李洛戳了戳銥小巧的身體，開玩笑道，“不行就把你那個狐貍放出來，讓它把那些人吃了！”

“哇！可以嗎？！”銥在聽聞這個建議后不禁兩眼放光。

““當然不行！””不止是丁儀，就連主動提出建議的李洛也斷然否定了這一做法，“我只是開個玩笑緩解下氣氛啊拜托！”眼見銥臉上露出失望，她接著道，“吃人肯定是不行，在我們星球，吃人是犯法的！到時候是你跑了，我們倆就完了！不過……雖然不能吃人，但嚇唬嚇唬還是可以的！”

“嚇唬？怎么嚇唬？”

“你就讓那只狐貍跑到那些人面前，然后突然變大就可以了?！倍x提議道。

銥一臉將信將疑，“能行嗎？你們這個物種的膽子會那么小嗎？”

“……拜托，請你別用外星人的視野來衡量我們?nèi)祟惖囊曇啊?/p>

……

穿著白色隔離服的工作人員，正眼前這架墜落地球飛行器做著檢測，突然間，不大的視域中，出現(xiàn)了一團跳躍著的花紋。

他的視線被吸引到了那團花紋上，原來是一只紅白相間的小動物。

可真漂亮啊……

這位工作人員忍不住感慨起來。

這種毛色的動物實在太少見了。

……問題是……這是什么動物？

“我靠，這有只狗！”

耳機中傳來同事的嚷叫聲。

很快，另一聲嚷叫聲響起。

“什么??！這分明是狐貍好吧！”

“你們這群城市里長大的孩子就是沒見識，這種東西在我們老家叫黃皮子，學名黃鼠狼?！?/p>

“你色盲吧大叔，這明明是紅白色的，就算叫也得叫紅白鼠狼啊。”

耳機里爭吵不休，他實在是覺得有點兒厭煩，干脆就關掉耳機。走到那只小動物面前，蹲下身來伸出手，那只小動物也乖巧地靠近了過來。

好乖啊，真是可愛，好想抱回去養(yǎng)。

下一秒——巨大的陰影遮擋住了他。

而那只可愛的小動物……

變成了五米高的怪物……

“怪、怪物啊！”

……

尖叫聲伴隨著那只被稱作“波塞冬”的巨型狐貍的嚎叫，在山林中來回震蕩。震得連林木也開始搖晃了起來，感覺連地面都在震顫。

現(xiàn)場的數(shù)十名工作人員四竄逃走，狼狽不堪。而躲在不遠處石頭后的銥則把小手在眉骨上搭起天篷，饒有興致地看著“波塞冬”嚇唬趕人的鬧劇。

“哇！你們?nèi)祟愐蔡鋸埩?，被一只小動物嚇成這樣？”

……小、小動物？！……丁儀和李洛同時咽了咽口水。

“那個……銥小姐，你怕是不是對大小存在認知偏差……”李洛緊張地聳了聳肩，指著巨大化后的“波塞冬”，“你看清楚點兒，那家伙有五米高！”

“這個體型很大嗎？”銥放下搭在眉骨上的雙手，呆萌地看了看緊張不已的李洛，她顯然并不能理解李洛為什么會那么緊張，“在我見過的各個星球的生物里，波塞冬的這種體型，是完完全全的‘小體型’。我不久前在一顆叫‘福瑞德’的星上也看到過一種和你們地球上的老鼠很像的動物，我甚至懷疑它們間有親緣關系。那家伙的體型比現(xiàn)在你看到的波塞冬要大上一千多倍。而在宇宙里，就算是這個級別生物最多也不過是個中大體型，連巨型都算不上?！?/p>

““……””

丁儀扯了扯李洛的袖子，“我覺得你還是別和她探討這類問題了。”

“我難得想贊同你一次……”李洛扶著額頭，搖了搖發(fā)昏的腦袋。

比四五米的巨獸還要大上一千多倍的老鼠。

一想到這兒，她就一陣惡寒，連腿都軟了。

“哇！都被嚇走了！”眼見的飛船周圍的閑雜人員都不見了，銥從地上蹦跶了起來，“變回來波塞冬！”她一邊這么喊著，一邊跑到了飛船邊上，而原本還齜牙咧嘴的巨獸立刻低眉順眼地縮小成了正常形態(tài)，“阿平！阿平！我就要找到你啦！”

銥靈巧地鉆進了雞蛋狀的飛船，嘴里還哼著丁儀和李洛從來沒有聽過的曲調(diào)，只感覺她本就外向的性格一下子更顯活潑了起來。

看著少女可愛開心又滿懷期待的樣子，丁儀不禁笑了，但他很快注意到了李洛正眉頭緊鎖著，顯然是心事重重。

“你怎么了？”他問道。

李洛沒反應，直到丁儀問了第二遍，她才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生理期，別管我。”她轉過身去，沒有繼續(xù)理睬丁儀的意思。

丁儀于是拋下她，獨自一人走到飛船前，在飛船入口停住，他本想敲下門，卻發(fā)現(xiàn)這個飛船竟然沒有門，就順手敲了敲入口處的邊框，“請問能進來嗎？”

“進來吧進來吧！”銥的語氣歡快得很，嘴上的曲調(diào)依舊或輕或重地哼著，還不停重復嘟囔著，“再等等喲阿平！我呀就快要找到你啦！”她頭也不回地朝著進入艙內(nèi)的丁儀揮了揮手，就算是打過招呼了，“你隨便坐哈！現(xiàn)在比較忙，不方便招呼你?！?/p>

丁儀環(huán)顧飛船內(nèi)部，錯綜復雜的線路附在光滑無比的內(nèi)壁上。整體的工業(yè)設計之美和人類的設計審美極其類似。

“好啦！換算成你們地球上的時間了，換算結果是歸星歷85歲6朔20.67668594暮。估計會有些偏差，得校準一下！波塞冬！自動校準時間?！?/p>

機艙內(nèi)部傳來了丁儀之前在狐貍身上聽到過的聲音，只是更加的響亮。

【時間校準中?！?/p>

“我想問一下這個歸星歷是什么？”

“哦，你們星球在我們文明的檔案里代號，翻譯成你們國家文字就叫作‘歸’，所以你們的星球可以翻譯成‘歸星’，怎么樣，比你們的‘地球’這個稱謂好聽多了吧！”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丁儀也內(nèi)心卻覺得“歸星”這個名字的確很文雅。

“我們的探測器登錄你們星球的那一天就是‘歸’星歷初歲初朔初暮，而我是在你們星球的歸星歷84歲6朔21暮那一天登錄你們星球的，也是在那一天遇到的阿平?！?/p>

“阿平？”

“哈！一直忘了跟你們介紹他了。那孩子的名字，叫阿平，很可愛的名字吧！”

【時間校準完成，開始更新時間中。】

“果然有偏差啊，所以說宇宙航行真的最討厭是時間上出現(xiàn)偏差了。哇，不會偏差了三四年吧，那樣就等于讓阿平等了我好久！”

銥還在開心地自說自話，丁儀卻完全笑不出來。

“那個……銥……”

“如果那樣的話阿平現(xiàn)在應該有十二三歲了呀！哇！好期待好期待！”

“不是，銥……你那個時間……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哎？”

“它一直在變多……而且……多了很多……”

“??！”

等銥將注意力移到時間表上時，表上的數(shù)據(jù)已經(jīng)變成了1995/2/13.19930512……

而且這個龐大的數(shù)值還在繼續(xù)增加。

“波塞冬！你出故障了不知道自己檢修嘛？！”

【確認。并未出現(xiàn)故障。正在進行校準后的時間更新?！?/p>

“！怎么可能！肯定是你出故障了你還不知道！立刻檢修！立刻檢修！”

【再次確認。并未出現(xiàn)故障。正在進行校準后的時間更新。】

“怎么……怎么可能……”

銥直愣愣看著時間表上的數(shù)值，那數(shù)值總算停止了變化，最終定格了下來。

冰冷的空間中再次響起“波塞冬”的聲音。

【時間更新完成。最終時間：歸星歷2433歲10朔19.87884758暮；距離上次登錄本星時間：2348歲11朔18.87312348暮。】

“不可能……肯定是你出故障了波塞冬！肯定是你出故障了！”

癱坐在地上的銥掙扎著想爬起甚來，但卻怎么也使不上力氣。

“重新校準！重新校準啊波塞冬！肯定是故障了！重新校準！”

【時間二次校準中。時間二次校準完成，開始更新時間中。時間更新完成，最終時間：歸星歷2433歲10朔19.87884758暮；距離上次登錄本星時間：2348歲11朔18.87312348暮?！?/p>

“不可能……不可能的！再校準！”

【時間三次校準中。時間三次校準完成，開始更新時間中。時間更新完成，最終時間：歸星歷2433歲10朔19.87884758暮；距離上次登錄本星時間：2348歲11朔18.87312348暮。】

“重新！重新！肯定是……肯定是你……肯定是你故障了波塞冬！要你何用啊！”銥咬著牙，仰起頭，她雖然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但眼淚還是不住地從眼角流出來，“重新校準?。≈钡叫蕦橹?！”

波塞冬按照銥的要求一遍又一遍地做著重復的校準動作，沒有拒絕，甚至沒有抱怨。

“銥小姐……不要再重新校準了，你的這個系統(tǒng)并沒有故障。”李洛不知道什么時候也鉆進了機艙里，她走到癱坐地上咬牙嗚咽著的銥的身邊，溫柔地幫她擦了擦眼睛，“你要去的那個國家……楚國，在兩千兩百多年前就滅亡了……”

“你們騙人……你們都在騙我……你們合起伙來騙我！按照你們這個破星球的破計時方法……我明明才走了一年而已??！兩千兩百多年什么的，騙小孩去吧！我不信！”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事實就是如此?。∧阏业哪莻€人……他應該早就不在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相對論……”一直沉默注視著這一切的丁儀總算是開口了，“你們的文明那么發(fā)達，肯定知道相對論吧！”他若有所悟地嘆了口氣，“相對論里的時間膨脹效應，就是說空間和時間的尺度會隨著速度的改變而改變。你們的文明是流浪文明，按你的表述，你們的飛船速度肯定非?？欤斓浇咏馑?，所以對于長期在近光速狀態(tài)下旅行的你，時間肯定過得非常慢。慢到……你的一年相當于我們星球上的兩千三百多年……”

銥半張著嘴，她怔怔地看了看丁儀，又怔怔地看了看李洛。

這時候，機艙外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下雨了吧……”

銥喃喃道，艙外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你們相信神明嗎……”

她笨拙地抬起手，笨拙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臉。

“阿平他說，下雨是因為神明的緣故……我告訴他說，下雨單純是因為水蒸氣的緣故……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褻瀆神明的……”

銥放下手來，雙手捧在胸口。

神明啊……求求你……把阿平……把阿平他還給我！

……

——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你呢！

……

我還在等著他的問題……

求求你把他還給我啊……

七、歲既晏兮孰華予

“第八十一個問題：為什么會下雨？”

“下雨啊就是水變成了水蒸氣，水蒸氣在天上凝成水珠，水珠多了就會掉下來，然后就是下雨了?！?/p>

“才不是呢！下雨明明是因為蓱翳的緣故！”

“誰？”少女根本沒聽清楚因為后面那兩個字是什么。

“蓱翳??！”男孩一臉虔誠，他篤信地點著頭，“因為蓱翳大人的呼號和努力，所以才會下雨！而如果我們做了不義的事，蓱翳大人也會通過不下雨來懲罰我們！神明都是正直的！”男孩眼里閃爍著光澤，但很快，那光澤就暗了下去，“最近蓱翳大人在生氣……”

少女完全不明白男孩究竟在說些什么，她自顧自吃著男孩給她帶來的糕點。

“兩年前齊魏相王，大王派兵攻打齊國，戰(zhàn)爭終究是不義。因為不義，所以蓱翳大人通過不下雨來懲罰我們楚國?！?/p>

“你想多了，不下雨單純就是水蒸氣少了的緣故。”

“不對！就是因為整天打仗！因為整天打仗，神明他生氣了，所以才不下雨，通過不下雨來懲罰我們！”男孩生氣地嘟起嘴，他有些鬧別扭的撇過頭去。

少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干脆繼續(xù)默默吃著點心，不再言語。

“戰(zhàn)爭會結束嗎……”男孩轉過臉來可憐兮兮地望著少女，“什么時候才會結束？”

少女嘴里叼著男孩送來的點心，看著男孩的眼睛，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聳了聳肩，少女把點心塞進嘴里，“誰知道呢……”將吃空的食盒放回到男孩手里，少女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吶。我說……”她轉過身來，看著男孩，“如果你那么討厭戰(zhàn)爭的話，去一個沒有戰(zhàn)爭的地方不就好了！”

“那種地方?！蹦泻⒈е澈?，蜷縮成一個小球的形狀，“你不也說了沒有嗎？”

“誰說的，我明明說了有的好吧！”少女雙手叉腰，很是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們阿德蘭提斯就沒有戰(zhàn)爭?。∥覀冋煸谟钪胬锏教幜骼恕粚Α堑教幝糜?！很自在呢！所以……”她彎下腰來，捏了捏男孩肉嘟嘟的臉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

……

“阿平！”

銥從夢中驚醒過來的時候，夜色已深。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床上，被她的叫聲吸引了注意的李洛坐在書桌前，轉過身望著她。

“你醒了啊……波塞冬在樓下，我弟弟在幫它洗澡……等等！它不會不防水吧！”李洛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沒事的，它防水?！?/p>

“哦，那就好……”李洛剛坐下去，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慌慌張張地從椅子站了起來，“它會不會漏電啊……”

“……它用的是生物電……”

“噢噢……那就好……”李洛也覺得有些尷尬，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我這是暈過去了嗎？”

李洛點了點頭，“更準確的說法是：哭暈過去了。”身子半靠在椅背上，李洛把臉藏在臂彎中，只露出一只眼睛看著躺在床上的銥，“你暈過去沒一會兒，那些封山的警察和軍隊就來了，我們只能帶著你躲到波塞冬嘴里，讓它趁亂帶著我們逃了回來。你的飛船還是沒能拿回來……”

“算了，扔那兒吧……他們要喜歡就送給他們了，我不要了?！?/p>

李洛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那你……怎么去追你的母艦呢？”

“不追了……就在你們這個破星球上呆著吧……混吃等死……”

這么說著，銥把被子一扯，整個人背過身去，縮成了一團。

“……你不會是想在我家混吃等死吧……”李洛抬起身，苦笑著搖了搖頭，“沒事，你就呆我家吧。不過我家也不富裕，到時候記得交生活費就行。但是那條狗……不對，是那只狐貍的狗糧你要自己解決，我們星球上寵物食品可貴了！”

李洛抱怨著，她轉過身去，伏在桌子上，開始用柔和的語調(diào)吟誦起了詩句。

“覽冀州兮有余，橫四海兮焉窮。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這寫的真好啊……”

李洛一愣，良久后她才意識到，縮在被子里的銥發(fā)出的贊嘆。

“是吧！”李洛這次并沒有轉身，而是用手指撫著抄寫在筆記本上的詩句，“這可是我們這個星球上最偉大的詩人的作品……沒有之一的偉大……要我翻譯給你聽嘛？”

“不需要，我聽得懂……”銥的聲音忽高忽低的，聲道像被堵住了一樣不流暢。

“也是哦，差點兒忘了屈原他就是楚國人。”李洛若有所思地抬起頭，透過書桌前的窗戶，她看到明月正當空。時而有浮云掠過，忽明忽暗的月色像巨大的螢火蟲，又像迷離的眼睛。

李洛垂下目光，她用右手支起額頭，左手食指則在筆記本上一遍又一遍地畫著圓圈，無聲地畫了十幾個圈后，她低聲道，“我們?nèi)祟惸兀湍銈兺庑侨瞬惶?。見識狹窄，活得也短，而且特別容易死，一不小心就死了。就算勉強能熬到壽終正寢，但和你們這些動不動就跨越幾千年穿過幾個星系的外星物種相比，我們?nèi)祟惖臓顟B(tài)，用比較文雅說法就是：寄蜉蝣于天地?！?/p>

銥沒有應聲，只是繼續(xù)蜷縮起身子，被子下的身形從月牙形進一步蜷成球形。

“但是呢，我前段時間朋友圈里看到一篇雞湯文，上面說：一個人會死兩次。第一次是肉體死亡的時候，第二次是被人忘記的時候。只有完全被忘記了，這個人才算是真的死了。所以啊銥小姐……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你的那個阿平……他還活著……”

銥仍舊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李洛轉過身看了眼那團不停顫動著的被子，再次悠悠嘆了口氣，“床頭有紙，算送你的，不跟你收錢?！?/p>

李洛不再說話了，夜色的靜開始充斥房間。

溫暖的寂靜中，隱隱約約有著哽咽的聲音。

……

“嗯……”

周天的第一抹陽光照射進屋內(nèi)候，李洛被房間外面自己家弟弟跑動的聲音吵醒了。

“小安！別一大早就亂跑！當心摔著！”她這么嘟囔著，翻了一個身，“媽呀！”李洛突然發(fā)現(xiàn)銥正穿著她的校服坐在床邊，銀白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嚇死我了！早安，銥……”李洛打了個哈欠，她背過身去，準備繼續(xù)瞇一會兒。

“我覺得，我應該再跟你補充一點兒東西，關于我和阿平的故事?！?/p>

李洛的睡意仿佛一下子被那句話抽掉，她從床上彈了起來，“可以嘛？”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有意跟銥確認了一邊，“你真的愿意講給我聽？”

銥點了點頭，“因為我暫時沒錢交生活費，就當是代替生活費了吧?！?/p>

“……生活費什么的都是開玩笑的……你別放心上！不過……”李洛將散亂的長發(fā)理順，撩到了肩膀后，盤腿坐直了身子，雙手合十地對著銥做出拜托的姿態(tài)，“不過我真的很好奇你和那個叫阿平的孩子的故事！”

“其實很無聊的。我和阿平的相遇已經(jīng)大概跟你們講過了，你們當時都睡著了?！?/p>

“……真抱歉……”

“在那之后，我和阿平相處了一段時間，用你們星球上的計時方法差不多應該有……半個月吧。這半個月的時間里，我因為要完成生物樣本的采集任務，所以帶著阿平在山里到處轉，阿平也會偷偷給我?guī)硭依锏狞c心。他是貴族，著裝很漂亮，帶來的點心也非常精致非常好吃。作為點心的回報。我每天都會他提出的各種各樣的問題?！?/p>

……

“遠古時候的故事是怎么流傳到今天的呢？”

“在天地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樣一副模樣？”

“明暗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又有誰能夠分辨呢？”

……

“呃……這些問題也……他真的只是個小孩子嗎？”

銥苦笑著點了點頭，“他問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問題，大部分我都回答不了，回答不了的問題我就編，實在編不出來就扔給波塞冬……而他問我的最后一個問題，就是關于下雨的問題?！?/p>

——第八十一個問題：為什么會下雨？

“當時楚國大旱，他堅持大旱的原因，是因為不義的戰(zhàn)爭?！?/p>

……

“我要跟你走！我要去你們那個沒有戰(zhàn)爭的地方！”

少女朝著男孩伸出手，“歡迎你成為我們阿德蘭提斯的一員！”

男孩躊躇了片刻，旋即堅定抓住了少女的手。

而就在被男孩抓住手的那一刻，少女只覺得自己的背部有一陣酸酸麻麻的感覺，隨后，同樣的感覺在胸前散開。越來越酸麻，忽然又成了撕裂般的劇痛，她困惑地低下頭，胸口處，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尖尖的東西，上面還有這淌著淺淺的粉紅。

“這是……”

少女還沒想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就覺得整個身上的力氣好像在一瞬間消失了，整個人就像被抽調(diào)了骨架，一下徹底癱軟了下去。

“是魑魅！殺魑魅！就是它在魅惑公子！”

“怪不得天不下雨，就是這個魑魅害的！”

……

意識消失的前一刻，除了那孩子哭聲。她聽到的——

是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的充滿敵意和憤怒的吼叫……

八、怨公子兮悵忘歸

當她從昏迷中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綁在木臺上。

好高的木臺，臺下聚攏的人在她那昏沉沉的視野中看起來就像一群蟲子。

“燒了它！燒了這只魑魅！燒了魑魅就能下雨了！”

憤怒的吼叫聲像浪潮一樣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來，震得她有些頭腦發(fā)暈。

“阿平……你在哪兒，阿平……”

她四處尋找著男孩的身影，這才發(fā)現(xiàn)男孩也躺在另一個高臺上。周圍聚集著一群穿著詭異，頭戴恐怖面具的人正舉著火把繞著他跳著舞。

“你們不要碰他?。　焙敖凶寕谔巶鱽韯⊥?，讓她又一次差點兒暈了過去。

“公子為魑魅所惑！當為其祓禊！不然，家國必遭大禍！”有人站在阿平所在的高臺上朗讀這什么，聲音忽高忽低，言語晦澀，她就只聽到了一句，“公子為魑魅所惑！當為其祓禊！不然，家國必遭大禍！”

“你們……你們放了他……”

少女掙扎著，背部的貫穿傷讓她說話都感到吃力。

而就在這時，原本還處于癲狂狀態(tài)的眾人突然安靜了。

日光也昏暗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聚集到同一處。

“天神……天神降臨了……天神降臨了……”

少女轉頭去，母艦漂浮在她頭頂?shù)纳峡?，一點點沉降下來。

所有的人都順勢跪倒在地上，混亂中，誰都沒注意到一只紅白相間的小動物，爬上了少女所在的高臺。

“波塞冬！”

【目標確認。實施營救?！?/p>

小動物費力咬開捆住少女腕部的繩索，失去支撐的少女一下癱軟了下來。

【檢測。身體受傷。受傷部位。背部。受傷指數(shù)：75；受傷程度：嚴重?！?/p>

“波塞冬！快！快去救阿平！”

小動物走到高臺邊緣，立直身子，朝著男孩所在的高臺搖了搖尾巴。

【距離測定：12.11122128個幽單位；越過難度：100；可能性：無】

“那你聯(lián)系母艦！讓他們幫我們把阿平救走?！?/p>

【通訊。由于設備限制，目前暫無法完成這一任務?！?/p>

“波塞冬！想辦法啊波塞冬！”

【演算?？尚蟹桨竿茖В簾o?！?/p>

“要你何用啊波塞冬！”

就在少女舉著那只小動物不停搖晃著，逼迫其想辦法營救男孩時，從母艦上落下了有一道銀白色的光柱，光柱籠罩住了少女所在的整個高臺。

然后，處在光柱照耀下的少女和小動物一齊浮了起來。

“等等！再等等??！還有阿平！我答應帶她一起走的！再等等?。　?/p>

無論少女怎么掙扎，她就像沉溺進了深水，不停在半空中打著滾，卻完全不能阻止自己向母艦飄去的狀態(tài)。

“阿平！阿平！”

她對著愈來愈遠的男孩大喊著。

“等我！阿平！”

男孩躺在高臺上，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喊他，睜開眼的那一刻，兩人的視線剛巧交匯在了一起。

“我會回來接你的！等我！阿平！”

少女的身影徹底沒入了飛船之中。

……

說到這，銥痛苦閉上了眼睛。

“但是……我卻食言了……”

……

——我要跟你走！我要去你們那個沒有戰(zhàn)爭的地方！

……

一滴淚珠在意間滑落了下來，沿著銥的臉頰落到了下巴。

“對不起……”她輕聲道著歉，低下頭，悄悄擦掉淚痕。

一直處于若有所思的狀態(tài)中的李洛這才回過神來，急忙給銥遞餐巾紙，她看著擦著眼淚的銥，輕聲問道，“銥小姐……你說阿平問過你很多問題對吧……”李洛瞇著眼睛，用一種沉沉的語氣追問道，“對于那些問題，你還有印象嗎？”

銥不知所以地看著李洛，在李洛目光的催促下，她才猶豫著點了點頭，“剛開始的一些有些還記得，后面的就記得不太清楚了……”

“剛開始的就夠了！”李洛趕緊從床上跳了起來，跑到書桌前，嘴里嘟囔著“應該就在這兒啊我昨天還抄了的……?。≌业搅?！”她從書堆里抽出一本冊子，然后拿著冊子跑回到銥的身邊，“你說吧銥小姐……”李洛把冊子翻開，用一種堅定而滿是期待的目光看著銥，“能想起多少就說多少?！?/p>

……

“你這頭發(fā)是染的嘛？竟然是銀白色的好漂亮?。　?/p>

“哇，你的睫毛和眉毛也是銀白的，這個妝畫的好帶感??！”

“你美瞳是哪買的，也太好看來吧！是淘寶店嘛，推給我一下吧！”

一群女生圍繞著同樣穿著校服的銥，在后臺出嘰嘰喳喳吵成一片。

“我說……你怕不是瘋了吧……”丁儀看著因為被太多的人圍住，而有些慌張的銥，又看了看邊上笑瞇瞇的李洛，“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把一個外星人帶學校來？！”

“拜托我是在幫你好吧！你那篇《山鬼》背下來了嘛？”

“……基本差不多了……”丁儀有些心虛地轉過臉去。

李洛一如既往地白了他一眼，“還有十分鐘就上場了，你跟我說基本差不多了？”她看了看漲紅了臉，一副不知所措模樣的丁儀，又看了看被眾女生圍住，被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問得焦頭爛額的銥，“所以啊，我不是來救你了嘛！誰讓我們是發(fā)小呢！”李洛這么說著，一把摟住丁儀的脖子，把嘴湊到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哎？！”丁儀下意識嚷出了聲來，“不是，這……這能行嗎？”

“怎么，你還不樂意了？”

“我倒是無所謂……但是……她能答應嘛？”

李洛揚了揚眉毛，“放心吧！”她用力鎖緊丁儀的脖子，“我有辦法讓她答應！”

這么說著，李洛的唇角劃過一絲自滿的狡黠。

……

“打工？”

李洛拍了拍手，“沒錯！這是你給我打的第一份工！就抵你未來生活費了！”

“可我什么都不會??！”

“沒事，你上去的時候照著這個讀就行了。放心吧，我已經(jīng)跟波塞冬確認過了，這上面的字你都認識?！崩盥灏岩粋€信封遞向銥，“成交么？”

“也不是不行，不過……讀這個有什么意義嗎？”

“是我們星球上的一種才藝表演，叫朗誦，就是把詩和文章大聲讀出來?！?/p>

“這種行為有意義嗎？”

“……當然有意義！……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解釋這其中的意義。但你不用管這些，只管讀照著紙上讀就行。你接受嘛？”

銥猶豫了一會兒，“行吧！”她接過信封正要打開，卻被李洛給攔住了，“不急，上臺的時候再拆吧！現(xiàn)在……”李洛說著，捏著銥的臉，“咱們先換衣服?！?/p>

十分鐘后，當銥再次出現(xiàn)在后臺時，整個后臺都安靜了——除了咽口水的聲音。

“這個衣服好像有點兒大……”銥拉了拉掛滿各類植株的短裙，那衣服對于她而言顯然不合身，雖然明明已經(jīng)用塑料絲把短裙綁緊在她的腰上了，卻還是不停往下滑。

“正常的，畢竟一開始不是為你準備的?！崩盥逡贿吔忉屩?，一邊幫著銥把抹胸整理好，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整理抹胸的動作，直接讓幾個自制力不強的男同胞鼻血橫流。

丁儀覺得自己的的鼻血快出來了，但聽到“畢竟一開始不是為你準備的”這句話時，自脊骨蔓延而起的寒意讓他瞬間冷靜了下來，“等一下……這不會是你為我準備的吧！”

“廢話，畢竟一開始本來就是你來負責朗誦《山鬼》這一章?。　?/p>

“喂！你到底什么惡趣味??！你那皮囊下的靈魂果然是大叔吧！”

沒有理睬丁儀的吐槽，李洛雙手捧住了銥的臉，認真注視著她。

“《河伯》已經(jīng)快要讀完了，接下來，就輪到你上場了啊，銥！”

她同時捏住銥兩側臉頰，輕輕扯了扯，目光中淌出分明的期待。

說話間，河伯的扮演者已經(jīng)下臺了，而就在其從舞臺上走下的那一刻，李洛把銥從幕后推了出去。

在她的手離開銥的背，整個身子引入幕后的前一刻，李洛用顫抖的語氣對著銥低語道，“這給是你的禮物。銥……”

銥就這么被李洛推到了臺前。

好多人……

銥不禁想起一年前和阿平分別那天的場景，當時也有好多人。

不對……那已經(jīng)是兩千多年前的事情了，真的過去好久了啊。

她覺得自己胸口開始隱隱作痛，感覺整個人都要倒在地上了。

臺下也開始嘰嘰喳喳了起來，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地質(zhì)疑著。

“果然……不行嘛，還是我去換她吧！”雖然有點兒心虛，但丁儀總覺得這本是他該承擔的責任，實在是沒理由去回避這一切。

“可以呀，你準備一下，馬上就跟她換衣服?！?/p>

“你能不能別那么惡趣味啊！”

李洛豎起食指，噓了一聲。

“再等等?！彼e起的食指停在半空中，眼中倒映著舞臺上銥的身影，“無論如何……那份心意，我希望她能親自收到……”

……

信封！

就在銥感到無比無助的時候，她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要把信封上的文字讀出來就可以了！讀出來就結束了！

……

她慌亂打開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紙，紙上是李洛工整的字跡。雖然是異星球的文字，但因為早已在大腦里植入語言包，所以識別起來并沒有障礙。

“若有人兮山之阿……”

她的聲音像風鈴一樣的在空氣中震蕩出淺淺的無形的風。

整個會場在那一刻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沉默了。

能行！只要這么一鼓作氣讀完就可以了！

銥感到了莫大的勇氣，她站直身子，繼續(xù)往下讀。

“披薜荔兮帶女蘿……??！”

——這叫薜荔，這叫女蘿，戴身上的話可以祈福驅邪哦！

……

不對……

肯定是……

巧合吧……

……

定了定心神，銥舉著稿子，繼續(xù)用那輕盈的聲音詠讀著。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

啊……果然……

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銥長長地松開了口氣，但卻又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

她繼續(xù)往下看，就在下兩句映入眼里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擊中了。

——乘赤豹兮從文貍。

——哇，你不害怕那只豹子嘛？它會吃人啊！還可以騎嘛！好厲害！

……

——辛夷車兮結桂旗。

——這是我們家族的車，很漂亮吧！是用辛夷木造的哦！

……

目光繼續(xù)下移……

……

——被石蘭兮帶杜衡。

——這是我母親做的香囊，里面放了石蘭和杜衡，很香吧！送你啦！

……

——折芳馨兮遺所思

——吶，我們這兒呢有個習俗，當你想念一個人了，你就這一朵花，思念啊……就永永遠遠地寄托在這朵花上了，永遠永遠，就算凋謝了，依舊還在！

……

永永遠遠……

永遠永遠……

就算凋謝……

依舊還在……

……

這給是你的禮物……

銥……

……

就在丁儀困惑舞臺上的銥怎么讀的好好的，突然哭了的時候，邊上李洛的一句話把他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她收到了……”

“哎？”丁儀轉過頭來，他這才發(fā)現(xiàn)，此刻的李洛竟然夜和銥一樣，淚流滿面。

“那個人的心意她收到了！雖然遲了兩千多年！但不管怎么樣！她終于收到了！”

李洛興奮地抱住了丁儀，又哭又笑，搞得丁儀狼狽而莫名。

“你先冷靜一點兒李洛，你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阿平！那個沒能等到銥但是一直在等著銥的阿平！”

“阿、阿平？”

李洛做了兩個深呼吸，盡可能讓自己語氣穩(wěn)定下來。

“屈原的名你還記得嗎？”

“什么？”對于李洛突如其來的一問，丁儀更覺得很是莫名其妙。但，腦海中近乎條件反射般冒出的一段語文課本上的句子，讓她一下子明白了所發(fā)生的一切。

屈原，中國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

楚國人，羋姓，屈氏……

名平……

九、與日月兮齊光！

“姐姐！姐姐！波塞冬又把我的書包啃了！”

“啃了就啃吧，別吵，讓姐姐再睡一會兒?！?/p>

躺在床上的李洛翻了個身，睡意再次溫柔地包裹了她，而就在李洛要二次陷入夢鄉(xiāng)的時候，樓下又傳來了母親的喊聲。

“小洛！小儀已經(jīng)在門口等你了哦！抓緊一點兒，別遲到了??！”

“……好……”有氣無力地舉了下手，李洛似乎是在示意自己已經(jīng)醒了，雖然整個房間里明明除了她并沒有第二個人了

她懶散地從床上爬起來，完成洗漱，磨磨蹭蹭地換好衣服，把桌上的書和本子胡亂收拾到自己的書包里。

“我出門了……”

“哎，小洛，早飯還沒吃呢！”

沒有理睬母親的呼喚聲，李洛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坐到丁儀自行車的后座上，她整個人趴在丁儀的背上，問候了一聲早安。

“總是不吃早餐的話會長不大的哦。”

“別像老媽子那樣絮叨了，看路……”

李洛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因為丁儀騎得很慢，所以車子平穩(wěn)得很。她把書包挪到膝蓋上，取出里面的平板，接著打開了視頻軟件。

視頻里正在播放著關于“遠方使者奧陌陌”的最新消息。

【據(jù)最新的觀察數(shù)據(jù)顯示，星際天體奧陌陌在昨晚十時左右突然出現(xiàn)加速行為，截止到目前，奧陌陌已完全脫離了我們的觀測范圍。目前有部分科學家懷疑，其本體極有可能是一艘外星飛船……】

“看來，銥已經(jīng)追上她的母艦了?。　?/p>

李洛這么說著，看似輕快的語氣間更多卻是感傷的情緒。她想起了昨天傍晚，母親才問她銥去哪兒了，什么時候回來吃飯。

那艘宇宙飛船就這么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家門前庭院中。

……

“你是去開飛船了？”李洛這才知道，借口要散心的銥在學校活動結束后，去把自己的飛船搶了回來，“肯定有軍隊在看守著吧！”

“我讓波塞冬把他們那些看守的人都吃了！”

““““??！””””

李洛一家四口除了正在和波塞冬玩耍的李安，都和同時在場的丁儀一樣，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哈哈！開玩笑的啦！怎么樣，我這玩笑開得也不錯吧！”

“一點都不好，差點兒把我嚇死了……”李洛松了口氣。

“你們?nèi)祟愓婺懶?，這次波塞冬去，什么都沒干，還沒來得及變大！那群家伙就一個個喊著‘怪物啊’‘救命啊’跑掉了?！?/p>

“……這是被你上一次嚇出心理陰影了好吧?！崩盥蹇戳丝达w船，“你是要走了嗎？”

銥點頭。

“這幾天承蒙你們照顧了。”這么說著，她突然跪了下來，伏在地上。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你這是在干嘛??！”李洛趕緊上前攙扶拜倒在地的銥。

銥抬起頭，看著她眨幾下眼睛，“這不是你們?nèi)祟惐硎咀畲笞鹁吹亩Y儀嘛？”

“……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封建糟粕了……你趕緊起來！”

“不管怎么說，謝謝你……”被李洛攙扶起的銥用力抱住了李洛，“希望這套禮儀沒有成為封建糟粕?！?/p>

“嗯……”李洛也反手抱住了銥，“暫時還沒有?！?/p>

“趁還沒有，趕緊在多抱一會兒……”銥這么說著，把李洛抱的更緊了。

接著，銥又接連抱了抱李洛的父母、李洛的弟弟還有……

“我會想你的銥！”就在丁儀張開雙臂準備擁抱銥的時候，銥卻只是和丁儀握了握手，“哎……我就……不抱了嗎？……”丁儀顯得異常的尷尬。

“那！我走了哦！”銥把雙手背在身后，朝眾人開心揮著手。

李安突然想起了懷里的波塞冬，“等一下！波塞冬你不帶走嗎？”

“哈哈，沒事，我有它的備份，這只的話，就送給你們當禮物啦！附帶說一句……我們文明的寵物食品也很貴啦！我都快養(yǎng)不起它了！”

這么說著，銥繼續(xù)依依不舍地倒退著朝艙門走去，就在她一只腳退入艙門的一刻，李洛突然喊住了她。

“等一下！你再等我一下銥！等一小下！我有東西給你！”她一邊說著讓銥等一下，一邊轉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到樓上，在書桌的書堆里翻了好一會兒，抱著一本書冊，然后又順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個大玻璃罐。

李洛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到了樓下，并把書冊和玻璃罐塞到了銥的懷里。

“玻璃罐里是蜂蜜，你路上吃，就當是土特產(chǎn)了，至于這本書……”李洛指了指封面上的“楚辭”兩個字，“這里面收了他所有的作品。”李洛用力點了點頭，她退回到家人身邊，對著銥，用非常非常認真的語氣一字一句念道，“你的阿平，是這個國家……不！這個星球上最偉大的詩人！沒有之一！”

銥的手摩挲著書的封面，“嗯……我知道……”

將書緊緊抱在胸口那一刻，銥似乎感受到了那人的心跳。

穿越兩千多年的歲月塵?！?/p>

連同那人的那份心意一起……

通過詩章傳遞到了她這邊……

……

“我很好奇，你怎么會想到阿平就是屈原的？”在紅燈處，丁儀按住了剎車。

因為慣性，李洛的身子前傾，貼到了丁儀身上。

“阿平當時問了銥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對照了一下，竟然和《天問》上的一模一樣，而且最神奇的是，連順序都一樣！”李洛并沒有立刻從丁儀身上直起身來，她把臉貼在丁儀背上，接著解釋道，“而且啊，我那天幫著銥把她那件宇航服收起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銥的宇航服上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導管，在那些管子不處于連接狀態(tài)時，散開的管子就像須子一樣。”

“那又怎么樣？”

“《離騷》里有一句：女媭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自古以來所有人都把這個‘女媭’解釋成詩屈原的姐姐！”

“你也太有想象力了！這你都能聯(lián)想起來？”

李洛閉上眼睛笑了笑，對于丁儀的夸贊，她并沒有太在意“那孩子……應該一直都在等著這個一次又一次數(shù)落他的姐姐回來吧！雖然沒有等到，但是他的思念……總算是傳遞過來了……”

“也是因為有你在的緣故啊?！倍x這么說著，他看了看紅燈，發(fā)現(xiàn)還有好一會，于是他轉過臉來，“不過，有個問題我猜你肯定沒想明白！”他轉過臉來，笑瞇瞇地看著面帶亦或的李洛，“即便真有外星人，也絕不可能進化成和人類幾乎一模一樣的形態(tài)。但就像你說的，銥和我們?nèi)祟惖纳順嬙鞄缀跻荒Ｒ粯?，我甚至懷疑，如果她真的留在了地球，可能也能正常的結婚生子也未必??！”

“……你是不是已經(jīng)對著她意淫過了你個流氓！”

“什么呀！我在和你討論很嚴肅的問題好不好！”

用力捶了丁儀好幾下，李洛收住了手，被丁儀激起的困擾壓過了剛才那一刻突然出現(xiàn)的醋意，“關于這一點，我的確到現(xiàn)在也沒想通……”

“我倒有一種猜想……也許銥啊，本來就不是什么外星人！”

“怎可能！她明明就是坐著飛船從天上掉下來的?！?/p>

“你忘了，她說他們的文明叫阿德蘭提斯，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嗎？”

“阿德蘭提斯……阿德蘭提斯……”李洛不停咀嚼著這三個字，一瞬間，就像被真相擊中一樣，她的身子觸電般的顫了顫，“難道是……亞特蘭蒂斯？！”

紅燈結束，綠燈亮起，丁儀踩著自行車繼續(xù)向前，因為起步有些突然，后座的李洛差點摔了下去。但她來不及生氣，繼續(xù)沉迷于之前的話題，“但這個理由有點兒牽強吧！”

“還有個理由哦！”丁儀用力踩著車，因為正好是上坡，所以有些吃力，“傳說中，亞特蘭蒂斯的創(chuàng)造者啊……叫波塞冬……”

“??！”

“而且有一種說法是，亞特蘭蒂斯因戰(zhàn)亂而滅亡。兩千多年前銥他們來到地球，可能就是想看一下地球上有沒有戰(zhàn)亂，可惜，當時中國真是戰(zhàn)國，所以讓他們失望了啊……嚴格說來，直到今天……他們依舊還在失望著不是嘛？所以那些家伙，寧愿永遠在宇宙中漂泊流浪，也不想就這么回到一個存在戰(zhàn)爭的母星啊！”

大喊著，丁儀總算騎車爬上了那個難爬的坡，進入下坡道后，一下子就輕松了許多。

兩個人都沒說話，自行車流暢地下滑著。丁儀靈巧調(diào)整著車把手，避開障礙。

“不過也挺好的……”李洛用手按住被風揚起的長發(fā)，她唇角掛上一絲笑意，“這樣的話，銥就有足夠的時間去琢磨屈原……不，是阿平留給他的一堆問題了?。　?/p>

……

方才加速駛出柯伊伯帶的奧陌陌上，銥的房間里，她正捧著一大罐蜂蜜來回翻看著《楚辭》。

“哇！這小子竟然還真就把這么多問題都給整理好了留給我?。　便灣灾涿?，對《楚辭》中《天問》這一章長吁短嘆，“呀，這問題也太難了吧，想不出來想不出來！哎，這個挺簡單的，但真的好無聊！嗯，這個問題的話隨便編一下應該能糊弄過去……”

……

自行車騎到校門口時，太陽漸升出了云層。陽光把整個學校照得亮晶晶的，像淋上了蜂蜜，有一絲甜甜的感覺。

李洛從后座上跳了下來，仰起頭望著暖暖的太陽。

“下一次銥再來的時候，我們應該也都不在了吧！”

對于李洛的感嘆，丁儀并沒有說話。

李洛卻忽然若有所悟拍了拍手，朝丁儀側過身來。

“對了！我們寫詩吧！”

“寫詩??？”

“就像阿平一樣，我們把心意寫下來！哪怕再過個幾千年，只要人類文明還在！銥也會知道我們的心意的！”

“算了你放過我吧！還寫詩呢！我連背詩都不會！”

“哎呀根本就不是同一類技能?。砺飦韺懺姲?！”

李洛跟在丁儀的身邊，不停用撒嬌的語氣央求著。

兩人肩并肩一起匯入了上學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東邊初升起來的新陽。

以及西邊殘余的半月。

一如昨日，一如明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