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大婚了，入夜少商正在堂姐和準二嫂的陪伴下試戴鳳冠，試穿喜服。鳳冠是皇后的庫存，喜服是越妃送的，步搖是皇三子衛(wèi)王妃賞的，翡翠手鐲是皇四子齊王妃所贈！其實少商心中明白，太子注定倒臺，宣皇后的命運又該如何？！ 門外的父母唉聲嘆氣，蕭元漪看出女兒的情緒不好，飯桌上也吃不下東西，加上剛剛為夫報仇雪恨，京城內外無不稱贊，大概是心有余悸吧？程始則納悶女婿昨天上門吃飯，按照禮數給他們叩頭，少商卻躲出去刺激凌益，莫非女婿惹她生氣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雖然早嫁也是人家的人，再舍不得也無用！ 蕭元漪無奈的幫丈夫擦眼淚，一臉戲謔的嗔怪：聽蓮房說，小兩口吵架是常事，況且咱們嫋嫋為他吃苦做局，有情緒是正常的！你別哭了，明天一早跟女婿哭豈不更好？ ——霍不疑那個豎子！隱瞞身世，還想扔下嫋嫋自行報仇，別說嫋嫋生氣，我也恨不得打他一頓！ 程始與女兒哭鬧的時候一模一樣：嗚嗚嗚，你我回家不過數月，嫋嫋就要嫁給傻小子，本以為能多留兩年，這個霍不疑氣死我了！ ——將軍！ 蕭元漪趕緊哄一哄他：我們敬仰霍翀將軍一家，也心疼子晟隱忍那么多年，對于一個孩子來講，15年認賊作父何其痛苦？！你可不能跟女婿吃醋，丟不丟人？ ——幸虧嫋嫋攔住了他，如果這小子真的闖了大禍，咱們也得去救他！ 冷靜下來的程始摟住老婆，語重心長的說道：當年咱們和萬兄崔兄還有何將軍去晚了，若能救下霍翀，臭小子也不至于那么苦，嫋嫋也不會從小被人欺負！說到底還是咱們的不是！ 屋內歡聲笑語，萬萋萋給她戴上鳳冠，姎姎為她插上祖母的金簪。老太太也進了屋，原來金簪首飾是孫女的陪嫁，姎姎與她一人一半！ ——來，嫋嫋，吃一個栗子棗糕！早立子！ 把糕點湊到她的面前，少商馬上頭暈惡心，小姑娘們不知所措，祖母卻看出了問題，一股疑慮涌上心頭：嫋嫋，是不是胃口不好？ 老太太雖然自私勢利滑稽，以往犯過許多錯，但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聯(lián)想到孫女的冷漠和子晟的小心翼翼，心中已經有數。于是她強忍對孫女婿的不滿，看破不說破：沒關系，明天一早咬一口也行，嫋嫋有胃疾，今晚足足的睡一覺，明天就是新娘子嘍！ 只見少商戴著鳳冠，端詳著銅鏡中的自己，低頭擺弄著翡翠鐲子：不知長秋宮那邊怎么樣？ ——臣妾教子無方，請陛下為了江山社稷廢黜太子，也一并廢了臣妾?。? 與此同時，皇后在崇德殿跪下行禮，交出了鳳印金冊，文帝心中有愧的拒絕一番，誰知她下定了決心：陛下明鑒！臣妾軟弱，太子無能，若您貿然改立老三衛(wèi)王為儲君，朝野上下必出變故，那些世家大族必然蠢蠢欲動，給新太子找別扭，越姮妹妹也會處境尷尬！與其后患無窮，不如當斷則斷！如此一來，太子也能安然降為普通宗室，我這個母親也放心了！ ——可皇后并無過錯，豈能廢黜？大不了將來子端迎奉兩宮太后，豈不兩全其美！ 文帝知道這種操作有難度，然而宣皇后累了，便含淚傾訴衷腸：臣妾心中不滿，確有過錯！陛下總說臣妾寬宏大度，但臣妾也是女人，也期待有滿心疼愛自己的夫君！ 越說越是淚流滿面：每次看到陛下與越妃嬉笑打鬧，臣妾的內心就像上刀山下火海飽受煎熬??！連老三扶正的繼妃都能得到夫君的疼愛，哪怕她只有兩個女兒，無子也不曾影響夫妻感情，子晟對待少商更是不分場合的胡鬧，這些都是陛下和越妃的榜樣所致??！請陛下成全，明日子晟與少商完婚，后日便下旨廢后廢太子吧??！就說臣妾心存妒忌，有呂霍之風！ 文帝頓時無言以對，不舍的接過了鳳印金冊，扭頭落淚，不敢目送妻子，任由她轉身離開！ ——嫋嫋，好好做人家的妻子，不能再像家里那樣任性，聽見沒有？ 三叔父在屋外與哥嫂八卦，口口聲聲在獵屋就看出侄女婿的賊心，三叔母則走進屋內，一邊幫侄女取下鳳冠，一邊對著銅鏡幫她戴上鑲金紅瑪瑙的項鏈：女娘出嫁，不出意外一生也就一次！平日里樸素雅致，大婚一定要珠光寶氣，這次我站君姑這邊！明天不僅是程家的面子，也是你的風光，雖說霍將軍認祖歸宗，家仇得報不宜鋪張，但也不能委屈了你！ ——三叔母，嫋嫋的頭和脖子沉死了！ 新娘子差點跟她撒嬌，三叔母干脆抱著她哄了起來：你三叔父沒有胡說，當初在獵屋我就看懂了，霍將軍再怎么老謀深算見慣沙場，終究還是年輕！根本掩飾不住對你的感情，只有你太木頭了。記得我提醒過你嗎？不要急于與樓垚定親，應該等一等更合適的，我的意思就是他！ 一旁的萬萋萋偷笑著：可不是嘛，嫋嫋在我家拆橋那次，是祖母寫信告狀，你還誤會人家是煞神！ 少商無語的瞥了一眼未來嫂子，做個鬼臉：三叔母為何認為他適合我？ ——亂世當頭，叔母自然希望有個男人為你遮風擋雨，關鍵時刻可以救你！ 長輩想的長遠：只是萬萬沒想到，他遲遲不向你表達心意，是因為家仇在身，敢于求娶則是因為報仇有望！最后還是我們嫋嫋聰明，反其道而行之，巾幗不讓須眉，京城貴女們再怎么酸也無用！ 一家子就這樣嘰嘰喳喳，男人八卦，女人湊熱鬧打扮她，鎮(zhèn)國公府也不消停，阿起阿飛帶著一群弟兄布置完了府邸，大家喜氣洋洋，唯獨子晟高興不起來！ ——交待孫醫(yī)官準備一些養(yǎng)胃溫補的藥膳方子，少商的胃一直不好！ 睡前他突然想起這些事項，各種交待養(yǎng)生之道，畢竟東宮更迭，邊關更不會太平，他不在家的時候，少商和孩子的健康是他的心頭大石！ 轉天一早吉時已到，祖母喂了少商一口紅棗栗子糕，目送孫女手持團扇遮面款款離去！ ——這個霍不疑真是沒良心！ 程始驚呆的看著母親，被拉回屋的一刻，傻兒子擦了擦眼淚追問道：母親，以往您不是最喜歡子晟嗎？一天到晚俊俏能干，年輕有為的好孩子！今天怎么變臉了？ 趁著蕭元漪出門送嫁，門口必然是可惡的臭小子，祖母直眉楞眼的揪著他的耳朵：你和元漪是不是眼睛不好使？！嫋嫋這兩天胃口不好，臉色不佳，剛才抹了多少胭脂才遮住她臉上的印記？！ 見兒子不解其意，老太太氣的直跺腳，壓低聲音訓斥他：那是孕斑，我懷著你的時候就這樣！ ——什么？！您是說。。。 程始嚇傻了似的，瞪大眼睛捂住嘴：嫋嫋和那個豎子！ ——你們兩個怎么當父母的？證明嫋嫋知道，還要幫人家報仇，跑到莊子上吃苦受累！ 祖母氣不打一處來，聽著外面吹吹打打的聲音，不禁嘆氣：她和子晟又是出去救你，又是查案抓人，婚書早已畫押，有的是機會！如今完婚，咱們便不說什么，你們倆真是一對兒活寶夫妻！ 又開始擰耳朵，不顧兒子的呲牙利嘴：白菜被豬騙了，你們什么都看不出來？昨夜嫋嫋不愿吃糕點，我就想起了諸多反常，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進了鎮(zhèn)國公府，夫婦食菽，飲合巹酒，一大堆繁瑣的儀式之后，少商坐在婚房，餓了就吃，困了就睡！ 大廳里擺著從杏花別院搬來的霍翀夫婦的牌位，剛才夫婦倆叩首行禮，眾人無不感慨和動容！當然三叔父很會調節(jié)氣氛，熱情的拉著侄女婿八卦調侃，勸酒之余起哄說笑，弄得大家都知道他在獵屋的事，救人只是幌子，追妻才是要務！ 新婚之夜，少商自顧自的躺在一邊，背對著他，新郎知道她不肯原諒自己，只好躡手躡腳的躺在邊上，不敢打擾她休息！ 三天回門，少商在娘家給足了他面子，家人卻看得出來他們不同以往，沒有了含情脈脈，更像相敬如賓！ 吃完晚飯她躲進了祠堂，由于老太太不放心，程始和蕭元漪本想盤問女兒是否真的有孕，卻看到她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發(fā)呆。不一會兒，兩個哥哥和堂姐過來扒門縫，提醒少商該回去了！ ——哦！ 少商的穩(wěn)重有些過分，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院子，一步步走到門口，蕭元漪眼見女婿在馬車跟前給她當扶手，不再像以前那樣抓著她的手或者抱起來塞進去，心下開始打鼓：小兩口沒有原來那么你儂我儂了，按理說他們不可能為了孩子吵架，莫非嫋嫋與他因為報仇的事。。。 一旁的青蓯憂慮萬分：女公子穩(wěn)重多了，不蹦不跳，當真是長大了！ ——剛回家時我希望她穩(wěn)重一點，如今卻穩(wěn)重的過了頭，我反而害怕了！ 目送馬車緩緩駛離，蕭元漪忍下不滿含淚說道：我不敢問嫋嫋到底怎么回事，這孩子怕也不會說實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宣后和太子被廢，長秋宮成了冷宮，保持原有待遇不變卻如同牢獄。少商每天聽著阿飛的賬目匯報，吃著藥膳，偶爾去萬家逛一逛，畢竟二哥的婚書畫押已成，大定宴指日可待！ 日子平靜了近一個月，不僅凌益被腰斬于市，全族盡毀，姎姎與班嘉也已小定，霍不疑攜妻親自登門送上大禮，班侯樂的合不攏嘴，如此顯赫又英雄般的連襟，自家孫子也風光！ 回府的路上，子晟試探的拉住她的手，少商倒是沒有拒絕?；楹笊偕堂刻鞂λY數周全，即使包辦夫妻也不會如此生分，他不知私下里哭過多少次！ ——少商，我托人問過長秋宮人，宣后娘娘的病需要補氣的良藥，你能不能叫蓮房采買一下？ 少商終于扭頭看他一眼，眼中閃過淚光強顏歡笑：府中事務不是阿飛管嗎？將軍在長秋宮長大，宣后娘娘的喜好和身體狀況，你應該最清楚，何必問妾？ ——程少商?。? 他很少叫老婆的全名，仿佛慪氣一般的含淚低語：陛下有可能派我遠赴西北清剿叛逆賊匪，少則兩三年，多則四五年！難道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 ——霍不疑??！你愿意去哪里戍邊，我管不著！宣后娘娘是你的半個親娘，你若當真有孝心就自己買藥材盡孝，而不是以軍務為名逃避現實！ 少商是了解他的，一語道破他的心思，于是他松開了她的手，說出了一月以來深思熟慮的決定：好，陛下正有派我戍邊之意，多謝夫人體恤！家中事宜，拜托你了！ 說著他走下馬車，略帶哭腔的關上了車門，少商猛然趴在座位上哭了起來。 ——好吧！ 文帝恨鐵不成鋼的發(fā)了話，語氣十分惋惜：少商還在生你的氣，現在你們朝夕相對，她只會更厭煩你！倒不如離開一陣子，孩子出生之時你再回京，明白嗎？！ ——謝陛下恩典！ 叩頭的同時他心如死灰。 回到家里，他穿著寢衣躺在她的旁邊，撫摸著孩子的位置，不料吵醒了少商，只見她驚恐的看著自己：你干什么！ 她從不會這樣抗拒他的親昵，子晟委屈不已的抱住了她，親了一口額頭就被一把推開：放開我！！ 回憶當初她溫柔繾綣的任他為所欲為，賴床時嫋嫋主動索吻，他不由得淚水奪眶而出：明日我就啟程趕赴西北戍邊！ 見他蓋好被子翻身睡去，少商倔強的用被子捂住頭，努力抑制住哭聲。