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此謊柔情,彼若蝶夢》第一卷 第二章 百相百解之清乙女(2/4)

隨著設(shè)定在早上五點的鬧鐘聲響起,我從床上起身。
腦袋暈乎乎地準備好兩人份的早餐和便當后,我迅速解決完早飯,打整好行頭,先姐姐一步離開家門。
從家到學校大致有兩公里的距離。我從周邊盡是田園、寬敞的田間小路中穿過,不久后便到達了學校。
這個時間段并沒有以往站在這里和學生們打招呼的老師在,來往的學生也是少之又少。
我在校舍玄關(guān)處換上室內(nèi)鞋后,走進了教室。
平時我一般掐準在班會課前十分鐘左右進入教室(因為去得早只會被孤獨感折磨),已經(jīng)來到學校的那些參與社團活動的學生們朝我投來奇怪的目光,像是在疑惑今天我怎么來得這么早,而我一回頭,他們?nèi)及岩暰€給移開了。
這一幕也在我的預(yù)料之內(nèi),所以我沒做出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只是默默地把包放在桌上。然后我從包里取出那個夾在小透明文件夾中的書簽,馬上就要給前輩送過去。
我行過二樓,走向三樓。樓道中稀稀落落地出現(xiàn)了高年級學生的身影,總感覺我來到了一個不該介入的領(lǐng)域。
擦肩而過的高年級學生紛紛盯著我看。做出這番舉動,是因為我是一般不該在這一層出現(xiàn)的低年級學生,還是因為我便是傳聞中的不良少年呢。從他們不打招呼便匆匆離開的樣子來看,原因多半是后者。似乎知道我長相的人已是不論年級了。就連我所陌生的學生都對我避之不及,心情一下子變得憂郁起來。
從一早開始就背負著心靈上的打擊,我走向了前輩所在的A班。上了樓梯,目的地就在走廊西向的最里邊。
我從走廊向教室里窺視,尋找著前輩的身影,幸運的是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她。
前輩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這一側(cè),她正和另一個女生面對面交談著什么。對方是二年級的學生。
交談似乎剛剛結(jié)束,那個女生站起身來,帶著明快的表情向前輩道謝「夕凪前輩,十分感謝你能傾聽我的煩惱」,然后便離開了教室。
雖然沒聽到她們在說什么,但從昨晚諒提供的情報來看,應(yīng)該是在商談。這么一大早就開始幫別人解決煩惱,也太菩薩心腸了。
我一邊感慨著一邊確認周圍的情況。走廊里并沒有人在,而A班的教室里除了前輩以外還有幾個學生待在位置上做著自己的事。
要把書簽給前輩的話,現(xiàn)在就是機會。前輩她自己確實接納了我,但是別人并沒有。我想避免將我和她有牽扯的這件事暴露給別人,給她造成麻煩。
我沒讓任何人注意到、小心翼翼地走近靠近走廊的窗邊,悄咪咪叫了一聲「前輩」。
前輩抬起頭,注意到了我的存在,馬上起身來到走廊。
「早上好啊。你也有什么想要商談的事情嗎?」
她露出柔和而又典雅的笑容。和昨天不同,她的頭發(fā)放了下來,與其說是可愛,不如說更像是一個成熟的美人。
單是一個發(fā)型竟然會讓人的印象發(fā)生如此大的變化,我驚訝著遞給她夾著書簽的文件夾。
「早上好。我并不是來商量事情,是來還給前輩你這個的?!?/p>
就像是和另一個不認識的人說話一樣,我的語氣不由得變得疏遠起來。
接過文件夾的前輩歪了歪腦袋。
「這是什么?」
「欸?還問是什么,這是前輩你的書簽吧?昨天放學那會兒和前輩分開后,我發(fā)現(xiàn)你把這個落在桌子里了,于是就給你送過來……」
本來還期待著她肯定會向我道謝的,結(jié)果得到的卻是這種反應(yīng),讓我心生疑慮。
前輩仔細看了看書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嗯~這個不是我的東西。而且昨天放學后我還在這個教室里幫人參謀事情,你是不把我和誰給認錯了?」
「我們不是在舊校舍的教室里聊過天嗎?聊喜歡的推理小說之類的聊得這么起勁……」
「我沒有這個印象呢。而且舊校舍本來就是禁止入內(nèi)的地方吧?!?/p>
前輩苦笑道。那顯而易見的為難的表情讓我感覺不到她是在開玩笑或者說謊。
「……莫非,前輩還有一個雙胞胎的姐妹?」
「沒有哦。我是獨生子女?!?/p>
「那學校里有沒有和你長得很像的學生?」
「也沒有哦。」
這一點我自己也打聽過,倒也是理所當然……我在心中嘀咕道。
如果真有和前輩特別像的人的話,昨天和諒?fù)ㄔ挄r他沒有透露任何信息也太奇怪了,就算這么說,單憑發(fā)色、身高這種曖昧的信息也挺難判斷是誰,不能一下子斷定就是夕凪茜前輩。
——那,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書簽的確是前輩的,我們也確實在舊校舍見過面說過話。她不記得這件事絕對很奇怪吧。還是說,諒口中的夕凪茜前輩,與昨天和我聊天的那個前輩并非同一個人么。但是除了發(fā)型兩人的外貌完全一致。再怎么說我也不會把昨天才見到的人給認錯了吧。
還是說昨天發(fā)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場夢?只是我無法忍受孤獨的內(nèi)心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幻想?
「茜,怎么了?」
就在我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時候,一個聲音冷不防地從我背后傳來。
我馬上回過頭去一看,站在身后的是一個三年級的女生。一頭蓬松的栗色波浪卷發(fā),端正的容貌配上那顯得成熟的細長而清秀的雙眼,給人些許凌厲的印象。
叫名字叫得這么親昵,應(yīng)該是前輩的朋友吧。
「早上好啊,玲奈。這位同學的說法好像和我的有點出入。我想應(yīng)該是認錯人了。」
前輩的朋友一看到我,立馬就露出了戒備的眼神。那便是知道有關(guān)于的我的傳言的人會露出的表情。
「最好別搭理他。這家伙就是那個不良少年吧。」
「請等一下!我只是來送前輩忘了的東西?!?/p>
察覺到風向開始向著不好的方向移動,我辯解似的指向書簽。
前輩的朋友嘀咕著「忘了的東西……?」露出訝異的表情,從前輩的手中拿過文件夾,看了眼夾在里面的書簽。
「我倒是知道茜用的是挺奇怪的書簽,這是茜的東西嗎?」
「完全沒有頭緒?!?/p>
「那就對了。認錯了,認錯人了唄。」
「但這個的確是昨天放學后,我和前輩見面聊天那會兒前輩用的書簽……」
「分明是在撒謊。昨天我沒有去社團活動,放學后就一直和茜待在一起,看都沒有看到過你?!?/p>
「一直待在一起……?不應(yīng)該啊……」
「反正你就是不知在哪里聽到了關(guān)于書簽的情報,想和茜接近吧?」
她完全不想相信我說的話。而前輩也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露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對我遲遲不離開忍無可忍了,前輩的朋友粗暴地把文件夾推給了我,說了聲「我們走吧」,然后拉著前輩的手走進了教室。
而我則是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那里。
完全搞不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早上發(fā)生的事情始終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一天的課程全然沒有聽進去。
我絞盡腦汁也找不出會變成這種狀況的合適的答案,就在我郁悶著的時候,時間轉(zhuǎn)眼來到放學后。
在去學校之前還那么期待的和前輩見面的約定,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是在我的心中還埋藏著一絲疑惑。
我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舊校舍,徑直走向三樓的教室。
前輩的身影已是出現(xiàn)在了那里。和早上不同,她的頭發(fā)在脖頸處扎了起來,和昨天一樣眺望著窗外。
正當我猶豫這該怎么打招呼時,前輩向我這邊轉(zhuǎn)過身來。
注意到我后她,她踏著小碎步快步靠近過來,莞爾一笑。
「你好啊,遠也君。很高興又見到你了……嗯,怎么一臉驚訝的表情?」
「沒、沒有。前輩你好。就是……這個給你?!?/p>
我從包里取出書簽遞給她。
這一次前輩老老實實地接了過去。
「對對,昨天回家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找不到,急死我了。原來是放在教室里了嗎?」
「是的……在桌子里……」
「果然是這樣啊~遠也君為了不讓書簽弄掉幫我?guī)е?。?/p>
「謝啦」前輩露出天真的笑容。
她那就好像完全不記得早上發(fā)生的事情一樣的自然狀態(tài),讓我的大腦愈發(fā)恐慌起來。
果然和早上見到的夕凪茜前輩不是同一個人嗎。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問她的時候不管說是姐妹還是其他人,這種事情應(yīng)該都是會告訴我的吧。
夕凪茜前輩和她的朋友都不像是在捉弄我的樣子,而且我也想不出她們有什么理由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做這種事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現(xiàn)在我眼前的前輩到底……
「…………」
「怎、怎么?難道說我臉上有什么奇怪的東西?」
「不,并不是。是今天早上發(fā)生的事情……」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就在我打算說明原因的時候。
我卻看到前輩的背后——窗戶對側(cè)的〝她?,又把話給憋了回去。
映入眼簾的,是與這里相鄰的校舍內(nèi)的風景。這里是三樓,所以看到的自然是三年級的樓層。
在對側(cè)三樓的走廊里,兩個女生相對而立。她們大概是在閑聊吧。
有著栗色波浪卷發(fā)的女生的說話對象,是令我記憶猶新、留著及腰紅色長發(fā)、側(cè)臉略顯稚氣的學生。
毫無疑問,那就是前輩。
突然間,之前說是另一個的說法便被證實了,我再次漂浮在了思緒的海洋之中。
這樣一來早上的我的說辭便成了謊言,但我還是不能理解。
「遠也君?」
對于沉默著的我,前輩也許是覺得有些奇怪,順著我的視線回頭看向窗戶那邊。
就在這個瞬間,她吃驚地倒吸了一口氣。她沉默不語,只是呆呆地站著,過了一會兒后才轉(zhuǎn)過身來,但視線卻沒有和我對上,目光游離。
那明顯動搖的態(tài)度,讓我心中的疑慮愈加強烈。
「前輩有雙胞胎的姐妹嗎?」
我特意問了和早上一樣的問題,而前輩為了掩飾表露在外的情緒,貼上了一層笑臉。
「嗯——是這樣。她是我雙胞胎的妹妹?!?/p>
這個回答聽起來就像已經(jīng)是迫不得已做出的肯定。如果真的是妹妹,在我問她之前把這一點告訴我不就好了。隔了這么一會兒不可能說不出來話。
前輩一定知道窗戶對側(cè)的她的存在,卻隱瞞了這件事情。
但即便問了前輩,她似乎也不愿意坦率說出來。這里就先假裝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再向問題的關(guān)鍵逼近要好些吧。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你們長得太像了,把我給嚇了一跳。」
「唔嗯。最開始經(jīng)常會把人嚇到,還經(jīng)常會被人認錯。」
「難道說發(fā)型不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沒、沒錯。這也是為了讓其他人更容易分辨誰是誰。」
「欸,我還不知道這回事……這么說來,仔細一想我還沒聽前輩你說過自己的名字呢?!?/p>
「啊,我還沒告訴你。聊得太起勁把這件事給忘了。我叫做夕凪茜哦?!?/p>
「欸?夕凪茜……前輩么?」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嗎……?」
「啊不是!并不是對名字本身疑惑……其實今天早上我打算把書簽交給你,就去拜訪了前輩所在的班級。本想直接把書簽交給前輩,但對話并沒有進行下去,最終被告知不是前輩自己的東西。所以聽了剛才的話才明白原來那是前輩的妹妹,不過前輩妹妹的名字也叫茜?。俊?/p>
「……應(yīng)該是你聽錯了吧。妹妹的名字叫做燈……燈里,發(fā)音稍微有點像?!筟譯注:日語中,茜發(fā)音あかね,燈里發(fā)音あかり]
「沒有吧。當時前輩妹妹的朋友也在場,叫了好幾次茜來著?!?/p>
……嗯,欸?這么說來,當我挺困惑問前輩她有沒有姐妹的時候,得到的回答是沒有……但也沒有理由撒這種謊,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是……」
前輩苦惱地低下了頭。
差不多該結(jié)束這場鬧劇了。
「前輩,能告訴我真相嗎?」
「真相是說什么?」
「我今天早上見到的到底是誰?」
「…………」
前輩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前輩大概是明白蒙混不過去,她把視線移開,冷冷地回了一句「和遠也君沒關(guān)系」。
的確我和前輩的關(guān)系遠遠算不上親密。深入下去也太不禮貌了。
但即便理解了這點,那段記憶還是讓我無法就撒手不管。
獨自一人佇立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注視著窗外流著眼淚的前輩的身影。
昨天我沒敢深入問下去,但從毫無惡意可言的前輩不惜撒謊都要隱瞞這點,以及如此難以理解的狀況來看,便知道了這件事非同小可,現(xiàn)如今無論如何我也忍不住去問了。
前輩救贖了我這般孤獨的情緒。雖然算不上報恩,但我想盡我所能幫助前輩。
可以毫不隱諱說前輩這個好人好得有點過了。她現(xiàn)在也一定是怕給我添麻煩,才猶豫要不要告訴我吧。想找個什么理由方便前輩開口說這件事……
這時,我看到靠窗的桌子上放著的一本推理小說。
略作思索,我決定利用起前輩的善意。
「還希望前輩你別這么說嘛。你看,我是那種一有謎團就非解開不可的性格,所以說如果前輩不在這里告訴我問題的答案的話,我晚上就會糾結(jié)得睡都睡不成,然后就會導(dǎo)致明天上課遲到。前輩覺得我的評價降低真的好嗎?」
我編造出讓她難以回答〝是?的問題,以此制造出這種讓她不得不說出來的情況。
一開始前輩表現(xiàn)出一副猝不及防、焦慮的模樣,但很快便察覺到了我的企圖,淺淺一笑。
「真狡猾啊」她小聲嘟囔了一句,略顯躊躇,然后開口附和著我說道。
「那可真是太不妙了。為了避免遠也君睡眠不足,就不得不告訴你了呢。」
我們面對面分別坐在椅子上。
窗外的那一側(cè),和前輩長得一模一樣的學生還在和朋友談笑著。
前輩和我一樣看向她,過了一會兒把視線移回這邊,開口說道。
「該從哪里說起呢……首先我和她并非姐妹。抱歉,我撒謊了。」
「我沒在意啦。我才應(yīng)該對你說聲抱歉,不想說的事情卻強迫著你說出來。還有就是我明明是知道前輩名字的,卻采取了欺騙的行為?!?/p>
我向她道歉,而前輩則說笑著說道「彼此彼此啦」,原諒了我。
「然后呢,就是關(guān)于她是誰這個問題。」
「嗯嗯。」
「她就是夕凪茜哦?!?/p>
「欸?前輩才是吧?」
「嗯。不過她也就是我?!?/p>
從這句話的味道上來看,應(yīng)該不是簡單的同名同姓,但我理解不了她是什么意思。
也許是預(yù)料到了我會陷入混亂,前輩馬上接著說道。
「遠也君知道學校里大家都是怎么稱呼我的嗎?」
「是的。昨天聽朋友說過。前輩被稱作百相百解之清乙女?!?/p>
這是在學校里廣為流傳的傳聞。會解決所有問題商談、率真純潔的女性。
「這個名字太夸張了。我也算不上多么了不起的人物?!?/p>
她一臉苦笑地說罷,接著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百相百解之清乙女。這個傳聞是在我升上三年級之后開始出現(xiàn)的。
原本在二年級的時候,我經(jīng)常會幫朋友排憂解難。據(jù)朋友所說是因為我很好說話,而我覺得只不過是因為我那不好拒絕別人的性格而已。但如果別人有煩惱的話我也想出一份力,能被別人依靠是一種純粹的喜悅,于是我便爽快地接受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不分班級、年級,都有人來找我商談的情況。雖然不能詳細的說明,不過商談的內(nèi)容從小事到大事都有。
這個傳聞傳開之后,前來找我商談的人數(shù)明顯增多了起來。被完全不認識的同學們搭話,單方面地傾聽他們的煩惱。雖然這實在不是我一個人所能處理的,但我也不能對來拜托我的同學們不聞不問,因此不管怎樣,我至少也要去聽聽他們是怎么說的,然而……
接踵而來的商談讓我心力交瘁?;卮鹱兊糜行┓笱芷饋?,應(yīng)對他們的方式也變成了誠然不該是解決問題之人應(yīng)有的態(tài)度。
盡管如此,大家還是向我道謝說「幫大忙了」。明明沒有認真對待他們卻被感謝,我感到于心不安。一股罪惡感涌上心頭,我討厭自己沒有說真話,討厭自己就這樣任憑他們的意愿裹挾。
在我像這樣煩惱的時候,大概是十天前吧,我聽說了一個怪談。
校舍后面的山林之中有一座少女的銅像,遠也君知道這件事嗎?——不知道么?這樣啊。它被稱作〝少女祈禱之像?,據(jù)說只要在它的跟前獻上祈禱,就能夠?qū)崿F(xiàn)愿望。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呢。
那時的我?guī)缀醣槐频搅私^境,于是就相信了那騙小孩兒般的傳聞。我去了少女像所在的地方,在那里握住雙手祈禱。
我想要更多地去回應(yīng)大家的期待,想要成為傳聞中的那個我。
大概祈禱了幾分鐘吧。我睜開眼睛……但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與其說是因為這個傳聞不可信任而感到遺憾,倒不如說是為剛才還在真心祈禱的自己羞愧。
但是,事情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
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出現(xiàn)是在第二天,我去上學的時候。
在上學路上看到朋友,我像往常一樣給她打了聲招呼。而朋友卻是頭也不回,徑直從我身旁走了過去。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做了什么讓她不開心的事情,有些不安,想去問她,但她卻完全沒有搭理我的意思。與其說是無視,不如說簡直就像是看不到我。
而且,平時站在校門口的老師也沒有和我打招呼,我這才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我急忙抓到一個是一個,和在場的人搭話,但無論誰都沒有反應(yīng),我莫名其妙地走向了教室。
而她,正坐在我的座位上。
「——居然有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學生,我當然很驚訝。而且她還很自然地融入進了同學們之中,交談起來也很自然。大家都叫她夕凪茜,而對站在旁邊的我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這時前輩停住了話頭。
她那黯淡的雙眸微微濕潤,視線落在桌子上,嘴巴緊緊閉上,微微顫抖起來。與其說發(fā)言結(jié)束,倒不如說她無法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大概是無意識的吧,我出聲道「沒事吧」,前輩便是猛地一驚,立馬又調(diào)整回嚴肅的態(tài)度,恢復(fù)到之前閑聊時候的聲調(diào)。
「嗯,我沒事。那個,大致來說就是這樣——怎么樣?這么說很難相信吧?!?/p>
「沒那回……不,抱歉,老實說我感覺自己聽到的是虛構(gòu)的故事?!?/p>
我在自己頭腦混亂之前整理起信息。
簡單來說就是,因百相百解之清乙女的傳聞苦惱的前輩對少女祈禱之像獻上祈禱,于是就出現(xiàn)了另一個自己。與此同時,宛如自己的居身之所被剝奪了一般,誰也認知不了前輩了。
簡直就是編造出來的怪談。誠然不像現(xiàn)實之中發(fā)生的事情。
「不過,雖然這種事一般人很難相信,但我還是相信的。說起來本就是我來問的前輩,前輩也沒有說謊的理由。」
并且有人和前輩長得一模一樣,而我卻被告知她們并非姐妹的那個時候,便是能推測出已經(jīng)演變成了很奇怪的狀況。實際上,這正是一件匪夷所思的離奇事,就說謊而言也扯得太離譜了……不過,最重要的理由還是因為這是率真的前輩所說的話。如果這種事是從諒那兒聽來的,我肯定會持以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
前輩把手放在胸前,長吁一口氣。
「很高興你能這么說。就算我想和誰說話,他們看不見我也就沒辦法交談了,我也不想讓家人太過擔心了?!?/p>
「這么說來,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見前輩吧?」
「嗯。家人和路上的行人都有所反應(yīng),所以我想應(yīng)該僅限于和學校相關(guān)的人看不見我?!?/p>
「但是我看得見前輩???」
「沒錯,所以我昨天見到遠也君的時候也很驚訝,沒想到學校里還有人看得見我?!?/p>
原來如此。最開始我見到她的時候,她顯得不知所措就是因為這一點吧。也就是說,那幽靈等等惡作劇般的玩笑也不見得是謬誤的。
這個學校里只有我能夠認知到前輩。而我和前輩昨天還是只是初次見面。僅僅聊過幾個小時,只是前輩后輩這般稀松平常的關(guān)系而已。本應(yīng)沒有什么特別的共通點。
即便思考找不到答案,我總感覺再這樣下去也是徒勞,于是將話題切換至另一個著眼點。
「先不說我能看得見這一點……那個,是叫做少女祈禱之像對吧。只從我所聽到的信息來看,感覺那個雕像就是罪魁禍首了。你還去過那里嗎?」
「嗯。那之后調(diào)查啊、祈禱啊,這些我都試過,但都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特別的變化,現(xiàn)狀也是一模一樣保持著?!?/p>
「這樣啊……」
在祈禱的第二天便發(fā)生了怪異現(xiàn)象。想著應(yīng)該并非毫無關(guān)聯(lián),存在著某些線索,于是喜歡推理小說的前輩便準備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這個問題么。
『…………』
局面陷入窘境,我們彼此之間也是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交友或者學業(yè)上的常見煩惱倒是可以找到解決方法,但問題已經(jīng)超出了這個范疇。普通人再怎么絞盡腦汁去想可能也只是浪費時間。
看來前輩也明白這一點。
「遠也君。謝謝你能聽我說這些話。托你的福,我的心情舒暢許多了?!?/p>
「…………」
這明顯是在逞能,但可悲的是我連一句安慰的話語都說不出來。因為在找不到解決問題頭緒的當下,不管說什么,對前輩來說連安慰的程度都算不上。
前輩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放在桌上的書收進包里。
「今天也該回去了。不好意思,總感覺話題跑偏了。明天一定要和你聊聊喜歡的書。」
「……好的。也是啊?!?/p>
前輩露出笑容,點了點頭,走到教室門跟前的時候回過頭來看向我。
「這不是遠也君該煩惱的事情。雖然不至于說就要你忘記這件事,但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p>
最后前輩這樣說道,像昨天一樣揮了揮手走出教室。
被獨自留在教室里的我,注視著前輩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腦海中浮現(xiàn)出迄今為止和前輩共度的那些情景。
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想象了一下。獨自一人待在舊校舍里的前輩的心境、流淚的理由。在這無人回應(yīng)自己的教室里,一定難以忍受吧。
因為我也一樣,有著對處于集體之中的孤獨感到厭惡的經(jīng)歷。雖然經(jīng)過有所不同,但我能理解到那種痛苦而悲傷的心情。
而且有一半都是我的自作自受,但就前輩而言她并沒有什么過錯。明明都已經(jīng)為了大家倍受苦惱地努力過了,卻又被這種難以理解的事情折磨,也太過分了。
雖然很對不起關(guān)心我的前輩,但我決定了。
我要從這個不可思議的現(xiàn)狀之中拯救前輩。應(yīng)該有只有唯一能夠認知到前輩存在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消除了這一切不安因素,我才能發(fā)自內(nèi)心地享受和前輩的閑聊時光。
我望向窗外,發(fā)現(xiàn)和朋友聊天的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了。
我離開舊校舍,來到了少女祈禱之像所在的校舍后面的山林。
這一帶樹干聳立的杉樹群雜亂無章地排列著,地面上雜草叢生。從這里來觀察無法得知目標的銅像位于何處。
沿著被推平的校舍一側(cè)和山林的交界處走著,我發(fā)現(xiàn)了有人走過痕跡的山野小道。找不到其他的路,恐怕就是從這里走吧。
我未作猶豫走了進去。行進于這宛如樹海般蔥郁的林間的小路之上,讓我難以想象這就在學校的旁邊。
而且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地方有著銅像存在。這甚至都已經(jīng)成為了怪談,又是只有我才不知道的類型了吧。
我?guī)е閳舐浜笥谥車切┤说目仗摳凶吡艘环昼?,終于來到了開闊的地方。這里的管理似乎落實得很到位,地面上的雜草被修剪得整整齊齊。
而在那中心正是銅像。
「這就是少女祈禱之像嗎……」
刻畫著近似高中生年齡少女的銅像,其高度超過了一米七身高的我。銅像似乎被維護得很好,看不到苔蘚或者污漬之類。
身裹薄布造型的少女緊閉雙眸,在胸前用力握緊雙手。她略微低頭,根據(jù)視點的不同,捕捉到的表情或是喜悅或是悲傷。
「…………」
平時在這個時間段,運動部的發(fā)出的喊叫聲都會響徹整個校園,但這里也許是被周圍的樹木阻隔了,完全聽不到學生們的聲音,四周唯有風和樹葉摩擦發(fā)出的聲音。
再加上那不知為何顯得神圣的氛圍感,這少女銅像不可思議地奪走了我的視線,令我心中再無他物。
呆呆地佇立了一會兒,我回過神來。
我連連搖頭,想起了來這里的目的。我并不是來欣賞的。必須得對這個銅像展開調(diào)查。
這之后我繞著銅像轉(zhuǎn)了一圈,用手觸碰了一下表面,但并沒有發(fā)現(xiàn)如前輩所言的奇怪的地方。并且這種銅像一般會附帶上說明的文字,但我卻連一個字都沒看到。
「結(jié)果還是什么都不知道,沒有什么進展……回去后問一問姐姐吧,此外我還能做的就是試著祈禱一下吧?!?/p>
聽了前輩的話,我知道實行起來并非易事。如果這種災(zāi)禍也降臨到我的身上,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是,如果想要盡可能早地幫助前輩,就應(yīng)該去做所有我能夠做到的事情。在能夠拜托的對象有限的現(xiàn)狀之下更是如此。
稍作猶豫,我還是決定對銅像祈禱。畏首畏尾不會讓事情有任何進展。
我和少女像做出一樣的姿勢,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隨意許愿的祈禱可能是傳達不到的,所以要把不妄虛言、發(fā)自內(nèi)心的愿望說出來。
「我希望能夠交到朋友?!?/p>
我保持了一會兒這個姿勢,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時鼓動的更快。
我抬起頭來一看——果然,并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
要是明天我能交到朋友的話,祈禱也就算成真了,但結(jié)果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