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森冷，暮色逼人(八)
劍氣森冷，暮色逼人(八)
卷三:短歌終
天末彤云黯四垂，失行孤雁往南飛，江湖寥落爾安歸？
臨月宮。
夜沉似水，山風(fēng)滿樓。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楊九郎淡淡掃了一眼無盡的黑，微笑道：“月黑殺人夜，風(fēng)高放火天！”
云磊披著狐氅，清瘦的臉微微泛白，目光依然是一貫的冷傲。他淡淡掃一眼夜色，冷道：“看來這次他很謹慎，精心挑選了一個好日子！”
楊九郎輕一揚唇，露出一絲笑。
“你似乎笑得不合時宜！”云磊瞥了他一眼。
楊九郎淡淡道：“我只是為我能做自己喜歡的是感到高興！”
云磊漠然道：“很多時候，你應(yīng)該做的事并不是你喜歡做的事，可是你非做不可，由不得你推脫！希望你記得該做什么！”
楊九郎將目光深凝于一點，許久，才緩緩道：“如果我說現(xiàn)在并不想做自己該做的事呢？”
云磊一震，卻又斷然道：“不行！你背負著紫凝一生的幸福，我不允許！如果紫凝受到一點傷害，我將找你算帳——即使我在黃泉！”
“如果……我說……我希望從此被你找，被你記著……還有我這么一個人呢？”
云磊微退了一步，沒有作聲。
楊九郎淡淡一笑，卻感覺不到笑意：“云磊，你恨你父親么？”
云磊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恨！恨他為什么要給我生命，恨他既然給了我生命又為何給我仇恨，更恨他給了我仇恨之后就一走了之，不給我反抗的機會！”
楊九郎輕笑一聲，笑得有些無奈：“其實，你我是一樣的人，一樣無奈！你無法擺脫張家給你的命運，我也無法擺脫軒轅劍閣給我的命運！甚者，我還有你在逼我！”
他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云磊輕輕道：“可是我不怪我父親給我生命！如果沒有他給我生命，我就遇不見你，無法與你相交、相知——我不想錯過與你的相遇！”
云磊皺眉冷道：“我的心已塵封太久，仇恨深入骨髓，無法灑脫！”
楊九郎臉上浮出一絲苦笑。
“嗖！”一抹銀亮的光從遙遠的夜幕竄起，“啪！”爆出萬點星光，絢麗奪目，瞬間照徹整個山谷。
來了！二人目光一緊。
山雨欲來！風(fēng)，漸漸帶起了腥味——這幻化無常的天氣似乎極配合世人的行動！
咔！一道閃電裂貫長空，天地萬物在剎那間一閃，又消失于無窮的夜。靜！令人恐怖的靜像是地獄陰森的血魅噬咬著人心，發(fā)出“咯！咯！”的驚悚的聲音。云磊緩緩拔出劍，眼中殺機涌現(xiàn)。
咔！又一道閃電劃過，一個黑影如鬼魅般影現(xiàn)，在嘎然而止的亮光中稍稍一頓，又繼續(xù)向前。
噌！劍氣貫空，劍意橫空，劍光裂空！
云磊擰身前欺——舉劍、劈！
寒光乍涌！沖——黑影跨出一步！
勁風(fēng)乍滅！熄——血腥漸漸涌出！
回身撤劍！落——一顆頭顱跌落腳下！
沉沉吐氣，劍依然隱隱泛著湛湛寒光，這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的環(huán)境，恰如急速跳動的人心，驚恐而窒息！
“轟隆??！”一聲悶雷滾過顫動不已的神經(jīng)，壓抑，在頭頂降落！
楊九郎冷冷站到云磊旁邊，緩緩道：“聽著，今夜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若是不想紫凝凄然一生，就好好保重你的性命！”
云磊心神一亂，腦中一片混沌：“你……”
殺機，又在剎那間爆裂——冷，如天網(wǎng)般籠罩！
咔！整個臨月宮一片晝亮。一個陰森的黑影在電光中一閃而逝——那是一個陰沉的人，幽幽的目光如狼般噬血、無情，透著血腥的怪狀兵器藍湛湛發(fā)出陰惻惻的呻吟，仿佛急不可耐地想再飲血！
夜，用亙古的黑籠罩這個慘烈的世界。
偶爾撕裂它的閃電也只如曇花一現(xiàn)，無力長久！
風(fēng)，愈來愈腥，如同千軍萬馬的陣勢叫囂來去。
楊九郎站前一步，深深看了云磊一眼，背手執(zhí)劍。
風(fēng)扯起他的衣衫，胡亂飄散，仿佛在宣泄對夜的不滿！
沖！寒光一耀，黑影如流星般在夜中劃出一道亮閃，強大的內(nèi)勁如潮般涌出，似乎連風(fēng)都震懾于他的蠻橫，乖乖躲到了一邊！
楊九郎的衣衫就此停擺，莫名的壓力沉沉壓過，如雷奔而過的山石，堅硬而不可摧！
楊九郎眉棱一挑，依然端然凝立，仿佛根本沒有看到敵人強烈的攻勢！
黑影一怔，身形微微一滯——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滯之時，楊九郎動了——一道劍光沖天而起，幻化成一條銀龍急馳而出，觸物，破！
一如針尖碰到人體，然后血光四濺！
又一道閃電打過，那如狼的眼眸回望——卻止不住下落的頭顱，閉上眼！
楊九郎輕舒口氣，緩緩收劍，回身——喀嚓！又是一道閃電，雷聲在同一時間炸裂，仿佛整個大地都搖晃起來！他整個人突然被震懾住，心驟然緊縮——一個漆黑的人影在閃電的映襯下突然出現(xiàn)在閣頂，巍然不可侵犯！
壓力，在心頭盤亙。
他……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自己竟絲毫不知！
云磊猛然一震，背心開始出汗，心跳加速，血脈膨脹，卻始終不敢回頭證實，只是目瞪口呆地站著，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楊九郎鼓足勇氣與樓上之人對望了一眼——來人目光精湛，仿佛要把人心看穿！
風(fēng)，掀動他黑色的長袍，一種極大的權(quán)利感轟然而出。
四周暗暗涌動的勁風(fēng)如潮水般奔騰不息，風(fēng)云變色！還有那種逼人的霸氣，咄咄而凝重——他，會是誰呢？萬俟勇夫么？
云磊深深喘息了一下，借以平息已有異樣的血氣。
他緊咬牙關(guān)，目光變得森冷，拿劍的左手緩緩背在身后，右手緊緊握住劍柄——自己已經(jīng)不能在撐多久了，但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把這關(guān)過了！
驀然，寒光一閃，他忽覺項間一涼——卻是楊九郎的劍！“你……”
“如果你想找死，我成全你！但我不會讓別人的手沾上你的血！”楊九郎一改往日的溫柔與謙遜，變得生硬異常，然而冰冷的眼眸中依然存有一絲憐惜?！安灰?，今夜你我都不是一個孤獨的個體！”
云磊靜靜看了他一眼，緩緩?fù)酥烈贿?，昂首盯著樓上之人，口中卻道：“記住你自己的話，今夜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眼中閃過一絲晶瑩，恰如心湖的泛濫在不經(jīng)意間溢出了原該有的范圍，帶著些許溫?zé)岷涂酀瓌澾^冰冷的面頰，落入著孤凄的世界。
樓上之人冷冷看著這一切，突然大袍一甩，騰空而起，忽又身形一變，如一只鷹看到了自己感興趣的獵物般急速俯沖而下，一種泰山壓頂?shù)臍鈩菟查g炸開于整個臨月宮。
勁風(fēng)“噗喇喇”扯動楊九郎勝雪的衣衫，凜冽而生硬。
楊九郎深吸口氣，借以平靜內(nèi)心的慌亂，隨后橫劍、撤！“咚！”樓上人隨即重重落于楊九郎原站立處，兩個深深的腳印赫然刻在堅硬的巖石上，若精雕細琢，巧奪天工！一襲不中，他又突然出招，剎那間已蓄滿內(nèi)力，雄厚渾圓，穩(wěn)若磐石！
楊九郎目光一緊，毅然拔劍——噌！劍光沛然無匹，，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在漆黑的夜里爆出萬點銀光！
劍意橫掃，若狂風(fēng)亂舞；劍氣奔涌，若云海翻波；劍勢驟落，若天網(wǎng)不漏！
“哼！”那人冷哼一聲，身形一變，剎那間又飄出一掌，綿綿處，如細風(fēng)拂柳，狂肆處，如浪疊淘天！
楊九郎的劍在驟然間略一呻吟，身形一滯，無邊的劍光在瞬間碎成萬千渣滓，消失于無形。壓力，又如一口大鐘籠罩而來。
滾滾雷聲又沉沉劃過天際，一道閃電緊隨而至，劃開萬丈天幕——又是一聲炸雷！云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楊九郎的一舉一動，握拳的手已掐出斑斑血跡！
楊九郎淡定撤劍，雙足一點飄開丈余。
黑衣人目光突然變得陰晦，雙手一貫，衣袍像鼓風(fēng)的氣球爆脹。
眼花繚亂的掌影如鬼魅般貼向楊九郎，圍他個水泄不通！楊九郎沉沉吐氣，斂勁、舉劍、劈！這動作在瞬間爆發(fā)出無盡的內(nèi)力，劍光在驀然間幻化成根根銀刺，超脫先前的禁錮，直射云霄！
然而，當(dāng)劍尖點地，楊九郎的身子卻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摔了出去——劍尖在冷硬的巖石上劃出一道火光。
黑衣人的攻勢亦是嘎然而止，端然凝立的身影寂然如泥塑木雕，只有半幅被劍氣割裂的衣袖在微微擺動！
“噌！”云磊的劍已拉出一道亮閃，只要對方再上前一步，便……就算是同歸于盡，亦是再所不惜！
楊九郎靜靜靠在一塊巖石邊，深深地喘息，五內(nèi)移位的劇痛逼得豆大的汗珠滾滾下落，面色蒼白如紙！
黑衣人眼中透出蝕人心骨的寒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抹溫?zé)嵩诟觳采向暄?！整條手臂已提不起半點力氣！
軒轅劍，果然名不虛傳！
云磊的眼中已是漫天冰雪，他咬緊牙關(guān)，全神貫注盯著黑衣人！
他知道這就是萬俟勇夫，否則，沒有人能在楊九郎的全力一襲下還安然無恙！
可是，他也實在怕這便是萬俟勇夫！因為他已經(jīng)沒有力量在在他手底走上一招——他的毒中得太深，已經(jīng)快支持不住了！
溫?zé)嵋芽熳叩奖M頭，即將下落！黑衣人一握拳，突然縱身一躍，消失于無盡的夜色……
蓄勢已久的雨水終于傾盆而下，仿佛欲洗盡這世間的一切污濁！
“咳！咳！”云磊只覺喉間微甜，一個踉蹌被風(fēng)吹退幾步，扶在樹邊猛烈地咳起來，甜腥直沖腦門，頭痛欲裂！
楊九郎急上前扶住他，將內(nèi)力輸入他體內(nèi)。
云磊沉沉舒了口氣，疲倦道：“沒事了，我們進去吧！”
楊九郎努力壓下翻騰的血氣以及五內(nèi)具焚的痛，隨身進樓，嘴角泛起一絲復(fù)雜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